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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朝茶晚酒梅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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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歡依舊梳著未成年的垂掛髻,額前的垂發有些長了,遮住了她的淡眉。銀白底色翠紋鬥篷下擺隱隱露出她白色碎花裙邊。

天下著小雪,雪積在她的頭發上,有些還未來得及融化。她抱著一懷的臘梅,將梅花放到鼻翼,輕輕地嗅了嗅,唇瓣微微揚起弧度。

舞清影一襲水藍色,站在不遠處,不去打擾她的安寧。

“你想說什麽?”北君語站在高處,將底下梅花林的景象盡收眼底。她看著離許清歡不遠處的那抹青色身影,聲音染上深色。

白芷替北君語撐著傘,朱紅的油紙傘上一層薄薄的雪白。

“太皇太後。”林檎退後一步,朝北君語一抱拳,餘光瞥見那梅花林的瘦削身影。“屬下跟了王爺多年,您也知道屬下不是多嘴的人。”

“既不多言,就不必開口。”北君語動了動袖子中的手爐,開口之間,呵出一團霧氣。

“……”林檎剛準備開口,但想說的話被北君語這麽一說,全都堵在喉嚨,很是不舒服。

北君語瞥了一眼林檎吃癟的模樣,不由得失笑:“講罷。”

“太皇太後有所不知,王爺心念清歡小姐,不為定遠侯府的地位與情誼,也不為她出眾的容貌,只是因為在王爺雙目失明,最難熬的日子裏,是清歡小姐陪著他。”

“你說什麽?!”北君語心口一緊,捧著的手爐險些掉落,雙目失明?她怎不知?

雖然王爺封閉消息,也不讓他告訴任何人,包括太皇太後,但……林檎滿臉糾結,最終一咬牙。“您可還記得王爺從邊疆失蹤的兩年?王爺說,他是遇見高人,拜師學藝去了。”

北君語頷首。

“其實當年,王爺遭奸人算計,雙目失明。得清歡小姐師父相救,並治好他的眼睛。在那段日子裏,是清歡小姐在照顧他。自從定遠侯迎回王爺,王爺沒有一日不曾思念清歡小姐的。您讓他不再與清歡小姐有牽扯,您覺得王爺心裏會好受嗎?”

北君語薄唇微啟,有些顫抖:“還有這等事……”

“太皇太後,雖然屬下是外人。但……”林檎擡頭看了一眼北君語,“屬下鬥膽,清歡小姐同樣是北家的人,若真論起來,她才是北家的嫡女。從小流落在外,本就未能享受她所應得的一切,一回到北府卻又立馬被卷進漩渦之中。她沒有得到過她該有的東西,卻還要承受她不該受的罪罰。”

“我是一個粗人,但我是孤兒,我能明白清歡小姐的感受。在她的世界裏,她就只有一個師父。然而,她最親的人已經去世。對於現在的她而言,王爺和北家是她最後最在乎的了。可是……北家,您親眼看到了,罪是清歡小姐受的,可是呢?”

“及笄之年,聖上觀禮,多大的殊榮,是誰在廳堂加笄?是,清歡小姐重來都不在乎這些。可是,那也是她的家,也有她的親人,今日也是她的成年之禮,定遠侯府歡愉喜慶,在這荒野,清歡小姐獨自一人而已!您是她的親姑奶,您如何忍心?”

“她在乎的北家,卻並不在乎她。您還要讓她在乎的王爺,也要拋棄她嗎?問題並不出在清歡小姐,是北府!天下人只知北如歌,不知許清歡!”

“像我,我的命是王爺救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王爺給的,為了王爺,哪怕犧牲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想的,但我敢肯定,清歡小姐一定跟我一樣。雖然她身上流著高貴的血,但我們卻是一類的人。”

北君語盯著林檎,垂眸深思,很久之後,擡頭望向下方的許清歡,視線停留在她的發髻上,眼波流轉:“林檎。”

“屬下在。”

“未亡人這麽多年,從未聽見你說過如此多的話。”

“屬下……”林檎一下子局促了。

“去將阿暄叫上來。”

“太皇太後!”林檎心下一驚,難道他說了這麽多哦,竟沒有絲毫用處?他以為,太皇太後是不一樣的!

“可是未亡人的話在你這裏也是不作數的?!”北君語橫眉高挑,不怒自威。

“屬下不敢。”林檎從高閣飛身而下,往南峣暄的地方而去。

“唉……”北君語長嘆一口氣,視線落在許清歡身上,她已經不在剛才的梅樹下了。

她視線內,許清歡把折下的梅花放在一旁,將積雪堆成了一個小堆,然後用樹葉裝飾著雪堆的下部分,不清楚她在做什麽。

北君語想,這麽冷的天,她用手捧雪,那雙小手一定凍得通紅罷?

用樹葉裝飾完畢,她看見許清歡竟然滿臉高興地拍了拍手,然後抱起梅枝,就這樣一下子坐在雪堆旁,距離太遠,看不清神情,只看到她低著頭,微微朝雪堆方向側了側。

“母後。”

北君語並未收回視線,依舊看著下方的許清歡。

“母後,兒臣並未……”南峣暄見北君語盯著許清歡不言不語心頭一緊,剛想解釋,就見北君語從發髻上抽下鳳凰木簪,遞給他:“去吧……”

“母後,這可是父皇……”

“今天是她及笄之日,這木簪初加之用吧。”北君語重覆著,“等他日母後去見了你父皇,有個真心的人陪在你身邊,也好……”

說完,北君語轉身走出亭閣,“林檎,隨未亡人回宮。”

林檎臉上一喜,回答的語調也不禁高昂:“遵命!”

南峣暄拇指摩挲在鳳凰木簪上,久久地凝望著那抹嬌小的身影,唇角勾起暖意。

“師父,九兒今天滿十五歲了。璇城的梅花開得好像沒有滄雪山的好,等我回去了,就每天到梅樹下陪您好不好?”許清歡坐在雪堆旁,曲臂環抱著膝蓋和梅花,偏頭看著雪堆,語氣輕和透著溫柔。“要不,我把家搬到梅樹旁吧,那樣的話,每日醒來師父還是在旁。我早上為您點茶,傍晚給您煮酒,好不好?”

許清歡動了動身子,將自己抱得更緊一些,語調千回百轉,帶著難言的悲傷:“師父……我想您了。”

突然一道影子打在雪地上,許清歡以為是舞清影,並未擡頭:“清影,讓我再待會兒吧。除了梅樹下,我找不到還能去哪裏了。”

南峣暄喉中一澀,蹲下身子,艱難地將手放到許清歡的頭上:“傻九兒……”

聞言,許清歡身子一顫,猛地擡頭,臉上,眸子全是欣喜。

但只是一秒,一秒後,整個臉沈了下來,揮手打開南峣暄的手。

“九兒……”

“你閉嘴!”許清歡一把推開南峣暄,一下子站起來,背過身去,整個肩都在顫抖:“你走!”

“九兒,對不起。但請你相信我,我是有難言之隱的。”南峣暄不知該如何解釋,如果他告訴她,他母後以死相逼,她是不是更傷心?

許清歡抱著梅花大步走開,南峣暄急急拉住她:“對不起,我保證以後不會了。再也不留下你一個人了!”

“你騙人!”許清歡氣得滿臉通紅,揚起手中的梅花枝就往南峣暄身上招呼,“先前在天絕山莊別苑你就答應過我,會一直陪著我,不會再留下我一個人的!然後呢?你還是丟下了我!你不僅不要我,還不相信我!”

“我知道!我相信!我都記得!”南峣暄也不擋,有著她打,哪怕花枝劃傷了他的臉,也仿佛沒有絲毫感覺。等許清歡手上的花枝散亂地摔落在地,他上前一步,將許清歡緊緊抱在懷裏。

“我知道,那日在宮裏的不是你!我也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我對你的承諾,每一個我都記在心裏。那天你離開王府,你坐在街頭淋著雨哭得好傷心,哭得我心都碎了……”

“你知道!你都知道還不見我!你明明知道我會很傷心,你還故意誤會我!你明明知道我會很難過,你還是要趕我走!”許清歡一邊用力掙紮著,一邊哭著說:“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也許是情緒過於激動,也許是哭得累了,有一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許清歡放棄了掙紮,雙手垂於兩側,抽抽噎噎地說:“你明明知道我最在乎你。你明明知道,除了你,我什麽都沒有了。你明明知道的……”

“對不起……”南峣暄摟著她,哽著聲音,在她耳畔重覆著道歉,重覆著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真的。就算你拿劍抵著我的喉嚨,我也不會離開你了。”

“嗚哇……”許清歡就任由南峣暄這樣抱著她,將身體的重量倚靠在他的身上,傷傷心心地哭了起來,似乎是要將心裏這幾個月的苦都哭出來。

舞清影一直在不遠處,她看著這一幕,眼眶竟覺得有些熱。她想,她是真的高興,替許清歡高興。

這幾個月來,許清歡的心情她都看在眼裏。雖然說她面上沒有什麽,但心裏太苦,以至於連她的笑容都許久沒有了明媚。

南峣暄帶著許清歡回了南王府,林檎也已經護送北君語安全回了萬壽宮。

“這是什麽?”許清歡看著一列王府下人都整齊排列,每個人手裏都端著托盤。她疑惑地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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