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一首曲子彈完, 陳寂還遲遲未回過神。

夜幕低垂，秋風掃過落葉，簌簌作響。

他的視線灼灼, 裏頭仿佛藏著燒不盡的烈火, 有那麽一剎那，盛初還真覺得他是戀慕公主, 甘願為公主獻出生命的騎士, 而自己就是那被海巫欺負的可憐公主。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許恍惚, 一時沒有控制住力道, 手指劃過邊緣的琴鍵, 發出刺耳沈悶的一聲響。

幾乎是同時, 盛初陳寂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幹什麽，不約而同別過頭。

兩人都沒有說話。

外頭的風聲更大, 樹影在黑夜中晃動，葉片不堪其折，被風吹動的響聲也越發清晰，依舊遮不住強硬的心跳聲。

不知是她的，還是陳寂的。

盛初聽到極其細微的吞咽聲。

緊接著, 大概是無法忍受這種異樣的沈默, 陳寂舔舔唇, 不動腦子地開口：“你一條魚喜歡什麽螢火蟲。”

盛初：“……”

能不能不要這麽煞風景？

鋼琴上有個節拍器，她用力閉了閉眼, 好不容易忍住把節拍器丟陳寂頭上的沖動。

她還不想鬧出人命。

她還在努力平覆心情, 陳寂又說：“螢火蟲只有夏天有, 現在已經入秋了, 今年你應該是看不到了。”

“而且西城近幾年全是高樓大廈, 想看螢火蟲只能去鄰市的鄉野，挺麻煩的。”

是啊。

盛初垂下眼。

其實她也沒那麽想看螢火蟲，也沒那麽喜歡螢火蟲。

只有不到一周的壽命，燦爛盛大，卻也只是曇花一現。

正如那首兒歌所唱。

——短暫的生命努力地發光，讓黑暗的世界充滿希望。

盛初沒法理解這種奉獻精神，就像她沒法理解盛鶯，為什麽她能毫無怨言地幫助所有人，她每天都帶著笑，仿佛生活中沒有煩惱。

喜歡螢火蟲的並不是她，只是當初老師希望她上臺表演，盛初選不出曲目，盛鶯給她推薦了這個。

“這個歌詞寓意很美好，不是嗎？”盛鶯笑瞇瞇地說，“你唱這個一定很好聽。”

盛初沒再想下去。

她安靜地盒上琴蓋，正準備起身，聽到陳寂的聲音：“你別不開心，我不是說我不願意去看，也不是打擊你啊。”

盛初納悶。

她有不開心嗎？

她好像一直都挺平靜的吧。

“我的意思是，今年我們認識得太晚，螢火蟲季節早過去了。”

陳寂嘖了聲，煩躁地抓了抓後脖子，他極少說這種話，這會兒耳根微紅，說話倒是沒遲疑：“明年暑假，我們一起去看唄？”

……

盛初不太明白，為什麽現在才秋天，陳寂就已經想到來年夏天的事情了。

她大腦空白幾秒，而後，下意識寫字回：【明年暑假要準備高考。】

陳寂看著她這行字，臉上沒什麽表情，過上幾秒，盛初都覺得他馬上就要發火了，他喉結滾了滾，突然笑出來，伸手想揉她腦袋：“你怎麽一心只想著學習。”

盛初發現，自從上次去他家，陳寂第一次成功摸到她頭後，他好似愛上了這種觸感，動不動就要把手伸上來。

像在對待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

他的手掌寬厚，掌心自帶一層薄薄的熱度，讓人很有安全感。

盛初很少被人摸頭，莫名不排斥陳寂的這種行為，但次數多了她還是會郁悶。

都說經常被摸頭會變矮的！

陳寂真是不安好心！

她已經差他一個頭了，他還不甘心，妄想再壓她一個頭！

豈有此理！

盛初下意識後退一步，陳寂摸了個空，眉梢揚了揚，很輕地嘖了聲，也沒強求：“那就高考考完那個暑假。”

盛初站在原地沒動，像是在思考。

趁著這個機會，陳寂走上前，揉她腦袋的力度比平時重得多，洩憤似得，像在搓抹布，惡劣得不行。

盛初一巴掌拍上他的手，響聲清脆，陳寂眼都沒眨，動作照舊，語氣吊兒郎當的：“行不行？給句話啊。”

“你答應我我就不摸你頭了。”

盛初：“……”

她抿抿唇，用唇形告訴他：“到時候再說。”

**

某種程度上來說，老李的建議還挺不賴。

其他班級的前排大多是負責舞蹈的小姑娘，能理解小姑娘愛漂亮的心情，都想努力表現自己，這種大型節目，學校並沒有禁止化妝。

盡管沒有明令禁止，畢竟還是高中生，還要開直播，避免各種影響，校方其實還是更希望同學素顏出鏡。

這時候，少爺這種素顏逆天，校服外套扣子都沒系，耷拉著眼皮，臉上沒什麽表情，從頭到腳明晃晃寫著“敷衍”兩個字的表演選手，就，莫名出挑。

候場的時候，陳寂懶洋洋地拿著麥克風，單手插兜，沒骨頭似的站著，裝作沒註意到飛來的航拍攝像機。

他就沒打算認真，照著稿子背就完事，感情什麽的沒必要。

沒有最開始就甩臉走人，老老實實參加排練，還能站在這表演，這已經是少爺把李章平那句“共築團結友愛班集體”聽進去後的表現了。

他不經意間側頭，忽然瞥見操場上，他們班隊伍的領隊。

是盛初。

主席臺前是跑道，跑道內是操場，陳寂就在主席臺前的跑道上表演，面對操場上的觀眾。

他們班恰好是正對主席臺的左邊第一個，盛初站在隊伍最前排，和每個班表演的人不過幾米距離。

每個班開幕式的領隊都是女生，學校會分發統一領隊服，今年是一條中國風長袖連衣裙，主色調為白，胸前和腰側的刺繡有差別，單數班級紅色，雙數班級藍色。

裙子不長，剛到她膝蓋往上一點，露出那雙白皙筆直的腿，線條勻稱，每一寸都恰到好處，不會過分顯得過分纖細，也不臃腫。

陳寂貧瘠的大腦蹦出一個網絡詞。

【腿玩年】。

之前看到她五年級那個文藝匯演視頻就有感覺，今天再看，盛初真的很適合白色。

她膚色白得像牛奶，長相文靜乖巧，整個人站在太陽底下能發光，配上純白的裙擺，仿佛掉落凡間的仙女，凡人見了都不敢呼吸的那種。

生怕一呼吸，仙女就消失了。

可她偏偏很少穿白色，陳寂見得最多的是黑色和紅色。

她明明一點都不適合那種張揚的顏色。

少爺很快發現，和他持有相同想法的人不止一個。

這會兒在表演的是高一（十）班，幾個女同學在跳舞，七八個男同學在後頭站成一排當擺設。他們絲毫不關心自己班級的女同學跳得如何，直勾勾地望著盛初，眼睛發直，用腳趾猜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麽變.態東西。

陳寂氣得想把手裏的麥克風掰成幾段，朝那群男同學腦門上砸。

看什麽看！

那是你們班級的人嗎！

怎麽不多關心關心自己班級？

盛初還是穿紅色吧。

陳寂郁悶地想，至少她穿紅色，盯上她的人不會那麽多。

回頭一看，身後的顧瑩玉和喬許然也在不停皺眉。

喬許然：“好多人都在盯著我們盛初看。我知道盛初好看，敢不敢不要這麽明目張膽啊？我們就在他們後面表演誒！”

顧瑩玉嘆氣：“沒辦法，每年運動會都這樣。忘了嗎？去年還有吹口哨的，像幾輩子沒見過女人。估計是知道看不上他們，只能自己意.淫。”

“無所謂吧。”

始終一言不發的李欣萌忽然出聲：“她既然接了這個任務，也願意穿上這條裙子，肯定已經做好被人圍觀的準備。”

“她都沒拒絕，我們這群圍觀的有什麽好抱不平的？”

兩人一頓，不約而同皺起眉，直覺不喜歡李欣萌這話。

但一時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為什麽不能抱不平？”陳寂漫不經心接話，“高中生的要務就是學習，整天想些有的沒的，這個觀念本身就有問題。”

顧瑩玉&喬許然：“……”

您還好意思說這話？

陳寂睨她眼，淡淡道：“這個裙子盛初穿著好看，那是她人好看，並不是別人把她當性.幻想對象的理由。同理，每個女孩都是這樣，不要總搬出受害者有罪論。”

李欣萌被堵，低下頭，沒有再接話。

好不容易熬到他們班上臺，陳寂拿著麥克風，一改之前擺爛態度，前所未有的認真。

朗誦是由五個站在前面的同學合作完成。

在各種流行音樂的舞蹈和小品中，他們班的詩朗誦和大合唱獨樹一幟，《少年中國說》非常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還有陳寂這種養眼且質量過硬的前排選手，校領導笑得合不攏嘴。

陳寂全程目不斜視，直視正前方，和其他同學配合默契，音樂一結束，全程安靜幾秒，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甚至有幾個領導直接站起來為他們鼓掌。

他只在臨退場前往盛初的方向看了眼。

盛初低著頭，並沒有在看他。

陳寂唇角弧度不自覺斂了幾分。

按照規定，表演完的班級沿著跑道繼續向前，由後排回到班級。

下一個班級正在進場，眾目睽睽之下，陳寂站在操場上，拐了個彎兒，從前排走回去。

他不知道的是，盛初剛才看了他許久。

陳寂在校內本就很有名氣，外表出眾，聲線優越，家境也是一等一的好，毫無例外的天之驕子，受到的關註只會多不會少。

尤其是他認真起來的樣子。

專註盯著一個方向，像是誰都沒看，又像是在和所有人對視。

表演結束後，盛初的左右都響起女生的尖叫，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是陳寂。

自剛開學那會，時不時有人來教室門口偷看陳寂的那一陣後，盛初再次直白感受了一次，她的同桌真的很受歡迎這個事實。

這個認知令她心裏有點堵。

說不上來的感覺，就是不太舒服，像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造成濃重的危機感。

盛初有些莫名。

陳寂又不是她的東西，她在不舒服個什麽勁兒？

開學初那麽多女生來偷看他，她都沒有這種感覺，現在倒是冒出來了。

她忍不住低下頭，想轉移註意力，紓解掉這種奇怪的不適感。

忽然，一件寬大的，帶著那人獨有的，青草氣息的校服，落到她肩上。

陳寂下意識伸手想揉她腦袋，顧及這是公眾場合，在她頭頂懸浮幾秒，還是往下滑，替她理了理校服外套。

“多穿點，把腿遮好。”

作者有話說：

少爺（想幹架版）：誰都不準看我老婆！

在八百米愛情跑道上，少爺往前跑了一百米。

初妹還在找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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