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早有類似的心理準備, 真正聽到這件事的時候，盛初還是有片刻的錯愕，緊接著, 唇角微微向下, 莫名有點兒想笑。

寒暑假作業是年級統一的。

她確實給姚遠他們發過作業答案，但只限於文科, 理科她自己有很多不確定的題目, 就都沒有發。

又何來的, 全部科目這一說法呢。

既然人已經站在辦公室。

似乎是照顧到她的情緒, 老李沒有發火, 只平靜地抿了口茶, 和她提出自己的想法：“老師了解你的性子，知道你肯定不會做這種事。但你仔細想一下，你是不是把答案發給別的同學過？”

在他說話的時候, 盛初就開始寫字了，這時候不答反問：【學校不是把作業收上去了嗎？拿我的作業和這份答案對比，結果顯而易見。】

“老師也不是沒考慮到這點。”

出乎意料的是，老李長出口氣，嘆息似的：“我們學校作為重點院校, 市教育局上周剛來監督學習成果, 就把年級裏幾個尖子生的作業交上去了。”

“你的作業也在內。”

言下之意, 現在沒有作業原件。

安靜幾秒，她又寫了行字：【收款碼呢？收款方不是我啊。】

“那個人用的是微信讚賞碼, 不會顯示實名。更何況, 校方認為不會有人蠢到拿自己本人的賬號做這件事。”

“……”

這回盛初也忍不住沈默了。

現在這個情況的確有些棘手。

“你別擔心, 現在也只是初步懷疑, 一個名字構不成證據鏈。”老李輕拍她的肩膀, 安撫道，“清者自清。老師把你喊過來，只是想通知你一下有這個事情，具體真相我們正在努力探查，肯定能給出一個公正的結果的。”

盛初點頭，並沒把他的寬慰放在心上，很快開始思考對策。

文科作業她一共發給過四個同學，但這些同學肯定有發給過其他人，因為盛初記得，姚遠上星期說過一句話。

在有次老李喊她和陳寂去辦公室前，他說：“很多人的暑假作業，都是抄得盛初的。”

盛初不清楚姚遠知不知道有人在販賣她的作業答案這件事情，她更傾向於他不知情，姚遠性子耿直，不會瞞她這件事。

還有一個疑點，文科答案是她的沒錯，那理科答案……是誰的？

想到這，她又拿起那個手機，仔細觀察物理試卷上的字跡。

她正思索著，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帶起陣微風，緊接著，有個人影快步走過來。

盛初站在半開的窗邊，清晨光線順著透明玻璃照進來，打得室內亮堂堂的。

他比她高出很多，幾乎能把她罩進自己的影子裏，盛初下意識擡眼，只能望見少年挺直的背和被風吹起的校服衣角，以及，淡淡的青草氣息。

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前方傳來老李氣急敗壞的聲音：“陳寂！現在是早操時間，你跑辦公室上癮了是不是？一天不來辦公室就欠得慌。”

陳寂依舊是那股吊兒郎當的語氣：“這不是看您長得帥，性格又好，比我五中的那個臭老頭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想著找您來聊聊天。”

這完全不走心的諂媚恰恰撞上老李心頭好，他的神色頓時好看了那麽點兒，嘴上仍不饒人：“找我聊天現在也是早操時間，這是你們為數不多的可以動一動的時候。現在你們年輕人，一個個的都不愛動，身體怎麽能好——”

“我經常下樓打籃球的。”少爺自有他獨特的一套歪理，不著痕跡回頭瞥眼盛初，“身體特別好，不去一次早操沒關系的，和某些同學可不一樣。”

在場的某些同學：“……”

感覺有被內涵到。

老李自知說不過他，白他一眼，直接切入正題：“我喊得你同桌，你來辦公室做什麽？想在我這演一波英雄救美啊？”

“怎麽可能。”

陳寂下意識否認：“我是來向您負荊請罪的。”

“呦。”聞言，老李來了興致，“你還知道負荊請罪這個典故，不錯，不錯！說吧，來請什麽罪啊？”

陳寂：“我今天書包沒帶。”

老李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陳寂耐心重覆一遍：“我今天書包沒帶。”

“那書和筆呢？”

“也沒帶。”

他神色實在過於坦蕩，仿佛絲毫沒有對這事感到歉意，老李還楞了下，反應過來他不是在開玩笑，臉直接氣紅了，差點想給他豎個大拇指。

“你還挺自豪。”

老李冷笑一聲，從桌上隨便找了本書，卷成一團敲他腦袋，邊敲邊罵：“你一個高二學生，書包不帶來上什麽學！？還負荊請罪，負荊請罪是你這麽用的嗎？廉頗聽了都能氣得掀開棺材板半夜來找你！”

陳寂也不躲，就站在那任他打：“我真不是故意的！這不是來向您表示歉意嗎，主要是我還需要同桌借我書看呢。”

“你這算哪門子表達歉意？我是真一點沒看出來啊。”

老李正想繼續罵，忽地，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三人下意識往門口看。

進來的人顯然也沒想到這門就這麽開了，嘴角的笑容還沒消下去，踉蹌好幾步才站穩，撓撓頭發和他們對視，沈默片刻，他打了個招呼：“嗨？”

門外還站著三個人，這會兒，室內室外七個人面面相覷。

空氣有片刻的凝滯。

想到自己即將被體育老師找談話，李章平眼前一黑，覺得自己能被這群小崽子活生生給氣得提前退休：“當我這菜市場呢？全給我進來，記得把門給我關上，關緊了！”

一時間，小小的辦公桌前，烏壓壓站了一排人，老鷹捉小雞似得。

“陳寂過來我還能理解，擔心同桌嘛。”老李看著這一張張臉，氣樂了，“其他人呢？顧瑩玉，喬許然，你兩還是正副班長，班長帶頭不做早操是吧？”

“姚遠還是體育委員，你沒下去，那今天誰帶的操？哦，紀律委員也在，所以今天我們班出操人數都沒人統計是吧。”

看得出來老李是真的氣到極點，甚至開始陰陽怪氣了。

“老李你不能這麽偏心。”姚遠頂著威壓，小聲逼逼，“陳寂擔心同桌，我們也很擔心同學啊，你天天說同學間要互幫互助團結友愛，我們蝌蚪記下來了。”

話音剛落，其他人忙不疊附和：“是啊是啊。”

老李語氣陰森森的：“膽子挺大啊，拿我的話來壓我了是吧？”

小兔崽子們瞬間安靜如雞。

盛初看得也有點兒想笑，突然頓住。

下腹有熟悉的暖流湧動，伴隨著陣陣絞痛，疼得她面色一白。

怎麽偏偏這個時候來姨媽。

她姨媽不太準，平常很少痛經，只有來之前吃了冰的或者辣的，第一天會比較痛。

好巧不巧，她昨天剛吃完火鍋。

窗外，廣播操的音樂進入尾聲，老李看了眼時間，也懶得和這群牙尖嘴利的小兔崽子們多說：“行了行了，不是什麽大事，你們知道了也沒什麽用，趕緊回教室去，今天就不罰你們了。”

眾人如獲大赦，姚遠帶頭往門外走，盛初陳寂跟在最後。

“盛初。”

身後老李喊她。

盛初忍著腹痛停下腳步，轉過頭，身旁的陳寂也跟著停了停，只是沒有回頭。

似乎註意到她面色不太好，以為她是被這事影響到了情緒，老李補充道：“沒事的，老師相信你。”

盛初點點頭，繼續往前走，沒有發現身邊的人步調慢了些。

**

回到教室，大部隊還在樓下，教室裏只有他們幾個人。

姚遠爛泥般癱在椅子上，虛驚一場地拍拍胸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老李要罰我們抄近代史，結果他也沒幹啥嘛。”

他給顧瑩玉比了個大拇指：“班長牛逼，人海戰術牛逼。”

顧瑩玉極其謙虛：“沒有，主要是陳寂的功勞。”

“牛逼個啥牛逼。”曲桐欣面無表情朝他頭上來個暴栗，殘酷地給他揭露事實，“你沒聽老李說話嗎？即使我們不進去，陳寂也能吸引老李火力，反倒是你，豬隊友一個。”

“我反正是沒見過有人因為笑得太大聲，控制不住力氣，直接把門頂開的。”

“……”

前邊一群人聊得正嗨，盛初這裏就有點兒急。

她把書包翻來覆去翻了好幾遍，連高一上學期丟的橡皮都找到了，就是沒有找到衛生巾。

她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

她，忘帶衛生巾了。

這個事實讓人絕望。

她迅速寫了兩張小紙條，分別給曲桐欣和喬許然，曲桐欣無奈搖搖頭，喬許然則湊過來，壓低聲音說：“我帶了，但只剩下一張，你可能不夠用。我先給你，學校小賣部有賣的，你可以下課去買。”

盛初點頭，喬許然也跟著點點頭，兩人往她的座位走。

姚遠不滿地嚷嚷：“你們說什麽悄悄話是我們不能聽的？”

曲桐欣把他腦袋掰回去：“關你屁事，你一個男的怎麽這麽八卦啊。”

盛初暫時解了燃眉之急，可眼下，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他們的教室在三樓，按照她目前的狀態，她沒辦法下樓去小賣部買東西。

可她又不太想麻煩別人……

第一節 是數學課，盛初感覺小腹沈甸甸的，墜痛感越發明顯，盡管她竭力維持心神去聽課，但身體上的疼痛無法忽視，喝熱水也絲毫不管用。

陳寂書和筆都沒帶，這會兒正無所事事地玩著手機，不經意擡眼，覺察出盛初的不在狀態。

看她臉色白得近乎透明，他下意識聯想到今早老李的話，猶豫片刻，還是挪過去。

“你怎麽了？老李還特意把你喊去辦公室，肯定不是小事，還不肯和我們說。”陳寂語氣有些別扭，“別光顧著難過啊，和我說說唄？說不定我還能幫你。”

本來身體就不舒服，身邊還有個人形蜜蜂一直嗡嗡嗡地叫，盛初心煩不已，隨便寫點字應付：【你幫不了我。】

這話少爺可聽不得。

“怎麽可能，有什麽事是我做不到的？”

盛初：【考年級第一。】

陳寂：“……”

陳寂一臉“你可省省吧別糊弄我了你看我信嗎”的眼神：“說點人能幹的事兒。”

盛初徹底煩了，反正他也做不到：【我想找個人幫我下課去買衛生巾，你能嗎？】

陳寂沈寂了。

半晌，他小聲嘟囔句：“誰說我不能？”

作者有話說：

少爺：去就去，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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