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azy酒吧很陳舊，畢竟已經有十多年的歷史。

這裏面，哄亂嘈雜，聲色犬馬，有墮落的誘人氣息。

劉美麗點了杯啤酒，她喝了一口，等了一會兒，直到一個男人過來。

男人穿著花襯衫，肌肉噴張，桃花眼，端著一杯伏特加走到良仁旁邊。襯衫袖子全部挽到手肘上，一手搭在吧臺，一手放在良仁高腳凳的椅背上。

他俯下身，桃花眼專註地看著良仁的臉，問：“0？”

良仁彎唇，無聲地笑，撩人地擡眸，性感地對著花襯衫男人吐了一個單詞：“Sadism（施虐者）……”

男人吃了一驚，攤了攤手，似乎有點遺憾地拿起自己的伏特加轉身走了。

人走後，劉美麗喝了一口啤酒，笑了起來。

“你就不怕他是……masochism（受虐者）？”

“不怕。”最多拖出去揍一頓，良仁想，“我要做什麽，你才願意告訴我？”

劉美麗看著良仁沒了笑容後比冰山大叔還要冷漠的臉，心情忽然特別好。她家小閑子苦了這麽多年，也時候讓這個家夥苦一苦了。

“你剛剛經歷的這些，閑淑四年多前也經歷過。”她說。

“什麽？”

酒杯剛送到唇邊，他忽然疑惑地回頭看她，沒明白這個女人說他剛剛經歷的是哪些。

來同志酒吧？

劉美麗側頭，對上他透著冷氣的眼睛：“四年多前，閑淑為了寫一部耽美小說，來這裏取材感受。她把她留了五年的長發，哢嚓一下全剪了。”

她比劃一下肚臍的位置，說：“大概有這麽長。我跟她認識的太久，太了解她的脾氣，以前去理發店修一修發梢，人家剪多了，她都能鬧一陣脾氣。她很喜歡她的長發，又黑又長，沒有任何燙染。”

“為什麽？”放下酒杯，良仁問。

劉美麗轉回頭，喝了一口啤酒，說話的時候盡是酒氣：“為了體驗你剛才經歷的事。”

被男人搭訕？

呵，良仁笑了，笑得莫名其妙還渾身不舒服。

“為了體驗男人喜歡男人是什麽感受，為了將她耽美小說裏的人物樹立起來，為了讓那個故事裏她創造的人鮮活亮麗。”

——這樣才能夠打動人，才能夠打動良人巨巨來配啊。

劉美麗瞇了瞇眼，耳邊仿佛又想起四年多前，閑淑傻乎乎笑著跟她解釋的話。那一副憧憬的花癡表情，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特別想讓人抽上幾巴掌。

良仁凝眉不說話，劉美麗一直在說的那個耽美小說是什麽意思，他不明白。

“你知道閑淑寫小說吧。”

“……雜志？”

“沒有，以前她在網上寫，筆名叫嫻淑妃，一個土的不能再土的名字，專愛寫古代虐心言情，她的書迷全都稱她頂級後媽。”

“……”嫻淑妃？這個名字……良仁有點耳熟。

但……為什麽耳熟？

“良人，閑淑是為了你才寫的，她愛你在《仙尊》裏的那把嗓音。她之前從不寫耽美，因為她無法感同身受，她說她要把故事寫好，所以只能寫自己理解且能換位思考的。所以為了寫好《佛陀生》，她把她最愛的長發剪了，冒充假小子，混進來感受男人跟男人是怎麽相愛的。”

劉美麗最後一口啤酒喝完，把四年前對閑淑做這種蠢事的觀點又咬牙切齒地表達了一遍。

“跟個蠢貨一樣。”

她回頭看良仁，見他已經失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劉美麗也不想猜，她召來酒保，結了賬，見良仁還在失神，輕輕一笑，轉身就走出了Crazy。

她想起小閑子以前沈迷網絡小說的時候，跟個傻逼一樣跟她發表毫無戀愛經驗的戀愛觀點。

——愛情裏面是有輸贏的，但是此刻的輸贏不代表以後的輸贏，愛情不是一盤游戲，而是多回合對戰，不到最後，永遠不知道愛的更深的是誰，永遠不知道勝者是誰敗者是誰。

現在想想，還真他媽有點道理。

劉美麗坐進跑車裏，關門前再看了眼Crazy，勾了勾紅唇，覺得她家小閑子的水星逆行終於他媽的結束了。

良仁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蒙圈的狀態。

閑淑是嫻淑妃，《佛陀生》是嫻淑妃的作品，閑淑為了他寫《佛陀生》？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他已經慢慢想起來四年多前的事，他剛好面臨高考，有人來找他配一個耽美劇，他太忙，給拒絕了。

然後呢？

那個耽美劇叫《佛陀生》？閑淑寫的？為他寫的？

聽劉美麗的口氣，好像是這麽回事，但是……這是怎麽構成閑淑避他如蛇蠍的？

他當時做了什麽嗎？

他仔細一想，沒有啊，就是拒絕了啊……他本來就不喜歡當CV，唯一那次還是戶嘯嘯實在找不到人，央他沒成功，找到唐女士威逼利誘，他才去配的。

他當時不是不知道自己後來會這麽喜歡淑淑嗎，如果知道他還管個毛的高考啊，絕壁配啊……

良仁現在懵圈懵得有點嚴重，淑淑喜歡他的聲音？

所以一開始就認出了他的聲音，認出了他是良人？可是這麽喜歡，她避著他做什麽？不是應該熱情地靠近他嗎？

他張開雙臂等著的啊……

現在倒是知道淑淑瞞他什麽了，但是他依然弄不明白淑淑為什麽避他如蛇蠍。

一個翻身坐起來，良仁煩躁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把手機拿出來，不恥下問，給劉美麗發了個簡訊過去。

【冒昧地問一下，閑淑既然喜歡我，甚至為了我寫耽美，為什麽又要躲著我？】

傳說中的害羞？

害羞個毛，對喜歡的人害羞是這樣的？被親一下臉頰，第二天就坐飛機逃跑？

良仁盤腿坐在床上，不耐煩地盯著手機，等消息。

等了三分鐘，卻好像等了一年，終於過來一條，卻是一句廢話。

【……你他媽忘了？】

忘了什麽？他做了什麽？！

良仁凝眉，更加煩躁，煩的一句話都不想說，可是又急切地要得到答案。

所以他回道，【嗯。】

【你加了她兩次微信，拉黑她兩次，最後一次拉黑前，你對她說“你知不知道，你很惡心”。你說小閑子為什麽躲著你？】配一個微笑的小人頭。

……

良仁覺得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劉美麗這一大行字，漸漸在他眼睛裏縮減，慢慢地縮減地只剩下九個字。

【你知不知道，你很惡心。】

這九個字，他看了又看，看得每個字都變了模樣，“你”不是“你”，“心”不是“心”。

這九個字是什麽意思？

他忽然大腦皮層那一片識別文字的區域出了故障，無法準確地捕獲文字的意義。

眼前的景象好像忽然倒退，退到了四年多前的那個夏天。

教室裏悶得很，全部都是埋頭學習的人，連黎昕那小子也是邊啃面包邊做題。

他也在覆習，雖然沒有說多刻苦，但是至少是個努力上進的學生模樣。

某天下午，他微信彈出一條好友請求，他看了兩眼那名字，嫻淑妃，挺中二病的嘛，他想。

抱著好玩的心態，他加了，然後對方說有個耽美劇想要他配，說話很誠懇。

然而良仁從來也不是什麽會被誠懇打動的人，不然他早就女友遍天下了。

那些女生表白的時候，能誠懇地為他摘星星……

因為對方說的話題不是他感興趣的，甚至是他有點不耐煩的。

於是他拒絕一次後就不再理會，順便把那個“嫻淑妃”的消息提醒設置成免打攪。

再然後有一天周末，戶嘯嘯來他家找他做題目。

他在做題的時候，戶嘯嘯拿他手機玩，似乎問了句，“這個嫻淑妃是誰啊，人家說了好多話，你怎麽都不回？”

“不知道，陌生人。”他懶懶散散地做題，回答的也不盡心，心裏卻在想他當初為什麽會加這個陌生人。

“那我幫你回了啊。”

“隨便，別答應就行了。”他頭也沒擡。

過了一會兒，戶嘯嘯似乎說，“你不答應人家，人家跟你刪好友了。”

“刪唄。”他……好像是這麽答的。

刪個頭啊，腦子是不是有病！

良仁嘴角抽動一下，氣得臉都紅了，盤坐在床上，怒發沖冠。

戶嘯嘯跟黎昕，都是他有記憶開始就認識的，在他眼裏，這兩個人都是無性別人士。

而戶嘯嘯因為是個女孩，唐女士從小比疼他們哥倆兒還疼戶嘯嘯。

良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媽一哭二鬧三跳樓，所以深得唐女士喜愛的戶嘯嘯，他偶爾也怕。

他們還沒有鬧崩之前，戶嘯嘯玩他手機，碰他電腦，跟他大呼小叫，都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事。

直到高考結束以後，當他終於意識到，戶嘯嘯是個女人，還是一個覬覦他身心的女人……他立即快刀斬亂麻，切斷了跟戶嘯嘯的所有聯系。

然而，他真的不知道他現在會這麽喜歡閑淑，知道的話，當初戶嘯嘯連他家門都別想進，更別說動他手機了……

良仁倒在床上，吊著最後一口氣，心有不甘。

他已經可以確定，用他手機跟閑淑說那九個字，拉黑淑淑兩次的，就是戶嘯嘯。

那丫頭，有這個心機和手段。

他望著天花板，胸腔起伏，又氣又怕，他到底是做了多少孽，竟然幾次三番自己把自己媳婦兒往外推！

用力捶床，捶得床帶著他一起彈了彈，彈得他更加暴躁。

正在他走失在暴躁的邊緣的時候，也不知道哪個不識相的家夥打了電話過來。

良仁無視了幾十秒，對方鍥而不舍，他渾身戾氣地拿過來，看了眼，黎昕。

接通後，也不說話，等著一會兒，等來一句小心翼翼的。

“餵？”

“說！”

黎昕渾身一個激靈，寒氣直往頭頂鉆。

他拿遠手機，看了兩秒，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確定良仁在生氣……

媽呀，好可怕，萬年不生氣一次的良仁，居然在生氣。

黎昕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說，畢竟也是這麽多年的朋友。

他說：“那個……少爺，嘯嘯回來了，想要約我們見一面，您看您什麽時候擺駕回京啊？”

良仁忽然睜開了眸，眼底清冷一片，慢慢結霜，半晌勾起一抹冷寂的笑。

“哼……”掛斷。

作者有話要說：

閑淑：為什麽那個花襯衫只問你是不是0？

良仁看了媳婦兒好一會兒，然後起身往外走。

閑淑：你去哪裏？

良仁：揍人……

閑淑一下沒忍住說了實話：其實你要證明自己不是受，最直接的辦法不是揍人啊，是上了他啊！

良仁停在門口，一會兒後又回來了，關上門，上鎖。

閑淑感受到了殺氣，後退：你要幹嘛？

良仁：聽老婆的話，證明自己不是受，上了她。

閑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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