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峰似是從天空墜落的，峰頂雲霧繚繞，雪山和身後的天空渾然一體，而山下的溫泉熱氣蒸騰。

身下是溫熱的溫泉水，但池邊卻是觸感細軟的雪層，池邊偶爾會有小動物跑來，留下一串小小的腳印之後就離開，如風一般。

林杳和宋慕音午睡睡醒之後就跑來跑溫泉了，今天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對林杳來說這漫長又充滿了意外即將過去。

小家夥坐在臺階上，一雙鹿兒眼不住地往雪山上看，小臉也被熏得紅撲撲的。林杳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衛祁的電話的。

因為衛祁所在的國家和國內有時差，所以他提前給林杳打了電話，但林杳此時卻不在國內，她接到衛祁的電話的時候解釋了一句：“哥哥，我後天才回國呢。”

電話那頭衛祁的聲音微頓，隨即他試探著問道：“杳杳，那你不去送楚言了嗎？”

林杳怔住，之前心底的不安在此刻湧了上來，想到霍楚言那時和她說的話，林杳心裏忽然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她有些茫然地問：“哥哥，你說什麽？”

那邊的衛祁告訴她：“杳杳，楚言明天就要離開了，我以為你還在寧城。”

明明大半個身體都泡在溫泉裏，但林杳卻覺得她身上的每一處都被寒意侵襲，雪山上的雲霧絲絲縷縷地侵入了她每一寸血液之中。

她聽到自己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我去送他的。”

一旁的宋慕音被林杳的神情嚇到，她失魂落魄般靠在岸邊，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她急道：“姐姐，怎麽了？”

林杳怔怔地看了宋慕音一眼，忽然道：“音音，他明天就要走了。”

宋慕音立即意識到她說的是霍楚言，她這個沒辦法說任何安慰林杳的話，因為她知道這些都沒有用。林杳有多喜歡霍楚言，他們都心知肚明。

宋慕音牽著她往池子外走，她鎮定道：“姐姐，你去換衣服，我現在去找爸爸。”

宋慕音知道，林傅生一定會有辦法把林杳送回去。

當林傅生看到一臉焦急的宋慕音的時候嚇了一跳，在房間裏的宋雲織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他擔心地問道：“音音怎麽了？”

宋慕音嘴巴一癟，急得都快哭出來了：“爸爸，是姐姐。霍楚言明天就要走了，但姐姐好像剛知道這件事，她好像不太對勁。”

林傅生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有一瞬的訝異，按照霍家那個孩子的性格不可能不把這件事告訴杳杳，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一段臨時決定的行程。

他知道依林杳的性格，知道了他即將要走的消息肯定會為了他而留下，所以他才沒有和她說這件事。林傅生微微嘆了一口氣，這是個好孩子。

林傅生立即打電話找人安排飛回去的航線，他的私人飛機隨時可以起飛。安排好這些之後林傅生去房間找了林杳。

林杳剛換好衣服，林傅生進來的時候她正沈默地坐在沙發上，低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林傅生走到林杳面前蹲下。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平時沈穩溫和的聲音帶了一絲小心翼翼:“杳杳，爸爸已經找人安排好了回去的飛機，現在就送你去機場。”

聞言林杳緩緩地擡眼看了林傅生一眼，此時國內已經是晚上十點，她不由地抓緊了林傅生的手，仿徨地問：“爸爸，來得及嗎？”

林傅生點頭，承諾她：“一定來得及。”

林傅生牽著林杳往外走，他心疼地摟住了女兒，她的手一片冰涼，他試探著問道：“杳杳，要爸爸陪你回去嗎？”

林杳搖搖頭。

林傅生並沒有覺得意外，他只是溫柔地揉了揉林杳的黑發，輕聲說：“杳杳想自己去見他是嗎？”

林杳小聲地應了一聲，帶著些許鼻音。

林傅生開車送林杳去機場，上車之後他側頭看了一眼緊緊抓著手機的女兒：“杳杳，你給那個男孩打電話了嗎？”

林杳低聲應他：“沒有。”

車內一片寂靜，只有林傅生低沈的嘆息聲，這兩個傻孩子。

宋雲織和宋慕音立在不遠處看著車子遠去的影，宋慕音不由抱住了宋雲織，她擔心地問道：“媽媽，姐姐現在回去來得及嗎？”

宋雲織摟住懷裏的女兒，眼底是掩飾不住的不安，“一定能的。”

...

晚上十二點。

包廂外盛大的煙花綻放，巨大的花苞如流星墜入一般向四周散開，此刻有無數的人都在狂歡，時間跨過了一個節點，開啟了全新的一年。

可包廂內的霍楚言卻是安靜了一晚上，明明是他的踐行宴，可這一晚上他卻是什麽話都沒說，只是低頭看著手機。

趙不然嘆了一聲：“她總要知道的，早點告訴她吧。”

此時距離霍楚言離開還有六個小時，他想了一晚上都不知道怎麽和林杳說，那些字眼連他自己都接受不了，更何況林杳。

手機屏幕亮了又熄滅，熄滅了又亮起，但界面卻始終停留在和林杳微信對話框裏，上面是林杳早上起床給他發的信息，她說今天要去泡溫泉，而他說不要泡太久。

再然後就沒有任何信息了，霍楚言不知道該給她發些什麽，而林杳也一直沒有發信息給他。

淩晨三點，他們知道霍楚言早上就要走，挨個和他說了告別的話又擁抱過後就散了，到最後只剩下趙不然和霍楚言兩個人。

夜色下，寒風如刀。

趙不然和霍楚言彼此對視著，兩人之間沈默片刻之後又同時笑了起來，趙不然手握成拳撞了一下霍楚言的肩頭，“等你回來，杳妹妹那裏你放心。”

霍楚言應道：“好。”

兩人自此分別，走的時候霍楚言並不想讓他們送，他不太擅長讓處理離別的場面，所以就提前和他們一群朋友說好，不必相送。

半小時後霍楚言開車回到霍家，可在靠近霍家大門的時候霍楚言猛然踩下了剎車，他疑心是不是自己太想林杳而出現幻覺。

因為他們家鐵門邊，正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當車燈照過去的時候她有些遲鈍地擡起了頭，許是燈光刺眼，她擡手擋了一下。

霍楚言呼吸微滯，下一秒他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林杳整個人都被凍得冰涼，當被霍楚言抱進懷裏的時候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抱著她回到車上林杳才如夢初醒一般看向了他。

車裏沒開燈，林杳看不清霍楚言的神情，只知道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霍楚言脫下外套把小姑娘包裹住，一時間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擁抱著。好半晌懷裏的人才小聲問他：“霍楚言，你準備不告而別嗎？”

霍楚言的下巴貼著她的額頭，他語氣幹澀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我想走之前告訴你，但每每話到了嘴邊，我卻說不出口。”

離別的話總是說不出口。

霍楚言下車的時候就看到她眼睛紅著，像是哭過，現下說話更是小心翼翼，他親了親她的側臉，低聲問：“杳杳哭過了？”

小姑娘搖頭，悶聲道：“沒有。”

林杳在飛機上想了很多，她還來不來及見到霍楚言，以及見到了霍楚言之後她又該說什麽。等真的見到了他卻什麽都忘了。

霍楚言把她凍得幾乎麻木的手揣進懷裏，“杳杳什麽時候到的？”

林杳縮在他的懷裏乖乖地回答他：“淩晨一點半。”

霍楚言蹙眉：“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下飛機之後就直接來霍家找你了，門衛和我說你沒回來，我就想等你回來。”林杳此時腦袋很空，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我總能等到的，不是嗎？”

霍楚言抱著她的手驀然收緊，他沒有猶豫地沈聲道：“是。”

他們誰都沒有再提霍楚言要離開的事，後半段時間幾乎都是霍楚言在說，他囑咐她：“以後天氣冷了不許穿裙子。”

“生理期前後盡量少吃點冷的。”

“在家裏要聽林叔叔的話，別跟著宋慕音那個小丫頭亂跑，不許一個人在外面喝酒。”

“在學校別傻傻地讓人欺負了都不知道，阿祁和阿致不在的時候有事就找不然，不然要是解決不了你就去找姜微。”

“以後...以後杳杳也要像現在這樣，乖乖吃飯，好好生活，努力讓自己開心起來。”

“好嗎，杳杳？”

說到後面的時候霍楚言的語氣近乎呢喃，但林杳仍是一字不差的聽到了，她不管他說的這些話，只是告訴他：“霍楚言，我會想你的，會乖乖等你回來。”

霍楚言以為自己聽到林杳的這一句他會覺得開心或是心滿意足，但是此刻他除了煎熬和痛苦其他什麽感覺都沒有。

最後他只是啞聲道：“好，杳杳乖，”

等天亮了的時候林杳已經在霍楚言懷裏睡著了，他抱著她回了霍家。因為今早他要離開，霍爺爺以及霍厲嘯夫婦和江遙煙姐弟都一早就起來了，只為了送他一程。

當霍楚言抱著林杳進來的時候誰都沒有說話，霍爺爺移開了視線，楚靜姝握緊了霍厲嘯的手，而江遙煙更是覺得難過。

縱使是她，也覺得世事對林杳來說，未免太過於殘忍了。似乎這世間的幸福在她的身上都是那麽短暫，恍若流星一晃而過。

這一天，林杳和霍楚言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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