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公務出差，因了齊禹的存在，有了旅游內味兒。他們都訂的優選經濟倉，兩個座位挨在一起，又有足夠的空間。兩人選播同一部電影，一邊看一邊小聲交換意見；一起吃零食，如昕把飛機套餐裏自己不愛吃的東西都撥給齊禹，吃掉了他那份蛋糕。齊禹輕吻著如昕長途飛行依然光滑馥郁的臉頰。兩人頭挨著頭睡覺，天亮的時候一起驚嘆天空中平時見不到的美景。如昕飛意大利許多次，唯這次最享受最愉快。他們訂的酒店就在耗時五百年才建成的米蘭大教堂附近。到達之後稍事修整，思藍過來接如昕。齊禹說他自去補覺。

許久未見，如昕思藍兩人一見面就尖叫著緊緊擁抱。說起來思藍畢業一回到中國就和如昕在一起工作，兩人既是同事，更是朋友。經歷過許多折磨的如昕性格沈穩，不懼忠言逆耳，時時提點思藍。是以對思藍來說，她像是一個大姐姐。公司離教堂不遠，開車只要二十分鐘。一路上思藍已經嘰嘰喳喳地把所有的情況交代清楚了，還很興奮地說弗蘭索很期待見到如昕。弗蘭索正是思藍的合夥人。記得之前自己跟思藍說過，要小心靠近她邀請她做生意的人，沒想到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個。她不禁失笑。不過齊禹說，生意是互相幫助互相成就，不要一想到做生意就以為只有利用和利益。猶太人是怎麽那麽有錢的？他們內部十分團結，做生意首先照顧的都是自己人。中國的溫州人民也是如此。所以不要一想到做生意首先想到的就是“商人重利”或者“無奸不商”。看來自己的思維真的需要改變一下了。

弗蘭索不太高，白膚金發，碧藍的眼睛，很年輕，穿一套粉紅色的西裝。人十分熱情，並且講一口流利的英語。他非常歡迎如昕的到來，並且對如昕提出的將他的品牌引入中國市場十分感興趣。為免太過突然，如昕在來之前就已經把這個想法跟思藍稍微溝通了一次，也把方案發給她討論過。思藍自己也覺得可行，願意跟弗蘭索先談一談。歐洲的生意並不好做，再加上這個品牌還比較新，每季度銷售並不盡如人意。現在有人主動伸出橄欖枝，並且不要他們出錢，只是要一個中國市場的代理權，弗蘭索自然萬分願意。中國市場那麽大，過去幾年銷售那麽強勁，對於他這個小品牌，大公司不太可能看得到，就是需要從小做起，從一個品類做起，慢慢在市場上占領一席之地。在中國市場哪怕是做再小的份額，也比僅僅在意大利一年銷售一兩萬對鞋子要多得多。他出身制鞋世家，爺爺是老一輩鞋匠，爸爸是知名設計師，他自認為自己對鞋子有不錯的眼光和理解力。今天見到如昕，聽了她對自己創立的品牌的欣賞和喜歡，簡直是相見恨晚，帶著她在公司參觀，把展示廳裏每一只樣品介紹給她，闡述設計理念，時尚資訊，流行趨勢，滔滔不絕，停都停不下來。如昕朝思藍使了一個顏色，思藍立刻意會。她笑著對弗蘭索說：“好了啦，弗蘭索，如昕長途飛來，已經有點累了。要不我們坐下來談？”

弗蘭索終於發現自己已經說了太久，連忙不好意思地說：“對對，我們坐下來談。”

在會議室，趁著弗蘭索去洗手的功夫，如昕悄悄問思藍：“你跟弗藍索談得怎麽樣？合作方案給他看過了嗎？”

“他很願意合作，方案看過了沒有問題。”

“你自己呢，思藍？你覺得這個想法是否可行？”

“我覺得沒問題啊，你負責將品牌引進中國，國內的總代理權交給你，由你去運營。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們可以一起合作。”

說話間如昕留意到思藍面孔上一閃而過的失落，知道她是想起了Seeyou。如昕現在運作Seeyou中國市場，雖說看來她需要直接跟鄒董報告，但她還是會每周跟思藍聯絡，告訴她工作進度，現在的情況以及接下來的計劃。她知道思藍內心裏還是很想好好把這個品牌做起來的。思藍自己說了放棄，不再幹涉公司的任何業務，但心裏終究是不舍的。如昕心裏嘆了一口氣，她拍拍思藍說：“晚上一起吃飯，我們再好好聊聊。”

弗蘭索是一個很好學的人。如昕就著她自己做的品牌推廣計劃，把中國市場的現狀好好地跟他解釋了一番。特別是針對他的這種小型品牌，如何利用新媒體進行品牌種草，爆品打造，如何在爆品的基礎上打開品牌知名度，並且利用意大利的創意和設計做差異化的產品，對產品進行快速更新疊代。再利用意大利的市場推廣賦能中國市場，互為印證促進。一整套方案將所有的資源整合起來，環環相扣。弗蘭索越聽越興奮。在如昕終於講完的時候，他迫不及待地問：“JENNY，那我們什麽時候簽一個合約？”

如昕莞爾一笑：“合約我馬上做，盡量在下周發過來給你。”

弗蘭索伸出手來：“好！就這樣！謝謝你JENNY，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合作愉快。產品這邊你就放心好了，我們全力配合。”

如昕跟他緊緊一握：“合作愉快！”

如昕這次的意大利之行，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剩下一半是晚上要跟思藍一起談的。她不免有點擔心不知道齊禹在幹什麽，不過完成工作要緊，她時間不多，實在是顧不上他了。思藍公司附近有一家不錯的餐廳。她們此刻執杯相對。如昕輕輕搖晃著杯裏的紅酒，問思藍：“最近過得怎麽樣？”

“很好呀。大家都很努力，也對我很好。”思藍展顏一笑。

“思藍，你想過要回去嗎？”

思藍沈默了。過了一小會兒才說：“不知道回去我可以做什麽。”

如昕理解她的迷茫。鄒董思怡並沒有給思藍具體的職位，只是讓她負責Seeyou。而Seeyou意大利的爛攤子她半路接手，前面發生了什麽一概不知道，語言又不通，更加不可能起死回生讓這牌子重現昔日的輝煌。更何況又發生了思怡出走的事。但重病還需重藥醫。如昕說：“思藍，請原諒我問你這個問題。你覺得公司以後，我是說鄒董完全不理事之後，會如何安排？”

思藍撇撇嘴：“可能給思怡經營吧。”

“有黃總在，你覺得思怡能順利接受公司嗎？”

“很困難。”

“你也知道很困難，那你願意幫思怡嗎？”

思藍奇怪地看了看如昕，她說：“是思怡要你來找我的嗎如昕？”

如昕笑了笑：“當然不是。你也說了，以後公司可能還是給思怡經營。思藍，我是為了你。你呢？你以後想要做什麽？難道就窩在意大利這個只有幾個人的公司裏？如果這裏沒成功再去尋找下一個機會？這樣對你不公平，也不是長久之計。”

“那你說我能做什麽？”思藍低下眼睛。是啊，自己能做什麽？這一生就這樣了嗎？她這麽年輕，充滿活力。爸爸辛苦大半輩子打下了一片江山，自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嬌女。錢她是不缺的，玩她也玩得足夠多了，但難道她就沒有事業心嗎？她的未來是不是就在這個小小的意大利公司裏了呢？讀完書回來爸爸的公司，也沒有遇到合適的男朋友，年紀漸長，看起來她什麽都有，其實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那我能怎麽辦呢？”她用指甲刮著酒杯的玻璃底座，又喃喃地說，聲音裏濃濃的無奈和失落。厚厚的黑發垂在臉側，全然沒了平時的陽光和開朗。

如昕暗暗嘆口氣，說：“思藍，我覺得，眼前有一個不錯的機會，你想不想聽一聽？”

思藍擡起頭看著如昕，鄭重地點點頭。

如昕放下酒杯，一邊斟酌著措辭，一邊慢慢地說：“你知道鄒董一直想讓你回去。其實我覺得你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告訴他，你願意回中國去。但條件是獨立成立一個公司，把Seeyou的品牌所有權轉讓給你，投資也給你，讓你獨立經營。鄒董也知道，你和思怡在工作上有分歧，按照他最初的設想，本來就是想把Seeyou  給你的，我覺得他會同意。而且我這次來也是他的要求，他讓我來勸你。”

“怎麽可能？就算鄒董能同意，思怡也不會同意的！”思藍說。

如昕按住她的手：“你聽我說完。你可以跟思怡去談一談，告訴她你願意用半年到一年時間幫她掌控公司全部業務。剛才你也說過，思怡想要順利接手恐怕不容易，大家都知道這裏面的阻礙是黃總。如果你們姐妹聯手，誰還能抗衡？而黃總，說實話，早晚都會離開，他自己也知道。以他多年來的積累，他以後可能會拿一筆錢另起爐竈。但這沒有關系，他的實力不能跟博匯相比，大客戶也拿不走。這世界上的錢賺不完，只要他有能力，讓他去賺他那一份好了。一旦公司業務全部在你們的掌控之下之後，如果你不願意跟思怡一起工作，你可以選擇退出，經營Seeyou，反正鄒董的投資假如盈利，思怡也有分紅不是嗎？而且到那時候，Seeyou做得好的話，你可以請思怡以個人名義給你註資，你分紅給她，這樣你們就是合作關系了，她也永遠不會再打壓你，你也有自己的品牌跟產業，完全可以獨立。而且，你現在還有弗蘭索的品牌。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方案嗎？”如昕停了停，又說：“其實思怡以前跟我說過很多次，她真的很希望你能成為她的左膀右臂。我相信她的真心的。你說呢？思怡走的時候，你不是也哭了嗎？自己的姐姐，你應該很了解她。”

思藍陷入了沈思。如昕拿起自己的酒啜一口，她給思藍時間，讓她去考慮。

“可是你呢？如昕。你為什麽要這樣替我們著想？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思藍遲疑著問。

如昕笑了，思藍真的很直接。但能這樣問她是好事，說明她還是信任著自己的。

“我是你的合作夥伴呀，別忘了我們今天下午剛談完合作的事。以後我會運做AllC的中國市場，同時運做Seeyou的中國市場。這兩個品類並不沖突，並且可以互補，是一件雙贏的事。Seeyou的中國市場成功了，我就是你的功臣。說實在的，這是一個很好的平臺，也是一個很好的品牌，我沒有理由不好好做，讓我的事業也取得成功。而AllC運作成功我可就賺錢了。如此功成名就的事情，又有大平臺給我依靠，你說我圖什麽？而這些，你覺得如果黃總在的話，他會允許我這樣發展嗎？我也是為了自己。思藍，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另外，我一直很感激鄒董，感激你和思怡，這是我的心裏話。你們給了我這個機會去學習，去成長。沒有公司，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我在公司已經得到太多太多。你不知道幾年前我剛進公司的時候。。。。。。鄒董年紀不輕了，我真的不忍心看到你們一家人變成現在這樣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思藍看著如昕，燈光下她眼波潾潾，透出一股堅定和溫暖。她伸手握住了如昕的手：“我知道的，如昕。你對我一直像姐姐一樣。”

“你姐姐在澳大利亞。”

“可是這一切都建立在Seeyou成功的基礎上，要是萬一不成功呢？”

思藍的問題直中要害，不過如昕曾經也為此憂慮過，早有答案：“不試就永遠不知道。縮在殼裏固然安全，但不走出去，就永遠不能發現新的機會。你覺得我們公司現在的代工生意還有多少利潤率，還有多少年好做？我們要不要突破？”思藍點點頭。代工生意是夕陽產業，她很清楚，所以大家各顯神通，都要做品牌。博匯公司作為行業翹楚，算得上很有競爭力了。“給我一點時間如昕，讓我想一想。”她說。

“當然，我等你。先吃飯吧。”

談完工作的兩人終於放松下來。思藍問如昕明天有什麽計劃，要不要她陪著去逛逛街什麽的。如昕此刻才覺得全身酸軟，今天一到連時差都沒有調整就連軸轉工作到現在，累得只想立刻躺倒睡覺。想到齊禹還在等著自己，笑著說：“算了吧，米蘭我都來多少次了？明天我自己到處看看這一季的新品好了。”

“明天下午弗蘭索說想邀請你參觀一下他的工廠，晚上再請你吃飯哎。”

“嗯嗯，那我明天下午到公司去跟你們碰面。”

如昕已經不記得昨晚自己是怎麽撐著回到酒店，找到電梯上樓的了。模糊的印象裏好像還跟齊禹說了幾句話就倒下昏睡不起。早晨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裏窗簾還沒有拉開，迷蒙的光線中屋裏的一切顯得格外幽靜。一時之間她恍惚地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裏。困意依然濃重，她翻個身，想把頭埋進枕裏繼續睡，卻看見齊禹坐在桌前，正在手提電腦上忙碌著。

“你怎麽在我房間裏？”她還沒清醒，腦子轉得十分慢，只咕噥著問。

齊禹聽到她的聲音，起身走過來在床邊坐下，低頭看她。如昕臉熱了一下，不自覺往被子裏縮了縮。他伸手理理她的頭發：“醒了？你的房間在隔壁，昨晚你睡在我房裏了。”他的聲音含了笑。

“啊？”

“你昨天太累了，還說著話就躺我床上睡著了，總不能把你給趕出去？”

“那你睡哪兒？”

“你旁邊。”

如昕又啊一聲。

齊禹微笑了：“逗你的，我睡你房間。你睡得跟個豬崽似的，衣服都沒脫。”

如昕掀開被子一看，昨天穿的一套淺黃色套裝還在身上，只是揉得稀皺。齊禹挪過來靠在床邊，把她攬進懷裏。如昕推他：“我去洗漱一下換個衣服。”齊禹不理，他抱緊她閉上眼睛：“是誰昨天把我一個人扔在酒店的？”如昕不好意思地小聲說：“對不起啊，昨天太忙了。”他嗯嗯幾聲，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抱一會兒就原諒你。”

待如昕終於洗漱完畢，和齊禹一起坐下來吃早餐的時候，才來得及把昨天跟思藍和弗蘭索會面的經過詳細地跟他說一說。對於弗蘭索的回應，如昕非常興奮：“他說叫我盡快擬一個合約。”“合約已經發到你郵箱裏了。”齊禹淡淡地說，手上沒停地叉起一塊雞蛋，送進如昕的嘴裏。

“啊？”如昕趕忙把雞蛋吞下去，含混不清地說：“你做的嗎？怎麽這麽快？”

“上次看完你的方案我就叫人寫好了，也給律師看過。等下吃完早餐我們一起過一遍。”

“可你怎麽知道需要合約啊？也許談不成呢。”

“送上門來的好事，沒有誰會拒絕。而且合約裏面肯定會有品牌保護的內容，對方不會吃虧，為什麽不？”齊禹說。他看了看如昕，“把崇拜的眼神收一收，等會兒會給你機會感謝我。”

如昕笑了：“好的齊總。”

齊禹沒有說錯，這份合約十分的專業嚴謹。如昕反覆看了兩遍，感覺沒有什麽要修改的。只是對於合約上規定的從第三年起要完成的開店任務和銷售任務不是很確定，擔心自己無法達成。對於生意，齊禹是偏激進的類型，但他還是聽了如昕的顧慮，對一些數據進行了修改。不過他還是說：“中國市場不像歐洲，一個品牌需要孵幾年十幾年。現在中國的年輕人，喜歡一樣產品就會非常狂熱，會去炒到人手一件。我們要擔心得不是這個銷售數據能不能達到，而是要找對方法，讓產品能火，能爆。只要一款單品火了，銷售根本不是問題。問題是怎麽樣才能長盛不衰地火下去。當然現在還很少人能做到，而這個就是意大利公司和設計師要發力的地方。推廣不是問題，你，我都可以做。”

如昕點點頭。有一個疑問，自從齊禹開始跟她提出這個設想就一直縈繞在腦海，此刻幾經思量，她終於說：“齊禹，這個代理權，你覺得有沒有必要放在你們公司名下？畢竟我只有一個人，沒人也沒錢。。。。。。”

“你有資源有經驗有能力，其他的不重要。不要想那麽多，盡管去做。品牌第一步走出去，自然會有資本捧著錢找你。”

“第一步的啟動資金呢？”如昕可是沒有什麽錢的，談這個代理權，是不是太草率了？

“有我在。”他淡淡地說。

如昕只好點點頭。也許很多事還沒開始會很擔憂，可一旦開始就只能往前走了。時也勢也，過時不候，現在她已經不能回頭。齊禹這麽有信心，她相信他。

“合約還有問題嗎？”齊禹問她。

“沒有了。等會兒我發給弗蘭索。”

如昕發完郵件，一回頭，發現齊禹正坐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見她看過來，他勾唇一笑：“你現在可以感謝我了。”如昕站起來，心裏有些忐忑。他目光裏的炙熱讓她心跳加快。他想要什麽樣的感謝？

“你想要我。。。。。。怎麽感謝你？”

齊禹讓開一步：“有請紀小姐幫我整理一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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