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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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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昕從美國回來,她和美國公司的同事一起成功地拿下了客戶,公司的營業又上了一個臺階。齊禹請她吃飯,替她慶功。周五的晚上,她坐在鏡前化妝,用他送的化妝品,細細地擦臉描眉,唇點丹珠,氣息卻微微急促,心裏被期待的潮水塞得滿滿。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似繁星,又如春水脈脈,閃爍著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戴著他送的項鏈,白色雪紡長裙直垂落腳面,長發披落裸露的肩頭。環境優雅的西餐廳裏,燈光幽幽,兩人座的周圍是高大的芭蕉盆栽,音樂緩緩流淌。齊禹坐在她的對面,還是簡單的白襯衣,一縷劉海搭在玉色的額頭,比平常更多了些散漫不羈。他向她舉起紅酒杯,叮地一聲輕響,隔著酒杯,他漆黑的眼睛深深凝視她。

跟客戶的談判過程,客戶的業務規劃,細節安排在公司如昕已經事無巨細地向齊禹匯報過。這也不是他們兩個第一次一起吃飯,但此刻不知為何,她不敢看他,也不敢說話,全然沒了在辦公室的勇敢活潑和伶牙俐齒。齊禹也沒怎麽說話,兩人安靜地吃飯,好像專門為了吃飯而來。他們吃得很慢,吃了很久,兩人默默無言地專心享受著這優美的環境,音樂和食物。這錢花的可真值,如昕忍不住想。吃完飯他送她回家,她坐在副駕駛位上,專心地看著前面的路,好像怕走錯似的。只偶爾瞥他一眼,或者偷看他好看的扶在方向盤上的手。他沒有開音樂也沒說話,只專心地開著車,氣氛緊張得她有微微的戰栗。到家的時候,他下車來替她打開車門。三月的夜晚暗香浮動,氣溫降了一點下來,有舒適的涼意。他的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肩,從她臂彎裏拿起挽著的粉色絨線衫替她披在肩上,低聲說:“不要著凉。”他離她這麽近,近得幾乎沒有距離,他的聲音這麽輕,像風裏遠遠傳來的一聲嘆息。

她抑制住因他的靠近輕顫的身體,仰頭看著他,輕聲說:“回去慢點開車。”

齊禹住得比較遠,從她家開車去他家需要半小時。他點點頭,上車離去。如昕站在原地,看著車子的燈光漸漸轉彎不見,心裏有一種悶悶的空。洗好澡上床的時候齊禹的信息來了,只有三個字:“到家了。”如昕回覆他:“嗯,早點睡。”又斟酌良久,補了一句:“謝謝老板請我吃飯,晚安。”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要強調他的領導身份,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自己聽,抑或是要借此壓抑住自己心裏的胡思亂想,說明這一切都只是上下級的正常交往,工作需要。不然你還想怎樣?她問自己。

日子就這樣普通地過去。董佳佳審過如昕。她再三跟董佳佳保證她工作做得很好,沒有頭腦發昏搞辦公室戀情,打算好好發展事業做女強人,董佳佳才算放下心來。她自己吃過的苦,不想自己最好的朋友重蹈覆轍,受到任何傷害。

何美麗最近很是得意了一陣子,因為如昕把她的客戶還了給她,她還聽說了是老板的意思,這一點更讓她興奮。在辦公室裏意氣風發,而如昕倒是一天天沈默下來。後來公告出來,如昕正式升了業務經理,她請何美麗吃飯。席間兩人不可避免地聊起齊禹,如昕跟何美麗說其實大家都一樣,都是打工人,搞錢是唯一目標,至於老板嘛,她說:“其實不用想那麽多,工作做好就好,老板對我們的要求無非也是這樣。”

“可我感覺他對你挺好。”何美麗試探她。

“什麽好不好的,工作出錯試試看?他對你就不好嗎?對其他人不好嗎?”

“沒有那麽好。不過你對他真的沒有其他想法?”

其實大家都有。

“沒有,齊總是隨便誰有想法就可以影響到的人嗎?沒有用。”如昕如此說,“不如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作為老板,他想要我們做的,無非就是把工作做好。搞七搞八肯定會被他鄙視。”

倒是真心話,但實情是勸人不如勸己,能醫人者不自醫。說得出口的是清醒,說不出口的是心情。年輕時的如昕自覺十分勇敢,幹脆直接,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會去爭取,只除了齊禹。她忍不住揣測他的一舉一動,和他所有的情緒,但也再不敢前進一步。有時候她不是不失望的,齊禹對她明顯的不同,使她幾乎可以相信他是有點喜歡她的,可是他什麽也沒說。莫非這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的幻想?有人說任何女人都對人群中最難得到的那個男人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誤解了這一份喜歡?齊禹位高權重,年輕有為,又帥氣瀟灑,智慧超群,他是多少女人的理想型啊。董佳佳說他身邊不會清凈,是不是真的?有時候如昕想也許她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齊禹,他的另一面是什麽樣子的?他是怎麽想她的?究竟誰是誰的歡喜,誰是誰的唯一?

直到四月初的時候他們全體去旅行。

初春的江南非常漂亮,空氣清新,上星期剛下過的雨把一峰一峰的山洗得青翠欲滴。一片郁郁蔥蔥裏間著一樹樹粉色的桃花。天是碧藍的,江也是碧藍的,一縷縷的白雲倒映在水裏。他們坐著船順流而下,天朗氣清,風景如畫。齊禹和如昕坐在第一排,遠遠地有兩只白鳥舒展著翅膀掠過,他指給她看:“青煙淡淡起。”如昕看著那白鳥,順嘴接道:“白鳥悠悠下。”他看過來,如昕迎上他的目光,水天之間,一片瀲灩。遠處有若斷若續的音樂聲傳來。天和地,山和水都隱去了,她的眼裏只有凝視著自己的他。忽然齊禹笑了,伸手揉揉她的頭發。這是他第一次在大家面前,對她做出的最親密的動作。

晚上他們到了一個江邊小城,入住酒店洗漱之後就到樓下吃大排檔。如昕為了這次旅行準備了一件吊帶上衣,漸進的白色粉色,一層一層紗的小上衣,肩帶是細細的辮子形狀,用一顆木質的圓環在肩上扣住,搭配一條飄逸的白紗短裙,露出又白又直的長腿,配白色平底小涼鞋。“秀色可餐。”吃晚飯的時候,公司的一位男同事看著如昕說。聽到這句話的如昕第一時間擡起眼睛看向齊禹,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如昕抿抿嘴低下頭去,女為悅己者容,奈何心悅君兮君不知,她的心情有點低落。吃完飯大家說要去逛步行街。如昕剛準備動身,卻被齊禹攔住了,他說:“要不要換件衣服?街上人太多。”如昕看看他,在她的註視下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躲開眼睛掩飾地咳了一聲。如昕卻翹起嘴角笑了,剛才稍微郁悶的心情一掃而光。酒店大堂明亮的燈光下,齊禹的臉有點可疑的薄紅,他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轉到電梯方向:“要去的話快點,我在這裏等你。”他說。如昕換了一件露一邊肩頭的白色寬松T恤,T恤下擺在腰間打一個結,若隱若現露一點小蠻腰,配藍色七分牛仔褲,同樣的涼鞋。她調皮地沖齊禹笑。

這條老街很小很窄,兩邊都是些黑白色仿古的建築。沿街一排排的貨攤,擺滿了各式當地的特產和旅游紀念品。叫賣聲,游客的嬉笑聲,路邊小酒吧裏傳出的音樂聲,吵鬧得幾乎聽不到身邊人的說話聲。摩肩接踵,人多得幾乎沒有辦法走路。其他同事都已不見,只齊禹和她兩人。為了能順利往前移動且不走散,齊禹只得緊緊摟住如昕的肩護著她。如昕被他摟在懷裏,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只覺得這擁擠吵鬧的小小街道簡直是人間天堂。那天她買了一個木質的發簪,一個小攤上賣的琺瑯的手鐲,是游客常常會買的小東西,很便宜。齊禹雖然嘲笑她像小孩子似的,但還是替她付錢,如昕開心極了。實在太難走了,他們通過手機和其他同事約好在一家酒吧裏碰面。酒吧裏更加熱鬧,但好歹還有位置可以坐下來。他們點了許多小食和啤酒,玩骰子喝酒,吆五喝六,十分快活,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將近午夜的時候他們慢慢地散了,三三兩兩的同事結伴離開。有的繼續去玩,有人說要回去睡覺,有人要回去打牌。齊禹和如昕並肩往酒店方向走去。

天上一輪如眉的月,夜凉如水。走出老街,路上的人漸漸少了。路是石板路,滑滑得又高低不平。如昕調皮,走一走跳一跳,腳下一滑差點摔一跤。她啊呀一聲的時候走在她旁邊的齊禹已經緊緊地拉住了她的胳膊扶住她。如昕看看路燈下齊禹的臉,光線不甚好,他的臉有一半沈在陰影裏,五官更加立體分明,她覺得酒開始有一點上頭,更暈了。站直後齊禹並沒有放開她,他抓著她的手腕繼續往前走。快要到酒店的時候是一個上坡,有老人還在賣竹子編的小玩意兒,數個展翅欲飛的小鳥顫巍巍地掛在架子上,十分好看。如昕停下來,指著那竹編的小鳥嚷嚷:“我要這個!”齊禹一言不發地掏出手機買單。他把小鳥遞給她的時候她沒有接,只擡頭看他。路燈照在他臉上,長長的睫毛下是不辨情緒的漆黑的眼睛。他直直地望進她的眼裏。她的大眼睛眨了眨,因為喝了酒,眼裏波光潾潾,似倒映著漫天的星光。

她突然撲進他懷裏,抱住了他的腰,把臉緊緊地埋在他胸前。他的衣服很軟,有她很熟悉很喜歡的味道,他動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想圈住她,抑或是拉開她。她把臉在他胸前蹭蹭,然後松開,頭也不回地跑進了酒店。那個夜晚,頭頂是如眉的月,滿天的星光像一眨一眨的多情而調皮的眼睛。涼意漫漫地浸過來,十分舒適。如昕第一次覺得喝醉酒的感覺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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