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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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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團今天早上格外興奮,大抵是昨晚魏臨的照顧讓他睡得舒服,這會兒福團的精神格外飽滿,眼睛滴溜溜的轉,嘴裏嘟囔著別人聽不懂的聲音,自己都能把自己逗笑了。

魏臨寫完呈送楚王的密信後,便去照看自家兒子。

慣常魏將軍不太愛笑,只有在對著自家表妹時才會有幾分松懈,不過如今瞧著兒子樂呵呵的模樣,他沒辦法板住臉,這才跟著笑起來。

沒想到一開門,就瞧見了轉過身來的蕭明遠。

魏臨腳步微頓,臉上的笑來不及收,索性就不板著臉,只管接著輕晃懷裏的胖兒子,嘴裏道:“娘子還是去多穿些好。”而後他看向了蕭明遠,不著痕跡的點點頭。

蕭明遠大概是因為過於震驚,故而一時間沒有來得及看懂魏臨這份與旁人不同的態度,他只盯著福團瞧,並不看魏臨的臉,似乎只想要從福團身上瞧出來這個抱著孩子來回晃悠的男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福團卻突然哼唧起來,霍雲嵐立刻起身走了過去,輕聲道:“大抵是餓了。”

魏臨也立刻收回放在蕭明遠身上的視線,直接把孩子交給霍雲嵐。

這些天和福團的相處,魏臨也能琢磨出自家兒子的心思,福團平常脾氣好,對著誰都能笑一笑,但是真的不舒坦了,只有霍雲嵐能哄好他。

而且福團尤其挑剔魏臨的身板硬,總覺得爹爹不如娘親軟乎乎,能不哭已經是給親爹面子了,多的魏臨也不奢求。

畢竟,他自己也喜歡軟乎乎的表妹。

等霍雲嵐接過了繈褓,福團就止了哭聲,嘴巴動了動,眼巴巴的盯著霍雲嵐瞧。

如今的福團長開了些,五官已經能敲出模樣,他像霍雲嵐多些,可是那雙眼睛卻和魏臨一模一樣。

又黑又亮,黑黝黝的,幹凈的好似林間清泉。

這眼神把人看的心軟,霍雲嵐嘴角微翹,一邊哄一邊抱著他進了屋。

魏臨沒有跟進去,不瞧娘子餵奶是尊重,魏將軍只讓蘇婆子進去伺候,而後便轉身出門。

兩人之間無比默契,不需要任何言語。

可是在對他們並不熟悉的人看來,卻有些不解。

蕭明遠瞪著眼睛,扭頭看向徐環兒,問道:“他,怎會如此?”就抱了抱孩子,見到孩子不老實了便交給夫人,居然不跟去看看,連問一句都沒有?

到底是嫌棄了魏臨許久,蕭明遠沒有那麽快改變態度,哪怕知道魏將軍並非傳言中的那副惡模樣,但只要有一點不對,蕭明遠就容易往壞處想。

徐環兒則是滿心覺得將軍和夫人之間和煦,以為蕭明遠這是誇他們呢,於是笑著看回道:“主子一向如此啊。”

蕭明遠抿抿嘴唇,低聲道:“你家老爺,著實是個性子剛直的。”雖然並非傳言中的冷情冷心,蕭明遠也信他忠誠,但這到底是個武將,指望他待人溫潤是不可能了。

甚至蕭明遠為霍雲嵐可惜,覺得這樣好的女子許給了個武夫也不知怎麽過好日子。

徐環兒則是偏頭看他,不知道為什麽蕭明遠說了這麽一句,卻還是跟著道:“老爺是很這樣的,我沒見過比他更直率的人了。”想想聰慧無雙的夫人,再想想智多近妖的哥哥,徐環兒便覺得將軍這份坦誠才難得。

蕭明遠一臉“果然如此”。

徐環兒一臉“你說得對”。

兩人雞同鴨講,居然還能聊到一起去,等船靠岸時,蕭明遠已經和徐環兒湊在一處翻花繩。

大約是因為蕭明遠兒時被母妃磋磨,當了好長時間的藥罐子,長大了又挖空心思討好楚王,分明還是個半大少年,卻從出生起就沒有游戲的時間,而徐環兒又是個膽大心細的脾氣,兩人一個以為身份偽裝完美,一個想要耐心幫主子看住小騙子,一來二去,玩的居然不錯。

這讓徐承平往他們這邊多看了好幾眼。

鄭四安見狀,不由得問道:“你瞧什麽呢?”

徐承平表情不動,只有嘴唇微微開合:“瞧我妹妹什麽時候能贏。”

鄭四安不由得笑:“翻個花繩而已,你連這個都要爭?”

徐承平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鄭四安這才記起徐承平以妹妹為中心的人生觀,立刻不說話了。

這時候就聽那邊徐環兒一聲歡呼:“我贏了!”鄭四安去看的時候,就瞧見蕭明遠兩只手被花繩纏住,似乎是沒翻好,繩子在他手裏打了結。

但是五殿下臉上卻沒有絲毫落寞,反倒帶著笑容。

鄭四安微微一楞,細細去看,就看出了蕭明遠現在像個普通孩子。

偏偏因為他的身份,也因為他在書中的經歷,讓鄭四安從沒把他當孩子看過。

可是如今蕭明遠還小,還會因為有人陪他玩耍而歡喜。

鄭四安突然明悟了,不由得看了一眼相攜走出船艙的魏臨和霍雲嵐。

是了,可不就是不一樣了麽?

主角都能鐵樹開花,更何況旁人。

這不是書,裏面的人物不是紙片,而是活生生的人世間。

徐承平看著鄭四安一臉感慨,有些疑惑:“千總,想到什麽了?”

鄭四安嘆息一般的道:“翻花繩果然很有趣。”若不是這麽一遭,怕是他也想不通透,若是依然帶著穿書的老觀念,只怕往後對待蕭明遠的態度會給自家將軍捅婁子的。

可是鄭四安並沒有得到徐承平的回應,他看過去,再次看到了徐承平的眼神。

宛如對待傻麅子。

鄭四安:……

船平穩的靠在了岸邊,卻沒有立刻引人下船,因著都城旁邊的渡口繁忙,船只眾多,故而也有個先來後到,前面的船走了才能有下一輛進來。

僅僅是在渡口旁邊等待就等過了午時,霍雲嵐也不著急,還有心思讓蘇婆子去再燉尾河魚來嘗鮮。

午時剛過,便輪到了他們這艘船。

因著帶來的物件不少,還有十數匹馬,故而停船後往下搬東西就要好一番功夫,安撫馬匹也是需要時候的,蕭明遠又去找徐環兒翻花繩,只是再次以他失敗而告終。

待一切準備停當後,並不能直接進都城,因著渡口距離城門還有一段距離,下船後還要換馬車。

來接他們的車輿是從魏臨新建的歸德將軍府來的,魏臨並沒有為府裏選買下人,故而現在將軍府中做事的只有管家和十幾個護院。

管家名叫周右,原本是軍裏的百長,因為年齡漸長,又有舊疾,便從戰場上退了下來,自願到魏臨手下做事,便成了歸德將軍府管家。

看起來是沒了官階,可是百長不過是百人之長,屬於未入流的小官,但歸德將軍是從三品,做魏臨手下的管家可比做百長榮光多了,加上魏臨對他信任,以後的日子自然好過。

周管家對魏臨很是盡心,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條。

聽到有人來報說將軍和夫人的船只就快靠岸,周管家就提前兩天派人駕著馬車到渡口旁等著。

這讓魏臨一行人剛一下船便能上車,一點時間都沒耽擱。

馬車是按著魏臨的官階所制,霍雲嵐四下打量,雖然布置沒有家裏的舒適,但卻很是寬敞,坐上七八個人是沒問題的。

魏臨並沒有上馬車,而是騎著踏雪護衛在一旁。

霍雲嵐明白他的心思,自家表哥到現在都沒有放松警惕,蕭明遠在他們身邊一天,魏臨就會警醒一天,騎馬跟在一旁顯然更安全。

她便抱著福團,神色安然。

馬車緩緩前進,很快便上了去都城的官道,道路平穩,坐在馬車裏也舒坦些。

蕭明遠還未言明身份,便跟著上了馬車。

他的坐姿很是端正,哪怕現在並不在楚王面前,他的尊貴身份也不需要時刻端著,可是規矩教養已經刻到了少年郎的骨子裏,輕易改不掉的。

他的背脊挺直,雙手安放在膝蓋上,眼睛則是瞧著霍雲嵐,猶豫了一下道:“夫人似乎格外善於經商。”

霍雲嵐正在用布老虎逗著懷裏的小福團,聞言便笑著道:“不算擅長,只是有些興趣罷了。”

蕭明遠眨眨眼,只當霍雲嵐在謙虛。

他的眼睛生的明亮,同樣的,他的心裏有個小算盤,總是能打的劈啪亂響。

霍雲嵐進退有據,談笑有節,是個做事穩妥的女子,只是對於她經商之事,蕭明遠只聽徐環兒吹過,霍雲嵐卻分毫不漏。

然而就在下船前,霍雲嵐翻了翻賬本,蕭明遠並非故意看的,他只是經過的時候瞥了一眼,上面的數字之大足以讓人驚訝。

徐環兒的話並不是虛言,這位將軍夫人的本事大得很。

蕭明遠本就喜歡這些,現在雖然還不知曉霍雲嵐的家底有多厚,但他依然按奈不住好奇,昂頭問道:“不知夫人對生意,如何理解?”

霍雲嵐沒想到眼前這位五殿下主動跟自己聊生意經,她瞧了蕭明遠一眼,看出他眼中的誠摯,也不藏私,溫聲道:“尋常生意,求財不求氣,找準時機賺取差價也就是了。”

蕭明遠背脊更直:“若是,想要做大生意呢?”

霍雲嵐笑容清淺:“心有一鎮,生意便可做一鎮,心有一城,生意便可做一城。”

她說這話,說的是心胸和膽量。

霍雲嵐做生意向來如此,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飯,手裏的本錢便是底氣,底氣足了才能有更大的生意攤子。

人世間總有人把視線聚焦於一地一隅,霍雲嵐就要把目光放到更大的地方去。

尤其是這些日子開鋪子的經驗告訴她,多嘗試總是沒錯的,往高處走更是沒錯。

不過,霍雲嵐很快發現蕭明遠的眼睛越來越亮。

因為蕭明遠聽完了霍雲嵐的話後,就在後面接了一句——

要是我心有天下,那生意,豈不是能做天下去?

這念頭,旁人想便是大逆不道,但是蕭明遠卻有種順理成章的感覺。

小小的少年端坐在馬車上,低垂眉眼,似乎明白了什麽,卻不多言,只管和霍雲嵐說起旁的事。

霍雲嵐本也喜歡生意之事,她也樂得和人多談,便把自己買賣鋪子的事情當做故事講給五殿下聽。

尋常這些事總會聽得人打瞌睡,畢竟來來回回都是多少錢買進,多少錢賣出,沒甚意思。

但是蕭明遠卻聽得仔細又認真,尤其是聽到霍雲嵐能把鋪子以十倍高價賣掉時,他就笑的很歡喜,似乎那錢是進了他的口袋似的。

福團眨眨眼睛,昂頭瞧了瞧霍雲嵐,耳邊是娘親溫柔的聲音,只是他還小,聽不懂,反倒越聽越困,最後索性扭頭埋到霍雲嵐懷裏,閉上眼睛便沈沈睡去。

而在車輿外,魏臨騎著馬,神色淡然。

不過鄭四安能看到魏臨只有一只手牽著韁繩,另一只手一直放在身側。

只要稍一動作,就能抽出長劍。

徐承平與魏臨說了幾句話,便退到一旁。

鄭四安看了看手上的密信,打馬上前,行到魏臨斜後方的位置,低聲道:“將軍,齊國降將俱已被王上送歸齊國,只留下了越衡。”

魏臨的眼睛依然看著前方,卻分出了些註意力給鄭四安,淡淡道:“齊國反應如何?”

“歸國降將無一人被重新啟用,已無辜暴斃兩人。”

“越小將軍可有被苛待?”

鄭四安註意到了魏臨對越衡的稱呼,立刻調整了自己的態度:“不曾,越小將軍被妥善安置,日夜都有人照料,只是越小將軍的身子不大安好,請過郎中,卻看不出端倪。”

魏臨眉頭微皺:“毒?”

鄭四安搖頭:“尚未可知。”

“那我去找王上求個禦醫,把他治好才是當務之急。”

鄭四安心裏有些不明白,原書中越衡死的很匆忙,戲份不過兩句話,怎麽會被魏臨如此看重。

可這個念頭一出來,鄭四安就開始默念“翻花繩”,立刻端正態度,點頭應聲。

隨後魏臨不再提起此事,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馬車。

上面的簾子被挑起,露出了一張芙蓉面目。

這條路是霍雲嵐頭一次走,她有些好奇。

待福團睡著了後,霍雲嵐便把他交給了蘇婆子,自己則是輕輕撩開車輿的簾子往外頭瞧。

因著官道通往都城,故而兩邊的樹木都是很規整的,並沒有參天大樹,這樣可以減少歹人潛藏的可能,同樣的,也沒有矮小的,而是種的規整中帶著錯落,路邊也沒有攤販,只有零散分布的驛館和馬舍。

倒是楓樹種的多,正值深秋,楓樹葉紅,傍晚時分,如火楓葉連接成片煞是好看。

霍雲嵐喜歡這顏色,便多看了兩眼。

魏臨瞧出她的心思,便探過頭去輕聲問道:“喜歡?”

這聲音低,除了霍雲嵐沒人聽到。

霍雲嵐看看他,隨後點頭。

算了算時辰,魏臨便對著身後的親衛道:“停,歇息一炷香。”

“是。”

眾人下馬,勞累許久的馬匹可以停下來吃吃草,在馬車上坐了將近一個時辰的人也能下來走動走動,松松筋骨。

霍雲嵐被蘇婆子扶著下了車,福團則是直接連人帶床的搬下來,晃晃悠悠的,已經睡飽了的小福團格外歡喜,蘇婆子感覺外面的風有些硬,便折返回去探身到馬車裏拿披風。

徐環兒也跳下來,頭上的絨花一蹦一蹦的,格外嬌俏。

反倒是蕭明遠在下車時腳下一個趔趄,有些站不穩。

實在是他的規矩已經刻到了骨子裏,無時無刻不端正,同一個姿勢待久了,再加上馬車上的墊子比不得他尋常用的那些柔軟,這會兒難免酸疼。

蕭明遠身子晃了一下,眼瞅著就要跌到地上時,有人伸手扶了他一把。

借著對方的力道站穩當,蕭明遠擡頭,就對上了魏臨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就是這樣的臉面,和當初蕭明遠頭回見他時候一模一樣。

當時才十歲的蕭明遠被嚇了一跳,只覺得他兇神惡煞,可現在的他被人家救了,心思變化,再見魏臨這張臉面,蕭明遠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除去了芥蒂後再瞧,蕭明遠竟發覺魏臨分明生的俊郎,或許帶著些武將的殺氣,可是也不完全是記憶裏的兇殘。

這讓蕭明遠的膽子大了許多,對著魏臨道:“多謝。”

而後就聽魏臨低沈的聲音傳來:“殿下客氣了。”

此話一出,蕭明遠就瞪圓了眼睛。

他自以為偽裝的極好,在船上晃蕩了一天都沒人看出來,怎麽他一眼就能認出自己?

蕭明遠不言,魏臨便淡淡道:“昨日殿下身邊宮人曾托臣找尋殿下蹤跡,”見他楞神,魏臨接著道,“殿下放心,臣不曾對旁人吐露過殿下身份,一切以殿下安全為重。”

說完這句話,不愛說謊的魏將軍眼睛往旁邊看了看,又很快收回來。

這是魏臨剛剛和徐承平商議之後的結果。

之前不點破,是礙於蕭明遠的臉面,總要讓他有個和緩的時間,但霍雲嵐和徐承平裝作不認識,可以說是魏臨不願聲張,沒有告訴旁人,但魏臨自己卻不能說不認得他,因為蕭明遠的宮人是當著魏臨的面跪下求他救五殿下的,魏臨也給楚王遞過密信說明此事。

既然如此,這其中的尺度把握就很有講究,不然很容易物極必反。

如今已經過了緊要時候,再加上就快進城,他總不能把蕭明遠真的送給安順縣主,這時候挑破才是最恰當的。

果然,蕭明遠只是心裏驚訝了一瞬,便沒有了旁的心思。

若是一天前這人這麽說,只怕被迫女裝的蕭明遠會在心裏給他記上一筆,可是現在,他卻覺得沒什麽大不了。

自己的命都是魏臨和他娘子拽回來的,加上這人幫自己隱瞞的身份,維護了臉面,還有什麽可記恨的呢。

蕭明遠反倒覺得這樣直白又不樂意承自己情的魏臨分外直爽。

想到這裏,蕭明遠在心裏笑自己到底是個普通人,厭煩的時候覺得魏臨冷情冷心,現在改觀些了,同樣的事情就變成了老實率直。

但蕭明遠並沒多信賴他,五殿下依然記得早上魏臨不關照福團的那一幕,總覺得這人對妻兒不夠好,尤其是知道了霍雲嵐是個好女子後,蕭明遠越發覺得他們不般配。

至於霍雲嵐為什麽好,五殿下堅持認為,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都是好人。

不過魏臨也不需要五殿下回答什麽,見他站穩了便松開了手,轉而去找自家娘子。

而後就看到了正在楓樹下微微昂頭的女子。

霍雲嵐今日穿了一身水色裙裳,並非鮮亮顏色,但是在一片火紅楓葉中格外顯眼。

她笑著昂頭看,眉宇間都帶著歡喜,心中難以避免的湧起一股專屬於讀書人的溫柔和浪漫。

魏臨是不知道霍雲嵐在瞧什麽的,在他看來,這不過就是楓樹到了秋天必然有的顏色,年年都有,沒什麽新鮮的。

不過魏臨不會掃興,走上前去,站到霍雲嵐身邊,展開了自己的披風將妻兒裹到懷裏,低聲問道:“表妹瞧什麽呢?”

霍雲嵐笑著看他,柔聲道:“看楓葉。”

“喜歡?”

“嗯,”霍雲嵐往上指了指,“那邊有兩片,靠在一起,紅的好看。”

而後,她只覺得男人身子一動,下一刻就見魏臨飛身而起,伸出兩指,夾住了霍雲嵐相中的那兩片楓葉,指尖微動便摘了下來,魏臨很快重新落到地上。

自始至終,魏臨都沒有碰到旁的地方,攀了一次樹頂,卻片葉不沾身。

將楓葉遞給了霍雲嵐,她一手抱著福團,另一只手接過,拿起來看了看,輕聲道:“好是經霜葉,紅於帶露花。”

魏臨看了看她:“娘子這是想念詩了?”而後像是自問自答一般,“是了,娘子有才,自然是喜歡念詩的。”

霍雲嵐並不覺得魏臨掃興,反倒笑起來,並不解釋,轉而問道:“表哥覺得這景色美不美?”

魏臨看了看楓葉,很是誠懇的回答:“看不出,我覺得和以前也差不多,”而後他低了頭,瞧著霍雲嵐,還有福團那雙烏溜溜的眼睛道,“但是今年有娘子,我就覺得美了。”

霍雲嵐微楞,把這句話在腦袋裏用自己的話轉述了一下,而後便紅了耳尖。

以前覺察不出美景,因為習以為常,如今覺得美不勝收,只因她在身側。

仗著有披風當著,旁人瞧不見她,霍雲嵐便直接倚靠在男人懷裏,輕聲道:“相公從何處學來的這蜜語甜言?”

魏臨聲音低沈,還帶了些疑惑:“實話實說罷了,娘子,我哪裏說甜的了?”

霍雲嵐不回答,拿了一顆飴糖塞進了男人嘴裏。

而後就聽魏臨道:“說起來,娘子什麽時候都想著念詩,可之前我想聽你念,你卻不念了。”

霍雲嵐眨眨眼,一時間有些想不起。

但很快,過目不忘的將軍夫人就清清楚楚的把那一幕從記憶深處找了出來。

那時候,夜色正好,適合圓房。

“表妹你要不要念詩?”

“……念詩做什麽?”

“讀書人不是在做什麽事情之前,都要念詩嗎?”

……

臉紅成一片,霍雲嵐抿著嘴唇捏他的腰。

換回了一個專屬於魏臨的武夫式的純善笑容,卻惹得霍雲嵐雙頰發燙。

可就在這時,福團的哭聲又響了起來,瞬間打破所有旖旎。

霍雲嵐還沒說話,魏臨就接過了福團。

他用手托了托,緩聲道:“尿了。”

霍雲嵐顧不得手上的楓葉,想要接過去:“給我,我去幫他換……”

“表妹不用沾手了,我來吧。”說著,魏臨走過去,把他放回到了小床裏,用被子在旁邊圍了一圈兒,而後利落的拆開繈褓,拿過一塊幹凈的給小東西換上。

動作格外嫻熟。

徐環兒已經習慣了這場面,並不過去插手。

之前夫人就說過,要多讓將軍照顧小少爺,這樣以後父子關系才能好。

哪怕霍雲嵐無比愛重自家夫君,卻沒有想過把所有事情都包攬到自己個兒身上。

因為她很清楚如何才能過得幸福長久,家裏不單單有相公娘子,還有閨女兒子,福團從懷胎到出生魏臨都不在身邊,當爹的歡喜只是一時的,早晚會散,霍雲嵐便讓他多多照顧福團,以後才能關系和睦。

如今瞧著魏臨熟練的動作,就知道效果不錯。

不過徐環兒扭頭的時候,看到了一動不動的蕭明遠,她不由得笑道:“你瞧什麽呢?”

蕭明遠抿抿嘴唇,沒說話,心裏卻知道自己剛剛又誤解了這個人。

他哪裏是不愛重妻兒呢?分明是愛護到了心坎裏。

反倒是自己,又誤解了他一次。

蕭明遠莫名有一絲不能被外人明了的歉疚。

魏將軍並不知道五殿下的心理變化,給自家兒子換新布的時候,魏臨揉了揉手上柔軟的白布,摸出來這是和自己裏衣同樣的材質,顯然自家娘子除了做裏衣和給小家夥的肚兜,還是把邊角料拿來當尿布了。

有些無奈,但是眼中卻有著笑意,魏臨手上動作不停,偏頭對著霍雲嵐道:“回頭等我們回府住下了,娘子再給我念詩吧。”

霍雲嵐耳尖微紅,久久不言。

直到魏臨把小家夥重新包好,他才聽到一個輕輕地“嗯”。

魏臨不由得笑起來,抱著自家福團走向了霍雲嵐,一片紅火的楓樹林中,一切美得好似畫卷。

不過兩人心思卻不大一樣。

魏臨想著,回去要再多看看那本書冊,之前聚少離多,自己個兒看了,除了惹火外沒有旁的用處,現在不一樣了,娘子就在身邊,他自然要多瞧瞧才能得趣。

霍雲嵐則是想著,幸好離家時把從娘家帶來的避火圖裝上了,她總不能次次都被折騰的腰酸,要找法子更舒坦些,便去那裏頭找,左右書中什麽都有。

最終,他們相視一笑,終於心意相通——

讀書,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徐環兒:你捂臉幹嘛?

蕭明遠:疼著呢,別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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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可以跳過的不是很重要的小科普——

好是經霜葉,紅於帶露花——李中《江村晚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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