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小霍少爺跟姜茶小姑娘上去那一批的時候，雲霄飛車上只剩下了兩個座位。

——車頭前排的兩個座位。

眾所周知，最前端的座位最沒安全感，因為首當其沖。

霍雲琛掃了一眼身邊的小姑娘，卡其色短外套格子裙背著小書包，踩著小靴子正準備登上去。

他伸手把她的小書包拉住，在她疑惑的視線裏慢條斯理地道：“要不然等下一輪？”

姜茶收回腳步站定，看著他，眸色間露出明顯的困惑來。

“……你害怕？”

“……”男人擡腳走過去眉目清淡：“就這輪了。”

一群人歡聲笑語地坐上飛車，設施一啟動就成了驚聲尖叫，飛車運行一次時長約一分半，他們也就整整叫了一分半鐘，小霍少爺自覺快要被那撥人吵出了幻聽。

側眸去看身側的小姑娘，前排風大，她嘴唇抿得緊緊的瞧著有些緊張。又因為乘坐游樂設施，又長又順的一把頭發綁成了馬尾，露出嬌小的一張臉頰，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目光直直的像頭受了驚的小鹿。

看得他又好氣又好笑：沒上去之前還虎虎生風的，上來了就原形畢露了。

不過也能理解，像她這麽大的小孩就是膽小還嘴硬，就怕露了怯被人看扁。

飛車緩緩降速回到起始點，霍雲琛解了搭扣，把金屬防護欄往上推開，正要去看小姑娘需不需要幫忙，小姑娘卻已經翩翩然飄飄然地從他面前走過，往儲物櫃的方向徑直地走去，取出了自己的小書包背好在背上，這才轉身朝他走來。

一臉的神氣活現生龍活虎。

顯然跟霍少所謂的“原形畢露”的預判相去甚遠。

等人小姑娘哼著歌看樣子心情很不錯地過來了，霍雲琛不動聲色地問：“感覺怎麽樣？”

她嗯哼了一聲，“感覺挺好的呀。”

眨了眨眼睛，姜茶又補充，“挺好的，挺刺激的——”

她頓了頓，唇彎起來，“我挺喜歡的。”

大概是真的喜歡，她說完了這一句還不夠，一邊垂眸默默地笑，一邊又來了一句，“——嗯，越刺激我越喜歡。”

霍雲琛：“……”厲害了。

後續鑒於她說越刺激她就越喜歡，小霍少爺又陪著小姑娘坐了若幹刺激項目，看效果果然就是那麽回事，一圈玩下來，她側臉映在燈下宛如枝頭熟透的果實，紅撲撲。

然後就見她像只找尾巴的貓似的團團轉了兩圈，纖細的眉微微地擰起，霍雲琛看一眼就明白了，“我再去買。”

剛剛一路走一路丟，除了她背上的小書包雷打不動，那杯果汁早不知道被她丟哪兒去了。

姜茶聞言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

“等著我。”他卻跟沒聽到似的轉身就往入口走，留下個修長挺拔的背影對著姜茶。

……嗯，還挺霸總的，是吧。

樂園整體面積大，白天的時候內部有小車車，晚間園內雖然也是燈火通明，出於游客的安全考慮，謹慎起見，園方還是關停了小車車。最近的一個休息站離這邊步行都要將近十分鐘，姜茶坐在長椅上正等著無聊，忽然一道溫婉的女聲落進了耳裏，“小同學，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她擡眸一看，是一男一女，應該是情侶，男方斯斯文文的戴著個眼鏡，女方身材高挑樣貌標致，只是不知是不是燈光太暗的緣故，女人的嘴唇泛著微微的紺紫色，看起來很不健康的樣子。

姜茶怔了怔。

女人卻沒覺察出有不妥，只是很客氣地對著她笑，“小同學，你能幫我們拍兩張照片嗎？”她的笑容裏摻雜著些許的歉意，“我生病太久了，這是第一次出來，所以想拍個照片……”

春風拂面微涼，她說著擡起手咳了幾聲，像是喉管不適般的甕聲甕氣，她身邊的斯文男人就慢慢拍著肩背給她順著氣，一邊蹙著眉道：“我都說了懷孕的人就該在家裏呆著好好養胎，來這兒玩什麽時候不行，生完了小孩再來不也是一回事？”

姜茶視線微微下移，這才發覺女人裹在薄款毛呢大衣裏的腹部有很明顯地隆起。

女人轉眸回去略帶討好地道：“我也只是想出來透透氣嘛……”

斯文男人擰著眉沒說話，氣氛一時便有些凝固。女人卻很好脾氣的樣子，扭了頭又看向姜茶，“小同學，你看行不行？”

姜茶點點頭，順其自然地接過她的手機。

斯文男人雖然沒有表示明確拒絕，但態度也不是那麽配合，倒是那女人全程樂呵呵的臉上掛著笑，等姜茶拍好了照片再把手機遞過去，她隨意看了幾眼，表情很滿意，緊跟著就跟姜茶道謝，“麻煩你了，小同學。”

“不客氣。”姜茶頓了頓，又去糾正她的說辭：“我不是小同學。”

這時偏低沈的男聲在不遠的地方響起，“小姑娘？”

姜茶循聲轉頭看了一眼：霸總他買了飲料回來了。

女人一見來人也是微怔，“……霍醫生？”

霍雲琛這才往邊上掃了一眼，順口嗯了一聲，算作是答應。

胡桃也沒想到出門一趟會遇見霍雲琛，她猶疑了一下，開口打招呼，“霍醫生，真沒想到你也會來……”她本來想說來這種地方，後來想想這措辭實在是奇怪，這種地方是哪種地方？於是斟酌少頃視線掃過剛剛給她拍照的小姑娘，很快地改口：“霍醫生，你也帶著你家小朋友出來玩？”

霍雲琛淡淡瞥她，“不小了，再過一周十七。”

胡桃有些不明所以，這會兒姜茶接了他遞過來的果汁慢慢地喝著，鮮橙蘋果的常規鮮榨果汁，初嘗起來有些酸酸的。

咬一口，卻又徑直地甜到了心裏。

胡桃還想說些什麽，身旁的斯文男人卻似是等得不耐煩了，雖未宣之於口，語氣裏卻滿滿當當都是不耐煩，“胡桃，我們……”

“這是我的主治醫生霍醫生，”胡桃徑直地打斷他，轉過臉又對著霍雲琛笑了笑：“霍醫生，這是我男朋友路澤。”

路澤表情顯是不耐，眉頭緊鎖著，勉強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還未及霍雲琛作反應，胡桃已經先一步地輕斥出了聲，“路澤，霍醫生以前對我挺照顧的，你也叫人家一聲啊。”

“不必了，”霍雲琛淡聲地打斷：“談不上照顧，只是對病人的義務。”

胡桃在T院住院了那麽久，眼前的霍醫生是什麽性子她也算是了解個七七八八，聞言也並不十分的尷尬，剛要開口說話，喉頭一癢沒忍住又咳了起來。路澤跟著又去拍她的肩膀，一邊拍一邊抱怨，“我都說了……你現在懷著孩子呢還在外面晃？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孩子好不好？”

胡桃咳了好幾下，第一時間卻不是想著去反駁路澤，出言也是對著霍雲琛的，“霍醫生……”

霍雲琛卻沒有要等她說話的意思，側首對著姜茶說了一聲，“走了。”

姜茶：“？”

然而男人已經邁開長腿往出園的方向走去了。姜茶停頓了一下，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回家還有半個小時的車程，一路沈默，碰到一個紅綠燈口，霍雲琛溫淡地開了腔，“數學哪方面有問題？”

那廂靜靜的，於是他又問了句，“……立體幾何？”

上學期小姑娘的學校出過超綱的卷子，她丟分丟的都在立體幾何上了。

然而那邊還是靜靜的。側眸看過去，小姑娘低垂著一張臉，小巧的下頜近乎要收斂進了衣領，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低低沈沈的男聲忽而如一柄羽毛刷過了耳膜，“姜茶？”

嚇得她身體一凜，擡眸見他正望著她，黑瞳深深沒有笑意，“我問你的話，聽清楚了沒？”

姜茶小雞啄米地點頭，“聽清楚了。”

“嗯？”男人正了身體，神態慢條斯理：“我說了什麽？”

姜茶：“……”

他側眸瞥過來，似笑非笑的，“我問你學習的事情，你就這麽不上心？”

“……”那廂小姑娘想了想，猝不及防就是話鋒一轉：“剛才那個人你認識嗎？”

“……”霍雲琛口風淡淡：“不熟。”

她又道：“她是你病人，對吧。”

霍雲琛：“……”

胡桃那個身體，換了心怎麽細心保養都不為過，保養得好像正常人一樣壽終正寢也不會是太大問題。

——而像她現在的做法，說是高空踩鋼索也一點都不為過。

真要說起來，她這屬於前腳被現代醫學從鬼門關搶救回來，後腳又急不可耐地往裏面踏。拿著別人換的心去賭，也不知是糟踐別人的器官，還是在拼自己的性命。

誠然人跟人不同，霍醫生雖極其不認同她的做法，卻也不會多加評判。

她問起，他也只淡淡地應了一句。

姜茶默默的，突然道：“她男朋友對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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