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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九枚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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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路上落了薄雪,出城時堵車輕微,姜茶戴著露指的手套,趁著堵在車流的時間,用手指劃開窗上的薄霧。

幹燥的冷,這個世界像是裹著層影影綽綽的白霧。白霧裏有星點的冷芒在閃爍,她細細地打量了一眼:是家長帶著小孩在放仙女棒。

大概也實在是等著無聊。

後座的小姑娘好半天也沒個聲息,霍雲琛回眸去看,卻見她睜著眸子對著窗外,視線虛虛地落在外頭,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是燃在半空的仙女棒。

閃閃亮亮。

他清了清嗓,聲線微微的沈,“你坐這兒別動。”

“嗯?”姜茶轉眸看過去,一雙黑瞳就凝在她面上,一口井般的幽幽深深。

男人微彎的眼尾勾起一個弧度,“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姜茶:“好的。”

……他出去就出去,跟她打什麽報備。

暖氣開得很足,等待又實在是耗心耗力,姜茶擡著手打了個哈欠,沒再看那對有閑情逸致放仙女棒的父女。沒過一會兒霍雲琛就回來了,看著神神秘秘的——嗯,要說平時這人言行舉止疏淡慵懶的就像只大貓,那現在就像只得了寶貝的大貓——得意得不得了。

……不就是抽了根煙嗎,至於那麽激動。

正巧這時候車流慢慢地動了,而後一路暢通,這會兒下的還是薄薄的雨夾雪,落地就成了濡濕的陰翳一片。

進山的時候猶然還是小雪,等到了山頂的雲浮寺雪勢就漸漸地大起來了。寺廟內部是標準的沿中軸線分布,格局宏偉闊大。住持攜著三兩小沙彌一早在寶殿外候著了,霍爺爺雙手合十念了句佛,“圓惠大師,有陣子沒見您了。”

圓惠大師慈眉善目,“施主上次來時寺內櫻花開得正好,入冬後也草木雕零了。”

霍爺爺隨聲附和,面目頗為感慨,“花謝了一年,明年總還有再開日,這人老了就是老了,不可能再年輕一次……醴蘭一走也有兩年了……”他深深嘆息:“說起來,當年還要謝謝大師超度。”

圓惠大師念了句佛,不疾不徐的,“出家人本分而已。”

一番寒暄,圓惠大師讓小沙彌領著霍雲琛跟姜茶二人去尋客房。自己則跟霍老爺子走在了後面,視線虛落在前人的背影上,霍老爺子順著視線望過去,不免好奇,“請問大師在看什麽?”

圓惠大師聞言收回了視線,悠悠地道:“看兩位年輕施主長得好看,就多看了幾眼。”

霍爺爺:“……”

圓惠大師又念了句佛,“誰不承認誰就不客觀。”

霍爺爺:“……”

霍家年年都來雲浮寺燒頭香,進香火也不是少數,甚至在寺廟裏還有專門的客房備著——客房裏當然也是有空調的。

房間早就是收拾好了的,姜茶把行李放好,推門出去即朱紅回廊九轉深深,飛檐鬥拱雕花精細,入目是遠山籠在皚皚雪中,景物若隱若現如潑墨山水寫意。

整座寺廟如浸沒在霧氣中的空靈。

晚間用過了齋飯,蔬菜青翠,清粥明明寡淡卻又香甜。霍爺爺跟圓惠大師興致上頭了對棋,姜茶跟著霍雲琛一起折返走了回廊,此時雪越落越密勢頭愈發的大,皎皎的明月掛在天邊,襯著漫山淺銀的雪,飄飄渺渺似是步入了蓬萊仙境。

他把她送到了門前,折了身要走,衣擺突兀地被牽住了。

羊絨大衣被雪珠打透了些許,捏在手裏觸感微涼,她一擡眸,對上對方投射過來的質詢的眼神,沒來由的尬了尬。

……見他要走,就這麽下意識地拉住了他。

姜茶唔了一聲,“你去幹嘛呀。”

霍雲琛站那兒沒動,淡淡地睨著她,喉骨蹦出兩個字,“睡覺。”

她訕訕的,素白的指指了指旁邊的房間,臉有點燒,“……可是你的房間在這裏呀。”

就緊挨著她的——這樣一想,她的臉瞬間燒成了烈火燎原。

男人瞥她一眼,輕笑出聲,“小姑娘,你家以前住海邊?”

……這話是什麽意思。姜茶沒太明白,於是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他便微微俯著身子,聲音低沈淡靜地落下來,一字一頓攙著笑意,“那,你怎麽管得這麽寬?”

姜茶:“……”

知道自己又上了套,她臉上炸開了花似的火辣辣。

手卻還是執拗地拽著他的衣擺。

霍雲琛唇角勾了勾:這麽一來,倒又有點像最開始爺爺八十大壽上見她的那一次了。

也是這麽拽著他,還說著些他聽不懂的話。

“放開。”

“不。”姜茶看著他:“有本事你掰開。”

他瞇起狹長的眸,幽深的視線落在她面上,眼底笑意愈發的深,“我家又不住在海邊,怎麽會有那麽大的本事?”

姜茶:“……”

她惱極了,可偏偏又反駁不出一個字,於是益發地氣惱,卻又聽霍雲琛用極溫淡的口吻道:“我去熬夜等燒頭香。”

“……我也一起。”

他眼風慢慢悠悠地從她面上掃過,“熬夜,”

霍雲琛頓了頓,繼而意味深長地道:“是會禿頭的。”

“……”姜茶:“我禿你也禿。”

他唇角笑意染得愈深,“我說,姜茶。”

其實他甚少叫她的名字,往往都是一口一個小姑娘,陡然從他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低低啞啞的男聲裹著她的姓名仿佛也能刺穿她的心事,心跳沒來由的就少了一拍。

好像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只在她心腔跳得七上八下的兔子。

她一垂臉,緋紅的顏色就掩在了黯淡的月色裏。霍雲琛側眸望過去,就見她整個人淡如三月枝頭一朵梨花,咬著下唇容色清清淡淡的,仿佛要淹沒在無邊的月光雪色裏。

他收回視線,不疾不徐地吐字:“你見過幾個禿頭的男人,又見過幾個禿頭的女人?”

姜茶:“……”

霍雲琛:“當然你想別具一格一馬當先,我也沒有任何意見。”

姜茶:“……”

她看他一眼,“……你不是不住海邊嗎?”

“嗯,”男人不鹹不淡地應了:“雖然我不住海邊,不過我家在海邊的樓盤還挺多的。”

姜茶:“……”

跟他交!流!不!能!

她一氣,手一松再也不去糾纏他的衣擺了,腦袋卻忽然被他安慰般的按了按。

一擡眸,就對上他弧度微彎的眼。

嘴那麽壞,卻笑得那麽無害。

他分明就是個假人!

然而假人並不知道自己是假人,假人甚至還很友好地揉了揉她的頭,聲線是與剛才的輕佻截然不同的淡靜溫和,“不睡覺當心長不高。”

“長不高就長不高。”

“哦?”霍雲琛聞言瞥了她一眼,“一輩子沒我高也無所謂?”

她學著他diss她的語氣diss了回去,“我會比你高的!矮只是暫時的!”

“好,”他不以為意地笑了下,眼尾挑起,側眸瞥著她,聲息悠長地道:“那——我等著你?”

回房間裹著被子躺下來,姜茶慣性地拿手機出來,這才發現信號都沒了。

才八點不到,為了防止禿頭,她竟然就要睡覺了。

一想她就來氣,被窩溫暖,她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宛如在繭內休眠的蠶。

閉上眼,就是另一個世界。

半夢半醒間,思緒也飄飄浮浮想東想西的。

然後忽然的,猝不及防的,飄上了他說過的話。

……一輩子沒我高也無所謂?

姜茶:……

她本來就不可能長成一米八八啊!

越睡越冷,裹著被子輾轉反側了好幾次,最後還是被活生生地凍醒了。

冬天被凍醒的感覺很微妙。

睡也睡不著,卻也不肯爬起來,只是慣性地貪戀著餘溫尚存的床。

門忽然被敲了一下,在闃寂的夜裏格外的清晰分明,炸得她耳朵一響,手下意識要去拿手機結果不知是碰到了什麽,有東西“咚”的一聲落在了地上,嚇得她又是渾身一炸。

霍雲琛在外面聽著裏面咕嚕咕嚕的雜聲大作,蹙了眉叫她,“姜茶?”

姜茶:“……”

嗯,這是一個神奇的人。

會敲門,但是非要把她嚇一跳之後才肯叫人。

姜茶伸手去摸燈,“啪”一下摁著了開關,燈卻不亮。

那廂男人淡聲地道:“停電了。”

她在黑裏穿好了衣服,推門出去果然就見他玉立在廊檐下,姿容挺拔如青松,聞聲回眸瞧了她一眼,“山上發電機被雪壓壞了,沒空調你再睡會感冒。”

姜茶走到他身邊,瞪他,“不睡覺我會頭禿。”

霍雲琛低眸看她一眼,開腔輕描淡寫,“你禿我也禿。”

姜茶:“???”

說好的別具一格一馬當先呢?

她靜了幾秒,想起了什麽,問,“頭香呢。”

“燒過了。”男人的聲線低低淡淡的,邊說著眸光就轉向了她:“不過還給你留了一支。”

她擡著眼,“什……”

麽。

——話在看到他手中仙女棒的瞬間就卡了殼。

見她是這個反應,小霍少爺難免有點得意,“跟那小孩換的。”

姜茶怔了下,偏著頭問他:“你拿什麽換的?”

那小孩子多寶貝自己的仙女棒,她隔著車窗看了十多分鐘,最清楚不過了。

連她爸爸都只有摁打火機的份——那他是拿什麽換過來的?

霍雲琛淡淡啟齒,兩個字擲地有聲,“顏值。”

姜茶楞了楞,忽然沒忍住,彎著腰笑出了聲。

小霍少爺的心情很不美麗。

——他說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嗎?她就笑成這樣了。

片刻後她撫了撫心口,呼吸勉強平定,對著他很認真很嚴肅地道:“剛剛……我明白了一件事。”

男人眉一挑,心下有不佳的預兆,卻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問了,“……什麽事。”

“我明白了……”她容色正經地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的臉是怎麽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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