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有些遲疑地道：“……手機上有。”

她剛才是核對過了車牌號的，行程在APP上都有，怎麽他還問她去哪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戴鴨舌帽的司機低著聲笑了笑：“我不常用手機，所以不太知道，我看看啊……是海棠苑對吧？”

姜茶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輛車很快就發動了，司機在駕駛座不時瞥一眼前視鏡，閑聊般地出口打探，“小姐你家住在海棠苑？那兒可是土豪聚集地啊！我多問一句，也是怕走錯路了不是……”他一邊說，一邊尷尬地打了兩個哈哈。

姜茶解鎖了手機的滑屏，打了個電話撥出去。

還是沒接。

她抿著唇，默默地摁斷了電話。

前排的司機仍然還在喋喋不休著，“唉這附近有個大學城噢，你是不是這邊的大學生？”

男人說著又轉頭瞥她，嘿嘿直笑，“我看著你這長相也不像是大學生啊，不過現在的女孩子長得都顯小，讀大學的姑娘看著跟讀高中的沒啥兩樣，就打扮時髦點唄。”

司機見她不語，又收回了視線徑直地看向前方，嘴上卻不停頓，“哎哎，我說小姐，你們現在大學裏是不是有個說法啊？”

雨勢越來越大了。

夾著雨絲的風灌進車窗的縫隙裏，撲面而來是濡濕混著泥腥的空氣，前方十字路口一輛油罐車正在徐徐轉彎，男司機說話的聲音仍然沒有停，“就是那個在車蓋上放水，一個水一個價格，哪個女的看上了就能帶走哪個女的，是不是真的啊……？”

那輛油罐車的距離越來越近了。男司機看她始終是默不作聲，回過頭來看她，“咦你這小女孩，咋一句話都不說啊？叔叔問你話呢在……”

姜茶攥緊了手機。與此同時，那輛油罐車忽然車胎一滑翻了車身，直直地向她所在的方向撞來……

“晚九點，X環XX路段一輛載有約30噸柴油的油罐車漏油，造成路面汙染，路面打滑，引發多宗追尾交通事故，並導致車輛行駛緩慢……”

瞳孔鎖的聲音一響，霍老爺子從長沙發上回了個頭，很快地轉過視線，“今天回來得好早啊孫崽。”

零點才到家的霍·孫崽·雲琛：“……”

霍雲琛淡淡地轉移了話題，“現在很晚了，爺爺。”

客廳只開著小半的燈，老爺子的身形落在暗裏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寥，屏幕的亮光打在他面上，老人家的聲音裹在播音員的字正腔圓裏有些模糊不清，“我睡了一覺……才起來的。”

霍雲琛走到他身邊，聽老爺子清了清嗓子，吐字沈而重，“孫崽啊……我夢見你奶奶了。”

老爺子不剩唏噓，“都兩年了快三年了啊……你奶奶也是個心狠的，做夢不來就算了，還不早點把我帶走，留著老爺子一個人活在世上兒子不疼女兒不愛的，孫崽孫女也都嫌棄得不行，可不可憐哪！”

霍雲琛：“……”

霍雲琛溫言了一句，“爺爺。”

男人跟男人之間不需要連篇累牘的對話，往往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說明一切。

霍爺爺卻恍若未覺般繼續說了下去，“所以說哪孫崽以後找媳婦不要姐弟戀！不然老婆走了你還健在孤苦伶仃的實在是太可憐了啊！”

霍雲琛：“……”

他隨口問了一句，“小姑娘呢？”

“茶茶？”霍爺爺顯然也是一覺睡過來了腦袋不怎麽清楚，轉了兩個彎才想起來：“茶茶跟同學出去玩了，剛剛還給我發消息說在路上了。”

霍雲琛嗯了一聲，自然地接話：“哪個同學？”

霍爺爺精眸一擡，“霍雲琛你咋管得這麽寬呢？你是不是還要問是男同學女同學？你是人家的爹？”

霍雲琛：“……”

霍爺爺哼了下，“聽茶茶說班裏的同學都去了，人小孩大概是怕老吳動不動幾千萬的車子開出去太浮誇，回來沒打電話給家裏直接叫的車。”

他這算是聽明白了，老爺子敢情坐這兒等人回來呢，於是出口道：“我守在這兒就行，您先去休息吧，爺爺。”

老爺子上了樓，男人這才摁下了開機鍵。有手術的情況下他都是習慣性關機，剛好醫院今晚又有急救，到家手機就沒開過。

一開機首先跳出來的就是條微信，小姑娘跟給老師匯報工作似的說明了時間地點人物起因，再一看還有兩個未接來電，一先一後。沒有猶疑，他徑直地回撥了過去。

響鈴兩聲後很快地被接了，卻是一個幹脆利落的男聲，“您好，請問您認識機主嗎？是這樣的，機主在XX路上遇到了車禍……”

男人骨節修長的手指微微地僵住，聲線平淡幾不可聞其中的起伏，“人在哪裏？”

那邊顯然也有幾分不明所以，“看監控車禍的時候機主人還在……現在人怎麽就不見了……”

不見了。

“霍先生，是這樣的……”面前的男人襯衫西褲穿得隨意，兩腿交疊坐姿疏懶，眉目間也是疏疏淡淡的沒有明顯的波瀾，然而年輕的警員卻沒有絲毫的怠慢，遞了杯茶過去才在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坐下來也是反覆挪了挪自覺如坐針氈，眼前這人上位者的姿態和氣場實在是太過強大，配上對方已知的家世背景……em，如果不是因為他是案件的第一手經辦人，還真輪不到他來接待這個咖位的。

調整了一下心態，年輕警員有條不紊地介紹起事件始末來：司機是酒後駕駛，油罐車又漏油，再加上下雨天打滑，結果就是一路的追尾，好在都是輕傷。司機沒有受傷，酒駕直接被拘留了，但是車上的乘客消失了……

“也不能說是消失，”年輕警員很認真地補充：“探頭拍到是被一輛摩托給載走了……但是雨夜視線差，加上那輛摩托的位置偏死角，我們確認不了車牌號。”

手機震了震，是沈知晏打來的電話，霍雲琛看一眼就隨意掐斷了，蹙著眉問：“這司機酒駕？”

“是的，霍先生。”年輕警員道：“這次恐怕駕照不保了。”

霍雲琛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淡著聲，“其他方面呢？”

年輕警員怔了怔，面上有幾分意料之外的詫異，而後定了定聲道：“……霍先生，您猜得沒錯，前年三月和去年九月，這個司機因為尋釁滋事和猥褻婦女分別坐過兩次牢。”

“既然有這麽多案底，”男人擡起眸似笑非笑的，“那是不是要問問他那輛摩托車的事情？”

“我說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司機兩手被拷著坐在審訊室裏一臉的不耐，強烈的白熾燈照出一副中年男人標配的形容：油膩偏黑的膚色，輕微發福的身體。如果沒有尋釁滋事和猥褻的案底，看起來完完全全就是路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中年人。

本來就是酒駕，後來又碰到車禍，再加上這麽審訊一遭兒，中年司機精神頭早蔫了，一邊嘟囔一邊頭就不耐煩地磕著了桌子，咚咚咚的，“我真沒做什麽……我就是跟人小姑娘開了幾句葷話，開葷話犯法了啊？”

年輕警員一聽就蹙了眉，聲音揚高幾度，“瞎呼呼說什麽呢！反正你酒駕那就是犯了法的！要真查清你還做了別的事兒那就罪加一等！”

說雖然這麽說，但手上沒確鑿的證據，光這麽問著也著實有些尷尬。好巧不巧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一直在旁邊坐著如尊金身大佛的男人看一眼手機，不作聲地擡腳走了出去。

兩個做審訊的警員對視一眼，繼而心有靈犀般地默契地擡手擦了擦額頭。

……真不是一般的壓力大啊。

打電話的是方助理。方助理在老爺子身邊做了多少年的一秘，對事情的輕重緩急拎得最是清明，姜家小姑娘失蹤這件事原本就是可大不可小的事情，天一亮讓老爺子知道了就得鬧大了。——道理這麽簡單，任誰都明白。

這時候打電話過來，肯定是有小姑娘的消息了。

沒有猶豫，霍雲琛按下了接聽。

“霍少，”方助理的聲音在電話那頭緊促而清晰，半個字的廢話都沒有：“小姜姑娘人現在在T院，做過全身檢查沒有外傷……”

“沒有外傷？”霍雲琛出腔打斷他：“你確定？”

“是。”頓了頓，方助理道：“騎摩托送她去醫院的人您也認識，就是沈知晏沈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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