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前姜茶照例是把數學資料攤開在了餐桌前，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中間夾著不知道多少張的便利貼。

看著看著忽然手機響了，還是爸爸媽媽的鈴聲，她放下書上了樓，客廳裏風一動吹卷起書頁簌簌，薄薄的一張紙就從中飄起，在空中打了幾個圈又落了地。

霍雲琛俯身撿起，正準備原封不動地放回去，餘光忽然瞥到了什麽，拿過來一瞧：有名有姓，情書無誤。

“姜茶：

你好！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給你寫這封信。實話實說，在你之前，我沒有對任何一個女孩子有過這樣的感覺。

當然在你之後還會不會有，這個我就沒辦法保證了。

我承認，你長得還算是漂亮。

但我又不是因為你漂亮才喜歡你的。對吧，你說這世上比你漂亮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電視上網上的女明星一抓一大把，但我還是喜……”

“喜”這個字被三道杠劃掉了，男人淡淡嗤笑了一聲。

這他媽叫追人，分明是在趕人。

小姑娘別看著年紀小，其實心思深藏了不知多少事，按這貨這麽個追法，不把人嚇跑都算是好的了。

“但我還是只對你有種感情。

而且我也不是因為你家裏有錢才喜歡你的。我知道你家裏很有錢，但你家是你家，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之間是我們之間的事情。

何況我成績好，老劉說了，只要我好好讀書，以後出路不會差的。

當然了，姜茶，你成績也不能算差。

但是你數學實在是太糟糕了，有時候我都忍不住在想，怎麽會有人數學差成你這樣的？

布朗定理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居然連拉格朗日中值定律的應用都不清楚！

我的天哪！你怎麽能這麽吊兒郎當，現在都已經高三了！

……扯遠了好像。

總之，雖然你數學不怎麽好，但是我也不嫌棄你。

而且我願意教你怎麽學數學。

不知道你有沒有一點點驚喜，一點點感動？

不過，雖然我跟你說了我對你的感覺……但是現在我們還在高三，應該以學業為主。

所以，就算你對我也有同樣的想法，但是我現在肯定是沒法跟你談戀愛的。

我們可以把這份感情好好地收起來，像老劉說的那樣化成學習的動力，你說對不對？

好事多磨，等高考結束了，我們再正式在一起也不遲啊！

就這樣吧……我應該說得挺清楚了。

盼覆。

宋欽。

2017/11/03”

噔噔噔的聲音響起，姜茶下了樓，霍雲琛順手就把那封信疊起來放一邊，淡聲地問：“天天跟你下晚自習的人就是宋欽？”

姜茶聽得一怔：他是怎麽知道宋欽的……

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般平平淡淡地道：“劉老師跟我說的。”

她看他一眼，點點頭。

“覺得他怎麽樣？”

他的聲線很是平淡溫和，一副事不關己坦坦蕩蕩的態度。姜茶側眸去瞧他，卻見男人一張俊臉溺在背光的地方，表情也是晦暗而不分明的。

姜茶覷著他的臉孔，抿了抿唇試探地道：“一個班的……”

她嬌軟清爽的嗓音落進他的耳裏，此時聽來有種兔子吃草的聒噪瑣碎，“……還好。”

“一個班的就還好？”霍雲琛偏首瞥她，似是有些好笑：“你標準這麽低？”

她紅唇直抿成一道線：他這是什麽意思……

只是他問了所以她才答，然後她也沒有在背後說別人壞話的習慣。

還好這話乍聽像是誇獎，稍微想一想就該知道是敷衍行事的客套。

姜茶又想了想，“對我……還好。”

霍雲琛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我對你不好？”

姜茶：“……”

貓急了炸毛兔子急了跳腳，小姑娘急了太陽穴就突突地跳，一張臉跟著漲得通紅，“……杠精。”

一回來就為了莫名其妙的人無關緊要的事跟她鬧。

男人挑著眉，表情要笑不笑的，“人家跟你一個班的是還好，我想讓你誇我一句就是杠精了？”他頓了頓，吐息悠長地道：“小姑娘，你好歹現在還住在我家，對我能不能別這麽雙標？”

姜茶：“……”

霍老爺子從樓上悠悠踱步下樓，沖廚房嚷了一嗓子，“小王吶，我昨天讓你做的是糖醋排骨，不是醋泡排骨，醋味太濃啦吃不下呀！”

張嫂兒媳婦待產休了假，廚房換了新的主廚，姓王，主做蘇菜，口味偏甜。這位王阿姨過來沒多久，只知道雇主家家大業大一派富貴，對老爺子的性格不算了解，聞言便立時從廚房出來了，神情有些慌張，“不好意思老爺子，我這就給您重做一道……”

“不用了不用了！”霍爺爺擺擺手：“我晚上跟李書記約好了去他家下棋，沒時間吃飯了！”

王姨應了聲好，緊跟著玄關的門關了。

廚房的門也拉起來了。

客廳成了空襲發生後的戰場，硝煙彌散，無人生還。

霍雲琛轉了眸一看，正要開腔，小姑娘忽而霍然站起身來，看也不看他徑直就往外面走，不過三兩步就被高大的身影攔在了前頭，男人的聲音疏疏懶懶的，“去哪兒？”

她瞪他，“不告訴你。”

他淡聲地問：“去找宋欽？”

姜茶：“……”

宋欽宋欽宋欽，在學校也是宋欽，回來霍雲琛也是宋欽，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這兩個字給追殺了。

她瞥他一眼，“離家出走。”

霍雲琛笑了下，撤了身退兩步若無其事，“那你走吧。”

姜茶：“……”

她其實也不是要離家出走，她只是被他氣到了想去後花園看狗而已。雖然他前後反差太大鬧得她有點心虛，她還是擡腳沒有猶豫就往外面走。

然後霍雲琛就在她身後默默跟著。

她停他也停，她走他也走。

直至姜茶轉眸，“……有事？”

他眼角微彎，風輕雲淡地笑，“嗯，準備跟你一起離家出走。”

姜茶：“……”

壁燈灑落他眉梢眼角都暈染得模糊，頎長的身形英俊的臉，明明是站在她眼前的活生生的男人，卻也渾似是只僅僅在夜裏現形的妖。

碰上迷了路的小姑娘就急不可耐地現身，悄悄地一聲不吭地拐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靈魂。

“反正你一走，這個家老爺子也不會讓我留了。既然這樣，”霍雲琛低眸睨著她的臉，吐息悠長地道：“倒不如跟著你一道，還能結個伴。”

“你一個學生，還要讀書，所以暫時賺不了錢。我呢，家境良好，收入也還過得去，做飯的手藝雖然說不上好但也不壞——你嘗過應該知道。學歷足夠教你數學題，脾氣也好。”他瞥著她的臉，不疾不徐地吐辭：“——怎麽樣，離家出走要不要考慮帶上我？”

姜茶聽得一楞。

怎麽她這麽明顯的氣話，在他那裏卻像是被當了真。

怔了怔，她擡起眸子去瞧他，正對上一雙黑瞳幽幽深深的像一口深井。

一眼望進去，像是所有的情緒都會被吞噬一般。

頓了頓，他的聲線壓得低低沈沈的，“——還是說，比起我，你更願意跟宋欽一起？”

姜茶：“……”

“我……”她忍無可忍：“不喜歡宋欽！”

宋欽宋欽宋欽宋欽……不管是這個名字還是這個人都讓她覺得膩煩。

她突如其來地擡高八度音，霍雲琛瞧著有些稀罕，不免楞了半秒，再啟齒時聲息染著笑，“真不喜歡？”

小姑娘餘怒未消，臉漲得通紅，卻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不喜歡。”

她想了想，似是覺得單純“不喜歡”三個字程度還不夠，又補充了一句，“他很煩。”

姜茶是真的覺得宋欽很煩。

如果現在不是2017年而是2007年，如果她不是在京城的桐高而是在魔都的幼兒園，她很有可能像當年一拳單挑整個幼兒園一樣力拔山兮氣蓋世。

但畢竟已經不是了。

她的教育告訴她要克制，她的經歷教會她要隱忍。

這就是所謂的，長大成人。

霍雲琛收回了視線，語氣淡薄如霧霭落下，“不喜歡怎麽也不說？”

姜茶：“哼。”

還哼，叛逆期到了還是怎麽回事。霍雲琛多看了小姑娘一眼：腮紅紅的氣得鼓鼓的仿佛一只河豚，不覺便有些好笑，“他怎麽煩你了？是嫌棄你不會用布朗定理了？”

他原本也就只是玩笑話，然而話音剛落，就見小姑娘的臉不能更明顯地僵了僵。

——還真給他說中了。

她嘟嘟囔囔的，“會有什麽了不起……”

“嗯，是沒什麽了不起。”男人接過她的話從善如流：“沒了布朗定理又不是活不下去。”

姜茶：“……”

霍雲琛淡笑，“拉格朗日中值定律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男人側眸瞥過來，聲息低低徐徐，如大提琴的降調般緩慢而低沈，“反正不用這些定理，我也能教你做數學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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