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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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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南渾身一僵, 呆如木雞。

她媽、她媽怎麽會知道她懷孕了?是王姨告訴她的麽?可她已經已經叮囑過王姨不要告訴任何人了呀?

等等,不對,不是王姨, 王姨連林嘉年都沒告訴, 怎麽會直接越級跟她媽打小報告呢?

可是,如果不是通過王姨的話, 她媽又是怎麽知道她懷孕的事情呢?

許知南震驚極了, 也慌亂極了, 不知所措地望著她媽, 連呼吸都變得謹小慎微了。

其實方樺原本也不太確定, 只是根據女兒剛才吃飯時的表現和走路時的姿態而產生的懷疑。她也很了解自己的女兒, 於是不動聲色地給她挖了一道陷阱,結果也是如她所料,小丫頭毫無防備地一腳踏進了陷阱中。

她就是懷孕了。

方樺無奈地嘆了口氣, 繼續詢問自己女兒:“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什麽不告訴林嘉年呢?”

因為她的婚姻出現了問題,她和林嘉年之間產生了第三者,“懷孕”會影響他們離婚的進度。

許知南容忍不了第三者,哪怕是孩子的降臨也不行。

她也不想讓父母知道她要和林嘉年離婚的事情, 更不想讓他們知道第三者的存在。

她想要安安靜靜地離婚, 想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 不被任何人幹擾。

可是許知南又不知道該怎麽才能騙過母親的火眼金睛,只好將自己裝成了一支即將被用盡的牙膏, 被擠出來一點, 她就吞吞吐吐地承認一點:“吵架了, 所以不想告訴他。”

這算是承認了懷孕。

但方樺並沒有就此罷休:“剛才不還說是拌嘴麽?”

許知南就知道媽媽會這麽問, 從善如流地回答:“我只是不想讓你多心才那麽說的。”

方樺不為所動, 目光沈靜而鋒利:“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吵架,才會讓你連懷孕這種事情都不想告訴他?”

許知南:“……”

方樺進一步地質問:“林嘉年是不是讓你受委屈了?”

許知南的眼眶猛然一緊,潮熱感說來就來。

怎麽可能不委屈?被媽媽這一樣一問,她更委屈了。

但她並不想把自己的委屈和痛苦從心臟裏面挖出來,血淋淋地擺在臺面上,讓她的父母家人事無巨細地看到,因為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承認了自己的委屈和失敗,就相當於承認了自己當初選錯了路。

可她從不覺得自己有錯,再來一遍,她還是會這麽選。

許知南咬緊了牙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堅決了起來:“他沒有讓我受委屈,是我自己不想告訴他。”

方樺蹙起了淡雅的蛾眉:“為什麽?你不想要這個孩子麽?你都已經二十八歲了,還想怎麽折騰?”

許知南怔住了,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母親:“二十八歲怎麽了?你是覺得二十八歲的我配不上林嘉年了麽?所以我必須要給他生孩子?”

方樺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極其深切的憂慮和悲哀:“女人的二十八歲和男人的二十八歲能比麽?你又和林嘉年能比麽?林嘉年現在如日中天,隨隨便便勾一下手,就會有無數女人前仆後繼給他當小老婆。你呢?你二十八歲,沒有事業,沒有頭腦,沒有可以破釜沈舟的決心,你只有一副暫時還可以蠱惑的了他的皮囊,可是等你到了三十八歲四十八歲了呢?你拿什麽去穩固你的地位和家庭呢?”

這番話帶給許知南的傷害不啻於林嘉年的背叛,或者說,來自親生母親的貶低比來自丈夫的拋棄傷害更大。

眼淚已經開始在許知南的眼眶中打轉了,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才將喉嚨間的那股哽咽吞下去,開口時,嗓音卻依舊是顫抖的:“我不是沒有事業,我正追求著我喜歡的事情,我有我的理想和愛好,我也小有所成,最起碼養活我自己是沒問題的。我也不是沒有頭腦,我只不過是沒有那麽聰明,沒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我只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一個普通人,我也承認我沒有那麽優秀,可我並不是一無是處呀,為什麽你就不願意對我給予一絲一毫的肯定呢?你從來都沒有覺得我是個優秀的孩子,我在你的眼中,一直是一個不如別人家的小孩的一無是處的廢物。”

方樺的神色沒有任何改變,也沒有任何觸動:“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我為什麽生不出來優秀的女兒。”

許知南:“……”

方樺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你出生之後,我經常會想,是不是因為我這輩子太機關算盡了,所以老天爺才會給了我一個這麽單純可愛的女兒,可是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單純是最沒有用的東西,我保護不了你一輩子,我只能繼續處心積慮地為你鋪路,可我還是太高估我的女兒了,你根本就不懂得我的良苦用心,你總覺得我在害你。”

許知南淚如雨下,哽咽著發問:“讓我嫁給一個智商只有七歲卻已經三十歲的男人就是用心良苦?”

方樺無奈至極:“你的性格軟弱,心不夠狠,但是那些豪門大戶哪一家不是心狠手辣心機用盡?無論你嫁給誰,這輩子都只有受欺負的命。姓李的那孩子雖然有病,但那不是先天的病,而是後天的,不會遺傳,更完美的是他只有七歲的智商,他能拿你怎麽樣?能在外面沾花惹草讓你受委屈麽?他又是他父母的獨子,沒有任何人會去和你爭搶什麽。你嫁過去之後,還不是你一手遮天你說的算?”

其實這些話許知南已經聽過許多遍了,但每每聽起,還是覺得可笑:“你覺得他的父母會允許我一手遮天麽?”

方樺不屑道:“你也有父母,我和你爸都會幫你,而且那老兩口年紀都大了,還能活幾天?”

許知南從未想過父母的盤算能這麽深,越發的不可思議:“所以你們倆是打算把我當成一個木馬一樣送過去,然後再侵吞他們家的財產?你們倆沒有想過,我當時才二十二歲,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憧憬著未來,憧憬著美好的愛情和婚姻,你們倆卻為了利益讓我嫁給一個三十歲的傻子,對我公平麽?不殘忍麽?”

方樺的眼神中已經浮現出了疲倦。

她的女兒,永遠是這麽的單純可愛沒腦子。

她方樺,怎麽就會生出來這麽一個沒心沒肺的女兒呢?

“對女人來說,愛情和婚姻是最不需要期待的東西,它只是你必要時的籌碼而已。”方樺緩緩開口,字句篤定,“你應該清楚地斷定出你的缺點,徹底避開,同時要最大可能性的發覺你的優點,加以利用,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為什麽你的眼裏就只有利益?”許知南永遠無法理解母親的選擇,就像是她的母親永遠理解不了她一樣,“即便是出賣自己的靈魂?違背自己的意願?即便是丈夫一次又一次地出軌也要忍耐?也要為了利益委曲求全?”

方樺依舊是不為所動:“在滿意的生活面前,靈魂和意願都不重要。他出一次軌,我就可以換取一分權益和更多的利益,讓我對這個家族的控制變得如魚得水。”

許知南不置可否:“你是真的滿足麽?沒有遺憾麽?”

方樺:“沒有。”

許知南:“那你覺得自己活得幸福麽?”

方樺的回答卻是:“我很滿足。”

許知南攥緊了雙拳,竭力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沖動,但最終還是沖動地質問出口:“那你為什麽要送我去顧老師那裏學國畫?”

方樺神色一僵,想來沈冷的眸光中突然綻開了裂痕。

許知南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母親:“媽,我只是不那麽聰明,但我不是個傻子。在我十二歲的時候,顧老師就教不了我了,你卻一反常態的沒有為我換老師,無論天氣如何,無論我的學業有多忙,你一定會在每周三和周五的晚上準時送我去顧老師那裏上課,但你從來不敢送我上樓,你也不回家,你就那麽一直在車裏坐著,等著我上課,我上多久的課,你就等我多久,但你的等待有意義麽?顧老師家中的燈光是暖的,你車裏的燈是冷的。”

方樺向來筆直的肩頭逐漸塌陷了下來,眼簾突然垂落,遮蓋了向來沈靜的目光。

她無措地將雙臂抱在了懷中,將臉頰扭到了另一邊。

許知南清楚地感知到了媽媽的變化,她不再那麽冰冷了,她有了溫度,也自亂了陣腳。

“顧老師雖然清貧,但是沈靜溫煦,一輩子都在美院教書,桃李天下。他的夫人是美院的圖書館管理員,他的大女兒比我小七歲,小兒子比我小九歲。”許知南淚眼模糊地看著她媽的背影,再度發問,“你每次坐在豪車裏,看到顧老師的夫人帶著他們的孩子們其樂融融地去那家小店買豆腐腦的時候,你真的不會後悔麽?你明明也可以活的那麽幸福那麽輕松,但是你放棄了,你按照姥姥姥爺為你規劃好的人生嫁給了我爸,你覺得金錢和地位比顧老師重要,所以你拋棄了顧老師。顧老師等了你五年你都沒有回頭。”

方樺在竭盡全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緒,但微微聳動的肩頭還是出賣了她的崩潰和痛苦。

她從來都沒有走進過那家賣豆腐腦的小店,她也知道女兒經常會偷偷地跑去吃豆腐腦,阿姨每次都會來跟她打小報告。

她不允許女兒吃外面賣的東西,卻唯獨默許了這件事。

她只是想讓女兒去替她嘗嘗那碗豆腐腦到底是什麽味道。

許知南也在哭,她擡起手,為自己擦了擦眼淚:“我只是不想變得和你一樣。我不聰明,性格軟弱,嫁不了大戶人家,那我就不嫁。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那我就追求普通人的生活,我寧可這輩子都跟著林嘉年吃苦頭,也不想一次又一次地為了那些所謂的利益出賣我的靈魂和意願。我更接受不了枕邊人的背叛,這會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可以值得相信的人。”

這一次,方樺沒有再反駁女兒的話。沈默許久之後,她問了一聲:“林嘉年真的對你好麽?”

許知南點頭:“好。”無論林嘉年是否背叛了她,這一點她還是確定的:他對她一直很好。

方樺:“那你為什麽不想要孩子呢?”

許知南:“我沒有說不想要孩子。”

方樺怔了一下,回身看著自己女兒:“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林嘉年?”

許知南的呼吸一滯:“我剛才不是說了麽?我們吵架了。”

“不是的,你在撒謊。”方樺語氣篤定,不容置疑,“你從小就不擅長撒謊,一撒謊我就能看出來。”

許知南手足無措,頓時有了股走投無路的感覺,只好說道:“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情,你別問了行麽?”

方樺吸了口氣,但最終還是沒能克制住自己內心的憂慮和焦慮:“阿南,你已經二十八歲了,不再是十八歲的小姑娘,你要慎重做決定,如果你和林嘉年婚姻出現了問題,只要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都可以忍一忍。”

許知南的眼眶再度紅了起來,心臟揪著疼:“為什麽?因為你覺得我二十八歲了,再也找不到比林嘉年條件更好的男人了是麽?還是說你覺得我沒有獨立的能力,我就必須依靠著誰才能活?”

方樺無力地嘆了口氣:“都不是。我從來就沒有看得起過林嘉年,一百個他都配不上一個我女兒,但你卻很喜歡他。你從上高中的時候就很喜歡他,卻死不承認,為了他你變得撒謊成性,甚至連自己都願意騙。我不想讓我女兒的人生被這樣一個什麽都沒有的窮小子毀掉,所以我和你爸一直在提防他,誰知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方樺苦澀地笑了一下,為自己的棋差一招。

“後來,我和你爸又不停地打壓他,想讓他知難而退,但是他卻總是能夠出乎我的預料。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更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甚至相信他會在未來給我帶來更多的意外,但我對我的女兒卻沒有這種信心。我不確定你離開他之後還能不能過得更好,尤其是你竟然還妄圖想著自己養孩子。阿南,你沒有那個能力。”

“……”

許知南終於明白了她媽的意思。

在她媽的眼中,她從來都沒有成長過,一直是那個需要人事無巨細照顧著的巨嬰。

或許,她媽一直是在秉承著“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原則去愛她的,但她實在是接受不了這種愛。

許知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認真地開了口:“我年近三十,雖然不夠聰慧,但我不是個智障,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我也可以為我的人生負責,不需要任何來替我規劃未來,我會努力地過好我這一輩子。”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廚房。

回到客廳後,許知南也沒有停留,一邊快步朝著家門口走一邊很大聲地說:“林嘉年,回家。”

林嘉年正在和許翰生攀談,聽到許知南的話後,詫異一怔,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滿含歉意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爸,我們過幾天再來看望您和我媽。”然後迅速追了出去,急切喊道:“知南!”

許翰生也是滿心疑惑:剛才還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回家了?

他又看向了廚房的方向,嘆息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上車後,許知南一直沒說話,也沒什麽表情,側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車窗外。

夜色已經覆蓋了天空,霓虹與路燈接連亮起,明一陣暗一陣地鉆進車裏。

林嘉年感知到了許知南情緒上的異常,內心擔憂,時不時地會側頭看她一眼。

許久之後,許知南忽然轉過頭來看向了他,眼圈泛紅:“林嘉年,我們結婚之後,我爸媽私下去過你幾次?都是怎麽威逼利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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