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交拜——”

“禮成——”

拜堂的過程異常順利, 一些抱著看熱鬧心態的人一時間都有些回不過神來，其中被若有似無的目光打量得得最多的，就是姬無夜和曲念薇, 眾人都想從他們臉上看到哪怕一絲的不情願不自在, 奈何全程兩人都樂呵呵的，對蘇葉也是百般照顧, 讓部分觀禮的人很是有些遺憾。

因為是男子和男子成親, 便沒有按照傳統的儀式把蘇葉送入洞房，而是讓他跟著姬月白一起接待賓客。

這下眾人終於可以近距離觀看這前無古人的男媳婦。

也就只是個普通人模樣，既沒有驚世的絕色，身板看上去也不大硬朗，估摸著不像是習武的。眾人於是越發疑惑。

“冒昧一問, 不知道蘇公子師承何處？”

這聲音頗為熟悉, 蘇葉定睛一看，謔, 這不是老熟人，金夏嗎？

當初被姬月白殺死, 屍體還被寇向明用來演了一把苦情戲碼，如今時光回溯, 這人自然也活了過來。

不過蘇葉倒是沒聽到他作什麽妖的傳聞, 想來是無念山莊和姬無夜尚在，他行事上也多有顧慮, 不敢做得太過。

蘇葉看了一眼姬月白, 對方沖他眉毛一挑，蘇葉嘴角上翹, 開始信口胡謅：“說來慚愧, 敝人師承茅山派, 門派避世海外多年，如今知道的人恐怕不多了。”

“哦？這個名字聽上去倒很是有一股仙味，不知道是否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絕技？”

蘇葉眨眨眼。這個金夏，上一世喜歡作死，怎麽這一世還是死性不改？他掃了一圈再坐的眾人，皆是面露尷尬，姬無夜的笑意也淡了許多，曲念薇面露擔憂……

“咳，我這個人不學無術，沒有別的什麽技能……”

金夏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鄙夷。

“唯二的優點，就是力氣大一點，內力充沛了一點。”

金夏皺眉，覺得蘇葉這個年輕人真是信口雌黃，驕狂自大。

“各位前輩看大門外那棵樹如何？幾年的內力能打穿？”蘇葉指著大殿外頭一顆三人合抱的粗壯大樹問道。

這一桌子都是掌門級別的人物，在武功修為上已經算是江湖中出類拔萃的存在，即便如此，要打穿那麽粗的一棵樹，也是困難。

“在下三十年內力，大約可穿至五寸。”

“在下四十年內力，至多可穿九寸。”

陸續有掌門報出了自己約略能穿透多少，而後齊刷刷看向金夏。

金夏冷哼一聲：“口頭說的都沒用，不如我們去比試一下。”

曲念薇見狀，上前想要阻止，被姬無夜攔了下來。

姬無夜對她搖搖頭，曲念薇擔心：“今天大婚……”

“正是因為大婚，才必須要這麽做。”姬無夜沈聲說道。蘇葉在江湖上無名無姓，如果這次退縮了，以後想要在江湖上立足就難了，恐怕一輩子都會被打上依附無念山莊的標簽。

於是蘇葉和金夏打頭，往大殿門口的大樹走去。

“這棵樹幾歲了？”蘇葉悄悄問姬月白。

“幾百年了吧？無念山莊建立以來就有了。”

蘇葉懊惱：“要不咱們換換？老樹成精，不想傷害它。早知道我用別的東西舉例了……”

他的低估被金夏聽到了，冷哼一聲：“哼，你如果怕了，咱們不比也可以。”

蘇葉搖頭。這個金夏不依不饒的，像是自己把他的女婿搶了似的——

他驀地一頓，視線來回在金夏和姬月白之間打轉。

“怎麽了？”姬月白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抓著蘇葉的手捏了捏。

眾人來到大樹面前，蘇葉禮貌地說道：“金掌門是長輩，您先。”

金夏冷哼一聲，雙腳站定，深吸一口氣：“呵——哈！”一拳擊中樹幹。

這一下幾乎用上了金夏所有的內力，下人量了深度：“十五寸！”

眾人嘩然。看似簡單的一拳，實則對內力的把控要求十分嚴格，既要能擊穿樹幹，又不能讓內力四散，破壞周圍的結構，加之打得越深，內力消散得越厲害，因此金夏這一拳，在武林中能及得上的，恐怕沒有幾人。

金夏睥睨地看了一眼蘇葉，讓開一步，示意對方比過。

蘇葉沖他笑笑，換了個位置，站到金夏的對面，扭扭手腕，做了幾個伸展動作，又扭了扭脖子。

“你到底做不做？如果力有未逮，可以直接說，不需要像這樣拖延時間。”金夏不耐地說。

蘇葉咧嘴一笑，大叫一聲，一拳打在樹幹上。

他這一拳在旁人看來，無力又沒有什麽特別的招式蘊含在內，和金夏的那一拳相比差距太大。在場的人都暗自搖頭，心道堂堂無念山莊，不僅將來可能絕後，還弄了個什麽都不會的男媳婦過來，恐怕要逐漸式微了。

眾人面面相覷：“這，這是……”

“開玩笑嗎？”

“這有什麽好笑的？”

一群看熱鬧的武林眾人竊竊私語。

姬無夜和曲念薇也有些疑惑。

金夏嘲諷道：“蘇公子，既然你無法比試，就不要誇下海口，徒惹笑話！”

他話音剛落，眾人只聽得“砰”的一聲，三人合抱的粗壯樹幹直接開了個洞，站在對面的金夏被木頭渣子弄得滿頭滿臉，連嘴裏都灌進不少。

圍觀人群：？？？

金夏：“呸呸呸——”

蘇葉：“承讓了，這功夫有些延遲。”

姬月白忍俊不禁。

看熱鬧的人都有些回不過神來。怎麽這樹莫名其妙就，就被打穿了呢？目光齊齊移向金夏，就見這人把手指伸進嘴裏，正在從嗓子眼掏嗆進去的木頭屑，臉色通紅，好不狼狽。

姬無夜輕咳一聲：“看來也無需丈量深度了，目前看來，是我的兒……婿獲勝。”

這下原本想找點麻煩的人都偃旗息鼓，默不作聲了。

宴會散場，蘇葉和姬月白都喝了不少，暈暈乎乎被送到婚房內。

婚房的桌子上放了交杯酒，床鋪上沒有棗子桂圓，畢竟兩個男人也沒辦法早生貴子，倒是放了點別的東西。

“……嫁衣？紅蓋頭？”蘇葉眨眨眼，“這是誰放的？”

“娘吧。”姬月白懶洋洋說道，給兩人倒了交杯酒，笑瞇瞇端給蘇葉。

蘇葉打了個酒嗝，“嘿嘿”奸笑兩聲：“還是岳母會。”

“嗯，岳母會玩。”

……蘇葉可憐兮兮的分割線……

這天兩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昨天曲念薇和姬無夜就囑咐了，家裏規矩不多，不需要早早來請安，睡到幾時算幾時。

蘇葉迷迷瞪瞪，渾身酸痛地從床上起身，就見到床邊言笑晏晏，紅光滿面的姬月白。

蘇葉：好氣啊！

蘇葉：“我們下次換一下位置唄？”

姬月白眉毛一挑：“我沒問題。”

“真噠？！——哎喲，痛死我了！”他扶著老腰又想躺下，被姬月白抱了起來。

“先去洗澡。”

洗漱完，再吃完飯，已經過了午後，兩人這才晃晃悠悠去和曲念薇姬無夜請安。

途徑大殿門口，就見一群人在鋸那棵昨天飽受摧殘的樹。

“怎麽鋸了？”

“有礙觀瞻。”姬月白說道。

“要倒了！註意——”只聽得一聲脆響，樹幹銜接的地方被徹底鋸斷，粗壯的樹幹倒下，發出轟然的聲響，揚起一陣灰塵。

“咳咳咳——”姬月白被嗆得直咳，想趕緊離開。

“哎！你們看！這是什麽？！”圍在樹樁周圍的人忽然大叫起來，“花嗎？怎麽會長在樹樁裏？！”

蘇葉和姬月白腳下一頓，對視一眼，朝樹樁走去。

“真的是花？還挺漂亮啊……”有人說著就想拿手去碰。

“不行，不能碰！”蘇葉大聲呵止。

那人被嚇了一跳，急忙收回手，周圍的下人見兩人過來，朝四周散開。

姬月白神色不太好，吩咐下人拿來火油，旁人輕易不要來到這邊。

等人走光之後，兩人沈默以對。

“花……”

“那個……”

兩人驀然住口，片刻之後，異口同聲道：“燒了（吧）。”

火油很快就拿來，要燒掉這麽一大棵樹，耗費的火油不在少數，揚起滾滾的濃煙，馬上就引起了姬無夜他們以及尚未離開的賓客的註意。

“怎麽——”姬無夜來到兩人身邊，剛想詢問，就見蘇葉和姬月白面色凝重地盯著燃燒的火焰，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直到大火燃燒殆盡，最後一縷火星消失，蘇葉心中忽然生出如釋重負的感覺，他看向姬月白，對方也露出相同的神色。

“應該……再也不會見到它了吧？”

“不會了。”姬月白堅定地說道。

……

燒樹的動靜弄得很大，在姬無夜向眾人解釋了一遍之後，姬月白和姬無夜一起進入了書房，待到天黑才出來。

蘇葉在屋子裏等候，見姬月白回來，急忙迎了上去：“你怎麽和你爹說的？”

姬月白撇嘴：“都說了。”

“……都說了？”

“嗯，都說了。”

蘇葉慌了：“那……那他們……”

姬月白一把抱過蘇葉：“他倆都允許咱們成親了，什麽事情不能接受？”

……這麽說，好像也有道理？

“爹娘明天想見見你。”姬月白摸摸蘇葉的腦門，“別擔心。”

……

第二天一早，姬無夜和曲念薇就來到了兩人的院子。四人相對而坐，對面兩名長輩沈默地打量蘇葉，看得他有些忐忑，不安地望向姬月白。

姬月白抓著他的手捏了捏，十指相扣，摩挲手背安撫對方。

曲念薇也看出了蘇葉的不安，笑了笑，說道：“我……我聽月白說了，雖然……很奇異，但，還是謝謝你。”

“不不不，是我應該做的！”蘇葉急忙擺手。況且他當初也是被趕鴨子上架，要說初心，也不是為了姬月白他們。

“話說回來，我兒現在的武功，莫非比我要高？”姬無夜接口。

姬月白眉毛一挑：“爹如果想試試，咱們就來比過比過？”

“好！比一比！”姬無夜說著就要拉著姬月白出去，被曲念薇攔住，“這事先緩緩，現在在說正事。”

雙方交流開了個口子，氣氛比一開始的時候要融洽了許多，加上姬無夜和曲念薇都不是難相處的性子，又照顧蘇葉，馬上就熟稔了起來。

等兩人離開，蘇葉才問道：“明明你爹娘人都那麽好，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古怪的性子？”

姬月白哼笑，扛起蘇葉就往床榻走。

蘇葉：“放開我，你白日宣淫——”

……

再大的婚禮也有散場的一天，在熱鬧持續了三天之後，陸續有門派來告別。

無念山莊給來觀禮的門派都隨了一份不薄的餞別禮。

這天，顧修然帶著禦虛劍派的一眾弟子來作別。

蘇葉不時瞟向顧修然身後站著的雲玄溪。對方臉上的表情仍然淡漠冷肅，生人勿近。在又一次和蘇葉的目光對上之後，他竟然微微一笑，說了一句“恭喜”。

蘇葉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疑惑漸生：雲玄溪他……是不是沒有失憶？

……

成親之後，姬月白和蘇葉又在無念山莊之中待了數月，而後便開動身離開。

“成親後的男子要離家另外立府。”姬月白說得坦然，“咱們就回老地方。”

蘇葉頭一歪：“你說醉夢山莊？”

“嗯哼。那裏四季變化不甚明顯，冬天不冷，夏天不熱，我看你挺喜歡的。”

“但是離這裏太遠了，想回來探望一下爹娘也很麻煩。”蘇葉想了想，說道，“在哪裏住不是住，不如咱們就近選一個地方？”

最後兩人選定了在闕成附近的別莊住下。曲念薇和姬無夜知道了，嘴上不說，臉上的喜色卻一目了然，顯然十分開心孩子沒有住得太遠。

等兩人一切都定了下來，姬月白問他：“想不想出去外頭看看？”

蘇葉自然是想的，上一次來這裏，身負任務，又總遇上一些倒竈事，根本連游玩的心思都不曾有過，如今一切走上正軌，要說不好奇這個世界，肯定是不可能的，於是便點點頭：“走吧，我想先去善州城看一眼。”

……

善州城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而最讓蘇葉印象深刻的，還是……

“聚緣樓在嗎？”

這家客棧原本是自在樓在善州城的據點，如今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姬月白帶著蘇葉去了，蘇葉看著門額上的大招牌，寫著“聚緣樓”三個大字，再看裏面的掌櫃，是個陌生人。

“不在了嗎……”蘇葉有些遺憾，正自難過，忽然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竄入視野中。

闕北鬥身背一把用布包裹的武器，進入了聚緣樓內，和小二說了點什麽，挑了個位置坐下，目光偶然和蘇葉他們撞上，臉上漾起笑容，沖蘇葉兩人招手。

蘇葉一楞。莫非這人沒有失憶？

姬月白輕笑一聲，拉著蘇葉就往闕北鬥走去。

“恭喜大婚啊！”闕北鬥笑著對姬月白說道，看向蘇葉，“你就是蘇葉吧？”

蘇葉眨眨眼，沖他笑笑：“你好。”

“給，這是隨禮。”闕北鬥把一個包裹扔給姬月白，“實在不是我不想去，師父給我派了任務，根本沒法脫身。”

說完灌了口茶：“師父接了霓光閣閣主的委托，暗查他們閣中一些蠢蠢欲動的勢力，似乎還涉及人口的買賣。”

“霓光閣主……？”

“寇凝芳。”姬月白替蘇葉解答。

“是她？！那，那……”

“寇向明是長老。”

“啊！”

對面的闕北鬥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啞謎打得響亮，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蘇葉看向闕北鬥：“不如我們來幫個忙？”

……

有了預先知道真相的蘇葉和姬月白，不出一個月就把這事情調查得清清楚楚。

坐在首位的寇凝芳看著闕北鬥交給她的一應證據，明明已經憤怒得手指把信紙抓皺了，臉上卻仍然不動聲色。

蘇葉在一旁觀察，當初就覺得寇凝芳這個女人定然不輸給寇向明，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她看完之後，擡頭對闕北鬥說道：“多謝闕少俠，尊師說得果真沒錯，你是個堪當大任的。——新瑤，帶三位下去休息。”

就見一個妙齡的女子從門外現身，沖他們三人比了個請的手勢，那長相和當初見到的癡兒寇新瑤一模一樣。

“她……”

“嗯哼。”姬月白笑瞇瞇。

蘇葉也笑了。

……

兩人離開善州城，姬月白問他：“接下來想去哪裏？”

“都聽我的？”

姬月白挑眉：“我什麽時候不聽你的了？”

蘇葉撇嘴，不滿地看著他。

姬月白了然：“除了在床上。”

蘇葉：這人還越說越來勁了。

蘇葉：“行！那就請姬大俠跟著我走！”他一甩韁繩，□□駿馬飛奔而出，眨眼就把姬月白甩在了身後。

姬月白揚起笑臉，馬鞭一抽，追了上去。

官道之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疾馳而過，只留下一路噠噠遠去的馬蹄聲，和不時傳來的朗笑。

故事還在繼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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