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有的時候覺得姬月白其實挺幼稚的, 其他的人面對請求，獅子大開口的不少，姬月白卻是他見過的少有的容易滿足的人。

幾句話就能把人哄開心, 簡直太好打發了嘛。

他蘇葉別的能力沒有, 舔著臉奉承一個人的厚臉皮還是有的，況且奉承姬月白, 他的衣食父母和任務目標——不虧！

漂亮話像是不要錢一樣從蘇葉的嘴裏說出, 說得姬月白眉開眼笑，喜氣洋洋。

“嗯哼，你早這麽說不就好了麽，哪還會有這麽多事。”姬月白說著，招呼游兆過來, 吩咐了他幾句。

蘇葉就見游兆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竹筒, 擰開蓋子後，從裏面爬出一只黑魆魆的甲殼蟲。

游兆餵了他點吃的, 那蟲子震動翅膀，飛了出去。

蘇葉驚奇：“那是什麽東西？”

姬月白頗為自得：“飛鴿傳書太過顯眼, 保不準就被人射下來烤了吃。這蟲子名叫倉齊，是醉夢山莊培育出來的, 專門用來喊人的。”

蘇葉打量姬月白片刻, 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吃過人家傳信的鴿子？”

姬月白眉毛一挑：“你猜。”

就算蟲子再怎麽不會出紕漏，今天之內也不大可能讓人趕過來, 白唐和游兆已經開始準備在野外過夜, 拾掇柴火和捕獵。

闕北鬥跟著游兆一起去狩獵。村民們也開始撿柴燃火堆，他們都隨身準備了幹糧, 足夠挨過這一晚上。

太陽落山後, 眾人就圍坐在火堆旁邊烤肉。

蘇葉看著樹枝上串著的被烤得油滋滋的魚肉, 突然問姬月白：“你知道白天的時候，寇驊陽原本要說的是什麽嗎？”

姬月白放下手上的書。撥弄火堆的闕北鬥動作一頓，也擡起頭看向姬月白。

“怎麽，好奇？”他勾起嘴角，偏頭註視蘇葉。

姬月白的五官在篝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帶著說不出的意味。

“好奇，你先前說過人倫……人倫顛倒？”

姬月白“哼哧哼哧”地笑：“這你倒是記得清楚。”

其實蘇葉原本是聽過就忘的，奈何寇驊陽死得太過突然，這讓蘇葉對他死前那番話記憶猶新，尤其是最後戛然止住的那一句“親姐”……

“別賣關子了，快說！”蘇葉遞給他一串烤魚。

“這魚還沒熟，給我幹什麽？”

“給的就是不熟的，讓你好好烤魚說故事，別看書了！”

姬月白癟嘴接過蘇葉手上的烤魚串。他從小到大都沒弄過這玩意，怎麽可能知道如何烤魚，蘇葉就見這人直楞楞把魚肉伸進火堆裏。

他趕緊拉著姬月白的手把魚肉扯回來：“哎哎哎，像你這麽個烤法，想讓我們吃碳嗎？你得拿遠一點！”

蘇葉就著他的手左右轉動樹枝，讓魚肉均勻受熱，嘴上絮絮叨叨：“你看清楚了，肉是這麽烤的，你剛才那麽做，裏面還沒熟，外頭就先焦了。”

姬月白沒聽蘇葉說的什麽，目光盯著握住自己手的蘇葉的手，對方掌心沒有練武磨出的繭子，細細潤潤的，弄得他胸口也有點發癢。

“說啊！”

蘇葉的催促把他的思緒拉回來，姬月白不動神色地問：“說什麽。”

蘇葉：……嘖。

“哦，他啊。”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也沒什麽驚奇的，寇向明和他親姐姐有肌膚之親，生下了寇新瑤，就比武招親的那個姑娘。”

蘇葉：……

闕北鬥：……

這叫沒什麽？？？

內情太過震驚，以至於蘇葉一時失語，目瞪口呆地瞪著姬月白。

過了良久，他才問道：“你怎麽知道這些？”

姬月白朝游兆努努嘴。

“回蘇公子，麒麟衛每三個月會外出搜集信息，偶爾會聽到有關各大門派的秘辛。”

姬月白打量蘇葉的表情，覺得十分有趣，就又說道：“許夢竹的夫君被她休了，因為她入贅的夫君在外養小，敗壞了迎風閣閣主的聲望。——這事我還挺佩服許夢竹，當初她可是被罵得不輕。”

“無涯谷谷主的一大愛好是把不同的東西配種，以期有新的物種誕生，不過每次都失敗，聽說他現在開始把主意打到了人的頭上，——也許這些村民不去無涯谷，是好事也說不定。”

“金陽派——”

“好了別說了！”蘇葉急忙制止他再說出點什麽別的驚世駭俗的東西，“魚熟了，快吃快吃！”

“燙！你吹涼了再給我！”

兩人這邊的話題扯遠，開始東拉西扯地拌嘴。

另一邊的闕北鬥對剛接收到的信息完全消化不能。

若說這些事對蘇葉僅限於三觀上的沖擊，對於闕北鬥而言恐怕就關乎到信仰和信念了。

早在白天時，他就意識到霓光閣和寇向明不像他想象的那麽簡單，誰知道竟然會……會……

“那，寇閣主是否知道寇驊陽的所作所為？”他忽然啞聲問道。

姬月白勾起嘴角：“你覺得呢。”

那就是知道了。闕北鬥嘆息一聲，神情落寞，一個晚上都沒再開口說話。

聽著常陽江水的波濤聲入睡，眾人在江邊度過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有姬月白的人找上門。

蘇葉原以為會是像游兆一樣的麒麟衛，誰想卻是個打扮得頗為普通的中年男人。

“莊主好啊！您來善州城怎地也不知會我老蔡一聲，我好招待您啊！”

姬月白擺擺手，說道：“這些人，你給安排一下。”

蔡仕興看了一眼：“哦喲，莊主高義，竟然又救回了這麽多的人，來得好啊，來得好！最近我們商號正巧想把鋪子往北方開，來的人恰巧夠填補人手的不足了！”他高興得手舞足蹈。

“唔，該怎麽辦，你處理好了，解決不了的就拿著牌子去找麒麟衛。”

蔡仕興樂顛顛把四百多號人帶走，蘇葉迷惑地問姬月白：“你以前也救過人？”

姬月白眉頭一皺，彈了一下蘇葉的額頭：“凈問些沒意義的問題。走了。”

[叮，完成隱藏任務“安頓村民”。任務獎勵：1000積分。]

蘇葉聽完後一楞，沒想到竟然還有這個意外之喜。

系統聲音忽然提醒了他，為什麽那個比武招親的任務會突然成功？

他怔然擡頭，目光和姬月白相撞，姬月白此時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蘇葉意識到這人又聽到自己腦子裏系統的聲音了。

“誒嘿嘿……”他尷尬一笑，姬月白哼笑一聲，移開目光。

眾人拾掇好了行裝，蘇葉坐在馬車上問道：“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

“你不是想去我老家看看？”姬月白說道。

“啊……”對，他還得找出姬月白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

蘇葉看著那人。姬月白騎在嘯月背上，直視前方，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照射下來，在姬月白的身上打上一層朦朧的光圈，整個人仿佛在散發柔光，好看得有些不真切，如同神祇降臨。

對方感受到了蘇葉的目光，慢慢偏頭，看向蘇葉。姬月白眼神中帶著的戲謔，讓他有種神祇被凡人的情感沾染的錯覺，讓神從天上降落到了人間。

蘇葉看得呆住，對方沖他微笑的舉動，讓他的胸口忽然開始狂跳，耳根也有些發熱。

——他把這個歸結為對帥哥的欣賞。

“怎麽，想騎馬？”姬月白問他。

“不騎，熱。——我們要去霞安山？”

“了解得挺清楚嘛。”姬月白調侃，“霞安山是舊址，山下的堰城也有座老宅，那裏還有人住。”

“我們先去堰城。”

……

堰城位於更南的地方，一行人順著官道前進，氣溫逐漸變熱了起來，蘇葉在馬車裏坐不住了，一天的大多數時候都在車外納涼，還順道跟白唐學習趕車的技巧。

姬月白在善州城買了不少的衣服，自打蘇葉知道他穿一件扔一件後，就禁止了他這種浪費的行為，也為了防止旅途中出現意外，沒有衣服換，他讓白唐把洗凈的衣服收好，不許隨便扔掉。

眾人又行了幾日，終於在春末最後一場雨降臨之前，抵達了堰城。

幾人剛一進城，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城中街道上已經沒有行人，馬車和馬匹一路飛馳，趕在雨勢徹底變大前，到達了客棧。

客棧小二原本百無聊賴地在大堂看雨，見到姬月白幾人，笑逐顏開：“哎喲，各位客官可趕巧了，這春末最後一場雨可是大得很，不下個一天一夜都停不下來，眼看馬上就要關閉城門，這要落在了城外，可不得淋上一宿的雨麽！”說著便打著油紙傘，把馬引到了後院馬廄。

饒是幾人跑得快，也被大雨淋了個半濕，姬月白臉色很臭，蘇葉知道這人的潔癖癥又犯了，趕緊讓人安排了一間上房，把還沒穿的衣服塞給他，讓他自己換上。

“唉——這陣雨下下來後，堰城要有一兩個月看不到太陽咯。”小二感慨。

蘇葉一驚：“梅雨季節嗎？”

“是咯，是咯，年年都這樣，被褥都會有黴味呢。”

蘇葉和姬月白下樓，游兆已經吩咐掌櫃的準備好了吃食。

堰城是個小地方，飯菜的種類和味道都沒有善州城的豐富精致，好在姬月白對吃的東西上也沒有別的要求。

外頭的雨一直在下，完全沒有消減的趨勢。蘇葉吃完東西後，就趴在窗邊看外頭的風景。

堰城更有種煙雨江南的感覺，青石板路被雨水打得光滑明亮，客棧窗戶恰巧對著一個小湖泊，在雨水的澆打下泛起蒙蒙水霧，透過雨簾，對面的屋舍看不太清，有種朦朧之感。

“人真少啊。”蘇葉感慨，“好像也沒見什麽江湖中的人來這裏走動。”

剛才他們從城門進來時就發現了，跟著進城的都是普通百姓，身上沒有見到攜帶什麽武器的。

“為什麽這樣？”蘇葉好奇。

闕北鬥看了一眼姬月白，解釋道：“這裏屬於江湖上的‘禁地’之一。”

“禁地？為什麽？……因為姬月白？”

闕北鬥輕咳一聲，見姬月白若無其事，便繼續說道：“這裏是姬莊主原本的家族，無念山莊所在的地方。自打莊主……咳……發生了一些事後，霞安山上的門派便毀了，自那時起就有謠傳，這個地方厲鬼作祟，便沒人敢來了。”

蘇葉：都道鬼怕惡人，武林中人兇狠得不行，竟然還會怕鬼？

“……你覺得我會信？”蘇葉感到十分無語。

“哎喲喲，什麽厲鬼作祟，那是冤魂，冤魂！”掌櫃的在櫃臺後面劈裏啪啦撥著算盤，頭也不擡地插嘴。

蘇葉看了一眼姬月白，那人還是一臉淡漠，他於是追問：“掌櫃的，你為什麽會這麽說？”

掌櫃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回到賬簿上：“姬家世代行善，好人冤死了當然冤魂不散，只有死去的人不得安寧，冤魂才會作祟啊。”

說完開始安心算賬，不再搭理幾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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