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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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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他瘋了,確確實實的得了瘋癥。在被衙門裏的人捆綁之後,他還朝著眾人呲牙咧嘴的,一會兒哭一會兒又是笑。

陸志福夫妻根本沒想到兒子會在這等緊要關頭發瘋,還弄傷了人,這般情況下,即便二郎是真瘋了,他們一家子恐怕也難逃厄運。大郎已經完全被嚇住了,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眼下的情形,他後背心的衣裳已經完全濕透,一腦門兒全都是汗珠。

原本以為這又是那些人玩兒的新花樣,先前就有人通過自殘想要臨陣脫逃,現在竟然開始裝瘋賣傻起來,然而那年輕人在經過幾個大夫政治之後,確定是真的瘋了,不是裝瘋。

陸志福夫妻被帶到衙門裏的時候,一臉驚慌失措,身子都發抖起來,看著頂上坐著的幾位官老爺面色不善,當真是要被嚇破膽。他們不過是平頭老百姓,平日裏哪兒見過什麽大官兒,便是衙門裏巡街的皂吏,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很大的官了。

二郎便是連他自己的爹娘都不認識了,他這會兒兀自站在衙門裏笑著,雖然被捆綁住了手腳,他已不哭,也不再鬧,只是一味傻笑,口水都流了下來,嘴巴裏念念有詞,偶爾能聽懂一個詞兒:“媳婦兒”。

張權來到這裏之後,雖然有過嫌棄,覺得比不上京城裏富饒,不過還是有不少鄉紳之家,他雖剛到此地,想要巴結他的人絡繹不絕,這段時間張權過得甚為忙碌,當然也得了不好的好處。收了人家的厚禮,自然在征兵一事兒上也就睜只眼閉只眼,豪門之家哪怕兒子眾多,也不見有人被征召入伍。反倒是貧窮人家,尤其是兒子多的,除了年紀還不到的,一家子能留下一兩個男丁已然是祖宗保佑,甚至一門父子同上陣的也不少。

離了京,又不受人管制,周圍都是恭維的人,張權的日子過得可比在京城滋潤得多,行動做派儼然比那皇家貴胄還大。征兵一事兒,自有地方官去忙活,張權也就口頭上吩咐幾句,亦或者是聽聽底下的匯報罷了。

張權雖是去了勢的宦臣,卻極其鐘愛美色,尤其喜好年幼的稚女,偏他本人又不是真正的男子,行為頗為變態,來到這裏,沒有人監管之後,他也越發的放縱。他這喜好也不知怎的就被傳揚了出去,那些想要巴結他的鄉紳個個牟足了勁兒的給他送來那那些不過剛開始發育如雛菊般的少女。

張權的手下來稟告衙門裏出的這樁事兒時,張權還正在床上享受,被人打擾了雅興,惹得他滿臉寒霜,一臉不快。匆匆穿了衣裳過去,張權眉目間都是郁色,不待他人稟告詳情,便直言道似這種藐視皇命之人,便該就地處決,其家人再行連坐之法,以儆效尤。

陸志福夫妻被拘押過來時候,並沒有立刻被審問,直到突然出現在庭上的紫衣男子,他一開口,當真是嚇得陸志福夫妻一下子就癱軟在地上,一臉驚懼,結結巴巴的說著祈求大人寬恕的話。

張權連看也沒看底下的人,一雙眼睛目露兇光的看著堂上的諸人,此等小事兒竟都辦不好,還需要他來處理!

周圍的人全都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出,這位主兒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來到他們永州城之後,大肆斂財不說,在他那院子裏,殘害了多少小姑娘,不過苦於對方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偶然被撞見了,也沒有人敢說什麽。

“大人,此人確實是得了瘋癥,不是裝瘋。下官仔細詢問了他爹娘,說是這個孩子前些天便想要尋死,只因他這次被征召入伍,原本定親的姑娘家反悔,前幾日退了親,想是禁不住這打擊,才成了這般模樣。”

除了知府大人還敢上前回話,其他的人便是連開口都不敢。這戶人家因著是姓陸,知府大人才上心了幾分,他也知道卓雲飛對那叫陸湛的年輕人很看重,這次征兵令下來,還特意找他說情,幾番運作之下,才把那叫陸湛的年輕人的名字從名單中劃去。原本這無父無母又無子嗣的男丁,本不該在征召之列,奈何一者上頭下了死命令必須征召多少人,二者自這張權來到之後,但凡有些門路的哪個不是想著托關系打點,這張權拿了人家的錢財也得替人辦事兒,便拿窮苦人家的男丁充數。

這些骯臟的勾當,他們就是心裏跟明鏡似的,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唯恐得罪了張權。然而這張權來到永州城之後囂張跋扈,還連著弄出了幾樁人命官司,雖然他們敢怒不敢言,對張權打從心底深處也是有幾分怨恨的。

張權本就在氣頭上,聽著知府大人這話的意思,明顯就有開脫之意,他冷笑一聲,說道:“知府大人這話,可是在質問本官?”

“下官不敢。”

“那為何還不按我說的辦?聖人將這份差事交給本官,本官就不能辜負皇恩。”張權雙手抱拳,說得慷慨激昂,好似那聖人就在自己眼前一樣。

卓雲飛皺了皺眉,上前走了兩步,“大人,且聽草民一言。”

張權見他都站出來了,倒有幾分詫異。卓雲飛此人,這些日子他也冷眼旁觀過,話不多,身上早已經沒了當初的銳氣,若不是他早年間就認識此人,還真不相信這個沈默寡言的男人就是當初名滿京城的卓家兒郎。

“大人,這戶人家除了這已經瘋癲的男丁被征召入伍,另還有一名男丁也被征召入伍。大人若是行連坐之法,恐是不妥,有損聖人威名,還請大人三思。”

張權盯著他看了半晌,笑了幾聲,“卓雲飛,你既開口,那本官且給你一個面子。這戶人家既有兩個兒子被征召入伍,如今瘋癲了一個,若是在補上一個,本官便既往不咎。”

張權說著一臉輕視地看著底下跪著的幾人,這些平民不過賤命一條,根本不值得他看在眼裏,然而能看見這卓家的人折腰,向自己俯首稱臣,卑微祈求,這也大大的滿足了張權那顆扭曲的心。

卓雲飛低垂著頭,鞠躬道謝,張權笑得越發張揚,他道:“卓雲飛,本官瞧你也是個人才,不若等此事兒終了之後,跟著本官一道回京如何?”

若是這位昔日的豪門貴公子成了他張權手下的一條狗,說出去,豈不也是一樁美事兒。

卓雲飛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極力告訴自己要冷靜,他斂著雙目,說道:“在下不過鄉野草民,閑雲野鶴慣了,不喜那熱鬧繁華之地。”

張權哈哈大笑起來,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卓雲飛,你隱居在這窮鄉僻壤之地,本官也實在是替你不值當。你再考慮考慮,橫豎還有些時日,那錦繡富貴,可不等人。”

因著卓雲飛出面,打消了張權殺人的念頭,陸家的人方才撿回來一條命。

陸志福夫妻帶著瘋癲的兒子回到家中,剛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然而卻一點輕松。幸得那位大人求情,他們一家子才沒有吃牢飯,可這要再找個孩子頂上,想到老三和老四的年紀,不過半大的少年,這下子除了已經瘋掉的二郎,還得再賠一個進去,生生就要折進去三個兒子。

白氏一到了家裏,便再也扛不住,雙眼一翻,咚得一聲便栽倒在地。

孩子的事兒還沒個頭緒,妻子又病倒了,即便陸志福是個男人,看著自己一家子落得這般境地,連家都快散了,他也忍不住悲從中來,坐在一旁暗自垂淚。

陸志福一家的遭遇,很快就在村子裏傳開來,大夥兒本以為都是一般的苦命人,沒成想這陸志福一家子竟如此悲慘。

夜裏沒有一點兒風,天氣又很熱,陸志福坐在石凳上發呆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連晚飯他也未曾吃一口。他活了半輩子,日子雖然過得清貧,一家子卻很和睦。沒想到到了這把歲數了,原以為就要在家含飴弄孫享福氣了,卻出了這樣一檔子事兒。

老大被征調,二郎又瘋了,老三老四年紀又小,如今連自個兒婆娘都倒下了,這個家,哪兒還像個家?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嘗又舍得讓自己的兒子們以身犯險?也罷,也罷,他陸志福活了這大半輩子,雖沒甚本事,到底沒虧欠過誰,家裏卻遭了大難,這難關是真的難過了。

“爹,時候不早了,您早點睡。”

陸志福看著老大家的,他揮了揮手,說道:“也難為你了。你也回屋去,晚上我來照顧你娘。大郎就要走了,你們夫妻倆多說說話,都是我老陸家欠你的,若是大郎有命回來便罷,若是回不來,你年紀輕輕的,到時也不用替他守著,另找個好人家嫁了。”

陸志福交代著,他這會兒已經想清楚了,心中也有了答案,但該安排的還是得事先安排妥當。

“爹,您別說了,我生是大郎的人,就是死我也是大郎的鬼,若當真有那麽一天,我就是絞了頭發做姑子,也絕不另嫁。”

——

與此同時,陸湛同樣也睡不著,今日二叔家裏發生的事情,早已傳開,二郎已經瘋了,衙門裏讓他們找人補上,就這樣的懲罰,還是多虧了卓先生的幫忙,否者二郎不但小命不保,二叔一家還得連坐。

二郎發瘋傷了幾個人,這醫藥費他們陸家得墊付,陸湛在事情發生之後,就立刻帶上銀錢去將這些事情處理妥當,又去謝過了卓先生。他去看過二嬸,大夫說郁結於心,又急火攻心,受了不小的刺激,能不能醒過來還難說,即便真的清醒了,只怕也會有些後遺癥,讓他們多註意著。

陸湛不知道事情怎麽就發展到如今這個局面,他的親人,朋友都離他而去,如今最親的二叔一家又遭逢大難,他心中對這場戰爭,對這個朝廷充滿了憤恨,什麽保家衛國,那些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杜三娘見他不睡覺,她也跟著坐在一邊陪著,想說點什麽,又好似說什麽都不合適,她看著漆黑的夜空,覺得今夜特別的難捱。”

陸湛幾乎是就這麽坐了一晚上,天色漸漸亮起來,他眼睛都有些泛紅,轉頭看見三娘這一整晚都在旁邊陪著他,她挨不住,到底是睡著了。陸湛輕手輕腳的將她抱回房間,坐在床沿邊看著她,“三娘,對不起……”

深深地凝望著她,陸湛站起身,眼神堅定,已然是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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