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在片場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可是做到像是林竹音這樣，其實也挺不容易。

自己下水不說，還要拖著顧影歌下水，現在工作人員可都是吃著白少拿來的東西呢，一派和樂融融的氣氛，更何況顧影歌在每個劇組都是以謙和著稱的，幾乎沒有共演或者工作人員不喜歡她的。

而現在，林竹音這個走著顧影歌後門進來的人，就這樣當眾發洩著對顧影歌的不滿。

簡直就是沒腦子到了一定境界。

顧影歌臉色微微一冷，下意識就要過來，副導演一把抓住了顧影歌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

歐陽的臉色很難看，沈默片刻，卻楞是沒發火，像是被氣笑了一樣：“我說，演大小姐就必須是大小姐的話，你演殺手是不是還得先去殺個人？或者你要演孕婦也要先去生一個？”

林竹音沒說話，臉色也難看地要命。

歐陽笑了：“你自己冷靜一下吧，今天不拍你的戲了，如果你回來還是這樣的話，就不用回來了。”

他這樣說著，林竹音豁然擡頭，像是沒聽懂歐陽的話一樣。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為什麽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這一天？顧影歌沒有出來幫她說話，寧桓被交換到了隔壁劇組，自己的助理還沒來，年淵更是不曾為自己說過哪怕一句……

所有人都是那樣的安靜，只有她，面對著一個要開除她的歐陽。

歐陽的臉色那麽冷，冷淡地仿佛不想和自己說哪怕一個字。

顧影歌到底還是走過來了，她看向面前的林竹音，冷靜道：“你先去休息一下。”

她平平靜靜的一句話，林竹音卻忽然覺得所有的委屈都湧上來了：“影歌姐……”

林竹音顫抖著手去摸顧影歌的手，輕輕搖了兩下：“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顧影歌打心底嘆氣，這個時候，林竹音的演技好像全回來了，明明演技很好，怎麽就不用在正經地方呢？

林竹音見顧影歌不說話，心都涼了大半，她松開顧影歌的手，輕輕抽噎了一聲，道：“我知道，我給您添麻煩了，我這就去冷靜一下。”

“去找年叔。”顧影歌輕輕拍了拍林竹音的肩膀，林竹音沒躲，只是戚戚然地笑了：“年叔哪裏有空理我啊……”

顧影歌沒再說話，彼端，溫城已經來拉住了林竹音：“別鬧，走了。”

這真是一場鬧劇，顧影歌回頭看向歐陽導演：“抱歉，我下次會註意她的情緒。”

“和你沒關系。”歐陽雖然心情不好，但也不是會隨便洩憤的人。

在他看來，顧影歌對林竹音那真是仁至義盡了，最開始甚至想把這個劇的主演給她。可是有些人，真的不值得別人對他們那麽好，就看著林竹音能夠在這樣的場合說出顧影歌才適合演大小姐，這個演員基本就已經沒救了。

“智商底下不要緊，情商也低這就完了。”歐陽嘆了口氣：“我們開拍吧。”

嚴令忍不住看了顧影歌好幾眼，在路過顧影歌的時候認真道：“我真的特別喜歡您。”

顧影歌一怔，搖搖頭：“謝謝。”

“可惜顧小姐和您的男朋友關系太好了。”嚴令嘆道，看向不遠處目光微涼的白羽塵。

他似乎沒有被白羽塵的氣場嚇到，猶自和顧影歌說著話。

顧影歌不想讓自己的疏遠顯得太明顯，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嗯，我們感情很穩定。”

“顧小姐從前有談過其他男友嗎？”莫名地，嚴令問道。

顧影歌一怔，這個問題……換做是其他的小演員問出來，最多就是有點八卦而已，可是從嚴令口中問出來，整個事情好像就變了個樣子。

微微笑了笑，顧影歌問道：“嚴先生，你是八卦記者出身吧？”

“怎麽會……只是因為太傾慕您了。”嚴令油嘴滑舌道。

顧影歌笑了，搖搖頭：“抱歉。”

嚴令也是懂得見好就收，連忙點點頭：“是我不好。”

顧影歌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嚴令微微偏開頭，看向不遠處的白羽塵，莫名地，這個場景讓白羽塵想起了不少曾經的事情。

顧影歌走向白羽塵的時候，就見他的神色微冷，看向手中的一疊資料。

顧影歌道：“現在是男二號和嚴令的一小段對手戲，我就過來找你了。”

“嗯。”白羽塵微微頷首。

顧影歌坐在白羽塵身邊，遞過去一杯水。白羽塵笑了笑，眼底終於有了點溫度：“謝謝。”

“剛剛那一幕，你也看到了……”顧影歌嘆了口氣：“林竹音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還不都是你慣出來的？白羽塵在心底想著，卻沒有說出口，只是點了點頭：“不說這個，嚴令給你的感覺怎麽樣？”

“花花公子，靠著後臺上位，應該就是這樣了吧。”顧影歌道。

“他和嚴磊很像，”白羽塵沈吟：“我不知道這是寰宇的授意，還是他本來就是這樣的。”

顧影歌沈默，她知道，此時最好的可能就是這一切都是寰宇的授意，那樣的話要對付的就不過是顧影城和顧影思的惡意罷了。

“其實我多多少少也感覺得到，他有些地方和嚴磊很像，但是也有的時候，讓我感覺很做作，像是在刻意地模仿。”顧影歌輕聲道。

白羽塵側頭看她：“是嗎？”

“嗯。”顧影歌點點頭。

其實那種感覺真的很微妙，顧影歌想，不過這樣的演技……如果是放在現在的世界裏，不過就是個演員罷了。

演出的時候，整個人都被抽離，仿佛在空中看著自己，那時候，自己並不是自己，而是要盡量融入到角色的情緒中去。

如果嚴令就是嚴磊，那麽他的演技竟然高明到這種程度了嗎？

“無論他是誰，顧影城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白羽塵微微貼近，輕輕幫顧影歌整理著她的碎發，他的動作仿佛有無限的溫柔，而語氣也是溫和的，輕輕貼近顧影歌的耳畔：“你不要怕，有我呢。”

顧影歌只覺得心底一蕩。

如果一定要用什麽詞匯來形容心動的感覺，顧影歌想，可能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輕輕撓著你的心尖一樣吧，就是那一句話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整個人好像都酥了一樣。

顧影歌笑了：“好，其實這句話我本來想要對你說的，可是我沒有什麽說這句話的立場……”

“謝謝。”白羽塵笑了笑：“就像是你說過的，我能夠讓他死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

他明明是在笑著的，周身的氣場卻讓人無法抗拒。

顧影歌怔了怔，笑了。

這才是白羽塵，是她認認真真喜歡了好久的白羽塵，無論失去了什麽樣的記憶，他永遠都不會變，是骨子裏面那個保護欲強大，又讓人覺得安心而可靠的白羽塵。

顧影歌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好。”

彼端，歐陽已經在叫人了：“你和嚴令的一段，準備開始了。”

顧影歌連忙應了一聲，走過去的時候，正好迎上了嚴令含笑的目光：“沒想到會有機會和你一起共演。”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尤為深邃。

顧影歌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

她總覺得嚴令的話語帶有滿滿的深意，然而嚴令下一秒就改了話題，顧影歌便淡淡笑了笑，道：“我也很愉快。”

嚴令搖搖頭：“有些事情，誰都沒辦法預料。”

顧影歌笑了：“那麽盡快開始吧。”

歐陽面不改色地一揮手：“Act！”

這一幕，是顧影歌的角色和嚴令的角色擦肩而過，然後若有所思地覺得似曾相識，接下來嚴令轉過來，兩個人隨便聊了幾句，就到此結束了，真真正正的客串，基本沒什麽臺詞的。

嚴令走入布景的瞬間，整個人卻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顧影歌走過去，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差點微微顫抖起來。

那不是嚴令，那是嚴磊，是曾經的嚴磊，他笑起來的時候，唇角微微彎起的弧度是如此地似曾相識，顧影歌知道，曾經的嚴磊，就是這樣看著莫清歌的，太熟悉了，這一幕太熟悉了，根本就不是任何人能夠靠著臺本偽裝出來的。

然而很快，顧影歌便恢覆了常態，她看向嚴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按照臺本一字字說出臺詞，顧影歌的眉眼如此沈靜。

她知道，只是這一瞬，她已經用掉了全部的演技。

嚴磊是怎麽活過來的？他回來又有什麽目的？

他為什麽……要用看莫清歌的目光看向自己？

那一瞬，所有的想法在腦海中匯集，幾乎要讓顧影歌徹底崩潰。

可是她沒有，她只是微笑著將那出戲演完了，在眾人的掌聲中，她看向嚴令，淡然自若地笑著：“合作愉快。”

“謝謝，我也是……”嚴令靠近了一點，依舊看不出眼底的神情。

顧影歌看了嚴令片刻，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沈著：“雖然才入圈幾年，但是你的演技很老道，加油，今年新人獎有望啊。”

“其實……我關註你很久了。”雖然歐陽已經走了過來，嚴令目光中的深沈意味卻是半點沒有收斂，他輕笑了一聲，問道：“不如一起吃個便飯？”

“抱歉，還有人在等我。”顧影歌搖搖頭，平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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