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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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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池萱拉著自己的裙擺跑過來:“姐姐,你看我的裙子好看不好看?”池雨彎腰捏了捏她的臉:“好看,你穿什麽都好看。”一屋子大人都在,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轉身躲到一邊的媽媽懷裏,逗的一屋子人哈哈大笑。池雨看著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其實,她自己倒不在意什麽成人禮,自己家三代同堂,父母恩愛,兄妹和睦,已經很幸福了,擡頭看看身邊的牧原,牧原的視線轉來,看著這個從小呵護著長大的小姑娘,想起來她昨晚敲自己房門的模樣,不自覺彎了眉眼和嘴角,只對她說:“放心。”

聽完牧原開口,池雨懸了幾天的心才平覆下來,從小到大,牧原的笑就像是有治愈的魔力一般,她從不擔心他騙自己,也相信他的自傲與心胸。

賓客早就已經到的差不多了,紛紛議論著池家的手筆,唐遠和蘇子謙等了半天,依然沒有見到靖軒的身影。韓沭韓越兩兄弟也抵達了池家,近幾年韓家在桐城的生意做的越來越好,頗有後來居上的架勢,眾人也知道這還是因為韓家子孫爭氣的緣故,一時少不得眾多生意場上的人前來搭話寒暄,韓家兩人禮數周全、態度謙和,不一會兒功夫就如魚得水。

此時的靖家,二樓書房裏,靖老爺子一身怒氣,端坐在書桌前,順手抄起面前的杯子“嘩啦”一聲朝靖軒扔去,掉在靖軒的腳邊,滾燙的茶水一下子濺了出來。靖軒雙目低沈,低垂著頭,祖孫兩人僵持不下。靖老爺子指著孫子:“你這個孽障!我這麽多年是怎麽教導你的,滿世界的女孩兒你不要,你非要找池家的那個姑娘,你忘了你父親是如何出事,也忘了你媽是怎麽抑郁成疾,把你留在世上,我苦心教導你這麽多年,眼看著世家子弟沒一個比的上你,可是你--”靖老爺子粗喘著氣,重重的拿拐杖敲著地板。

靖軒拳頭緊握,緊緊抿著唇,怎麽會忘,多少年了,每年他看著別人家一家團聚,父疼母愛,可是他,只有一個爺爺,也只是冷冰冰的培養他,他沒有節日、沒有新年,所以每年春節都躲到國外去,子謙家庭圓滿,唐遠雖是和他一樣的情況,卻有一個視他如命的爺爺。

池家回來,本來他不願接近,看著宴會上笑顏如花的池雨,他便想,往後敬而遠之就好,可是如此近的距離,以及她和唐遠子謙的相交,又讓他們不得不接近,他壓抑自己、克制自己,可是他太需要一個微笑和一份溫暖了,那一次他們去西山,他在不遠處看著她在楓林裏撿葉子,和她小妹妹玩耍,不經意間,她看向自己,嘴角還帶著未曾褪去的笑意,映著日光,眼前的她,突然和幼時的時光相互印在了一起,至此他才知道,那樣的微笑,已經缺席了好多年。

去往池家的路上,遠遠便看到了璀璨的燈光,他在門口駐足不前,耳畔不斷回響著爺爺的話“你與她,可以有逢場作戲,再說,十年前的事情,既然發生,你以為池家的人還會把她交給你?”

林雅悅已經等了靖軒多時,此刻站在門口,看著他不自覺冷笑:“我早說過,你與她,還是各自生活的好。”

靖軒並不接話,越過她就要往裏走。

林雅悅回身叫住他:“靖軒,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她走向靖軒,幽幽的燈光照的兩人的面目有些模糊:“十年前,池家的小姑娘莫名失蹤,最後被人從北郊一處隱秘的山洞裏救出來,當然這件事被處理的很好,並沒有被太多人知道,而你,當年你們關系那麽好,你知道嗎?”

靖軒眼睛裏不自覺閃著寒光,看著眼前這張笑臉,問:“你想怎麽樣?”

林雅悅自嘲的笑了笑:“我不想怎麽樣,從前你眼裏沒有任何人,我只以為只要我有足夠的耐心和感情,總能在你心裏有一點點不同,可是現在你眼睛裏已經滿滿的是別人。我林雅悅也不是願意自己作踐自己的人,犯不著和人爭搶什麽。只是,這麽久了,你和她,忽遠忽近,你怕什麽?”

看著靖軒沈默不語的樣子,她又說:“你怕她知道,當年綁架她的人,就是你們家的。”

靖軒滿身的寒氣,縱然是林雅悅也後退了一步,可是她沒有絲毫的退縮,眼睛裏帶著些許的自嘲:“不然,韓家又為什麽這麽快就成為了你爺爺的棄子,還不是因為當初替你家做了場那樣的事情。”韓家是她的母舅家,這段往事,別人不知道,小時候偷聽外公和舅舅的談話,她卻是知道的。

當年桐城的勢力洗牌,韓家一落千丈,不得已退出軍界,外公一夜蒼老了許多歲,若不是以前有先見之明保下的一些根基,轉而去投資生意,舅舅與表哥又頭腦靈活,這些年才逐漸緩和過來。

靖軒知道這些事情總有一天瞞不住,卻不想是在如此時刻被人舊事重提,眼前是一片黑夜,身後是燈火燦爛,依稀可以聽見屋子裏主人家下來的熱鬧動靜。他沈聲開口:“你想要什麽?”

林雅悅心裏嘆息,這麽些年,自己也該從幻想中抽身退步了,他從來不曾在意過自己,自己也不必苦苦糾纏徒增傷感,看著裏面熱鬧的樣子,她漫不經心的笑了幾聲,似是解脫,又像是嘲諷:“靖軒,我喜歡你很多年,你不是不知道,可是你從沒有把我放在眼裏是不是?我努力變得優秀、努力得到了那麽多的稱讚,都比不上她回來以後你的驚鴻一面,可是我發現我變了,我沒有我想象中的堅強,一直到見到她,我才明白,你對我和對她的兩種不同感情和態度,讓我一下子悲哀到了塵土裏,然後我妒忌,不甘,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和自己,所以我決定不再喜歡你了。”

她擡頭深吸了一口氣,她才不要這樣,她可是驕傲美麗的林雅悅,音樂天才少女,怎麽會委曲求全喜歡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她擡頭看著靖軒說:“舞曲已經開始了,走吧,我們去看看,今晚,你不會出現,十年前的舊事,我只當從不知道,我們去看看誰有幸能和池家的小姐跳上第一只舞。”

客廳裏,唐遠也是不可置信的問蘇子謙“哎哎,我眼睛沒花吧,小雨,不是從來不會跳舞麽?這樣的功底,得不少年吧。”

蘇子謙看著場中,的確,這是很出名的歐洲舞曲,小雨跳起來動作嫻熟優雅,和她伴舞的,他們早就已經查清,喬牧原,早些年在桐城是勢力龐大的一家子,早於現在他們這些家庭,幾十年前就從政界抽身,舉家移居國外,就是現在,喬家老爺子尚在,其勢力依然不容小覷,這些年生意在國外更是以勢不可擋之勢在發展。

舞池中央,喬牧原笑道:“不錯嘛,回來這麽久了,倒是沒有生疏。”池雨笑笑,今日賓客眾多,身為這場宴會的主人,自然要和大家一起跳舞,說起來,這舞蹈,還是兩人一起學的。

池雨好幾次不自覺的朝門口張望,喬牧原知道她心事:“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你若是不願意,我們喬家必然不會強求,過些日子,我會回去。”

池雨知道,這場宴會,牧原之所以回來,除了他們相交甚深,就是兩家大人想要借此機會公布他們的關系,池雨在昨夜與牧原開誠布公,請他放棄此前大人們的承諾,至少不能是現在就公布,喬牧原不願意強迫她,答應暫時先瞞著這個消息,但是作為條件,今天的開場舞必須要和他跳。

不只是他的心願,還有爺爺強而有力的命令和叮囑。

池雨不知道他是用什麽辦法說服爺爺的,今日爺爺也沒有要公布婚約的意思,這才放心。

喬牧原眼睛裏仿佛永遠帶笑,至少在她的面前一直都是,他珍愛呵護長大的女孩,怎麽舍得讓她皺一下眉頭?

兩人各有心事,池雨不願意接受這樣大的改變,何嘗不是怕委屈了喬牧原,兩個人在一起,總要兩心相許才好,只是,自己已經等了半日,靖軒為什麽還不過來。

這一個舞蹈之後,再見他,該是什麽樣的心境?

人群裏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靖軒直直地看著場中的那道身影,剛回國的時候,她說自己不會跳舞,現在看來,當初,大家各自都是有虛有實,他如此,也不必去計較別人。

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熠熠生輝不是麽,池家的態度,已然明朗了。

他想,今晚不會再有他們的舞蹈了。

當天的宴會上,橫空出世的喬牧原一時成為了焦點人物,在場的人大多不認識,但是看得出來此人與池家親密異常,絕不可能是等閑人物,和池家小姐的一段舞蹈更是配合默契,另個人的相貌都極為出色,看起來也是金童玉女、俊秀非常。

五月的夜晚,沒有了白日的燥熱,客人已經散去,只留了許多人打掃屋子內外,池雨一個人走出去,漫無目的地晃悠,不自覺來到之前種著那棵桐樹的地方,站在橋上,想著他們小時候在這裏的日子,恍惚間聽到背後有動靜,池雨高興的回過頭,笑容卻在轉身的一剎那間凝固,池雨有些不自在:“是你呀,子謙。”

蘇子謙點頭:“嗯,忙活了一晚,你怎麽跑出來了,不睡覺。”

池雨倚在欄桿上,不僅嘆了一口氣:“吵了一天,想出來透透氣。”

蘇子謙拿出一個盒子,包裝的很精美,說:“這個,是靖軒托我給你的禮物,他今天臨時沒來,讓我跟你說抱歉。”

看著手裏的盒子,池雨卻沒有打開的欲望:“其實,他沒必要道歉的,只是一個生日宴會而已,他來不來,都好。”

蘇子謙笑道:“你今天跳舞,挺好看的。”

池雨的眼睛有些暗淡:“子謙,對不起,之前跟你們說不會跳舞,其實--”“不用說了,那沒什麽的。”蘇子謙打斷她的話:“其實大家都有不想說的事情,畢竟我們--也算長大了吧。”池雨看著遠處:“其實,我們的生活哪有別人想象的那樣順遂,從小就要學習各種各樣的東西,要出色,要被人稱讚,不能辜負父母和家庭的期望,十年前,我甚至有過一段自閉的時間,並且為時不短,以至於我現在懼怕黑暗、沈默寡語,好多事情,有時候根本就沒有願不願意,大多的時候,人們或許只看應不應該。”

蘇子謙沒有說話,好多時候他看池雨,總覺得她是孤獨的,就連一個背影,仿佛都能訴說出無盡的無奈和蒼涼,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兩人在這裏站了好久,池雨離去之後,蘇子謙還站在原地,看著池雨漸行漸遠,他轉身看著不遠處的樹蔭,隱藏在黑夜裏,嘆了口氣:“既然看了這麽久,為什麽連跟她說句解釋的話都沒有。”

那裏走出來一個身影,正是靖軒,解釋,該怎麽解釋呢,解釋他為什麽缺席、為什麽忽近忽遠、為什麽這麽多話不能對她說,還是解釋那些帶給她的傷害,還是解釋他們兩家,不得不對立的最終。

蘇子謙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回家睡覺了。

人生無奈、造化弄人,失落無奈的,又何止他一個人而已。

有些人,只一眼,是一生,而有些人,只一眼,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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