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芷琉璃的歌聲中，四人在狹窄的山間小道上與曼陀羅花一起上上下下，緊趕慢趕，傍晚時分終於接近了谷口。

從一座小山頭翻下，穿過密林，至山腳，眼前現出三座山夾著的一片寬闊地帶。

天邊掛著大海般波瀾壯闊的火燒雲，大片黑壓壓肆虐的黑色曼陀羅纏繞糾結，如一群張牙舞爪的黑**蛇，在火燒雲的輝映下，呈現出一種隔世的荒涼與詭譎。

黑色曼陀羅乃曼陀羅中的極品，劇毒。

隔著這片曼陀羅，對面高高的兩山幾乎合攏在一起，只在下面露出一個窄窄的入口，入口裏面為一山谷，視線所及之處僅容一人通過。

這裏便是空響谷了。

文蔓欲哭無淚地送別了清芷老師和藍藍，回頭對著黑壓壓的曼陀羅，對著完顏長風道：“先生，您算一下咱們究竟會被這花毒死還是被它咬死呢？”

完顏長風哈哈一笑：“丫頭，最危險的地方有時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今晚咱們先在這裏住上一晚。”

文蔓默默地點頭，將身上紫色的披風收起，又將身上瀟灑飄逸、水藍綢緞長褲的褲腳綁了，紮了袖口，祈禱了一番，擡頭便見完顏長風已經在地上撐起了兩個帳篷，並在帳篷周圍撒了一圈用以對付山中猛獸的藥末。

做完這些，他繞有興致地在附近轉了轉，竟然順便拎回了兩只肥大的野雞。

“小蔓”，完顏長風儒雅瀟灑地將雞擲在地上，略略掃了一眼，玉樹臨風地審視著周圍的環境，（最近因為交往甚多，兩人之間更加熟稔，這是他對文蔓的新稱呼），“我空自和你交往了這麽長時間，也沒吃到你親手做的菜，今日正有閑暇，又有這兩只雞甘願獻身，你可再沒有理由推托了。”

完顏長風的話裏含著幾分微笑，又有幾分強迫命令的味道。看著兩只縮在一起抖動的肥雞，文蔓別過了臉，“完顏叔叔，小蔓十分樂意為您下廚，只是小蔓從來沒有殺過生，從來沒有……”她轉過身去，平靜的心情因為這兩只雞抖動了。天知道，她是喜歡吃雞肉的，但讓她自己去殺死兩只活生生的動物……天呢，那還是讓她永遠別吃雞肉吧。

文蔓心裏嗚咽著，不忍心讓完顏長風失望，又絕不肯去殺雞。她兀自躊躇了半天，卻聽不見完顏長風任何回應。過了半晌，她終於忍不住回頭，卻在瞬間呆住了。

完顏長風依然風流倜儻地立著，腳下幾片幹凈的樹葉上躺著兩只剝得白生生、赤條條的肥雞。

“完顏叔叔，你……你怎麽做到的？”文蔓驚訝地長大了嘴巴，他是如何做到的？沒有聽見任何聲響，完顏長風一身長袍依然嶄新潔凈，氣質超然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恰如魏晉名士，得道高人。

“有些人裝酷是裝到骨子裏了。”文蔓暗自腹誹了一句，見完顏長風沒有回答，知道也問不出什麽，便在帳篷前找了一快空地，開始清洗收拾起雞來。

她和了些泥巴，從包袱裏掏出一小包鹽塗抹在雞的表面以及腹腔內。吃了幾頓幹糧，胃中早已泛起酸水，看見肥嫩的山雞，她腹內的饞蟲早已迫不及待！

將厚厚的濕泥巴直接塗在雞的表面，不一會文蔓就弄出了兩個大泥巴團子。

此時，完顏長風已經弄了很多幹柴回來，並生起了火。他瞅著文蔓手中的泥巴團子，微笑道：“咱們要吃叫花雞？”

“差不多吧。”文蔓說著，等了一會，將木柴拔開，將泥巴團子埋到裏面，將火生得旺旺的。

“小蔓，”完顏長風疑疑惑惑地道，“這叫花雞，好吃是好吃，只是待要熟透得到何時？咱們要到半夜才能吃上晚餐嗎？”

“放心吧，很快的。”文蔓答著，隨手削了幾根尖尖的木棍。

待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空氣中逐漸彌漫起融合了泥土清香與雞肉醇香的淡淡甜香，文蔓將泥巴團子從火中取出。將木棒敲擊，泥巴應聲而碎，露出白嫩的雞身，一股濃郁的醇香一股腦地湧出，霸道地塞入鼻腔，沁入肺腑，沖擊著人的每一根感覺神經。

文蔓如沐浴在春風溫泉之中，只覺身心愉悅，通體舒泰，她笑瞇瞇地看了看完顏長風。只見他鼻翼微抽，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文蔓除掉泥巴，將兩只雞插在剛剛削好的木棍上，架在柴火上烘烤起來。

“這算是什麽做法？”完顏長風甚是驚奇。

“我自己發明的，”文蔓不無得意地說道，“用泥巴包好烤出的雞肉細膩甜香，肉質鮮嫩，再直接架在木柴上烘烤，不僅能激發雞肉本身的醇香，而且能將果木的味道混入其中，多香合一，層香疊出，絕佳融合，餘味無窮。只一種雞肉便能品出百般滋味，咬一口，津齒生香，腸胃熨貼，既有江南細雨滋潤萬物般的清透和無孔不入，又有牡丹花開的濃艷芳香和心顫驚喜，正所謂歷盡天華成美食，小狗小貓撕破臉……”

“等等，”完顏長風正聽得有滋有味，猛然聽見不和諧的一最後句，趕忙打住，“這小狗小貓是因為美食才撕破臉的嗎？”

“是啊，”文蔓搖頭晃腦道，“這樣的美味放到誰眼前，誰不想獨占，好朋友也容易撕破臉了，何況是本就不算朋友的狗貓。”

“是啊，遇到絕佳的誘惑，朋友也會翻臉。”完顏長風若有所思地看著谷中，看著已經開始油花微溢的肥雞，呼吸著四處充斥的醇香，突然說道：“小蔓，我的帳篷裏有一瓶酒，你去取來我們共飲如何？”

“好嘞”，文蔓的雞肉正好烤好，她將熱氣騰騰的兩只雞放在火堆邊早準備好的一張厚厚的紙上，轉身進了帳篷。

等她取酒出來，回到火堆前，卻楞住了。

完顏長風閉目倚靠在一塊石頭邊，似是睡著了。火堆邊的厚紙上，只剩了一只肥雞。

難道，難道完顏長風吃雞的速度像他剝雞一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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