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大廳前的廣場上，山賊們按照居住片區的治安小隊長的指引，排著隊進入了廣場，四周有奧克巴哈謝寧手下的治安隊、執法隊員排成散開的直線隊伍充當著警戒線。

這個廣場面積很大，容納個三五千人不在話下。當人群都已經聚齊，圖勒拜克站在大廳門口前的臺階上開始講話，附近散開站著幾十個大嗓門的山賊，準備把他的話一一傳遞下去，好讓每一個山賊都能夠聽到。

圖勒拜克準備的發言稿並不長，也沒有什麽繁文禮節，首先簡單把職位等級念了一遍，然後開始宣布任命的頭領名字，每念一個名字，就有一名頭領站出來，方便讓山賊們認識一下，並讓頭領們接受山賊的歡呼。如果放在他上大學那會兒，這種會議半個小時就可以結束了，然而現在還是用了整整一個上午。

整個山寨的山賊們並沒有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有明確的認識，這一次會議，許多人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的人圍坐在一起，看著黑壓壓密密麻麻的人頭，很多人心裏突然踏實下來，並且第一次對山寨產生了某種自豪感：瞧，我們有這麽多的同伴！

圖勒拜克的手下缺乏組織經驗，所以現場在集合和散會時還顯得很雜亂。他現在的住處搬到了議事大廳的後面，有三間連通的屋子，這是他在圖紙設計時的一點私心，作為給自己首領的一點特權和補償，當然，也沒有什麽人反對。

他坐在一張一看就是剛做好沒多久還散發著木質味道的大桌後，身後是一架書架，散落地放著一些文件。整個山寨初創，有太多的事務需要太去處理。一名警衛端著一個木盤，裏面放著午飯輕腳走了進來，把木盤放在桌上，然後轉身離開了。

圖勒拜克正盯著那張當初重建山寨時畫的總平面圖，目前已經修建好的住宅區、公共食堂、公共澡堂和倉庫、學校都集中在議事大廳的左側，訓練場、鐵匠鋪和馬廄則在右側的下方，真個山寨還有很大一片空地。目前住宅區只修蓋好了兩塊，僅容納了一千人左右，還有兩千多人住在帳篷裏。他得考慮怎麽樣把要修建的建築物布局設置得更加合理。

然後他走到一旁的另一張桌子前，桌上擺著一個沙盤，他拿起一根細細的樹枝畫起了草圖，然後用筆在一張小片的紙上計算著。要說起來，目前山寨物資最大的缺口居然是紙！他不得不用沙盤代替演草紙，寫寫劃劃了一陣子，圖勒拜克畫了一張圖，卷了起來準備出門實地察看一下，才看到桌子上的午飯，已經涼了，他湊合著吃完，急忙忙出了門，身後跟著兩名山賊。

廣場上擺了一排桌子，很多年輕人聚在周圍，準備報名進入山寨的軍隊，這是上午的會議圖勒拜克專門宣傳了的，希望大家自願踴躍報名參加。現在山寨對士兵並沒有開出獎賞和薪金，因為圖勒拜克手裏沒錢，他沒辦法用物質手段去刺激人們，只能通過大段慷慨激昂的演講，說一些豪邁而無實際意義的大話，希望用所謂的精神鼓舞來吸引人們。圖密度等人對此有些反對，認為應該強制征兵，圖勒拜克勸阻了他們，雖然山寨給他們提供了借以棲身的場地，哪怕是出於最簡單的投桃報李的樸素價值觀，上了山的人們應該為山寨做出應有的貢獻，但是圖勒拜克覺得不能因此就無視個人的意願，有人願意去山下種地，有人願意打掃公共廁所，還有人願意在公共澡堂燒熱水，他們很可能並不願意做一名士兵，但他們依舊在為山寨盡著自己的一份力，所以是否當兵還是要以自願為原則。

圖密度、卡普爾等人在一旁大聲演講，希望能夠吸引更多的人前來報名，最積極的就是鮑恩，新來的士兵都要歸他管，他也暗自鼓著勁兒，準備一展身手，半個月前山寨派人把他的父母接了來，他已經沒有後顧之憂，所以幹勁兒十足。

圖勒拜克一路走來一路視察，公共廁所有人趕牛車運糞，準備拉往山下的化糞池發酵。如今已經是六月下旬，冬季種下的黑麥已經收割完畢，這也是圖勒拜克當初能夠吸引來這麽多人上山的原因之一，假如再往前哪怕半個月，也不會有這麽多的人，因為很多農奴們等待著麥收時節的到來，即便一大半收成要上繳，剩餘的也是大半年的口糧！年初圖勒拜克下令用糞肥澆灌的那塊試驗田產量也統計出來了，畝產大約40裏耶爾（300斤左右），勉強和山下的村莊田地產量持平，但是要知道這只是一塊才砍伐了樹木沒有深耕過的土地，以種田多年的老農們的經驗來看，這樣的土地收成最多也不過30裏耶爾而已。圖勒拜克相信施肥能夠增產，但是增產三分之一他自己也不相信，隨著越來越多的村民上山，閑聊之中來自各個村莊的人們發現，今年各地的糧食產量都偏高，也就是說，今年是個豐收之年！所以蘇法拉等人估計了一下，施肥後的田地增產大概在5到7裏耶爾，也就是不到50斤，圖勒拜克想：這才對嘛，以我穿越多年的經歷來看，穿越之神是不會給我金手指的！但是不管怎麽說，這已經證明了圖勒拜克說的用糞肥的方法是有效的。試驗田收割回來的黑麥曬幹脫粒後，一群人迫不及待地小心翼翼地抓起一把放在手心，用鼻子聞，最後閉著眼睛丟進嘴巴幾粒嚼了嚼，他們終於確認，澆灌了糞便水的黑麥很正常，沒有惡心的雜質混入其中。圖勒拜克覺得很好笑，推廣某一項農業技術需要整整一個收獲季來驗證，這更加說明了某些根深蒂固的觀念是多麽難以改變，對於他來說，未來的路還很艱辛啊！

於是化糞池順理成章地在眾人的要求下，由圖勒拜克出圖紙，在山下的田地邊建了起來。其實也很簡單，不過是在地上挖個大坑，上面蓋了木板，也不能完全封閉，那可是有沼氣產生的，圖勒拜克還特別交代，一定要註意明火。

然後經過了公共澡堂，澡堂的後面建起了一個很大的引水車，小溪的流量並不大，為了應付山寨越來越多人口對水的需求，圖勒拜克上個月就要求阿荷魯派人，挖出了一個大池塘，修建了一個小小的水壩。水壩周圍正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不緊不慢地在池塘邊修著籬笆，這是怕一些孩子調皮，跳進去游泳，弄臟了飲用水源，更是為了安全考慮。

天氣漸熱，很快澡堂就可以停工了。圖勒拜克走到食堂前，習慣性地捏住了下巴。他其實已經有了廢除公共食堂的想法，不過還需要同蘇法拉等人商議一番，現在還不是時候。

再走過去就是一排排木屋的住宅區，這是按照圖勒拜克圖紙施工建造的最早的那一批木屋，一排十間，所有的木屋尺寸大致為2.8×3.5米，按照家庭人口每戶分一到三間不等，至於單身的，那就只能住更靠裏面的小區，每間屋子兩人。低矮的籬笆隔開了一個個院子，有人在院子的角落移種來小樹，還有人搭起了葡萄架子，散養的雞在院子裏走來走去，還有的人家養了狗，懶洋洋地趴在地上。幾乎每家每戶的窗戶外，都種了一小片的鮮花，還有手巧的人用一串木酒杯掛在屋檐下，裏面盛開著一朵一朵美麗的小花。圖勒拜克很喜歡站在住宅區外面看，這樣安靜悠閑的農家風情，那些可能和他一樣連一件新衣服都沒有的人，每天忙碌在山寨各個地方，辛苦地撒著汗水，或許家裏也沒有其他貴重的東西，但是在他們的心裏，一定充滿了希望，在這艱難的世界裏，努力地尋找著希望的光芒，就像那些鮮花一般！

圖勒拜克突然覺得，這就是他的使命，他要為了保護這些山賊們對美好的向往而努力！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事業是光榮而偉大的！

站了半天圖勒拜克才緩過來神，有宏大的理想固然是好的，但是在實現這些理想之前，他必須一步步踏踏實實地走，帶領著手下做著一件又一件繁瑣的小事，聚沙成塔積石為山，才可能讓每一個腳步都朝著正確的方向前行。

他很快來到了一片嘈雜的施工工地前，木匠們忙碌地用手中的工具處理著一根根木頭，然後由工人們搬走當作搭建木屋的柱子，遠處還有工人們在處理著地基。游歷了這麽多的地方，圖勒拜克發現東部地區諾多人的建築基本以石、木為主，他覺得是因為森林樹木覆蓋率極高的原因。雖然他只是一名做施工的，但是俗話說“每一個做施工的都有一顆搞設計的心”，圖勒拜克也不例外，他一直想選用磚頭作為主要的建築材料，因為冬天畢竟還是很冷，屋子裏需要修壁爐，木屋顯然存在著安全隱患。

兩周前他派出一支隊伍，跟隨伐木隊一起下了山，準備選一塊地方試制普通燒結磚，帶隊的是一名識字的山賊。圖勒拜克交給他幾頁紙，上面是他努力回想再加上猜測寫就的燒磚流程，他不確定這個流程是否正確，所以交代帶頭的小頭目要多多試驗，及時記錄。圖勒拜克從來沒有在磚廠呆過，他最多也只是近距離地觀察過冷卻了的磚窯，從原料的選擇、磚窯的型制、焙燒的溫度、開窯的時間，這些都是學問，都需要一步一步的摸索。圖勒拜克對此很有心理準備，他覺得半年內如果能夠燒出真正的紅磚，他就要感謝老天爺了，即使親自帶隊參與實驗，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能耐，能夠半年就順利燒出想要的產品來。

阿荷魯一瘸一拐地從不遠處的屋子裏走了過來，圖勒拜克吩咐了一下，阿荷魯派出一隊手下，扛著幾大捆麻繩和兩個很大的矩尺，跟隨圖勒拜克前往工地附近的空地。指揮著人手拉著麻繩，使用了矩尺和其他一些輔助的小工具，他終於按照自己畫的圖紙把一塊場地標了出來。沒有經緯儀，肯定存在誤差，圖勒拜克又指揮著山賊們來回奔跑，覆測了一次，天色已經漸漸暗了。

晚上頭領們聚在一起開會，圖密度等人都是面帶喜色，報名參加軍隊的年輕人很多，他們也忙了一下午，目前已經有大約六百多人登記報名，明天再招收一上午，應該就可以讓報名的人參加考核了。如果不是因為識字的山賊數量實在太少，估計一下午就可以招夠人數了。圖勒拜克也沒辦法，整個山寨初步統計了一下，包括會寫自己名字和二十個數字以上的山賊，只有不到一百人，也就是說，整個山寨的文盲率高達98%！也只能指望喬凱森了！大家都熱切地看著這個長發飄逸的小夥子。

簡單的會議結束後，圖勒拜克開始給頭領們講課，他教的是波希塞利達時代他編制的數學教材，今天的課程是九九乘法表，目前的進度才到七七四十九，數字是阿拉伯數字，語言還是諾多語，不像漢語那樣，諾多語裏的數字並不是單個音節，所以乘法表學起來很慢。

教了大約一個小時，課程結束，圖勒拜克明顯聽見有人長舒了一口氣。頭領裏有好幾個是真正的文盲，是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的，比如藥羅葛圖密度。上周圖勒拜克決定對手下的頭領普及阿拉伯數字，因為如果使用諾多數字，那可實在太麻煩了。圖密度對此表示疑問，他覺得自己又不是教書先生，為什麽還要學習呢？氣得圖勒拜克大罵了他一頓。蓋蘇力克其實也有同樣的想法，但是他心眼多，沒說話，聽到圖密度心直口快，本來還挺高興，想要附和一二的，一看圖勒拜克臉色不對勁，他也不敢吭聲，偷笑著看圖密度被老大噴了老半天。圖勒拜克覺得作為帶兵的將領，數學知識一定要學好，否則連手下士兵需要的裝備、糧草、行軍時的距離計算都不會，怎麽能夠指揮好隊伍？噴完圖密度，至少有些人想明白了，所以學習起來很認真。

結束了數學教課，喬凱森留了下來，其他頭領都離開了，他們還有事務要處理。圖勒拜克查看了喬凱森重新編寫的語文教材，兩個人討論了一番，喬凱森便離開了，圖勒拜克開始繼續編寫數學和地理教材。目前剛剛被命了名的黑風寨小學有五門課程，語文、數學、地理、歷史和體育，當然地理課還沒開，教材還沒有編完，也找不到合適的老師；至於歷史課，從來不講歷史，只是其他老師隨便給學生們講一些故事，比如神話、民間傳說什麽的。

圖勒拜克編寫的地理教材其實很簡單，他只是打算把自己這麽多年游歷對王國東部的行政區域做一個簡單的介紹。他倒是想告訴學生們自己腳下的大地其實是個球形，可是這個世界還沒有環球旅行家站出來幫他證明，甚至有很多人認為尤瑞斯法大陸是天底下唯一的，或者說，還沒有人產生一種明確的地理概念，表明已知的眾多國家就是在一塊陸地上。就他所知的一些宗教，天理教是最強勢的，雖然因為對教義的理解差異分成了數個派別，他也沒聽說有火刑燒死異端的傳聞。總的來說，他還不能完全用地球上的知識和經驗看待現在這個世界。

圖勒拜克想到可以帶領學生認一認森林裏常見的植物和動物，他把這個想法記了下來，準備一點一點實施。蠟燭已經燒了大半，他把頭湊得更近，手下繼續不停地寫著。

第二天上午，圖勒拜克帶著幾個人下了山，前往察看那個廢棄了的軍營，波希塞利達時代修葺的圍墻、望樓、吊橋和木屋都已經被邦金洛維托一把火燒得幹幹凈凈，塌陷了的壕溝為了方便山寨的通行，被填出了兩段土路。騎著馬繞行了一圈，圖勒拜克覺得，如果要把軍隊從山寨遷下來，還是這裏的位置最好。也不知八十多年前，這裏會是怎樣的景象。當年薩裏森王國屠戮的附近的幾個村莊，也完全消失在了森林裏，至少巡邏的斥候們從未回報發現那些曾經的村莊，就連道路也掩埋在雜草和荒土之中了。

從軍營裏返回，圖勒拜克順路去他建立的那個造紙小作坊查看了一番。負責的小頭目拿出了試驗記錄和幾份樣品，他們已經打算開始進行第五次試驗。看著那幾份樣品，都是帶著粗大的纖維，完全沒有一點紙的樣子。圖勒拜克見過一些市面上出售的紙張，都是那種像牛皮紙一樣的，顏色發黃，材質很硬，就連當初他很是花了一筆錢買的那本羊皮包裹的筆記本，紙質也很厚，而且很難扯爛。圖勒拜克已經不期望作坊能夠摸索出生產地球上黃紙的軟紙技術，哪怕是能生產出像沙紙這樣的硬紙，他都要高興了。

看來得想辦法搶一批會制造沙紙的工匠上山了！習慣了萬事靠搶劫的山賊頭子捏著下巴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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