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仍舊凝望著那個佇立在風中城樓上的身影。

“你在心疼她？”芙瑤問，目光也隨之轉到那個女子身上：“娘娘她真可憐，為了皇上為了家族付出了一切，她只不過要守著對大王的承諾，到最終卻被她最愛的人背叛了。”

終於，南木還是收回了目光，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能讓皇上如此狠心，你功不可沒。”

芙瑤柔柔一笑：“是南大人調教有方。”

他順了順被風吹亂的衣袍，冷然道：“你說得對，如今的皇上早已不敵當年，就連一直對他死心塌地的薛將軍都已辭官，南海的局勢已完全被我們掌控，有些事是時候該解決了。”

“大人想如何解決？”

“派個高手去趟皇宮，三年了，想必他該明白放手一些事情了…”兩個人輕聲細語的交談漸漸被冷風吞噬，而那個站在城樓上的女子，正如丟了魂的木偶般遙遙凝望遠方，那一處，沒有欺騙，沒有傷痛，有著只是她心中最深的寄托。

是以，禦醫說過她的身子熬不過這些時日，能站在這裏遠遠眺望也是好的，伸手便能觸及到的幸福，是最臨近天堂的地方，那麽，她死後，會去那裏嗎？

金鑾殿，香煙裊裊，寂靜無聲。

面對眼前的奏折，朱瞻基只覺疲憊萬分，再怎般的至高無上，他也只是一個凡人，對百姓對江山，他有著卸不下的責任，奈何只能一本一本的耐著性子批閱。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懿妃娘娘又暈倒了。”秦公公匆匆進來跪稟。

握著朱筆的手一顫：“什麽？怎麽會又暈倒？”隨著聲音的出口，朱瞻基修長挺拔的身影已然飛快出了殿門。

怎麽會又暈倒了呢？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她昏迷的次數，朱瞻基心裏再度沈重起來，近三年了，這份沈重一直揮之不去，到現在，更是讓他無法接受。

他愛這個女人，愛到骨子裏，卻也恨到骨子裏，自從三年前血濺允親王府後，她自殺未遂，便被他重新接回未央宮。

她終日不言不語，就像一個活著的癡兒，目光呆呆傻傻地，當年的風采全然不覆見，有的只是木訥與死灰。

為了留下她，他痛苦過，掙紮過，絕望過，最終還是邁出了那一步，不給她一絲退路，更以為是最終的幸福。

“參見皇上。”進了大殿，宮人紛紛行禮。

他的目光只是深深的凝視躺在□□的女子，那是一個平靜如水面容蒼白近乎無血色的女子，即使容顏不再，依舊貌比傾城。

“愛妃？”朱瞻基坐至床邊，伸出握緊她的手竟有絲顫抖。

“你來了…”慕妍的聲音已弱不可聞，可目光依然清澈，神情是淡然的，仿佛已然看透生死。

“妍兒…”朱瞻基想說點什麽，可是一喚她的名字便成為了哽咽。

“都說死是另一種解脫，其實…等待這一刻久矣，終於可以去見九泉之下的親人了，我該欣喜的。皇上，生死由命，你別太難過。”

一世情傷(大結局下）

“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看花開花落。”將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臉頰，朱瞻基突然泣不成聲，他想忍下這份哽咽，然，越是忍，心中的蝕痛越是厲害。

“皇上？”

“慕妍，別走，別離開朕，朕什麽都答應你，好不好？”他突然俯身吻住她的唇，這一刻他只想添平她的傷口，想吻走她心中的苦澀，多想替她分擔這一切傷和痛。

可，上天是殘忍的，錯了便錯了，不會再給他一個懺悔彌補她的機會，哪怕是帝王，也終究是不可以。

短暫的沈默過後，她緩緩說道：“皇上，慕妍沒有能力決定生死。只求死後，你不要將慕妍葬皇陵，亦或入太廟，求你不要讓這繁重的枷鎖再束縛了我的靈魂，我不想，不想…”

她一聲輕嘆，卻已無過多力氣再說話。

“什麽？你，你仍然在恨著朕？”朱瞻基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眼神悠轉，視線沒有再看他，而是看向不知名的某處：“皇上，慕妍生平最後一次求您，求您答應…”

她淺淺一笑，斷斷續續的說道：“皇上還是忘了那個叫文慕妍的女子吧…她不該闖進您的世界，擾亂您的生活，現在放手讓她安安靜靜地離去，好麽？”她竭力地擡起手，指向外面的梅樹，“天氣冷了，不知木槿花什麽時候會開……我怕是等不到了，紫禁城的冬天格外冷…好想回到暖陽高照的南國看一看……好想念那裏的碧水藍天，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

朱瞻基忽而想起錦盒裏的那道聖旨，他許給她的那份承諾，如今她已配合他達到目的，他卻食言沒能給她自由。

果然，她記性一向很好的，虛弱無力的又開口說了：“孫貴妃如你所願登上了後位，執掌鳳印，而你，卻一次又一次欺騙了我，一次又一次，欺騙了我……”

朱瞻基聲音如沙輾，更是布滿哀傷：“沒有忘，朕一直沒有忘，更加不會欺騙你，秦公公，快去將龍案上擱置的錦盒取來。”

當秦公公將明黃色的錦盒捧來時，慕妍已然氣若游絲。

打開錦盒，將裏面的聖旨塞入她緊握的粉拳，他附在她耳畔輕語：“妍兒，你看，這是許你自由的聖旨，這一刻，你與皇宮再無半點牽絆，與朕，再無半點關系。”

朱瞻基雙唇顫抖，俊美的容顏死灰一片。

是啊，她終於等到了，只是這自由的代價似乎太沈重了些，在命運面前，她細如塵埃，永遠都是不得不屈服的那一個。

“謝謝…”點了點頭，她淒婉的笑了，緩緩地，緩緩地，闔上滿是淚水的眸……

那一刻，仿佛天地間都安靜了下來，唯剩下微風拂過漫漫花叢的唰唰之聲。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她到底還是在恨著他，輕描淡寫的一語，他記憶尤深，可是他知道，文慕妍，在騙他。

她懂他，只要她說一句她愛他，自己便會放下一切與她上窮碧落下黃泉，可她終是不忍讓他負這天下。

可這天下沒了她，又有何意義？

而她，在那個自由無垠，與世無爭的另一個天堂，有著真正心疼她的親人陪伴著她，會幸福的吧。

而他註定要站在最高處，睥睨錦繡河山，孤獨終老。

冷香縈，衾薄寒，如夢殘。

山盟海誓情纏綿，十指相扣醉紅顏。

自此天涯相思兩處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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