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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緣來是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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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功夫,金桂端著綠釉雕花水盆進了門,她掀開簾子入室,見寧櫻一臉震驚的望著譚慎衍,清麗如芙蓉的臉因著驚訝略微怔忡,而譚慎衍靠在床頭的衣架前,笑而不語,她頓了頓,快速的放下簾子,眉眼小心翼翼瞥過譚慎衍,留意他點了下腦袋,又急忙退了出去,換做平日,她是要擰了巾子給寧櫻洗臉的,譚慎衍在,這些事兒反而輪不到她了。

寧櫻訝然許久,聽著簾子傳來晃動她回過神,怔怔道,“姐夫不想留在京中回來做什麽?他在昆州得心應手做得好好的,換個地方,什麽都要從頭再來,而且,去了其他地方想要回京,就只能等三年後了,豈不是埋沒了他?”

她有些不明白茍志的想法了,茍志兩袖清風,進思盡忠,任地方父母官能為百姓辦事不假,但畢竟能力有限,回京任職則不同,官職越高,手裏的權勢越多,他一呼百應,一句話吩咐下去,下邊的官員不敢不從,那樣造福的百姓會更多。

譚慎衍試了試水溫,取盆沿掛著的白色巾子,帶著巾子雙手放入盆裏,沾了水擰幹遞給寧櫻,嘴角抿起嘲諷的笑,“他心系百姓,身處何地都不太在意,可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那位可是個嬌貴的,他不在意自己,也得在意你姐姐不是?”

“不會吧。”寧櫻抿了抿唇,直覺不太可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寧靜蕓在昆州不是待得好好的嗎?如何想到回京了?

“什麽不會,這世上,不只有男人貪慕權勢,你們女人較真起來,厲害多了。”他展開巾子蓋到寧櫻臉上,寧靜蕓那人野心勃勃,當初為了身份地位主動去清寧侯府做妾,程雲潤被摘去世子之位又放低姿態讓黃氏接她出來,那等心思,進了皇宮都不會吃虧,其心性堅韌,臉皮厚若城墻,京城上下,她居第二,沒人敢居第一。

寧櫻仔細想了想,沒準回京還真是寧靜蕓的心思,她剛懷身孕若不是她的意思,茍志無論如何都會讓她靜心養胎,出了頭三個月再說。寧靜蕓不顧腹中孩子火急火燎回京是怕錯過這次茍志要等三年吧。琢磨清楚其中的門道,寧櫻心裏愈發為茍志感到惋惜,由著譚慎衍的手隔著巾子在自己臉上搓也沒阻止,嘆息道,“姐夫為姐姐下廚做糕點,聽他話裏的意思,像是熟稔慣了,她總身在福中不知福,來日沒人寵著她了,不知會不會後悔。”

“不會,以寧靜蕓的心思,沒了茍志她還有其他,她心裏門清著呢。”寧櫻看來,感情不是最重要的,身份權勢才是,那種人,即使被所有人冷淡她也不在意,只有手裏握著點東西就成,這也是為什麽昆州地震寧靜蕓抱著盒子舍不得撒手的原因。

手不重不輕在寧櫻臉上搓了幾下,隨即拿開巾子,發現她臉上的妝容沒擦幹凈不說,反而暈染成水墨畫似的,極為滑稽,他眉毛一挑,笑了起來。

寧櫻對他忽然沖自己笑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麽笑得陰陽怪氣的,你又知道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不成?”

譚慎衍揉了揉她臉頰,轉身走到床前,掏出枕頭下的銅鏡,寧櫻心有疑惑,跟著走過去,譚慎衍掉轉頭,舉起手裏的銅鏡,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待看清鏡子裏的容顏,驚呼起來,“你故意的。”

忙掩了面走到四腳架前,彎腰,掬了捧水使勁搓洗自己的臉,罵起譚慎衍來,她沒束起袖子,這會兒衣袖染水濕透了,且水順著她手臂流,腋窩處也濕了。

女為悅己者容,譚慎衍心知這回得罪寧櫻了,忙遞上手裏的巾子,奈何寧櫻回都不回他一個眼神,繼續拍著臉,臉都紅了,譚慎衍不知道女人洗臉這麽麻煩,只得放軟了姿態一個勁的賠禮道歉,肚子裏積攢的甜言蜜語搜刮了一通都沒能讓寧櫻展顏。

寧櫻和他慪氣,一晚上都沒搭理他,譚慎衍把人抱在懷裏,軟硬兼施,總算在睡前讓寧櫻消了氣。

翌日,衙門有事,譚慎衍起床時寧櫻還睡著,想到昨晚她背過身,氣惱的模樣,譚慎衍好笑,這些日子,寧櫻夜咳的毛病好了許多,隔一兩晚才會咳,假以時日定會好起來的,他替寧櫻理了理被子,天熱了,寧櫻捂得嚴實,待會太陽出來她恐要被熱醒,譚慎衍想她多睡會兒。

出門時,福昌和福盛站在門口,兩人身穿天青色長袍,福盛皮膚好,衣衫穿在他身上顯得儒雅,福昌黑,被衣衫的顏色襯得愈發老氣。見著他,二人立即走上前躬身施禮,福昌稟道,“熊大在晉州遇到埋伏了,人剛回來,有話與您說。”

熊大熊二當時去晉州秘密押解葉康回京,沒驚動任何人,離開時熊大察覺晉州不對勁,留下來查探,傳回來的信件中沒說晉州有異樣,不成想回京路上有人設了埋伏,福昌將熊大的情況說了,又問道,“可要奴才再去晉州打探一番?”

“你照照鏡子,再去趟晉州,回來媳婦都娶不上了,先聽聽熊大怎麽說吧,引得對方痛下殺手,他定是發現了什麽。”譚慎衍瞅著天際徐徐染紅的雲層,眉梢閃過殺意。

熊大熊二住在青山院的偏院,老國公死後,往日伺候他的人繼續住在院子裏,譚慎衍不想太早讓熊大熊二暴露,讓二人也住在裏邊,沒有賣身契,譚慎衍照樣能駕馭他們,想要人為你賣命,法子多得是。

是否忠心,交給時間來檢驗,目前來看,熊大熊二尚且能用。

青山院沒有變化,院子裏綠樹縈繞,景致清幽,聽屋裏傳來薛墨的聲音,譚慎衍步伐微滯,福昌按著腰間的玉佩,低頭解釋道,“熊大路上遇著薛世子,薛世子見熊大受傷,跟著過來看看,門房的人攔不住。”

薛墨和譚慎衍關系好,平日這種事情他們不會避諱,可眼下時局不同,薛墨身份擺著,兩府明面上還是少往來為妙。

但薛墨的性子,攔著他,不知鬧出什麽事兒來呢,他們也算從小一塊長大的,譚慎衍是裏裏外外冷若玄冰,薛墨則是個外冷內熱的,熟悉了,薛墨百無禁忌,骨子裏跳脫執拗得很,當然,也極為難纏。

“整個京城,福昌算得上京城第一黑,天擦黑那會他走在街上沒人看得清他是個人,現在好了,黑臉隊伍裏多了一個,往後夜裏跑腿的事兒有你幫他分擔了。”薛墨語氣透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說道。

譚慎衍進屋,熊大見著他要起身行禮,想當初,他和熊二在刑部吃了番苦頭,譚慎衍讓人把他們帶下去,兩人以為必死無疑了,誰知,他們被送上一輛馬車,接下來又來了大夫為他們治身上的傷,那時候,他就明白,譚慎衍留著他們是要他們辦事。

半年吧,譚慎衍就交代他們去劍庸關查看,他和熊二摸不著頭腦,裏裏外外搜集許多情報給譚慎衍,譚慎衍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算起來,去昆州抓葉康是他們領的第二份差,譚慎衍滿意與否他也不知。

“你躺著吧,在晉州城發現了什麽?”譚慎衍叫住熊大,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福昌奉了茶,他端著茶杯,並不喝。

熊大消息不定,隔許久才有信件送回京城,卻也只寥寥數字,且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離家在外漢子托人寫的家書差不多,是熊大找人代寫的,譚慎衍分辨得出來。

想到自己的發現,熊大心裏仍免不了震撼,聲音有些激動,“晉州許多員外們聯盟,挖出來的金礦偷偷送去其他地方了,劉家在晉州的金礦接二連三出事,背後有人想奪了劉家的皇商之名,頂替劉家,奴才觀察過了,劉家的金礦連續出事,頂多三年,劉家拿不出純粹光亮的金子金飾就會被淘汰,劉家提煉出的金子純度不夠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他撐著身子,身上的傷口幹了,但話說得急,傷口一抽一抽的疼,他聲音有些喘,“是承恩侯身邊的小廝,叫木石,承恩侯府想吞掉劉家。”

商人地位低下,背後沒有靠山沒法立足,熊大熊二潛入葉家抓了葉康,準備連夜趕回京城,出城時,遇著一人鬼鬼祟祟潛入酒肆,他覺得身形熟悉,沒想起來,讓熊二他們帶著葉康先回京,他留了一人下來照應,兩人追著那人的足跡,偷偷潛入酒肆,裏邊燈紅酒綠,極為嘈雜,他聽不真切幾人說了什麽,後跟著其中一人回了府邸聽一員外對自己小妾說他們暗中結盟,把挖來的金礦送給貴人,待事成,一家人升官進爵,平步青雲。

熊大感覺事情不對,扮成村戶漢子去金礦做幫工,暗中盤查,那些人訓練有素,身手不凡,他不敢打草驚蛇,而且幹活時不能往外遞消息,好在他們是兩個人,托人寫家書送出來,夜以繼日的幹活,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故而隔些時日他們就要換人,他和那些村戶漢子一同領了工錢離開的,沒料到那些人辦事嚴謹,暗中留意著每一個漢子的去處,二人剛出晉州城門就遇到埋伏,傷得不輕。

薛墨瞅了眼譚慎衍,見他擰著眉想事不敢出聲打擾他,叮囑熊大道,“你好好休息,你家世子爺什麽性子你還不清楚?睚眥必報,記仇著呢,知道對方的底細,保管把人抓到刑部為你報仇,你好生等著就是了。”

嘴上這般安慰,心裏卻有些著急,承恩侯府和皇後有關,依著熊大形容,承恩侯府分明有斂財招兵買馬的嫌疑了,難不成京中要生變了嗎?他側目望著譚慎衍,想聽聽他怎麽說。

譚慎衍對薛墨的目光毫無所察,斂目沈吟,承恩侯府暗中運作,傳到皇上跟前即使沒什麽也免不了落下謀逆的罪名,承恩侯的齊老侯爺任內閣閣老,深知朝堂水深,又怎會不明白這種事一旦傳開,即便是捕風捉影毫無根據,皇上也不會放過齊家,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齊老侯爺不會把整個侯府拖下水。

屋裏安靜得針落可聞,誰都不敢打擾譚慎衍想事,眼觀鼻鼻觀心,緘默不言。

片刻,譚慎衍擱下杯子,驚覺所有人皆低著頭,而薛墨望著他,欲言又止,他朝熊大道,“你養著身子,外邊的事情交給福昌他們。”

譚慎衍又問了些晉州金礦的事,福州和晉州的金礦最多,先帝擔心商人手握大量錢財對付朝廷,晉州和福州兩地的金礦都有朝廷管轄的部分,且頒布了律法限制每年開采的金礦數,劉家都是些聰明人,不敢違背律法,否則的話是滿門抄家的重罪。

背後之人想吞掉劉家,劉足金不太好對付,吞掉劉家是不可能的,借此斂財,光明正大把手裏的金子由暗轉明才是真的。

念及此,他站起身,闊步離開,薛墨見狀,起身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走出青山院,薛墨才敢問他,“熊大可靠嗎?”

事情非同小可,一著不慎,連累出一大片人,薛墨不得不提醒譚慎衍小心謹慎些。

“他不知背後盤根錯節,事情是真的,走吧,去書房說。”隔墻有耳,譚慎衍覺得府裏有奸細,至於有多少,他暫時不知。

書房燃著熏香,薛墨吸了吸鼻子,暗罵了句譚慎衍見色忘義,活在美人香裏得意忘形了,櫻花熏香一點不好聞,真不知譚慎衍怎麽想的,回過神,聽譚慎衍吩咐福昌研磨,薛墨狗腿的插話打斷,“喚福昌做什麽,我來就是了,你準備給誰寫信?”

譚慎衍擡眉掃了他一眼,沈眉道,“晉州金礦生變,福州估計也有異動,韓愈在福州,讓他留意福州的金礦。”每逢戰事,糧食和錢財是最重要的支撐,承恩侯府的銀錢花到什麽地方去了,得好好查查,再者,他覺得齊老侯爺那麽傻,早早的暴露了尾巴。

薛墨握著墨碇,認可的點了點頭,皇後娘娘和皇上關系不太好,皇後娘娘慫恿承恩侯斂財傳到皇上耳朵裏估計會更惹罅隙,皇後娘娘為了三皇子隱忍多年,眼瞅著要成功了,怎麽可能在這當頭暴露,但不是皇後娘娘,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你覺得皇後此人如何?”薛怡嫁給六皇子,薛府想在奪嫡中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急流勇退,不如搏一搏。他和薛慶平不想連累的是譚慎衍,譚家完全可以不管這事的。

譚慎衍展開信紙,拿起筆筒裏的筆,低著頭道,“能坐上那個位子的怎麽可能是善茬,這麽多年,若不是明妃娘娘性子軟弱,哪有她的地位,對了,六皇子怎麽樣了?”

明妃娘娘的死,除了對六皇子的打擊大,再者就是皇上了,不過六皇子能流露自己的情緒,皇上不能,外人眼中,明妃娘娘是母憑子貴,皇上寵幸她的年頭過去了,她的死對皇上來說可能有些感慨,但覺不會讓皇上黯然神傷,聖心莫測,皇上的心思,若不是他兩世為人,估計他都不懂。

薛墨嘆了口氣,“明妃娘娘葬在皇陵旁邊的矮山丘上,六皇子和姐姐去那邊守孝,不知情形如何了,爹的意思,六皇子和姐姐安安穩穩去蜀州也好,新皇即位為了名聲也不好趕盡殺絕,如今整日提心吊膽的,姐姐一婦道人家,身心怕難以承受。”

譚慎衍擡眉看了薛墨一眼,若有所思道,“去了蜀州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明妃娘娘死得不明不白,六皇子沒有找出背後的兇手,肯心甘情願去蜀州?”

譚慎衍的眉目稍顯淩厲,薛墨立即不做聲了,只得又嘆氣,轉移了話題,“嫂子沒事兒吧,寧府一窩子糟心事,難為她安安穩穩嫁過來了,青竹院沒鬧真是可喜可賀。”

胡氏和譚慎衍暗中交鋒好幾年,胡氏拿捏不住譚慎衍,對寧櫻就不好說了,不過寧櫻也不是省油的燈,婆媳兩鬥得你死我活想必十分精彩,想到這,眉梢不由得生帶了看好戲的意思。

“你別擔心她吃虧,你在晉州的時候沒發現晉州金礦不對勁?”

“那會兒保命要緊,我哪會註意其他,你說承恩侯府真的牽涉其中嗎?齊閣老在朝堂呼風喚雨,聲望高,早前昆州地震,去賑災的大臣是他的門生,若我們沒有證據就攀咬上承恩侯府,接下來的日子只怕不太好過。”薛墨不愛過問朝堂的事兒,他做的是救死扶傷,而朝堂爾虞我詐,想的是怎麽害人,有違他的心思,如果不是關系到薛怡,他才懶得管呢。

說起薛怡,薛墨又想起一件事來,“你說當初皇上為六皇子選妃,怎麽就挑中我們薛家了呢?我爹那會還不是院正,不過小小的六品官,六皇子可是最受寵的皇子,門不當戶不對的……”

譚慎衍握著筆,蘸了蘸墨,輕聲道,“聖心難測,皇上挑中薛姐姐自有他的道理,你有空琢磨那些,不如好好做點其他的,薛叔張羅著給你說親,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和薛叔說說,否則薛叔當為自己找媳婦似的把人家姑娘定下了有你哭的時候。”

自薛墨娘死後,薛慶平全部的心思都在藥圃上,說親在他看來是浪費時間的事兒,薛墨自己不留神,以薛慶平的眼光,不知挑個什麽樣的兒媳婦回來。

薛墨嘴角一抽,苦不堪言的哀嘆聲,“我爹的眼光也不差吧,當初我娘不就是我爹選的?你說人為什麽非得成親,不成親照樣過得好好的,娶個媳婦挨著自己睡,脖子上隨時懸著一把刀,凡事還得將就對方,你說我好好的,幹嘛給自己找罪受?”

薛墨身為大夫,後宅的爭鬥見了不少,男人們在外邊刀口上舔日子,女人們在後宅血雨腥風,一點不太平,想要多活幾年,離女人遠點錯不了,他到過的地方多,有妻子不滿丈夫納妾最後給丈夫下毒的,還有貪戀丈夫錢財和姘頭謀害丈夫性命的,夫妻不和,同床異夢的例子更比比皆是,他對女人提不起好感,一點成親的欲望都沒有。

“過得好好的?一年四季衣衫沒人做,身邊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喝醉酒回到屋裏冷冰冰的,想找人說個話吧,身邊都是群小廝,還得擔心傳出好龍陽的名聲,娶個媳婦好處太多了,你成親自己體會吧。”譚慎衍專心寫信,待信寫完了,擱筆才驚覺薛墨震驚的望著自己,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挑眉,意味深長道,“改日我和薛叔說說為你找個溫柔可人的媳婦。”

“我覺得你變了,小時候你可是說過最毒婦人心的,成親後,完全變了性子。”沈默良久,薛墨才憋出這句話,他以為譚慎衍會一輩子討厭女人呢。

“我說的是居心不良的女人,你只記得我說最毒婦人心,怎沒聽我說其他的?”譚慎衍拿起信紙,待上邊的墨幹了,輕輕疊起來,從抽屜拿出黃色的信封,難得耐著性子語重心長和薛墨說起話來,“你真不想成親,不喜歡女人,我倒是有個好主意……”

“什麽主意?”經驗告訴薛墨譚慎衍的主意絕對不是什麽好主意,但他這人有個毛病,凡事喜歡追根究底,尤其在譚慎衍跟前,譚慎衍懂得多,從小到大給他出了許多餿主意,也害過他許多次,美其名曰對他好,他半點都沒感受到。

譚慎衍從善如流道,“娶個不愛你的媳婦,兩人湊合著過日子,夜裏分房睡不就好了?”

薛墨認真思索了番,狐疑的望著譚慎衍,“你是不是看中哪家小姑娘礙著嫂子的名聲不敢弄進府裏來,讓我給你遮掩呢。”話沒說完,被譚慎衍踢了一腳,力道大得桌子都晃動了下,隔著靴子,薛墨只覺得小腿上火辣辣的疼,抱怨道,“我就說不能成親吧,這招肯定是跟嫂子學的,往回你可不踢人,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嫂子。”

譚慎衍一怔,臉頰有些泛紅,不過瞬間被他掩飾了去,冷然的警告薛墨,“這話傳到櫻娘耳朵裏,你就去福州挖金礦吧。”

薛墨訕訕,疼得齜牙咧嘴,退到旁邊四方桌前,老老實實坐了下來,戒備的望著譚慎衍,不受他威脅,“你真敢讓我去福州,我就告訴嫂子去,說起來,她還得叫我一聲薛哥哥呢。”

譚慎衍眼神一凜,薛墨察覺到不對勁,起身要逃已經來不及了,不一會兒,屋裏就響起殺豬的嚎叫,以及薛墨哀痛的聲音,“福昌,福昌,快去青湖院請你家世子……夫人……哎喲……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說,你說什麽我做什麽……”

福昌和福榮當沒聽見屋裏的聲音,仰頭望著偶爾飛過的鳥雀,薛墨從小被打到大,頂多疼個十天半個月,十天半月一過又是一條好漢。

兩刻鐘的功夫屋裏的哀嚎聲才停下,繼而傳來的是男子幹涸的悶哼,瞅著時機差不多了,福昌才推門進屋,接過譚慎衍封好的信封,不看薛墨一眼,不疾不徐退了下去。

趴在地上渾身酥軟的薛墨心灰意冷,指責福昌道,“都是群見死不救的,來日我讓貴榮他們好好練練為我報仇,不信收拾不了你們……”

福昌垂著眼,好笑道,“待薛世子養好身子再說吧。”

這話簡直是在薛墨傷口上撒鹽,身子一軟,整個人趴在紅木地板上一動不動了。

寧櫻聽金桂說書房傳來男子的哭喊聲,她不由得好奇,走到門口見福昌從裏邊出來,問道,“世子爺可在裏邊?”

福昌躬身行禮,畢恭畢敬道,“在呢,薛世子來了,和世子爺在屋裏說話,奴才這就通稟一聲。”

“不用,我聽著聲兒過來瞧瞧,你忙自己的事吧,我回了。”看福昌腳步匆匆,明顯有任務在身,她不好耽誤他,譚慎衍和薛墨在書房,金桂說的聲音估計另有其事,她不好多加過問。

正準備離開,誰知譚慎衍從屋裏走了出來,身後的薛墨發髻淩亂腳步踉蹌,站不穩似的,遇著了,她不好當沒看見,何況她有事情問薛墨,走近了看清譚慎衍衣衫起了褶子,不如薛墨的明顯,可肉眼仍清晰可見,她蹙了蹙,問道,“怎麽了?”

“墨之許久沒來了,我陪他練練身手,你怎麽想著過來了?”

“金桂說書房裏傳來殺豬般的嚎叫,我過來瞧瞧……”二人旁若無人的你儂我儂,看在薛墨眼中極為礙眼,可憐他這會兒渾身上下都疼著,聽著外邊傳來寧櫻的聲音,慌亂的爬了起來,拉扯到身上的筋骨,更是痛不欲生,他在譚慎衍手裏吃了多少虧,可總不長記性。

等等,寧櫻說殺豬般的嚎叫,形容的是他嗎?薛墨忍痛挺直身子,撣了撣衣衫上的灰塵,正欲解釋番,誰知,寧櫻不給他機會,搶在了他前邊開口,“小太醫,你來得正好,我有話想問你呢,現在有空嗎?”

薛墨和譚慎衍的關系沒有公開,她尋思著不知道叫什麽,想來想去還是喚小太醫算了。

薛墨扯了扯嘴角,寧櫻有事情他敢說沒空嗎?認真的點了點頭,“不知嫂子想問什麽?”

他嫂子喚得熟稔,鬧得寧櫻臉色一紅不好意思,揉著手裏的手帕,示意薛墨進屋說話,她要問的是中毒一事,她想知道自己和黃氏是什麽時候中毒的,她記得上輩子黃氏發病的時間比她早,防止中間還有些她不知道的事兒。

薛墨不敢亂說話,小心翼翼看著譚慎衍,見他微微點頭後才和寧櫻道,“你和三夫人體內的毒素有些年頭了,這種毒脈象沒有異常,便是我起初也沒發現不對勁,中毒多久我是看不出來的。”

他是大夫不是神仙,什麽時候中的毒想來只有黃氏知道了。

寧櫻皺眉,繼續問道,“這種毒可有其他誘發因素,比如過度勞累,思慮過重,可會加重病情?”

薛墨又看了譚慎衍一眼,他和薛慶平研究這毒很久了,中毒怎麽樣他知道,要說誘發因素不好說,他斟酌道,“中毒的脈象和一般風寒差不多,既是呈現風寒的癥狀,你說的勞累,憂思,的確會損害身子。”

這樣就說得清楚為何黃氏比她先死了,黃氏先是為寧靜蕓的親事愁眉不展,想方設法為寧靜蕓退了親,後又給寧靜蕓挑門中意的親事,忙下來身子已十分不好了,更別論還有三房的一眾妾室了,黃氏哪有空閑的日子?

寧櫻不說話,書房頓時一片寂靜,薛墨不知寧櫻想起了什麽,安慰道,“你別想多了,你和三夫人體內的毒素清除幹凈了,不會有後遺癥的。”

譚慎衍明白寧櫻的想法,她該是想起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朝薛墨道,“你回去吧,薛叔為你挑的幾戶人家你好好看看,真不想成親,就依著我說的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是薛府唯一的少爺,要延續香火……”

薛墨心裏暗暗誹謗,譚慎衍這番話比薛慶平還老氣橫秋,回想譚慎衍念叨的那些,比老媽子還羅嗦,不由得道,“知道了,你才多大的年紀啊,念念叨叨,比我奶娘都老練,我瞧著你心思也別太多了,老得快……”

語聲一落,看譚慎衍動了動腿,嚇得他嗖的跑了出去,這一刻,是腿不疼了腰不酸了,渾身都舒坦了。

寧櫻不想薛墨這麽大的反應,掩面失笑,聽譚慎衍道,“成,我不和你說了,是人都逃不過成家立業,我和薛府商量就是了。”

薛墨心裏叫苦,從窗戶邊探進個腦袋,撇嘴道,“嫂子,你可得勸勸他,他想早日成家立業,不能把心思強加到我頭上吧,我真想過我安安穩穩無拘無束的日子。”

話未說完,迎面拋來個茶杯,薛墨眼疾手快接了下來,扔給走廊上的福榮,嘀咕道,“先是踢人,如今又亂扔東西,不知哪兒學來的毛病,罷了罷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薛墨聲音小,寧櫻斷斷續續聽清楚幾個字,耳根通紅,倪了譚慎衍一眼,小聲道,“我不愛亂扔東西。”

薛墨走出去幾步,想起什麽又倒了回來,剛好聽著寧櫻的話,來了興致,煽風點火道,“那嫂子可得看緊了,都說相處久了兩人互相影響,別他背著你在外邊養了人你都不知道。”

在譚慎衍又扔來一個杯子前,他快速蹲下身躲開了,依著譚慎衍脾性,這回的扔杯子肯定面上不顯山露水,實則咬牙切齒,他接下來,手泛紅是避免不了的,他可不是傻子,接不住索性不接,譚慎衍又不是沒了個杯子就活不下去了。

奇怪的是,並沒有東西飛出來,他不由得心裏困惑,雙手攀著窗欞,慢慢擡起頭,就看譚慎衍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笑容陰森恐怖,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笑什麽?”

“沒什麽,你忙自己的事情吧,註意身體,別累著了。”

這下,薛墨更認定譚慎衍不懷好意了,心裏犯怵,左思右想也沒想明白怎麽回事,走出國公府大門了他還忍不住回眸瞅了眼皇上欽賜的牌匾,搖搖頭,只當是自己想多了。

誰知,半個月後,他握著一疊信紙,怒氣沖沖跑進國公府找譚慎衍,門房說譚慎衍出門了,氣得他想將一疊紙呼人臉上,揪著門房小廝的領子,怒氣沖沖道,“世子爺真不在還是你們騙我的?”

小廝誠惶誠恐,一臉驚嚇不已的模樣,“世子爺出門了,好像好像刑部出事了,真不在。”

“好像?”薛墨眉頭一皺,重重將人摔了出去,只得去刑部,可是看到刑部門外的陣仗,他立即焉了,悻悻的往回走。

刑部門外裏裏外外圍了兩層士兵,人人嚴正以待,面露肅殺之氣,薛墨一看就知道是北鎮撫司的人,刑部該真是發生大事了,他不敢久留,怕給譚慎衍帶來麻煩,身側的貴榮不懂看人眼色,問薛墨道,“譚世子的事情世子夫人一定清楚,主子要不要找世子夫人問問?”

薛墨沒個好氣,“他醋勁多大又不是沒見過,真知道我背著他偷偷找他媳婦,爺我真的要去福州挖金礦了。”

貴榮訕訕,很想勸一句,既然明知惹不起怎麽不躲遠一點,自己湊上去,譚世子不弄他弄誰?當然,這些話貴榮只敢在心裏嘀咕,說出來,少不得他得挨頓揍,他才沒那麽傻呢。

福昌裝裱的畫拿回來了,寧櫻讓金桂她們掛西屋,自己在邊上指揮,譚慎衍的畫又內斂大氣,掛上去,整個屋子都亮了不少,外邊人說薛墨來過,得知譚慎衍不在又怒氣沖沖走了,寧櫻心生疑惑,問通稟的丫鬟道,“小太醫可說了找譚慎衍什麽事情沒?”

明妃娘娘病逝,六皇子和六皇妃修葺明妃娘娘的陵墓,今日回來,朝堂上下對六皇子留在京城心生不滿,今日六皇子回京,朝堂有一番爭辯,譚慎衍手裏頭事情還多著,一大早就出門了。

丫鬟屈膝,搖頭道,“不曾,門房的人說薛世子氣得不輕,還動手打人了。”

薛墨在外人跟前骨子裏透著清冷,不易和人親近,行事作風和譚慎衍有點像,接觸多了才知,薛墨實則和譚慎衍他截然不同,薛墨溫潤有禮,譚慎衍卻依然是那個倨傲清冷的譚慎衍。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薛墨沒來找她,想來事情不是很嚴重,傍晚譚慎衍回來問問就知道了。

日落西山,天邊的晚霞褪去紅暈,整個天際蒙上了層灰色,譚慎衍不見人影,寧櫻等他回來用膳,眼瞅著金桂進屋掌燈,走廊外亮起了燈籠,寧櫻才有些擔憂起來,“金桂,你去書房瞧瞧福盛可在,讓他去刑部問問世子爺何時回來。”

譚慎衍丁憂,刑部的事情沒有擱下,反而愈發忙碌了,前些日子禦史臺彈劾譚慎衍的折子被皇上壓了下去,否則的話,不知升出怎樣的波瀾呢。

最近,隔三差五就是折子彈劾譚慎衍,約莫有人起了頭,讓那些人肆無忌憚了。

金桂領命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了,一邊回寧櫻的話一邊吩咐丫鬟傳膳,“福盛說世子爺今日不回來了,小姐您先用膳吧。”

望著窗外的月色,“福盛沒說出了何事?”

金桂搖頭,譚慎衍的事兒出了寧櫻能過問,她們不敢多做打聽,尤其金桂不怎麽和福盛打交道,摸不清福盛的性子,貿然問譚慎衍的事兒沒準被認為是細作呢,福盛不說,她就沒多問。

“算了,吩咐廚房給世子留膳,再熬碗滋補的湯擱著,世子爺回來喝。”

往回譚慎衍偶然忙得晚了也不回來,寧櫻沒有多想,半夜咳嗽醒了一回,問金桂,金桂說譚慎衍不曾回,前邊也沒消息遞回來,寧櫻想著,等譚慎衍回來,得和他說說,往後不回府讓小廝遞個信回來,以免她擔憂。

如此想著,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夏日的天亮得早,寧櫻睜開眼,察覺一只手臂環著自己,她動了動,擡起頭,才發現譚慎衍一臉倦色的閉著眼,下巴胡渣都出來了,她動的時候驚醒了他,譚慎衍皺了皺眉,眼睛沒睜開,“別動,時辰還早著,讓我抱會兒。”

寧櫻不忍打擾他睡覺,窩在他懷裏沒有動,她睡得沈,他何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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