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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寧府變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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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櫻一怔,手滑到他胸膛,狠狠揪了一把,她夜裏當然不咳嗽了,睡都睡不著,怎麽可能咳嗽?

本是報覆譚慎衍,想揪他一下,他身上的肉硬得寧櫻根本揪不動,寧櫻不解氣的在他胸膛咬了一口,譚慎衍有了反應,摟著她的手用力收了下,拿身子蹭了蹭她,笑道,“小心傷了你的牙,真能治好你的咳嗽,你感激我還來不及呢。”

寧櫻在侯府的記憶如果都是不好的,他盡量想法子抹去她的記憶,給她不一樣的感受,想到此,他松開手,任由寧櫻咬,左右穿著衣衫,她沒多少力氣,弄不疼他,“待會去青竹院陪祖父說說話,皇上允了我五天假,陪你在府裏到處轉轉。”

寧櫻覺得沒趣,衣衫弄濕了,他也沒個反應,直起身子,示意譚慎衍挑開簾帳,聲音夾雜著絲擔憂,“祖父的身子……”

譚慎衍沒說話,素手掀開簾帳,窗外起風了,吹得窗戶呼呼響,方才還艷陽高照,這會兒有些陰了下來,他沈聲道,“祖父最大的心願是看我成家立業,走吧,陪他說會話。”

寧櫻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只覺得鼻子一酸,老侯爺年事已高,能撐到現在怕是等著譚慎衍成親,她低下頭,輕聲道,“不如你住青山院,好好照顧祖父,他……”

算著年紀,老侯爺怕是京中年紀最長的了,但自己的親人,寧櫻希望他繼續活著長命百歲更好。

進了青山院,屋裏縈繞著濃濃的藥味,床榻上,老侯爺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又不像,看上去,死氣沈沈的,寧櫻喉嚨一熱,眼眶氤氳起了水霧,譚慎衍牽著她,察覺她身子僵硬,小聲安慰道,“祖父睡著了,沒事兒,你坐會兒,我找本書念給祖父聽。”

寧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打量著老侯爺,老侯爺戎馬一生,平定四方,扶持先皇登位,後又是當今聖上,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難怪青巖侯犯下殺頭的大罪皇上看在老侯爺的面子上都沒有追究,老侯爺為朝廷鞠躬盡瘁,長年征戰沙場,老來得子才有個兒子,青巖侯死了,待老侯爺一走,青巖侯府就沒落了,皇上是念著先皇和他都承過老侯爺的恩才赦免了青巖侯罷。

譚慎衍找來的一本書差不多巴掌大,書頁泛黃得上邊的字跡都有些模糊,譚慎衍挨著她坐下,聲音低沈溫朗,一字一字念著,寧櫻循著他的目光看去,模糊一片,哪看得清楚,她忍不住擡眸看了譚慎衍兩眼,譚慎衍目不斜視,繼續念著。

那些東西好似早就在他腦子裏,倒背如流。

床上的人沒什麽反應,寧櫻挪了下凳子,頭靠著譚慎衍,聽著他如流水潺潺般清醇的聲音,不知不覺,又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說話。

“薛太醫說老侯爺吃的藥對身子傷害大,估計就這幾日的光景了,奴才已經暗中吩咐下去準備老侯爺的後事了,世子爺,您瞧著可要先知會宮裏?”聲音有些陌生,寧櫻蹙了蹙眉,想睜開眼,卻驚覺她躺在譚慎衍懷裏,身上蓋著毯子,頭頂傳來譚慎衍陰冷的聲音,“知會聲吧,明日去青竹院把侯府的賬冊全拿回來,祖父不想侯府落入外人手中,我得替他守著,祖父醒來可說過什麽話?”

她聽到男子說,“老侯爺說看您往後有人陪,他心裏沒有遺憾了,到了地下,也算對老夫人和夫人有個交代,還說,用藥是他的意思,和薛太醫沒有關系,您別怪到薛太醫身上,您成親,世子夫人進門,他好好的,下人才不敢亂嚼舌根。”

寧櫻心口一震,忽而想到什麽,定定的望著床上,她記得,年後她來府裏看望老侯爺,老侯爺就下不來床了,而且,和她說會話,老侯爺就得休息會兒,身子撐不住,可是她進門,老侯爺卻坐了起來,還下地走動,坐著喝了她的茶,更甚至交代胡氏讓她主持中饋,她不是大夫,對某些藥材卻也有所耳聞,老侯爺莫不是吃了什麽藥,強撐著身子給她做充面子?

譚慎衍察覺寧櫻的不對勁,朝羅定擺手,羅定識趣的退了下去。

“你醒了?”譚慎衍擡起的身子,才驚覺,褶皺的長袍上有一攤水漬暈染的深色,掰過她的臉,果不其然,她哭了,譚慎衍揉了揉她發紅的眼睛,溫和道,“祖父最高興的便是我能娶一個喜歡的姑娘,你進門,他心裏歡喜,你別想多了。”

寧櫻咬著自己拳頭,生怕自己哭出聲,她沒想到,老侯爺為了給她撐腰,不珍惜自己的身子,那種藥,一時有效,但對身子傷害大,她何德何能。

“別哭,祖父總說他活夠歲數了,走的時候,我們大家都歡歡喜喜的送他離開,世上的人,很多人活不到他一半年紀就去世了,他能活到現在……”

說到後邊,譚慎衍聲音低了下去,嘴角明明掛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一把摟過寧櫻,緊緊的摟著她,像要把寧櫻嵌入骨髓。

他如何能開開心心送老侯爺離開?那是他在世上最親最親的人了,教導他認字,騎馬,射箭,他第一次打仗是老侯爺在背後出謀劃策,在戰場受了傷,是老侯爺最先派人給他送藥,遇著難題,是老侯爺幫他解開,他從小,是老侯爺一手帶大的,他以為寧櫻進門了,可以陪著他,聽他講年輕打仗的事兒,可以陪他去河邊釣魚,府裏有人陪著,他就不會孤單了。

卻不想,老侯爺再也等不到那天了。

寧櫻貼在他肩頭,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上輩子,她經歷過生離死別,那種撕心裂肺的苦痛,想到譚慎衍此時正經歷著,她感同身受,不由得泣不成聲。

傍晚,灰蒙蒙的天下起了小雨,寧櫻眼睛發紅,為譚慎衍整理著褶皺的衣角,帶著哭腔道,“你在青山院陪著祖父,我回去就好了。”

一下午,老侯爺都沒有醒來,餵下去的藥和湯喝了,就是不見醒,寧櫻不忍譚慎衍連老侯爺最後一面都見不著。

“你別擔心,有什麽事兒,羅平會告訴我的,走吧,我陪你回去。”老侯爺的死牽扯重大,不知宮裏有什麽動靜,穿過拱門,見一青衣男子快步而來,寧櫻一頓,轉頭看向譚慎衍,譚慎衍捏了捏她的手,沒有讓他回避。

男子國字臉,一身正氣,一看就是行伍出身,到了譚慎衍跟前,他躬身作揖,目光落在寧櫻身上,微微蹙了蹙眉,但看譚慎衍沒吭聲,明白了譚慎衍的意思,壓低聲音道,“明日早朝,刑部尚書告老還鄉。”

簡短的一句話,寧櫻卻從中明白過來,譚慎衍,要升官做刑部尚書了,在老侯爺去世之前。

“我知道了,你回屋裏守著,你和羅平,一定要有人守著屋子。”韓家的事情背後有人推波助瀾,過不久,那人就會浮出水面了,老侯爺屋裏有許多機密信件,不能落到別人手上。

羅定面色一沈,凝重的點了點頭。

譚慎衍這才牽著寧櫻走了,路上兩人沒有多說,寧櫻卻心情沈悶,在青山院沒吃東西,肚子有些餓,真把飯菜端上桌,她食不下咽,望著譚慎衍,多次欲言又止,譚慎衍胃口不錯,桌上的菜都嘗了遍才擡起頭,好奇的看著寧櫻,“你怎麽不吃?”

寧櫻一噎,不知說什麽,見碗裏多了她愛吃的竹筍牛肉,她望著窗外細雨霏霏,踟躕道,“你用不用去……”

“沒事的,別想太多了,吃點東西,今晚我不碰你了,早點睡。”譚慎衍又給她夾了塊牛肉放碗裏,“要我餵你嗎?”

寧櫻嗔他一眼,心底的陰霾少了大半,慢條斯理的吃起來。

心裏惦記著老侯爺的身體,躺在床上,寧櫻不時翻身望向外邊,頻頻起身,譚慎衍沒法子,身子一轉,擡腳壓著她身子,手放在她滑膩的腰間,不懷好意道,“是不是睡不著,睡不著的話,我們做點其他的?”

寧櫻面色一紅,急忙閉上了眼,翻過身,朝著裏邊,本想往裏挪,被他一只手撈了回去,後背貼著他胸膛,熱氣騰騰,寧櫻面臊,察覺他動了動,寧櫻服軟,“你說過不碰我的。”

“睡吧,不碰你,摸摸總還是行的吧。”譚慎衍的手本就她衣衫內,這會兒更是肆無忌憚的游走於她緊致的腰間,到處點火,寧櫻更是睡不著了,曲著腿,拿腳拇指夾他,這招很小的時候她就會了,倒不是為了夾人,莊子上沒什麽樂子,夏天的時候,吳媽媽摘了野果子,不能吃,她喜歡躺在涼席上,拿腳拇指夾著玩,還和秋茹比賽,看誰在最短的時辰內夾十個,輸的人喝水,一個下午,她們三能喝好幾壺水,頻頻如廁,吳媽媽私底下笑話秋茹一大把年紀了不怕人笑話,秋茹不覺得有什麽不妥,“我和小姐玩,小姐不鬧著出門,何樂而不為?”

吳媽媽覺得也是,偶爾吳媽媽也會來,不過吳媽媽也要和秋茹一眼讓著她,年紀大,手腳更靈活,吳媽媽有天輸得多,喝水撐得肚子吃不下東西,肚子圓鼓鼓的,和隔壁莊頭媳婦懷了五個月的身孕差不多大,她笑了好久,現在想起來,忍不住笑出聲。

“笑什麽呢。”她這兩日被他欺負得力氣小了許多,譚慎衍是不懼她的,由著她折騰,直到她把腿放在不該放的位子,他才微微變了臉。

譚慎衍領兵打仗,身子結實,渾身的肉都硬邦邦的,寧櫻手腳並用也弄不疼他,小腿慢慢滑,總算觸到塊稍微軟一點的地方,眼神一亮,張著腳拇指一夾,聽到身後譚慎衍抽了口氣,得意的笑道,“我可是從小練到大的,厲害吧……”

語聲未落,身上多了具身子欺壓過來,聽譚慎衍的的語氣不對,“從小練到大?你和我說說,你還拿腳拇指夾過誰的?”倒是他小瞧了她,剛碰著他,他有些舒服,沒有後退,沒料到她有後著,若不是他閃得快,命根子都毀了。

寧櫻心下得意,擡頭,見譚慎衍俊臉近在眼前,她的距離,甚至能看清他卷翹的睫毛,“還以為你身上的肉都硬的……”後知後覺覺得不對勁,細細想了想,想到自己剛才可能觸碰了譚慎衍的那裏,臉噌的下紅了透徹,語氣也磕磕絆絆起來……

到後來,寧櫻免不了又是被吃幹抹凈,她無力辯駁,她不過覺得那團稍微軟,誰知道,硬起來,更要她的命。

譚慎衍一頓饜足,吩咐人備水,守夜的是銀桂和翠翠,得了聞媽媽叮囑,二人估摸著時辰了,水早就備好了,想到方才聽到的聲音,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翠翠一張臉更是紅成了桃子,粉面含羞的欲推開進屋,被金桂一只手拉住了,翠翠不解,“聞媽媽說要去進屋把被子褥子換了。”

銀桂搖頭,啞聲道,“等世子爺和小姐去了罩房再說。”

譚慎衍和寧櫻剛完事,兩人正是衣衫不整的時候,她們進去瞧見了不妥當,翠翠的手還搭在門框,聞言,悻悻然抽回了手,低下頭,神色不明。

聽著屋裏傳來腳步聲,隨後,有門被推開,銀桂這才叮囑道,“進去吧。”這些是金桂告訴她的,不宜過早進屋,小姐臉皮薄,被她們瞧見了,往後不好意思見人,她們又是沒有成親的,傳出去,以後想嫁人也難了。

褥子亂糟糟的,屋裏充斥著淡淡的味道,銀桂低著頭,讓翠翠去衣櫃拿幹凈的褥子,她則卷著床上的褥子,快速收拾著,翠翠動作慢吞吞的,銀桂催促道,“手裏動作快些,別讓世子爺和小姐出來遇著了。”

翠翠咬咬牙,加快了手裏的動作。

兩人抱著弄臟的褥子出門,聽到罩房的門開了,翠翠步伐微滯,想轉頭瞧,心有顧忌,終究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

寧櫻累了,倒床就睡,譚慎衍豎起枕頭,坐在床上,靜靜的望著他懷裏的寧櫻,寧櫻這兩日氣色不太好,眼角一圈黑色,想來是他要得狠了的緣故,輕輕替寧櫻揉了揉眼角,目光幽幽然望向窗外,小雨淅淅瀝瀝,輕微的雨聲拍打著樹枝,八角屋檐下,此起彼伏的雨滴落在青石磚上,聲音清脆,他就這麽坐了一宿。

屋內的蠟燭燃盡,夜漫無邊際的黑,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隱隱透出灰白的光,譚慎衍動了動,雙手撐著寧櫻的腦袋,慢慢放下她,起身下地。

她出門時,門口的兩個丫鬟正靠著墻壁打盹,聽到聲音,銀桂身子一顫,立即醒了過來,看是譚慎衍,撐著墻壁就欲起身施禮,卻被譚慎衍的眼神制止住了,反應慢些的翠翠也安靜下來,手慌亂的整理著自己的發髻和衣衫,生怕有冒犯的地方。

“你們守著就是了,夫人醒了就說我去宮裏了。”屋檐下還滴著雨,譚慎衍沒撐傘,丟下這句,走下臺階,藏藍色的身形很快消失在清晨的晨曦中,翠翠面露擔憂,“世子爺沒有撐傘,用不用送把傘追上去?”

銀桂心裏拿不定主意,頓了頓,猶豫道,“世子爺不撐傘自有他的道理,咱伺候好小姐就是了,翠翠,有的事情不瞞你說,眼下青湖院只有咱,過些時候就不好說了,咱是小姐的陪嫁,心裏該為小姐打算才是。”

青湖院沒有下人,金桂打聽到,過些日子,譚慎衍就會調進來一批丫鬟,雙方多少會有些沖突,銀桂提醒翠翠,意在告訴其他幾個丫鬟,伺候好了寧櫻,才不會被侯府的丫鬟比了下去,翠翠是二等丫鬟,會和其他三個丫鬟說的。

寧櫻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雨不見停,床畔空空如也,她招手喚金桂,問譚慎衍的去處。

金桂從衣櫃找出寧櫻的衣衫,解釋道,“小姐忘記世子爺上朝去了?走的時候,世子爺讓您好好休息,老侯爺身體好好的,您別擔心。”後邊兩句話是青山院的羅平讓傳達的,金桂扶著寧櫻起身,替寧櫻穿鞋,聞媽媽端著水盆進屋,擰了巾子遞給寧櫻洗臉,說起另一件事,“方才,夫人院子的丫鬟把侯府這些年的賬冊全送過來了,老奴本想讓人放西屋擱著,結果出來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讓把賬冊送去後邊的偏院,老奴看他衣冠楚楚,不像是府裏的下人,吩咐丫鬟送過去了,您說會不會不妥當?”

青湖院後邊好幾處偏院,聞媽媽想,對方住在青湖院,怎麽也是三房的人,沒有多想。

寧櫻洗了臉,心有疑惑,她以為胡氏不會輕而易舉交出手裏的賬冊,卻不想胡氏如此爽快,道,“那是世子爺請回來的人,以後他有什麽吩咐,照做就是了。”

譚慎衍和她說過這件事,寧櫻沒有多想,她日子順遂,並不熱衷管家的事兒。

洗漱完畢,讓金桂給她盤個簡單點的發髻,沒吃早飯便去了青山院,過猶不及,老侯爺身子怕是不太好了,而且,細細回想昨日那個男子和譚慎衍說的話,分明像是臨終遺言了,她不去青山院看看,心裏放心不下,老侯爺是譚慎衍在世上最重要的親人,老侯爺一走,譚慎衍性情大變,她希望譚慎衍好好的,不想他像上輩子那樣,淡漠倨傲,獨來獨往,誰都不放在眼裏。

青山院外邊圍了好些下人,譚富堂和胡氏也在,難得,還沒見過面的譚媛媛也來了,她垂下頭,上前給譚富堂和胡氏施禮,又喊了四妹妹,譚媛媛一怔,諾諾的應了聲,語氣竟像有些害怕似的。

譚富堂擺手道,“你進屋瞧瞧你祖父吧,他身子不好,你陪他說說話。”

寧櫻看了眼簾子前的羅平,心裏疑惑為何譚富堂不自己進去,她往前走了兩步,椅子上的胡氏站了起來,“侯爺,父親身體不好,我們也進去陪著才是,櫻娘畢竟是剛嫁進來,年紀小,照顧人沒什麽經驗……”

說著話,跟在寧櫻身後,欲一同進屋,白鷺亦步亦趨的守著胡氏,也想往裏邊走,寧櫻蹙了蹙眉,掀開簾子,剎時眼角亮光一閃,她瞇了瞇眼,看羅平拔出劍,攔住胡氏的去路,面色素然,“老侯爺不想見夫人,還請夫人莫為難小的,刀劍不長眼,夫人小心了。”

語氣不高不低,完全不給胡氏機會,寧櫻頓了頓,快速進了屋,屋裏充斥著紙糊的味道,她擰緊了眉,但看福昌也在,心裏不由得奇怪,福昌跟前還蹲著位青衣男子,憶起是昨日和譚慎衍說話的男子,寧櫻不解其意。

兩人圍著炭盆,一疊紙一疊紙燒著,見著她,起身給她施禮,寧櫻頷首,沒有多問,調轉視線,才發現老侯爺悠悠轉醒,她急忙扶著老侯爺坐起身,老侯爺身子瘦削,看著還好,摸著,身上只剩下皮骨了,寧櫻眼眶一紅,眨眨眼,咽下喉嚨蔓延出的酸楚,咧了咧嘴角,強扯出個笑來,“昨天世子和我說祖父喜歡聽書,我待會給祖父念。”

老侯爺精神不錯,看了炭盆邊的兩人,笑著收回了目光,點頭道,“好啊,慎衍聲音低,好些聽不清楚,你聲音清脆,吐字清晰,比慎衍強。”

昨日,譚慎衍念過的書擱在旁邊櫃子上,寧櫻拿在手裏,紙比平日的厚,上邊的字跡很多她都看不清了,不知為何,她想起了她手裏的那兩本書,坐在椅子上,慢慢回想書裏的內容,道,“某山,而夫戰於彼,長曰利甲天下,故三年回,吾居於青山,膝有幼子,不知其戰,念之盼歸……”

寧櫻誦到一半,觀察到老侯爺神色不對,寧櫻面色微變,見老侯爺伸出手,她急忙上前扶著他,“祖父。”

“方才你念的書是從哪兒來的?”老侯爺情緒有些激動,雙手不住戰栗著,寧櫻以為老侯爺聽出不同,其實,老侯爺聽出來是正常的,譚慎衍對書上的內容倒背如流,肯定是常常念給老侯爺聽的緣故,譚慎衍念了無數遍,老侯爺聽了無數遍,猛地內容不同,老侯爺怎麽可能毫無所查,如實道,“是我在外邊買的,看有些年頭了就買了下來……”

老侯爺眨了眨眼,寧櫻瞧著裏有淚花閃閃,小聲道,“祖父可要瞧瞧?”講述的是女子思念外出打仗的丈夫,她留家照顧孩子的小事,樸實動人,夫妻聚少離多,慢慢話題少了,夫妻兩一起更多的是沈默,但女子無時無刻不關心著自己的丈夫,兒子一天天長大,丈夫卻不見回,最後,寧櫻也不知女子丈夫回來沒,她想多半是戰死沙場了,戰事緊張,若男子真的回來,早已升官,記不記得住她都不可知,拋棄糟糠之妻的例子不在少數,尤其是一朝得勢,一夜暴富的人。

她心裏為女子感到遺憾,看得出來,女子很喜歡她的丈夫,院子栽種了新的樹,修葺了房屋都會寫下來。

回過神,見老侯爺朝她點頭,她心裏不明白,轉身走到簾子處,掀開簾子,看胡氏噌的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大,她朝金桂招手,喚道,“去把我買的孤本拿過來。”

那次和寧伯瑾出門,她選了兩本,之所以認定是孤本,不過是看書有些年頭了,上邊一遍一遍的註釋蓋住了好些字,和她此時手裏拿著的書不同,手裏的書是因為陳舊,上邊字跡模糊,她買回來的那本則是太多的註釋的緣故。

金桂領命,轉身走了,寧櫻這才折身回到屋裏,聽老侯爺喃喃自語道,“緣分啊,都是緣分。”

寧櫻心下不解,低頭看著手裏的書,腦子靈光一閃,又覺得不太可能。

老侯爺看寧櫻恍然大悟,舉著手,難掩激動道,“那是慎衍祖母寫的,她閑來無事,喜歡寫寫畫畫,起初我也不知,後偶然的機會才看到,後來我找翰林院的人想法子裝訂成書,出門打仗隨時都帶在身邊,想慎衍祖母了,就掏出來看看,一來二去,有人以為那是我出奇制勝的兵書,被人偷了去,此後再也沒找回來過,上邊的內容,很多我都忘記了,但聽著你念出來,總會浮現在眼前。”

老侯爺語氣含糊,寧櫻連聽帶猜才知道老侯爺話裏的意思,難怪上邊註釋多,說不準,對方以為其中藏著秘密,試著破解才不厭其煩的註釋,且註釋的字蓋過了之前。

福昌和羅定聽著老侯爺的話,都停了手裏的動作,羅定神色悲痛,雙手湊到嘴邊,吹了聲口哨,福昌埋頭,繼續燒手裏的紙張,往炭盆裏放紙的速度明顯比之前快了許多,燒成灰的紙有些飄上了空中,桌子椅子蒙了黑黑的一層灰。

很快,寧櫻聽到外邊傳來沈重焦急的腳步聲,她循聲望去,譚慎衍掀開簾子,卷著風,闊步走了進來。

“祖父,你別擔心,凡事有我呢,不會出事的。”外邊下著雨,譚慎衍沒有撐傘,肩頭被雨淋濕了,寧櫻把書遞給他,掏出絹子為他擦臉上的雨水,順便說了她手裏頭有老夫人的東西。

譚慎衍握著老侯爺的手,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你祖母是想我了,她不愛說話,心裏卻總惦記我,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櫻娘就是你祖母派來遞話的,你父親,做錯了事兒,侯府,你守著,不能讓你祖母的心血毀了……”老侯爺臉上噙著滿足的笑,笑容卻慢慢渙散,寧櫻眼睛一痛,落下淚來,見老侯爺朝她招手,她急忙伸出手,淚流不止,“祖父,您等等,金桂去拿祖母的東西了,您等等。”

老侯爺笑著搖了搖頭,將寧櫻的手放在譚慎衍手上,撐著最後口氣,讓羅平掀開簾子。

屋裏傳來寧櫻的哭聲,胡氏心知老侯爺不好了,否則的話,怎麽可能不見薛太醫影子,簾子掀開,胡氏就要往裏邊沖,卻被羅平的劍攔住了。

譚富堂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沒被變故擊垮的男子,這時,跪在門口,卻塌了脊梁,頭貼著地,聲音悲痛,“爹……”

“往後……侯府……聽……慎衍的,你記住……了……”話完,老侯爺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寧櫻反手握住,望著老侯爺目光看向的方向,跪在地上,哭了起來,老侯爺一定是在等金桂,等老夫人一筆一畫寫出來的思念。

譚慎衍跪了下去,頓時,滿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哭聲震天。

老侯爺走了,勞苦功高,平定四方,換百姓安居樂業的老侯爺,再也回不來了。

胡氏還想往屋裏沖,羅平的劍搭在她脖子上,寸步不讓,“夫人若為難小的,別怪小的下手沒個輕重。”

胡氏脖子一縮,退了回去,望著屋裏的擺設,面露貪婪之色。

金桂抱著書,走到半路,聽到院子裏傳來震天的哭聲,知道是老侯爺去了,望著手裏泛舊的書,不知所措。

老侯爺是巳時去的,因著譚慎衍早有準備,一切井然有序,絲毫不顯慌亂,下午,皇上攜幾位皇子來侯府祭拜,敬重之情溢於言表,在老侯爺的靈堂,當著幾位皇子的面加封老侯爺為武國公,祭奠老侯爺戎馬一生,為朝廷做的貢獻。

寧櫻是侯府的長媳,又接了掌家的權利,事事親力親為,半個月下來,身子瘦了一圈,索性沒出岔子,做事沈穩端莊,得了不少人的稱讚,名聲也算傳出去了。

老侯爺下葬,譚富堂下令關門,闔府為老侯爺守孝,刑部尚書告老還鄉,譚慎衍升為刑部尚書,老侯爺加封為武國公,世襲罔替,老侯爺一死,公爵之位落到譚富堂身上,不過誰都知道,譚富堂手裏沒有實權,守孝三年,三年後朝堂什麽情形不可知。

如今已是武國公府的譚家,能依仗的是譚慎衍。

寧櫻將老夫人寫的書和著老侯爺的衣物全燒了,老侯爺沒能等到那本書,望到了地下,能捧在手裏,細細品讀,寸寸相思和無奈,都寫在了書裏。

寧櫻便是從那本書裏,學了不少相處之道,哪怕海誓山盟,轟轟烈烈的夫妻,融入醬米油鹽,生活都會趨於平淡,真正的愛情最美的歸宿便是歸於細水長流的平淡,老夫人看得明白,所以才會在老侯爺納妾的時候不聞不問,嘴上不說,對老侯爺對愛不曾少過半分。

而老侯爺,能回應老夫人的便是這輩子,除了你生的孩子,我誰也不要,哪怕斷子絕孫,我的孩子,只能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

想到種種,寧櫻不由得想起她和譚慎衍的上輩子,悲從中來,止不住想哭。

“別哭了,祖父希望我們好好過日子,你最近瘦得厲害,多吃些,不然祖父知道了,以為我對你不好呢。”譚慎衍替寧櫻夾菜,不一會,菜和肉裝了滿滿一碗,他望著偷偷抹淚的寧櫻,輕聲安慰道。

“祖父很好……”只是,她心裏難受罷了。

給老侯爺守孝,寧櫻不能外出,她沒想到,剛掌家辦的第一件事就是老侯爺的喪事,神色懨懨提不起精神,天氣漸冷,入冬的第一場雪來,寧櫻已習慣侯府的生活了,胡氏不滿她管家,收買下人從中給她使絆子,被她輕輕躲開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對胡氏的了解比胡氏以為的要多得多,胡氏那點把戲,傷不了她。

算著日子,黃氏明年三月就要生產,她閑著無事,做了幾身小衣衫,不過都是素凈的顏色,讓聞媽媽送回去,聞媽媽帶了寧府的消息回來,寧靜芳和柳家成退親了,阮氏開口提的,借口是有戶表兄妹成親的人家生出來的孩子是傻子,她算過柳家成和寧靜芳的八字,兩人八字不合,趁早分開是好事。

“柳家大夫人是個厲害的,紅的到她嘴裏都成白的了,誰不知道她給柳二少爺相中了陸侍郎家的千金,陸侍郎起初不同意,後來不知怎麽答應了,親事還急著趕在今年,不是存心膈應人嗎。”想到寧靜芳的遭遇,聞媽媽心下感慨,寧靜芳性子壞的時候,聞媽媽恨不得她遭報應,若那時候寧靜芳被人退親,聞媽媽一定會說自作孽不可活,眼下,滿心都是為寧靜芳抱不平,“陸家小姐您也見過,矯揉造作,哪比得上七小姐?柳家大夫人真是個見錢眼開的,比二夫人還不如。”

秦氏見錢眼開,但不會做出毀親的事情來,劉菲菲商戶人家秦氏都沒嫌棄,等劉菲菲嫁到寧府,秦氏喜笑顏開,心寬不少,日子和和美美,哪有半分刁難劉菲菲?寧府一派祥和也有秦氏的功勞,雖秦氏時不時會和柳氏頂嘴,卻也算不得大事。

寧靜芳心裏是個有主意的,一而再再而三被阮氏上門毀親,她怎麽可能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嫁去柳家,只是不知柳家成是什麽態度,寧櫻問道,“柳二少爺鬧得厲害吧。”

聞媽媽撇嘴,聲音不由得高了起來,“所以說男人都是薄情寡義的,之前金釵珠翠的往七小姐身邊送,轉眼就忘了,討好別人去了,柳家和陸家的親事定在十二月,柳二少爺滿面春風,對陸小姐喜歡得緊呢,聽府裏的丫鬟說,柳二少爺私底下買了玉鐲子送去陸府呢。”

旁邊的譚慎衍聽著這話,擡頭看了聞媽媽兩眼,聞媽媽反應過來,心知自己把譚慎衍也罵進去了,心思一轉,補救道,“所以說啊,青梅竹馬,不管多少情分都是假的,對方肯給一紙婚約,且堅定不移,才是最好的,世子就很好……”

這馬屁拍的,寧櫻忍俊不禁,譚慎衍卻極為滿意,和顏悅色道,“還是奶娘有眼光。”私底下送玉釵什麽又不值錢,有本事光明正大送上門,他送寧櫻的可都是一箱子一馬車好貨,一只玉釵,想想都覺得寒磣,只有吝嗇摳門的才送那種東西。

譚慎衍全然忘記自己當初借薛怡的名義往寧府送東西的事情了。

聞媽媽失笑,又道,“大夫人心裏不舒坦,往外散播消息,說當初柳大夫人自己上門求娶七小姐,她念著是親戚才勉強答應了七小姐和柳二少爺的親事,沒想到柳大夫人出爾反爾,眼瞅著親事將近又上門毀親,實在不仁不義,外邊人說柳家毀親是因為老爺貪汙之事被傳開,寧府的前程比不上陸府,人往高處走,柳家當然選擇陸家了,也有人好奇,柳家想要和陸家聯姻,早先怎麽不說,毀親後再上門提親,身份有些配不上陸家了,但陸家竟同意了,好些人在傳呢……”

當著譚慎衍的面,聞媽媽有些話說不出口,外邊有人傳是柳家成和陸小姐珠胎暗結,瞞不住了,只有成親遮掩。

寧櫻大致明白外邊會怎麽傳柳家成,寧靜芳吃了虧,怎麽會任由阮氏踐踏她的自尊,消息怕是寧靜芳命人傳出去的,她沒想到的是柳家成轉眼就喜歡上了陸家小姐,青梅竹馬的情分也不要了,她以為柳家成喜歡寧靜芳,沒料到,倒成寧靜芳自作多情了,柳家成那種男子,不值得托付終生,寧靜芳估計也看明白了吧。

聞媽媽退下去了,寧櫻往譚慎衍身邊一歪,說道,“柳家和陸家是不是有什麽勾結,陸夫人不像看得上柳家的人。”寧櫻開門見山問出自己的疑惑,譚慎衍手裏抄寫的佛經,準備在老侯爺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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