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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聞聲識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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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伺候寧櫻穿衣,隔壁屋裏又傳來動靜,是吳媽媽在訓斥夕花,用詞粗鄙,金桂蹙了蹙眉,下意識的看向邊上的聞媽媽,果不其然,聞媽媽臉色不太好看,徑直對著木門道,“一大把年紀了,訓斥丫鬟該說什麽你自己拎不清嗎?六小姐在呢,別辱了六小姐耳朵,要罵人,找個隔音的地方去。”

頓時,隔壁的聲音沒了,不過響起女子壓抑的悶哼聲,像是在極力忍著什麽,怕是吳媽媽在教訓夕花,聞媽媽搖頭,握著木梳子的手微微動了兩下,湊到寧櫻耳朵邊,壓低聲音道,“吳媽媽是糊塗了,待會小姐和大少爺出門,緊跟著大少爺別走丟了,順便提醒大少爺,再有兩日就到昆州,給茍少爺去信可以挑成親的日子了。”

寧靜蕓身子羸弱,嬌貴矜持,她尋思著早日擺脫寧靜蕓才是上策,吳媽媽說寧靜蕓走之前給黃氏做兩身衣衫感動了她,她自己也不想想,寧靜蕓打小養在老夫人膝下,如何讓人心軟疼惜,寧靜蕓會不知,而且那四個丫鬟,一路上吳媽媽都在找機會打發了,奈何抓不到錯處,姜還是老的辣,老夫人培養這四個人居心叵測,早日把寧靜蕓交到茍志手上,她們完事離開才能松口氣。

寧櫻點了點頭,實則,中午吃飯時她已經暗示過寧成昭了,寧成昭說他會寫進信裏的,寧櫻想知道,何時寧靜蕓才會露出馬腳,原形畢露,如果寧靜蕓熬得過這關,往後回京遇著了,她不介意姐妹兩摒棄前嫌,互相扶持,前提是寧靜蕓隨遇而安不生幺蛾子,不然事情戳穿,最難受的是黃氏,寧靜蕓不改好,黃氏認定是她沒有親自教養的過錯,寢食難安,指責愧疚,寧靜蕓有法子隱瞞黃氏一輩子就算了,否則的話,她們姐妹反目成仇不遠了。

聞媽媽擔心路上有人沖撞寧櫻,挑了件在路上買的天青色繡折枝堆花襦裙,顏色樸實,款式平平無奇,走在路上不引人註意,她寧櫻盤發,貴重的頭飾全收起來了,專挑了木簪戴在寧櫻頭上,素凈低調,她又建議寧櫻,“外邊影影綽綽,小姐別太出挑才是,待會讓金桂給她抹點粉,不是說入鄉隨俗嗎?大家都黑著,小姐太白了不太好,抹黑些,出門不打眼。”

寧櫻心知聞媽媽為了她好,這點和她不謀而合,她猶豫著不開口是擔心聞媽媽不答應,沒想到聞媽媽先提出來,恩了聲,問道,“奶娘不和我們一塊嗎?聽著吆喝聲甚是熱鬧,客棧有小廝守著,奶娘一塊去走走吧。”

聞媽媽還震驚於白天所看到的那些衣衫袒露的男子中,聞言使勁搖著頭,“老奴就不湊熱鬧了,欽州民風彪悍,小姐見多識廣面不改色,老奴可做不到,沒臉擡頭盯著人看,不過小姐不害怕是回事,買東西就別與人討價還價了,有了肌膚之親如何是好?”聞媽媽不想將話說得露骨,但白天所見太過驚悚,她不得不提醒寧櫻,“您說親了,譚侍郎身軀凜凜,一表人才,您為著他考慮也得顧忌自己的名聲,傳回京城,老侯爺聽到了,心裏只怕也不痛快。”

一路走來,聞媽媽落下絮絮叨叨的性子,逮著誰能念叨好一會兒,寧櫻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可沒有法子,你不讓聞媽媽發洩,她能憋在心裏,時不時想起了就翻出來說,不如讓她一次性說個痛快,因而,寧櫻認真聽著,不發一言。

妝扮好了,寧櫻望著銅鏡中黑了不少的人兒,差點沒認出來,手按在自己眉頭上,五官還在,因著黑了許多的緣故,容貌平平無奇,秋水翦瞳的眸子也暗淡不少,熟悉又陌生,感覺很奇妙。

聞媽媽卻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不忘威脅寧櫻道,“小姐也知道黑了不好看吧,平日老奴說您,您不當回事,眼下瞧著,是不是不如之前好看了?”

其實,寧櫻容貌還是好看的,不過往回膚若凝脂的人,忽然黑了一大截,誰瞧著都不習慣,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可不是隨便說說的,換了身行頭,寧櫻氣質低沈了許多。

寧櫻扶了扶發髻上的簪子,認同的點了點頭,“奶娘說得對,的確不能曬黑了。”

因為,的確相當難看。

“六妹妹,我能和你們一道嗎?”寧靜蕓站在門口,聲音清脆聲溫和,一襲粉紅色百褶拖地長裙,身形曼妙,肌膚勝雪,清麗脫俗,寧靜蕓生得好看是公認的事實,只是出門在外低調行事才是正經,寧靜蕓這身穿著太惹眼了,若是和寧櫻走在一塊,更襯得寧櫻是丫鬟了,聞媽媽心下不喜,頓了頓,道,“欽州不比京城,五小姐還是低調些得好。”

寧靜蕓借故不懂,低頭打量了眼自己穿著,不以為然道,“六妹妹常說蜀州民風樸實,欽州和蜀州離得近,民風不會比蜀州差了,不會出事的,再者,有大哥跟著呢,聞媽媽是不是多心了。”

同樣的話換做寧櫻說的話,聞媽媽當即反駁回去了,寧靜蕓的事她懶得多管,叮囑兩句盡到人情就夠了,吩咐金桂銀桂小心跟著寧櫻,別讓人沖撞了,寧靜蕓排場大,八個丫鬟全部跟去了,浩浩蕩蕩一行人,生怕人不知她是京城來的貴人似的,寧靜蕓的做派就是顯擺。

吳媽媽也覺得寧靜蕓妝扮太過耀眼了,可沒法子,寧靜蕓暈車,一路上昏昏沈沈,身子瘦了一圈,整個人無精打采的,寧櫻和寧成昭又不愛搭理她,孤獨可憐,吳媽媽於心不忍,寧靜蕓今日穿的衣衫還是她改小了的,寧靜蕓梨花帶雨的說好些日子沒有出門轉過,想好好拾掇下自己,她能說什麽,寧靜蕓跟著老夫人吃了不少苦,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什麽苦水只能往肚子裏咽,白天還得笑吟吟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吳媽媽怎會不憐惜她。

聞媽媽聽了吳媽媽的說話冷笑不止,低喝道,“六小姐日子就不苦了?在莊子上,六小姐生病的事兒不是你告訴我的嗎?回京後,六小姐怎麽幫著太太推掉程家親事不也是你說的嗎?六小姐嘴巴上不說,心底默默為太太辦事,當初五小姐為了嫁妝的事兒,六小姐可曾抱怨,我瞧著太太是糊塗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六小姐心性堅韌,什麽事兒都往肚子裏咽,太太便以為六小姐沒事兒,你等著,五小姐的親事鐵定還有變動,不是我看不起五小姐,她比六小姐可差遠了,你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你自己心裏明白。”

吳媽媽被聞媽媽的話堵得不上不下,六小姐是她看著長大的,平心而論,比寧靜蕓優秀多了,寧櫻不愛訴苦,回京途中,照顧黃氏,自己病成那樣子都沒坑一聲,擔心急著趕路黃氏身子吃不消,有意和佟媽媽作對,壞了自己的名聲也要讓黃氏休息好,想到這些日子寧靜蕓的作為,吳媽媽嘆氣,仍為寧靜蕓說話道,“這門親事是五小姐自己應下的,不會起波瀾了,我看著六小姐長大,她素來樂觀,像極了太太年輕時候,五小姐可能像三爺多些……”

寧伯瑾不壞,無非是性子軟,沒有主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可如今,寧伯瑾全部改了,想到這,吳媽媽仿佛找到了為寧靜蕓說話的理由,溫聲道,“迷途知返,三爺一大把年紀才明白這個道理,咱們總該給五小姐機會才是,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吧,她過得好,太太心裏的愧疚少些。”

聞媽媽冷哼聲,沒有再說,算是認可聞媽媽這個說法。

兩人坐在院子裏,以茶代酒,賞著天邊的月亮,聊著往事,臉上蒙上了月色的白,神色怔忡,回憶,是拉近人距離最好的方式……

而另一邊,寧靜蕓被人前後左右簇擁著,引來不少人圍觀,老實些的人見著寧靜蕓自動讓開路,而有些則動動腿想湊上前搭話,寧櫻走在後邊,心下不喜,叫住寧成昭道,“大哥,你和姐姐往前邊走吧,我帶著金桂銀桂去隔壁街轉轉。”和寧靜蕓走一塊,都快成游街的囚犯了,各式各樣的目光讓寧櫻不痛快,她想輕松自在的轉轉。

寧成昭順著寧櫻的方向瞅了眼石橋,河邊有玩耍的孩童,人聲鼎沸,今日是欽州城一年一度的秋收節,慶祝秋收,甚是熱鬧,他也是出門前聽小二說起的,擔憂道,“人生地不熟的,六妹妹別走散了,跟著一起走,你想買什麽喊一聲,我提醒五妹妹停下來,如何?”

寧成昭這樣說了,寧櫻不好繼續堅持,只得慢慢跟在他們身後,地攤上賣小玩意的數不勝數,有蘆葦編的草鞋,花籃,兔子,寧櫻的目光落在草鞋上,心思微動,低下頭,買了雙大的,金桂銀桂不解,掏錢時有意想提醒寧櫻兩句,這種鞋子不管什麽場合都是不能穿的,而且寧三爺附庸風雅,這種俗物入不了他的眼,銀桂藏不住事,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寧櫻臉色發燙,她是買給譚慎衍的,想著若他穿著草鞋下地幹活,那情形一定很精彩,聽銀桂會錯了意,倒是提醒她了,她的做法不妥,找借口道,“買給吳瑯的,他整日趕路,黑了不少,這種草鞋蜀州也有賣的,吳瑯一定喜歡。”

想到吳瑯是蜀州長大的,銀桂沒有多說,給了銀子,擡頭看寧靜蕓和寧成昭走到街口去了,看樣子是要左拐,銀桂心急,“小姐快些追上大少爺,她們都快沒影兒了。”

鋪子兩側懸掛的燈籠散出的光昏暗,路上行人眾多,若不是寧成昭身形挺拔,比周圍人告,銀桂也認不出來。

金桂收好鞋子,眺目望去,已經沒了寧成昭的影子,金桂扶著寧櫻往前,心下抱怨寧靜蕓,往回寧靜蕓自認高貴矜持,瞧不起寧櫻討價還價的做派,不願意出門,都是寧成昭和寧櫻一塊,今日她一出門,寧成昭就繞著她轉了,金桂心裏為寧櫻不平。

寧櫻倒覺得沒什麽,寧靜蕓那身裝扮擺明了顯擺,她不想被人圍觀,悠閑自得的轉轉就好,路上買了兩只燈籠,人聲鼎沸,哪怕緊挨著說話也要尖著嗓門才行,金桂不太喜歡這種氛圍,反而是銀桂,離京後成了脫韁的野馬,玩得不亦樂乎,她們到了街口,往左是處石橋,之前被石橋邊的鋪子擋著看不見,這會,銀桂有些犯怵,只因石橋對面有三條街,她往哪兒找寧成昭去?

不知所措的望著寧櫻,大聲道,“小姐,這可如何是好?”

人潮擁著她們往石橋上走,寧櫻示意銀桂先上橋,欽州的房屋矮些,鋪子有大多有兩層,有的二樓是住人的,有的二樓則是為了好看,站在岔口,寧櫻瞧了眼三條街,一條街掛滿了五顏六色的燈籠,熱鬧非凡,一條街則燈影綽綽,明顯安靜許多,寧櫻指著喧鬧的街道,“我們走那邊吧,記著來時的路,轉一圈就回去了。”

銀桂點頭,提著燈籠,把手裏的糖葫蘆遞給寧櫻,不得不說,寧櫻是個會享受的主兒,一路南下,寧櫻帶她們領略了不少美食,可能和寧櫻蜀州口音有關,那些人待她們還算溫和,寧櫻問什麽都會細心指路,當地人推薦的館子都是地地道道的沒事兒,銀桂歡喜不已,手裏的糖葫蘆是銀桂喜歡吃的,兒時的美食,哪怕大了,心裏也會有執念。

寧櫻拿著一串糖葫蘆輕輕舀了顆,目光一閃,左側樹下站著的身影讓她晃了晃,步伐微頓,奈何後邊的人多,逼著她不得不往前走,移動間,女子被樹幹擋住了臉,看身形,讓寧櫻想起一個人來,她抵了抵金桂胳膊,示意金桂偏頭,“你看看那是不是表小姐?”

卓嬌出遠門去了,卓府沒有人過問此事,寧娥也只字不提,卓府的親戚全在京城,卓嬌來欽州做什麽?她能憑身形認出卓嬌多虧了卓嬌在亭子裏惡心她的那次,可能卓嬌心悅譚慎衍,她骨子裏對卓嬌莫名有種厭惡,換做誰,對惦記著自己東西的人都生不出好感來。

金桂扭頭看了兩眼,樹幹擋住了身形,又有人走動,她看不清楚,狐疑道,“小姐是不是看錯了,表小姐金貴得很,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路過的行人擋住了視線,瞧不真切了,寧櫻也覺得不可思議,卓嬌那種性子,哪忍受得了欽州的風俗,要知道,聞媽媽可是深惡痛絕來著,好在,夜裏出來的人大家衣衫還算工整,捂得嚴嚴實實,否則的話,回去聞媽媽又有得念了。

一路上皆沒有遇著寧成昭,寧櫻和她們三人轉了圈,欽州看似不大,轉起來卻極為費時,而且,人山人海推著她們往外邊走,逆著人流根本回不去,銀桂哪見過這種陣仗,心下害怕了,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小姐,這可怎麽辦,他們要去哪兒啊?”

寧櫻回頭瞅了眼,男男女女朝外外邊走,而且,摩肩接踵,身後的男子和她差不多高,轉頭感受得到對方的呼吸,寧櫻面紅耳赤,低著頭道,“約莫是前邊有什麽熱鬧,我們去瞧瞧。”

銀桂面色發白,後悔不已,“該跟著大少爺的,這樣就不會走丟了,小姐,他們把我們賣了怎麽辦?”

“瞎說什麽,沒有的事兒,你沒瞧見好些大人抱著孩子嗎,別自己嚇自己,說不定大哥和五姐姐也去那邊了呢。”街道的盡頭是一條廣闊的河,河岸上站滿了人,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吆喝,最前方有兩撥人,舉著火把,唱著欽州的民謠,銀桂緊緊拽著寧櫻,害怕不已,順著河邊瞧去,河邊靠著兩艘龍舟,寧櫻歡喜道,“他們約莫是賽龍舟呢,欽州風俗和京城不同,京城端午賽龍舟,他們是這會兒,你別怕,沒事兒的。”

人流攢動,擠得寧櫻不舒服,能堅持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被擁著走到河邊,周圍的人安靜下來,她左右打量兩眼,臨著河邊的鋪子二樓三樓的窗戶邊擠滿了人,這會大家沒怎麽走動,寧櫻拉著金桂銀桂朝鋪子走,而助威聲更大了,振聾發聵,寧櫻尋思著找間人少的鋪子,可每間鋪子爆滿,人擠在門口,裏邊是何情形都不知,想要走進去談何容易。

忽然,周圍安靜下來,寧櫻新奇的扭頭,卻是兩撥人英姿颯爽的走向河邊停靠的龍舟,之前高舉的火把沿著石柱圍欄擺開,照亮了半邊天,到處是人,走不動了,寧櫻索性停下來,眼前來看,只有等龍舟結束才能順著人流往回走。

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開來,眾人張嘴大聲喊著加油,寧櫻不適的捂住了耳朵,好一會兒才放下手,銀桂眼眶裏已經淚花閃閃了,穩重如金桂,身子都有些發軟,在眾人的呼聲中,火紅色龍頭的龍舟先出現在眾人視野中,聲音再次高昂,氣氛高漲,緊接著,黑色龍頭的龍舟出現在遠處的河面上,奮起直追,隱隱有超過紅色龍舟的趨勢,氣氛使然,寧櫻一顆心跟著提了起來,到龍舟越來越近,雙方呈現不相上下的趨勢,周圍再次安靜,只聽著彼此的呼吸聲,寧櫻不明所以,只看紅色龍舟上的人怒吼一聲,緊接著,龍舟沖破黃線,周圍人再次拍手歡呼,紅色龍舟贏了,人心所向,寧櫻心下疑惑,雙方比賽,怎麽只有一方有支持者,而另一方什麽都沒有?

龍舟比賽,也就一刻鐘的事兒,寧櫻覺得沒什麽稀奇的,像京城的龍舟,除了速度,龍舟上還有舞龍獅的人,疊合成不同的姿勢,那樣才好看了,人群漸漸散了,寧櫻耳朵好似還嗡嗡作響,前邊是地道的欽州人,口音不同,寧櫻從他們歡喜的聊天中才知,賽龍舟在欽州賦予了不同的意義,一黑一紅,紅色代表豐收,黑色象征災荒,紅色贏了,代表著明年是個好年,租賃田地的佃戶可以安心租,黑色贏了,明年收成不好,佃戶們得三思而後行,租賃田地,除了交稅還要給主家租子,若是個荒年,除了租子和稅收,養活不了自家人的話,就得找其他法子謀生,會幫人做工掙點工錢,或領著家人去外地躲荒年,荒年過了再回來。

聽到抽泣聲,寧櫻轉頭,看銀桂聳著肩膀一抽一抽哭著,前邊的人聽見了,回頭笑道,樸素的臉上掛著憨厚老實的笑,“小妹子別哭,明年是個豐收年,讓你爹娘努力攢點嫁妝,嫁個殷實的人家啊……”

銀桂擡起頭,臉上的脂粉暈染開,略有驚悚,對方怔了一瞬,笑道,“小妹子是剛幹完活就來城裏看熱鬧的吧,快回家吧。”

銀桂抽泣了兩下,又低下頭哭,對方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倒也沒在意銀桂的不理人,金桂扯了扯銀桂衣袖,別哭了,不是結束了,沒什麽值得好害怕的。她以為銀桂是嚇著了,就是她,也有點害怕,人生地不熟的,多少會有些驚慌。

銀桂沒有急著開口解釋,她是被大家的喜悅給震著了,並非是因為害怕,不過解釋也沒用,誰叫她方才的確被嚇著了呢。

經過樹下時,寧櫻特意繞到樹下看了看,已沒了人影,她心裏卻存著疑惑,往後邊的鋪子瞧了瞧,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卓嬌真來欽州的話,一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她環著右側的街道走了兩步,聽到巷子裏傳來說話聲,聲音低沈清澈,寧櫻步伐一滯,反應過來,拉著金桂銀桂轉身就走,二人覺得莫名,金桂也聽到巷子裏的聲音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走上石橋,金桂才驚覺寧櫻握著她的手輕輕顫抖著,巷子裏那人沒說什麽。

“我十日後再來。”

再簡單不過的話,寧櫻跑什麽,她回望了略有漆黑的街道,擔憂道,“小姐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寧櫻心神不寧的搖了搖頭,譚慎衍的聲音她如何會認不出來?那是陪伴了她很多年的聲音啊,他怎麽會出現在欽州?明明腦子不聽使喚,但之前不明白的地方偏偏想通了,如果說卓嬌出遠門是有目的的話,必然是和她的親事有關,卓嬌十六歲了,親事沒有著落,心裏不著急是假的,尤其,卓嬌看寧靜蕓和自己的親事都如意,心裏不由自主的生出攀比的心思,就和寧靜蕓嫌棄茍志的理由一樣,周圍人都嫁好了,自己若嫁得低了總覺得擡不起頭來,卓嬌好面子,費盡心思想攀個高枝,否則,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面不要臉的和譚慎衍說話。

只是沒想到,譚慎衍也在,寧櫻幾乎可以肯定,和譚慎衍說話的一定是卓嬌,這種感覺強烈到讓她轉身就走,不想上前證實,心裏亂糟糟的,毫無頭緒。

石橋兩側有許多叫賣的商販,銀桂興致勃勃,琳瑯滿目的商品,價格不高,她有心多轉轉,奈何寧櫻失魂落魄,身形落寞,她不敢駐足詢問價格,遺憾的跟在寧櫻身後,不聞不問。

回到客棧的時候,寧成昭和寧靜蕓已經在了,寧成昭坐在大堂等寧櫻,見她臉色不對勁,以為寧櫻埋怨自己只顧著寧靜蕓不顧她,他一臉歉意道,“六妹妹,我……”

“大哥不用解釋,我明白的,河邊賽龍舟你們可去看了?”

寧成昭搖頭,寧靜蕓弱不禁風,看著人多心裏就膽怯了三分楚楚可憐的找他,他感興趣也不敢上前湊熱鬧,寧靜蕓有個三長兩短,他沒法交差,上下端詳著寧櫻,問道,“你們去看了,是不是很熱鬧?隔著一條街,我都聽到河邊的鬧聲了。”

寧櫻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腦子裏還在想譚慎衍和卓嬌的事兒,譚慎衍眼高於頭頂,自是瞧不起卓嬌的,寧櫻不知自己哪兒入了譚慎衍的眼,但譚慎衍絕對不可能喜歡卓嬌,仔細想來,那句“十日後再來”也透著古怪,兩人真要是有什麽,譚慎衍的聲音不該這般疏離,方才頭昏,此時想來,應該上前瞧個究竟。

寧靜蕓起身,視線落在寧櫻黝黑的臉上,不乏鄙夷,伸出手,由吳媽媽扶著她,扭了扭脖子,聲音倦怠,“大哥,既然六妹妹回來了,我先上樓休息了。”

寧成昭點頭,看著寧靜蕓上了門,臉上才露出少許愁苦來,“六妹妹,有件事,還得請你幫個忙。”照理說寧成昭是大哥,有些事情是難以啟齒的,但他出面諸多不妥,想到寧櫻的性子,尋求寧櫻幫忙再好不過,往後回到京城,劉菲菲找他鬧,他也有個作證的人。

寧成昭臉上微紅,指著後院讓寧櫻去院子裏說話,寧櫻收起譚慎衍和卓嬌的事兒,跟在寧成昭身後,“大哥有什麽事兒就說吧,大嫂給的銀子還沒用完呢。”

想到劉菲菲的闊綽勁兒,寧成昭好笑,朝走廊瞥了眼,見沒人跟著後才道,“夕月那丫鬟,你能否想法子打發了?她若跟著五妹妹去了昆州,怕會起事端。”

寧櫻挑眉,擡頭望著寧成昭,那四個丫鬟可是吳媽媽想打發走的人,寧成昭和她說做什麽,知會吳媽媽,吳媽媽一定樂意效勞,看寧成昭別過臉,渾身不自在,她眸子轉了轉,定是夕月做了什麽讓寧成昭不喜的事兒,劉菲菲溫柔可人,兩人又成親沒多久,寧成昭眼下沒有納妾的心思,而且,這趟出來,名義是從寧靜蕓出嫁,回京若傳出寧成昭和寧靜蕓的丫鬟有了什麽,落到有心人耳朵裏,她們的名聲就壞了。

心思齷蹉的人,什麽都想得到。

寧櫻點了點頭,卻也要說個明白,“離開京城時,大嫂放心不下你,你可別鬧出什麽丟臉的事情來,回去大嫂還怪我為虎作倀呢,大嫂一生氣,往後不給我銀子花了。”

寧成昭啞然失笑,想到劉菲菲生氣的模樣,他竟然有些期待,但是那點期待不足以他碰夕月,“你和吳媽媽說聲,她知道怎麽做,這種事,我想著你出面比我出面要好。”

他畢竟是男子,找吳媽媽說這種事他開不了口,寧靜蕓穿得招搖,他擔心沒有眼力的人沖撞寧靜蕓,亦步亦趨跟著,夕月走在最後,趁著人多往他身上靠,手也不安分,他怕引起寧靜蕓懷疑,只有忍著,畢竟,寧靜蕓轉身的話,他就只有納了夕月了,他不會讓夕月得逞,只有裝作享受的模樣,夕月有經驗,人潮湧動,更是別有番情趣,他舒服,卻不敢任由夕月得逞。

“大哥放心好了,我知道怎麽做,還有什麽事兒嗎,沒有的話我先回去了。”寧櫻還要想想譚慎衍和卓嬌的事兒,譚慎衍為何來欽州看卓嬌,他語氣冷淡,人來了卻是事實,而且還約好十日後相見,什麽事情,值得譚慎衍和卓嬌不停見面?

夜咳的毛病沒有好轉,反而因著木板不隔音,聲音格外刺耳,聞媽媽服侍寧櫻喝了茶,小聲道,“小姐繼續睡,奶娘在呢。”

私底下,她和吳媽媽說過好多回寧櫻夜咳的事兒,吳媽媽擔心是中毒後遺癥,回京路上,黃氏的病就是咳嗽引起的,最初以為是風寒,其實乃中毒之癥,可小太醫為寧櫻把脈說寧櫻脈象正常,她覺得可能是寧櫻聽著黃氏咳嗽,自己也染上了咳嗽,就跟小孩學走路一樣,大人怎麽走小孩子怎麽學,有駝背的父母,孩子可能好好的,但看父母駝著背,自己不知不覺也跟著學,她傾向於寧櫻屬於這種。

旁邊屋裏,被寧櫻咳嗽聲鬧醒的寧靜蕓皺了皺眉,問吳媽媽道,“六妹妹到底怎麽了,好似常常聽到她夜裏咳嗽。”

吳媽媽面色一僵,狀似不經意道,“是嗎?可能水土不服,回京後就好了。”

寧靜蕓之前沒放在心上,這會兒卻想起了什麽似的,看吳媽媽明顯不願意多說,識趣的沒有多問,再躺下,在吳媽媽看不見的地方彎起了嘴角。

她記得,去南山寺的時候,寧櫻夜裏也會咳嗽,真要是水土不服,都兩年了,怎麽可能還沒好?

從欽州離開的譚慎衍回到軍營已經是天亮十分了,軍營建在山腳,周圍的樹砍光了,地勢平坦,若有敵人進攻,一眼就能發現敵情,韓愈選擇在此處駐紮,確實是好地方。

暗黑色的身影穿過重重守衛,無人敢出手阻攔,且人人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來,看譚慎衍的馬進了門,好些人還沒回過神,他們都以為,譚慎衍在軍營養傷,何時他出去了都不知。

傳到將軍耳朵裏,他們難逃懲處,想到這個,人人面上露出了叫苦不疊的表情來。

福盛等在營帳外候著,譚慎衍的馬一出現,他立即迎了上去,躬身施禮,心下松了口氣,“主子可算回來了,韓家派人來了好幾次,怕是察覺到不對勁了。”

“韓愈老奸巨猾,可不是察覺到那麽簡單,福昌平安回京了?”譚慎衍隨後把韁繩遞給身側的侍衛,走了兩步,便看韓愈在幾個副將的擁護下大步走來,冷峻的臉上帶著質問,“譚侍郎總算出現了,本將就知譚慎浪心不在軍營,你的屬下倒是忠實,一口咬定你在裏邊養傷,什麽傷,養了一個多月都沒好?”

譚慎衍面不改色,撩起衣袖,腥紅色的刀疤剛長出的新肉,觸目驚心,“這個算借口嗎?韓將軍不會不知這道口子怎麽來的吧?”

韓愈臉色鐵青,惡狠狠瞪了眼邊上的副將,笑道,“如何不知,都是本將部署不周連累了譚侍郎,還請譚侍郎不要見怪才是。”譚慎衍出身牛犢不怕虎,來軍營的第二天就要部署攻打達爾,準備生擒達爾,韓愈和達爾的賬多,有時候了解自己的不是親朋好友,而是敵人,達爾被抓到,韓愈在邊關做的事兒也會相應傳到京城,韓家就完了,但譚慎衍是皇上派來的,出兵的理由充分,韓愈只能任由他出關,好在譚慎衍和他商討過對策,他借故不小心改了其中作戰方案,本想讓譚慎衍吃點苦頭,沒想到會受重傷。

這件事瞞著沒有上報,不然的話,依著皇上的性子,會立即派兵攻打西蠻,對韓家來說,達爾暫時不能死。

部署周密,偏生自己身邊的副將酒後失言,把真相抖了出來,害他有把柄在譚慎衍身上,不敢硬闖譚慎衍的營帳,這段時間,譚慎衍去了哪兒他毫無所察,譚家效忠的是皇上,韓家能拉攏譚家的話,如虎添翼,自然欣喜,但譚慎衍不僅僅是譚世子,還是刑部侍郎,未來的刑部尚書,韓愈不敢貿然暗示,一著不慎,賠進去的就是整個韓家。

譚慎衍周身縈繞著肅殺之氣,面色冷峻,“沒事兒的話,我先回去休息了,福盛,弄點吃的來。”

福盛點頭,小跑著走了。

回到賬內,桌上堆積了厚厚的書信,算著日子,譚慎衍又該往京城送信了,他寫去的信,寧櫻一封沒回,心裏有幾分不痛快,想著自己哪怕離得遠,不管手頭有什麽事兒,準時半個月寫封信,寧櫻卻不聞不問,拿起紙,猶豫著寫什麽,想到自己離開京城時寧櫻哀怨擔憂的眼神,明明想單獨和他說說話,卻低著頭不吱聲,他也不知怎麽想的,沒有搭理她。

他想,她回去該是要氣好幾天,每次生氣的時候都會想著自己,也算牽掛的一種方式,想到遠在京城的寧櫻,清冷的臉上有了絲溫和。

收了桌上的信件,挑了幾封加急的信件查看,晉州總兵私底下招兵買馬,隱隱在為宮裏的某位皇子積蓄力量,薛墨去晉州了,會趕在之前除掉總兵,然而不是長久之計,說起來,能信任的人太少了,有的事兒他分.身乏術,還得挑幾位可信的人上來。

福盛端著點心進賬,放在旁邊的四方桌上,回稟近日軍營發生的事兒,韓愈早晚都要來看看,對外沒有什麽動作,欽州知府來過兩回,韓愈沒有接見,但是欽州知府送來的銀兩韓愈全部收了。

“欽州知府的事兒不用過問,他是貪得多了,心裏害怕,想找個靠山,昆州那邊怎麽樣了?”茍志志存高遠,上任後做的事兒利國利民,如今在昆州闖出了名堂,再回京,六部任他挑了。

“茍知府親自下地幹活,疏導水渠,昆州的百姓對他沒有之前排斥了,甚至說得上是擁戴,只是,昆州太窮了,茍知府一人怕無力回天。”窮鄉僻壤出刁民這話一點不假,茍志初來昆州,縣衙的人陽奉陰違,百姓見慣了貪官汙吏,排斥官員,縣衙被人砸了好幾回,修葺的銀兩都沒有,茍志便由著百姓去了,先懲治了城裏魚肉百姓的地主員外,把抄家得來的糧食全分給百姓,說起來不過是為民除害,然而強龍和地頭蛇,茍志受了不少委屈,硬是不曾抱怨,如今昆州的風氣好多了,城裏的偷盜事都少了許多,縣衙的捕快是茍志自己提拔起來的,孔武有力,老實憨厚,讓百姓對縣衙的看法好了很多,不再是一昧的增加賦稅。

譚慎衍淡淡點了點頭,“他胸有大志,若他需要幫忙,你派人幫襯一把,京城寧府可有信來?”哪怕知道沒有,他仍然想問問。

“沒,羅叔來信說有人偷襲,福昌受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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