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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啟程出京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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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進屋收拾筆墨紙硯,見寧櫻情緒不對,小心翼翼道,“小姐是不是舍不得太太,奴婢瞧著太太出了門眼眶也紅著,您不想去,和太太說聲,太太不會勉強您的。”

寧櫻低頭,掩飾住了眼中情緒,話鋒一轉,問道,“金桂,你當初被爹娘賣了,心裏恨嗎?”

金桂咬了咬下唇,嘴角哆嗦了兩下,很快扭過身子,故作輕松道,“小姐怎麽問起這事兒了?都許久的事情了。”話完,靠在桌前,手撐著桌子,嘴角揚起了笑,語氣輕快不少,“自然是恨過的,恨著恨著忽然就不恨了,窮人家賣兒女的多,奴婢習慣了,小姐聽說過易子而食嗎?比起那種爹娘,奴婢的爹娘待奴婢也算好的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奴婢遇著小姐過得好,不恨了。”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心中埋著恨,只會讓自己痛苦。

寧櫻卷起手裏的畫,嘆息道,“是啊,可有的人不知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就想有朝一日她醒悟後,會如何後悔?”

金桂收了桌上的硯臺,不解道,“小姐說的誰啊?”

“有感而發罷了,你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待你年紀大了,就給你找門合適的親事。”上輩子,金桂為了照顧她蹉跎了好些年不肯嫁人,也不知她死了,金桂日子怎麽過的,說起來,她拖累了許多人,只是沒有察覺罷了,亦或者察覺到了無能為力。

金桂臉紅的能滴出血來,跺腳道,“小姐說什麽呢,奴婢一直跟著小姐不好嗎?”

金桂失笑,擡起頭,水潤的眸子漾著清淺笑意,“好,一輩子都跟著我,嫁了人給我做管事媽媽不好?”

金桂臉色嬌羞的瞪著寧櫻,半晌,垂下腦袋道,“好吧。”

管事媽媽月例高,訓斥人的時候有板有眼,她也希望自己能變得厲害。

寧櫻失笑,起身,臉上已沒了悵然,黃氏看不清寧靜蕓的心思何嘗不是一葉障目,情人眼裏出西施,父母眼裏出孝子,她為黃氏不值有什麽用?只希望寧靜蕓騙黃氏一輩子,別再讓黃氏傷心了,否則,她不會放過她的。

寧靜蕓遠嫁,手裏的田莊鋪子都交給黃氏管著,黃氏每年派人把進項折成銀子送往昆州,寧靜蕓收錢即可,之前鋪子的管事被黃氏換了,去年虧損的銀子全部拿了回來,初去昆州人生地不熟,黃氏叮囑寧靜蕓在昆州買兩個鋪子,老夫人送了兩臺嫁妝,加上公中的嫁妝銀子,以及黃氏自己添的,寧靜蕓的嫁妝還算體面。

黃氏把銀子分成兩份,寧靜蕓和寧櫻一人一份,寧櫻的她給存著,而且,寧櫻成親,她準備把自己的田莊鋪子全給寧櫻作為陪嫁,青巖侯府門第高,回禮薄了,寧櫻擡不起頭來,以胡氏的難纏,不知會說什麽難聽的話。

左右,寧櫻嫁了人,她拿銀子也沒多大的用處了,府裏的月例足夠她開銷就成。

至於隨行的丫鬟婆子,吳媽媽作為寧靜蕓的管事媽媽,挑了四個姿色一般的丫鬟,老夫人送來的四個丫鬟,容貌太過出挑,身段婀娜多姿,即使是禮數都好得無可挑剔,黃氏心中不喜,正想著怎麽把人打發了。

吳媽媽進屋稟告黃氏啟程的日子,掃了眼地上跪著四人,心裏不痛快,老夫人的行徑明顯是給寧靜蕓添堵,走到黃氏跟前,躬身施禮,忍不住撇嘴道,“老夫人還真是惦記五小姐,生怕小姐拴不住姑爺的心,送她們去昆州籠絡姑爺的心呢。”

四個丫鬟跪在地上,低垂著眼瞼,眼觀鼻鼻觀心,三太太性子潑辣她們是早就知道的,料定過來會吃一番苦頭,從清晨跪到午時,四個人沒說一句話,進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們沒有做主的權利。

黃氏收了桌上的賬冊,淡淡瞥了眼地上跪著的四人,花容月貌的人,跪久了臉色略顯潮紅,天氣又炎熱,汗順著臉頰流下,撐著地面的手微微泛白,緊頷的下顎透露出她們的不悅,卻不敢吭一聲,收回視線,她和吳媽媽道,“別亂說,老夫人是體貼靜蕓,你去桃園看看六小姐。”

吳媽媽眼皮子一掀,知道黃氏是不想和老夫人起沖突,老夫人身子不爽利,真要出了事兒,少不得會怪在三房頭上,而且寧靜蕓遠嫁在即,府裏出了事兒不吉利,她福了福身,“老奴錯了。”

寧櫻的行李由聞媽媽收拾著,寧櫻準備待四人,聞媽媽,金桂銀桂,吳瑯負責趕馬車,昆州離得遠,聽說四季如春,氣候宜人,也不知具體是什麽景象,而且寧櫻玩心大,依著她的意思去蜀州轉一圈,回京只怕都入冬了,吳媽媽退到門邊時想起一件事情來,低聲詢問道,“譚侍郎在邊關,不知幾年才能回京,此行去昆州,可用給譚侍郎捎些禮物?”

“我安排好了,準備了些冬衫棉被,還有些藥材,到時候讓成昭給他送去就是了。”譚慎衍是她未來的女婿,黃氏哪會拎不清生疏,尤其寧櫻的一輩子都系在譚慎衍身上,為了寧櫻著想,她也該對譚慎衍好些。

聽著這話,吳媽媽頷首,步履從容的退了出去,拽著橙紅色的襦裙去了桃園。

寧櫻這幾日神色懨懨,金桂以為是天熱的緣故,棉簾換成珠簾,風大些便吹得珠簾發出清脆的聲響,金桂端著冰鎮西瓜進屋,看寧櫻坐在畫架前,神色專註,她提醒道,“小姐,您精神不好,多休息才是,此去昆州,整日拘在馬車上,您哪兒吃得消?”

寧櫻畫的是櫻花,一樹的櫻花甚是逼真,寧櫻手一只手端著顏料盤,一手握著筆,鼻尖在五顏六色的盤子上磨蹭著,似在思考,又似在走神,聽著金桂的她,她眼裏有一瞬的迷茫,低聲道,“不礙事,奶娘把行李收拾好了?”

金桂放下牡丹花底色的瓷盆,蹲下身,替寧櫻卷了卷衣袖,慢慢道,“收拾得差不多了,聽說蜀州的天氣冷,奶娘準備了好幾件大氅。”

寧櫻擱下筆和顏料盤,拉過瓷盆,雙手拿著西瓜兩角,小口的舀了兩口,唇齒一片冰涼,她哈了兩口氣,吩咐道,“給王娘子端些過去,順便讓廚房多準備幾個小菜搬去王娘子屋裏,待會我過去用膳。”王娘子指導她多日,寧櫻學藝不精,剩下的只有等回京後了,王娘子丈夫在京城開了私塾,她走了,沒理由霸著王娘子留在寧府,京城小姐多,王娘子多教導出些小姐能提升她自己的名聲,寧櫻沒理由攔著,想了想,寧櫻道,“給王娘子支一百兩銀子,去了昆州,再回來不知是何光景呢。”

金桂稱是,望著宣紙上的畫,栩栩如生,好似一陣風過,花瓣就會隨風起舞似的,金桂笑道,“小姐的畫精湛了許多呢。”

“你除了見過我的畫作還見過誰的?”寧櫻失笑,倦怠的臉上總算有了表情,王娘子說寫實的畫作是寫意的基礎,她不離開,過幾日就要跟著學寫意派的畫法,可惜,計劃不如變化快。

王娘子的住處在桃園東邊,是獨立的閣樓,清凈安靜,寧櫻到的時候,王娘子正坐在院子裏,落日的晚霞照在她臉上蒙上了濃濃的金光,她身邊的畫板上,落日晚霞躍然紙上,掉下半個頭的太陽,紅似火的晚霞,暈染成紅色的天空,暖色的院墻,朦朧的大樹,落日的光影被王娘子表達得淋漓盡致,她低下頭,朝金桂感慨道,“何為精湛,眼前的畫才是。”

比較她畫的,真是班門弄斧。

王娘子聽到說話聲,扭頭,擡了擡衣袖,示意寧櫻過去,笑著解釋道,“許久沒畫了略有生疏,你何日離京?”

寧櫻站在王娘子身後,走近才發現,王娘子筆下的雲層,晚霞,院墻,皆是模糊一片,饒是如此,一眼瞧著就知王娘子畫的是眼前的景,她不懂畫,王娘子畫裏透露出的氣氛讓她喜歡,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而她從王娘子的落日中,感受到的是外出勞作的百姓日落歸家的喜悅,意境樸實喜悅,讓人心情舒暢,寧櫻由衷稱讚道,“王娘子的畫意境深遠,是我所不能及的。”

“畫由心生,你心性豁達堅韌,筆下的畫有自己的韻味,每個人的畫都隱藏了自己的性格,各有千秋,堅持自己所長便是。”

寧櫻點頭,說起了去昆州的事宜,黃氏舍不得寧靜蕓一個人去昆州是一回事,中間還有其他緣由,寧櫻不想多說,道,“王娘子若認為我有兩分資質,他日回京後,還請王娘子繼續指點了。”

她是誠心想學作畫,並非為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名聲。

王娘子傾著身子,輕輕吹了吹宣紙上的顏料,然後轉頭,看向寧櫻黑白分明的眸子,溫婉的說道,“古人在意有始有終,你最初學畫是跟著我學的,我理應教導你理解透徹繪畫的精髓,待你回京,派人告知我一聲,我會來的。”

寧櫻面上一喜,眉眼彎彎,精致動人,作揖道,“多謝王娘子指教了。”

廚房準備了幾樣小菜,寧櫻和王娘子說了許久的話,王娘子沒去過昆州,對昆州的人文風俗充滿著好奇,說道,“我瞧你這幾日畫上縈繞著淡淡哀愁,昆州四季如春,你別擔憂太多,生活有苦有甜,無論困境順境皆是你自己的人生,坦然豁達,哪怕在逆境,也能過成順境,人常常掛在嘴邊的是好男兒志在四方,其實,女子何嘗沒有自己的志向?在後宅的約束下,女子的志向成了相夫教子,聽說西蠻部落的女子孔武彪悍,男子在家帶孩子女子在外養家,和咱的風俗全然顛倒,昆州有西蠻部落的人,去了你能見識一番,有生之年,我怕是不能去了。”

寧櫻舉起面前的茶盞,以茶代酒道,“這還不容易,我畫下來,回京細細與你說。”

“好,這樣的話,雖不能親自前往也算沒有多大的遺憾了。”

一頓飯,月亮爬上樹梢才到了頭,飯桌上多是清淡的菜,被二人吃得七七八八,說著話,沒註意吃得有些多了,告別王娘子,寧櫻拿出金桂準備的銀兩,言辭懇切道,“王娘子的教導之恩非金錢能衡量,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王娘子興致來了,卻也沒拒絕,“照顧好自己。”

月朗星疏,威風徐徐,寧櫻站在走廊上吹風,嘴裏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曲調是蜀州百姓常常掛在嘴邊的,據說古人留下來的,沒有名字,但調子輕快,朗朗上口,在蜀州,幾歲的孩子都會哼唱。

金桂聽了一遍,跟著哼了兩句,一下子就會了,確實簡單。

寧成昭隨二房去避暑山莊避暑,因著送行的緣故,他和劉菲菲先回了,劉菲菲嫁進柳府日子順遂,臉色紅潤許多,一身嵐媛藍色水霧裙穿在身上,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高貴了許多,兩人來梧桐院給黃氏請安,劉菲菲妝容婉約清秀,臉頰的梨渦如梨花漾開,平添了幾分氣韻。

“相公送五妹妹前往昆州,我沒什麽好送的,左思右想,還是銀票實在。”說著,從衣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遞給寧靜蕓,不疾不徐道,“昆州人生地不熟,五妹妹好生照顧自己,我和你大哥沒什麽能幫襯的,這點銀子,你拿著傍身。”

劉菲菲出手闊綽,打賞丫鬟婆子從不吝嗇,秦氏說過她好幾回,說不動,任由劉菲菲去了,送給寧靜蕓的銀票少說都有三千兩,比公中給的還要多,寧櫻留意到寧靜蕓嘴角下抿,眼裏閃過不屑,她心下明了,寧靜蕓瞧不起劉菲菲的出身,寧靜蕓生下來就是官家小姐,骨子裏帶著官家小姐的傲氣,寧靜蕓或許改好了,但在劉菲菲跟前,那種由內而外的高貴仍然會流露出來,寧靜蕓坐著沒動,不伸手接劉菲菲遞過來的銀票。

黃氏寒暄兩句,側目勸寧靜蕓道,“既然是你大嫂給的,你就拿著吧,往後回京,給你大嫂捎些昆州的特產回來。”

寧靜蕓立即收斂了臉上鄙夷的神色,畢恭畢敬的點了點頭,唇角一彎,禮貌道,“娘說的是,那我收下了,大嫂,謝謝你了。”

劉菲菲笑得開心,擺手道,“哪兒的話,我當大嫂的,理應給下邊妹妹們添妝,你別嫌我俗氣才好。”

“大嫂客氣了。”寧靜蕓收了銀子,和劉菲菲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拿人的嘴短,寧靜蕓沒有忘記這個道理,寧櫻坐在邊上,偶爾插兩句話,說到昆州,劉菲菲又從懷裏掏出個一疊銀票,這次不是給寧靜蕓的而是給寧櫻的,寧櫻疑惑,“大嫂給我做什麽,出嫁的是姐姐。”

劉菲菲拉著寧櫻的手,明顯比對寧靜蕓親昵,開玩笑道,“你以為我給你添妝呢,想多了,你明年才嫁人,添妝也早著,我是有事托你辦。”

“你陪五妹妹去昆州,身邊沒銀子傍身怎麽成,銀票你拿著用,遇著好玩的捎些回來,讓我開開眼界。”她給寧櫻的銀票不比給寧靜蕓的薄,寧櫻看寧靜蕓臉色都變了,無奈的拒絕道,“我身上有銀子呢,鋪子收益好,夠我花了,大嫂自己留著吧。”

劉菲菲搖頭不肯,臉頰的梨渦愈發深邃了,索性徑直把銀票塞入寧櫻手中,打趣道,“你大哥是個不解風情的,我有心讓他給我捎點禮物回來,看他的模樣是沒放在心上了,你你做事心細,拜托他不如找你,你拿著。”

一側的寧成昭正和黃氏說起陪嫁的丫鬟婆子,聽著劉菲菲的話,不好意思的紅了耳根,起初他對這門親事排斥,後知道避不過去就坦然接受了,男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靠著岳家支撐的官職能有多穩固?劉家雖是商戶人家,劉菲菲卻是個知冷知熱的,偶爾還能紅袖添香,他喜歡劉菲菲,也明白一個道理,劉菲菲的性子,若不是商戶侄女,輪不到他,他撓了撓後腦勺,狹長的眼盯著劉菲菲,尷尬道,“你說什麽呢,我和六妹妹是送五妹妹去昆州的,怎到你嘴裏像是游山玩水的了?”

劉菲菲擡頭回以一個笑,眉眼毫無懼怕之意,黃氏看夫妻兩關系好,心裏為寧成昭高興,勸寧櫻道,“你大嫂給你你就拿著,沿途遇著稀奇古怪的玩意給你大嫂買些回來。”

劉菲菲和寧櫻關系好,黃氏知道其中很大部分有青巖侯府的關系,她看來沒什麽,親戚之間互相幫襯是理所應當的,何況,劉菲菲沒有惡意。

寧櫻收下銀票,但聽劉菲菲道,“我與你說說要買什麽,劉府的管事東南西北跑,說了不少昆州的事兒,你拿筆記下來,別忘記了。”

見劉菲菲就事論事,好似真的要她買東西,寧櫻松了口氣,平日劉菲菲送她的東西多,若再無緣無故得了這麽多銀子,她心下不安,領著劉菲菲去了西屋,讓金桂準備筆墨紙硯,她煞有其事的問道,“大嫂想要買什麽?”

劉菲菲拉著她,朝裏走了兩步,揮退門口的丫鬟,丫鬟會意,識趣的把房屋的門關上,寧櫻明白過來,劉菲菲是有事情和她說,故意尋個借口單獨和自己說話,她擡起手,把手裏的銀票遞了回去,輕笑道,“大嫂有什麽話就說吧,能幫的忙我一定幫。”

劉菲菲臉色微紅,彎彎的柳葉眉跳了兩下,拂開寧櫻的手,溫聲道,“銀票是真的給你拿著花的,不過,有件事確實要拜托你,事關我娘家,大意不得,我家祖祖輩輩是皇商,六妹妹可知我家是做什麽的?”

寧櫻搖頭,上輩子,有言官彈劾寧府和劉府勾結,以次充好,彈劾的人多,皇上那兒好像沒有反應,她也沒放在心上,看劉菲菲鄭重其事,發髻上戴著鑲嵌珍珠碧玉步搖,耳間掛著赤金纏珍珠墜子,進門後劉菲菲好似不太怎麽穿金戴銀,她大膽猜測道,“不會是金子吧?”

她記得劉菲菲給秦氏的全是金飾,款式新穎獨特,鐲子,簪花,步搖,實打實的金子做的,而劉菲菲的陪嫁中,金飾也屬最多。

劉菲菲摸了下自己頭上的步搖,不知寧櫻怎麽猜出來的,輕聲道,“猜對了,晉州一帶的金礦就是我娘家的。”劉府是從晉州發家的,不過是祖上好幾代的事情了,劉菲菲在京城長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劉老爺年年都會去晉州,外邊人只以為金子值錢貴重,殊不知金子也有好壞,金子從金礦中挖出來,還要經過好幾道工序提煉,剛從金礦中挖出來的金子不能直接送往京城,劉家精益求精,這些年在金子的提煉上費了不少心思,每年送往宮裏的金子都是最好的。

只是,前些日子,晉州發生了些事兒,牽扯到劉家的金礦,照理說算不得什麽大事,像劉家做金子生意的,都會有自己的庫房以防不時之需,偏偏,寧國忠找她爹商量了些事兒,劉府和寧府是親家照理該互相幫襯,但有的事情能做有的事情不能做他爹還是拎得清的,和寧國忠合作,劉府的話面臨巨大的考驗,她爹不敢冒險。

金桂端著筆墨紙硯過來,看房屋的門關著,心裏疑惑,看銀桂朝她搖頭,明白劉菲菲是有要事和寧櫻說,買東西不過是個幌子,她端著筆墨紙硯站在門邊,斜眼打量著劉菲菲帶來的丫鬟,劉菲菲不缺錢,她的丫鬟通身氣派快趕上小戶人家的小姐了,發髻上別著金簪,耳墜金光閃閃,闔府上下,也就劉菲菲的丫鬟敢如此張揚。

生怕不知她們主子有錢。

屋裏,寧櫻聽了劉菲菲的話震驚不已,劉菲菲自己也不太相信,但寧國忠給劉足金寫了信,她為此還去書房找寧國忠寫的字核對過,的確是他的字跡,“我爹的意思暫時不急著回覆,聽說譚侍郎所在的住處離昆州不遠,六妹妹可否幫我問問譚侍郎的意思。”

她不知寧國忠遇到什麽麻煩,竟然要劉足金鋌而走險把入宮的東西換下來,劉足金哪有這麽大的膽子?劉家祖上的皇商之位是靠著劉家名聲得來的,哪能聽信寧國忠的話?

寧櫻點頭瞅著手裏的銀票,沒想到,兩府勾結是寧國忠提出來的,寧國忠最是註重名聲,好端端的怎麽會生出這個想法來?而且,寧國忠和老管家出門巡視各個莊子的莊稼去了,怎會給劉老爺去信。

劉菲菲順著寧櫻的目光落在銀票上,以為寧櫻覺得銀票燙手,赧然道,“我娘生我弟弟的時候損了身子,而我爹素來註重嫡庶之分,故而,往後的劉家鐵定是要交到我弟弟手裏的,祖父提出的事兒幹系重大,我爹怕把劉府葬送進去便宜了其他人,還請六妹妹幫這個忙,大嫂往後一輩子都記著你的好。”

皇商時隔三年就會重新選拔,和科考差不多,劉家能屹立不倒,不被其他商人擠下去,全靠過硬的本事,這些年不知惹來多少人的眼紅,劉足金為了保住皇商的名頭,每年往各處府邸送的金子銀子不計其數,否則,也不會想方設法把自己嫁進官宦人家。

“我知道的,我去了昆州見著譚侍郎的話會轉達的,祖父信上還說了什麽?”寧國忠不會平白無故起了這種心思,一定是遇到什麽事情了,極有可能和錢財有關,寧國忠需要大筆的銀子,以次充好,賄賂大臣,寧國忠想賄賂誰?

劉菲菲抿了抿唇,感慨道,“祖父信上說劉府為皇商,看上去掙得多,實際上掙的錢財多送往各府上去了,府裏沒有多少銀子,與其拿錢填補無底洞得來旁人的白眼,不若集中錢財支持那些念書的書生,花劉府的銀子,待他們考中進士入朝為官能為劉府所用。”

劉菲菲了解劉足金的性子,不得不說,寧國忠的話打動劉足金了,否則以劉足金的圓滑,直接就回絕寧國忠了不會遲疑不決,這個想法很早的時候劉足金就想過了,可劉家世世代代是商人,商人沒有科考的資格,而支持其他族姓人家,要麽人家看不上,要麽劉足金看不上人家,商人重利,劉足金挑中的人家多是有希望中秀才的,那種上趕著要劉家錢財的,劉足金認為人家沒有骨氣,有骨氣的視金錢為糞土,瞧不上劉家。

而寧國忠,給劉足金提供了人選,如何不讓劉足金心動?

寧櫻拉開凳子讓劉菲菲坐,商人沒有地位,劉府到處結交官宦人家的家眷何嘗不是想找到可靠的人家攀附上去?對劉家來說,寧國忠說的法子的確是最好的,初入官場,打點需要花銀子,劉府有錢,能為其謀劃到一個不錯的官職,往後劉府遇到什麽事兒需要人挺身而出,之前花出去的銀子就有了回報。

銀貨兩訖,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比無頭蒼蠅似的往各府送錢有效多了。可是說不通寧國忠為何會為劉老爺出謀劃策,“祖父可說了他要的條件是什麽嗎?”

劉菲菲聽寧櫻一針見血說到點子上,心下不由得佩服起寧櫻來,換做她,不是劉足金告知的話現在都不知寧國忠的目的,哪怕劉足金是猜測,劉菲菲覺得十有八九是真的,說道,“祖父說得對,劉家看似掙的銀子多,每年上上下下打點各處的官員花的銀子不在少數,有一年還虧空了銀錢,我爹說,祖父的意思,可能想開口要錢。”說到這,她看寧櫻皺起了眉頭,又道,“且需要的數額不小。”

寧國忠若不是急需很多銀錢,劉府樂意給他,畢竟,每年劉府送出去的銀錢不是小數目,分一點出來給寧國忠沒什麽,寧國忠心裏不會不明白,然而寧國忠明白卻沒有開口,便說明要的錢不是一星半點,是會讓劉足金為難的數額,所以才想到拿條件交換。

人,知道有些東西輕易得不到,便只有走其他路子,以我所有易你所沒有,也算是種取長補短的捷徑。

寧櫻點了點頭,摩挲著手裏的銀票,劉菲菲給她的銀票數額至少是五千兩,寧國忠到底需要多少銀子?

兩人靜默不言,寧櫻不說話劉菲菲也不敢說,劉足金讓她走寧櫻的路子是想靠著青巖侯府了,劉足金找人評估過譚慎衍,入內閣是遲早的事兒,若劉府靠上青巖侯府,劉足金願意拿出劉府五成的利潤奉上,可眼下,這話不到說開的時候,劉足金混了這麽多年,明白什麽時候才是最佳時機。

“大嫂,我記下了,待去了昆州幫你問問,之後書信給你……”說到一半,她頓了頓,道,“之後我會書信去劉府,你估摸著日子回府住著。”

柳氏管家,府裏幾乎都是柳氏和寧國忠的人,她寫給劉菲菲的信,不見得能到她手裏,落入寧國忠手裏就糟糕了,劉府想靠著青巖侯府,她沒法幫譚慎衍做決定,事情如何,得讓譚慎衍自己決定。

劉菲菲鄭重的點了點頭,笑道,“多謝六妹妹了。”

為了不讓人懷疑,寧櫻喚金桂進屋,劉菲菲說了幾樣昆州的特產,寧櫻記在紙上,吩咐金桂放盒子別弄掉了,之後兩人才說說笑笑的去正屋,寧成昭和黃氏商量好人選,路線,也準備回了,看劉菲菲和寧櫻投緣,寧成昭打趣劉菲菲道,“六妹妹送五妹妹去昆州,結果倒成了給你跑腿的了,六妹妹,可讓你大嫂多給些銀子才成。”

寧櫻臉色微紅,晃了晃裝銀票的袖子,脆聲道,“大嫂讓我買的都是些小玩意不值錢,說起來我賺了呢。”

明眸善睞,淺笑嫣然,寧成昭想還是老侯爺有眼力,去年和今年,寧櫻容貌乍眼瞧著沒什麽變化,實則精致了許多,寧櫻比寧靜蕓還要有氣韻得多,寧靜蕓是懸崖上孤芳自賞的牡丹,而寧櫻則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美得隨和卻不失氣性。

寧成昭和劉菲菲出了門,黃氏招手,拉著寧櫻的手道,“路上多聽你大哥的,我給茍志去了信,說你們慢悠悠趕路,讓他別著急,快到昆州了,你大哥會往昆州送信,櫻娘……”

黃氏好似有很多話想說,到嘴邊又難以啟齒,拍著寧櫻蔥白般細嫩的手,嘆息道,“你要記得,不管什麽,娘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你姐姐和茍志成親,怕還有折騰的時候,若你……”

寧櫻不想聽下去,捂著嘴,打馬虎眼道,“娘放心就是了,我和大哥都會去,茍哥哥不敢欺負姐姐的。”

黃氏一怔,臉上掛著不自然的笑,“你茍家哥哥沈穩大氣,不會和你姐姐一般見識的,罷了,先回屋休息吧,明日出城,娘就不送你們了。”

兩個女兒離京,黃氏心裏如何舍得?孩子大了,終究是要離開爹娘身邊的,黃氏揉著寧櫻發髻上的簪花,重重嘆了口氣,“娘不在,你要多聽你姐姐的,別惹是生非,到了驛站記得寫信回來報平安,娘在京城等你。”

小女兒跟著自己從未離開過,哪怕明日才分別,黃氏卻已紅了眼眶,想著,若寧櫻真的對茍志有情,往後留在昆州如何是好,寧櫻跟著她沒過過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好轉了,又要去昆州,黃氏動了動唇,聲音輕顫道,“不如你還是留下來算了,事情我都交代好了,你大哥和大嫂成親,在這方面多少有些經驗,你跟著……”

“娘說什麽呢,大嫂都把銀票塞我手裏了,我如果說不去了,不知道她怎麽想我呢,最遲過年就回來了,您別擔心。”寧櫻坐在黃氏跟前的凳子上,伸手環著黃氏,聲音有些堵,“娘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娘呢,娘在府裏好好的,我去蜀州,給娘帶牛肉回來,還有蜀州特有的紅辣椒。”

黃氏拉著她往外推了推,揶揄道,“多大的人了,還跟娘撒嬌呢,當娘不知你自己喜歡吃牛肉呢,辣椒少吃些,容易鬧肚子,我讓吳媽媽準備些日常的藥材以備不時之需,風大,記得拉上簾子,別著涼了。”

想到回京途中,她和寧櫻差點沒了命,她眼神一片陰冷,手裏的力道卻極輕,嘮叨了好一通才停下,“晚上在這邊用膳,娘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菜,多吃些。”

寧櫻回京後才養出了挑食的毛病,寧櫻總說廚子弄的飯菜不好吃,她特意讓吳媽媽親自下廚。

飯桌上,寧靜蕓殷勤孝順,每道菜都先給黃氏夾,之後再自己吃,黃氏一臉欣慰,兩個女兒之間還是有些不對付,她想,往後就好了,至於兩人的親事,順其自然吧。

黃氏不厭其煩說起趕路的事兒,方才叨嘮寧櫻,此刻換做寧靜蕓了,“你沒有出過遠門,什麽事兒都聽吳媽媽的,別爭強好勝,你是姐姐要照顧好妹妹,到了昆州,你大哥和櫻娘會籌辦你的親事,志兒畢竟是一方父母官,拜堂成親是少不了的,你不可再意氣用事,明白嗎?”

寧靜蕓吃著菜,擡眸瞄了眼黃氏,笑不露齒道,“娘放寬心,我不會鬧事的。”

聞言,黃氏點了點頭,這才繼續吃飯。

明日出行,寧櫻以為自己會睡不著,腦子裏想著譚慎衍見到她會是什麽表情,是嚇一跳還是欣喜若狂,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晨曦的光從天際灑下一層灰白,院子裏傳來灑掃的聲響,金桂起身收拾了地上的涼席,瞅了眼簾帳裏睡得酣甜的寧櫻,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夜裏,寧櫻咳嗽醒了一回,迷迷糊糊的不見醒,嘴裏喊著難受,還喊著一個人的名字令金桂心驚,“侯爺……”

往回寧櫻呢喃時只會喊她或者銀桂,還是頭一回喊侯爺,金桂心下納悶不已,卻也害怕,寧櫻根本不認識什麽侯爺,她嘴裏的人是誰?若是譚侍郎的話,譚侍郎還是世子。

她斂著神思,輕輕推開門,吩咐門口的丫鬟道,“去端了冰塊來,小姐醒了怕是會喊熱了。”見聞媽媽從拱門處走來,她慢慢迎了上去,“媽媽伺候小姐洗漱,金桂去前邊提醒吳瑯把行李擱馬車上以便趕路。”

聞媽媽點了點頭,理了理胸前的衣衫,小聲問道,“昨晚小姐可休息得好?”

金桂低著頭,怕聞媽媽看透自己的情緒,寧櫻呢喃的那兩個字傳開的話,誰都會遭殃,她重重搖了搖頭,心虛道,“和往回差不多,媽媽,小姐真的不是生病了嗎?”

“瞎說什麽,小姐真要是生了病小太醫怎麽會看不出來,而且吳媽媽說過,小姐在莊子上沒夜咳的毛病,回京後水土不服導致的,清楚了嗎?”聞媽媽語聲嚴厲,金桂打了個哆嗦,也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京中小姐,最忌憚的就是毀容和生病,若寧櫻夜咳的事情傳出去,青巖侯府的人上門退親她們一句話都不敢說。

“金桂記著了,往後不敢亂說。”

聞媽媽這才擺了擺手,“讓兩個丫鬟幫著你把行李擡出去。”

寧櫻在聞媽媽開口訓斥金桂的時候就醒了,她夜咳的事兒是心病,一輩子怕是治不好了,她也沒想過治好,這種咳嗽不會要了她的命,經歷過咳血,這種算什麽?

她撩起簾帳,聲音還帶著初醒時的沙啞,“奶娘,進來吧。”

聞媽媽聽到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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