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0章 故人相遇 (1)

關燈
“大姐別急著氣憤,姐夫什麽性子你還不明白?這麽多年姐夫一直忍著,真要是把人逼急了,丟臉的也是你,兩個丫鬟,姐夫喜歡就留著,侄子們年紀大了,丫鬟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影響不了什麽。”若遇事兒的人不是寧娥,寧伯庸絕不會理會這種事兒,秦氏有句話說對了,當年若是把卓高德喜歡的丫鬟留著,卓高德哪會鬧出這麽多的事兒來?

男人追求嬌柔新鮮的身子,留著她們等卓高德自己厭倦才是明智之舉,寧娥把人處置了,本沒多重要的人硬生生在卓高德胸口烙上了印記,認定寧娥欠他一條命,活著的人,怎麽都比不過死人,寧娥把那個丫鬟推入卓高德心尖再也抹不去的位置,怪不了別人。

寧娥如何聽不出寧伯庸的言外之意,白著臉,墨綠色的百褶裙動了動,她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衫,不流出一絲頹敗,面紅耳赤道,“你也是男子,自然為著你姐夫說話,你和弟妹難道沒為了院子裏的姨娘吵過架?”

寧伯庸臉上有些尷尬,年輕時誰都不會有那麽段荒誕不羈的日子,他也曾在幾個姨娘院子裏流連忘返,但他不至於像卓高德那樣糊塗,心裏分得清主次得失,柳氏心有不悅,沒有多說什麽,不然怎麽說娶妻當娶賢呢,寧娥狹隘狠毒,和卓高德的姨娘小妾鬥得不可開交,府裏烏煙瘴氣的,和幾個兒媳關系不甚好,鬧得裏裏外外不是人,何苦呢?

“大姐回屋休息,姐夫的事兒我找他說說,你都是當祖母的人了,還斤斤計較做什麽,清清靜靜過日子不好嗎?”卓威幾兄弟皆已成親,依著規矩,寧娥該把管家的權利交給卓威脅媳婦,寧娥裝聾賣傻舍不得手中權勢,和兒媳離了心。

這點,寧娥的眼界比老夫人差遠了,寧伯瑾成親後,老夫人就讓柳氏跟著學管賬,幾年後老夫人就把手裏的權勢適當的分出來些,不至於讓人笑話,有的事兒,明面上不能讓人抓住把柄,寧娥的做法,和卓府走動的人家誰不在背後指指點點,笑話寧娥鼠目寸光,沒有容人的肚量?

寧娥臉色極為難堪,身子戰戰兢兢晃動了兩下,倚靠在門框上,泛白的嘴唇哆嗦不已,眼眶氤氳著水霧,該是真的氣狠了,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寧伯庸於心不忍,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姐,關起門寧伯庸能說她的不是,出了寧府他們可是一家人,哪能讓人笑話寧府不重親情,緩緩道,“佟媽媽,你扶著大姐回屋休息,養好身子再說。”

算是給了寧娥臺階,佟媽媽稱是,躬著身子退了出去,手搭在寧娥手臂上時,被她重重甩開,“我自己走,不用你們假好心。”

一場鬧劇落下帷幕,寧娥往後在寧府的日子也不太好過了,她望著滿桌的飯菜,老夫人請寧伯瑾她們來是商量寧娥的事兒,她跟著摻和什麽?看向上首的老夫人,老夫人木訥著臉,憔悴的感慨了聲,“你大姐自幼要強,頭回栽了跟頭,你們別太過了,一筆寫不出兩個寧字,她終究是你們的大姐。”

寧櫻聽到黃氏冷哼了聲,轉頭細看,黃氏收斂了情緒,低垂著眉,面無表情,寧櫻相信自己沒有聽錯,黃氏的確在嗤笑老夫人,寧娥出了事兒老夫人想方設法幫襯,可寧靜蕓,老夫人卻有意養偏了性子,害了寧靜蕓一輩子。

黃氏,沒有忘記和老夫人之間的恩怨。

寧櫻被寧娥的出現惡心著了,從頭到尾沒吃什麽,倒是秦氏興致勃勃吃了不少,寧娥吃癟,秦氏心裏該是高興的,說起來,寧娥為人失敗,丈夫和自己同床異夢,兒子兒媳與自己離了心,疼愛的小女兒是個自私自利的,如今,連和娘家人的關系都鬧僵了,怕是沒有真正為她打算謀劃的人了。

夜幕低垂,走出榮溪園的院門,院子裏一片漆黑,丫鬟提著燈籠走在前邊,在身後投註下一圈黑影,晚風吹來,竟稍顯涼意,寧櫻哆嗦了下,緊了緊衣衫,聽黃氏道,“明日天兒怕是會下雨,櫻娘多穿些,待你姐姐鋪子的事情水落石出,娘帶你去南山寺禮佛。”

年後寧櫻一直拘在屋裏,黃氏過意不去,寧靜蕓在落日院也待得久了,她估摸著寧靜蕓是安分下來了,去南山寺住段日子,今年忙寧靜蕓的親事,避暑山莊她不準備去了。

寧伯瑾走在前邊,聽到黃氏的話轉過身來,他身量高,站在丫鬟身後,擋住了大半的光亮,濃密的俊眉輕輕蹙著,“過段日子,我陪你們去,府裏糟心事多,上柱香求佛祖保佑也好,靜蕓七月離京,可打點好送親的隊伍了?”

寧靜蕓嬌生慣養沒有出過遠門,寧伯瑾擔心路上出了差池,大女兒養在身邊他甚少過問,以為有老夫人教導,寧靜蕓大方得體是個知書達理的,不成想,寧靜蕓脾性重,說起來,性子倒是有幾分像寧娥,上梁不正下梁歪,秦氏沒有說錯。

黃氏搖了搖頭,昆州路途遙遠,黃氏準備讓莊子的婆子護送寧靜蕓前往昆州,如何安排,眼下沒有定論。

“等老管家回來,我讓他從莊子上調些人回來,讓他們送寧靜蕓去昆州。”寧伯瑾擔心寧櫻冷著了,脫下外間的袍子隨手披在寧櫻肩頭,小姑娘受不得涼,他是清楚的,叮囑寧櫻道,“等我休沐帶你去京外賞桃花,粉紅的一片,跟桃花雨似的,每年京城的夫人小姐最喜歡了。”

寧櫻不愛出門,對桃花提不起什麽興趣,雙手搭在肩頭扶著身上的衣衫,不忍拒絕寧伯瑾的好意,故作而言他道,“父親怎麽不幫著姑母說話,我以為,父親會為姑母出頭呢。”

寧伯瑾轉過身,風吹過他清瘦俊逸的臉頰,融了淡淡的暖意,他覺著身後的視線暗了,接過丫鬟手裏的燈籠自己提著,沒有急著回答寧櫻的話,快到梧桐院和桃園的岔口了,才聽寧伯瑾道,“在朝堂混,是非黑白心裏該有個數,你姑母的事兒,明眼人都瞧得出誰對誰錯,何況,你姑父忍了這麽多年,怕是到極限了,櫻娘往後嫁了人要記著,家和萬事興,吃虧是福,凡事別太斤斤計較了。”

畢竟說的是自己大姐,寧伯瑾臉上有些許不自在,譚慎衍承諾不會納妾,然而有朝一日真納了妾,誰敢為寧櫻出頭?他話說得委婉,憑寧櫻的聰明才智,該是聽得出其中的道理的。

寧櫻沒吭聲,譚慎衍真要納妾她如何攔得住,一輩子的時間那麽長,人心覆雜,說變就變了,想到譚慎衍去邊關後不曾有消息傳來,寧櫻對他的承諾也有些不可信了,譚慎衍上輩子不是重欲之人,那是他性子清冷淡漠所致,而這輩子,他還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刑部尚書,誰知他會不會是個好色之人?

金桂跟著寧櫻身後,不知寧櫻的想法,否則只會勸寧櫻別想多了,譚慎衍真要是好色之人,憑借寧櫻的姿色,迷得譚慎衍神魂顛倒是毫無疑問的。

和寧伯瑾黃氏別過,剛回到屋,便聽著窗外的風呼嘯的刮著,窗戶東搖西晃,啪啪作響,燈罩裏的燈也熄了,走廊上的燈籠隨風晃動,投射下的影子上跑下竄,寧櫻取下寧伯瑾的衣衫,聽金桂道,“夜裏怕是會下雨,小姐,用不用將院子裏的桌椅收拾了?”

桌椅淋了雨蒙了灰塵不說,過不了多久就會變形,那套桌椅是寧伯瑾尋來的,黃花梨木打造而成,比不過漆木沈木貴重,勝在款式獨特,任其在院子裏日曬雨淋的,金桂覺得太過浪費了。

銀桂重新掌了燈,明晃晃的光照亮的屋子,她沈吟片刻,道,“不用了,早晚搬麻煩,若舊了,托人刷層漆就跟新的差不多了。”寧櫻把衣服遞給金桂,讓她明日送去梧桐院,問起聞媽媽來,“怎麽不見奶娘?”

銀桂滅了手裏的火折子,回道,“聞媽媽身子不舒服,約莫是回屋休息去了。”

寧櫻走的時候聞媽媽還好好的,怎一會兒的時間就不好了,她關切的問道,“奶娘是不是生病了,銀桂去請王大夫給奶娘把把脈,天氣乍寒乍暖,最是容易著涼。”

“聞媽媽說有些頭重腳輕,喝過姜湯睡下了,待會奴婢就去問問。”銀桂躬身施禮,翼翼然退了下去,留下金桂服侍寧櫻洗漱。

半夜,真的下起雨來,寧櫻夢到譚慎衍凱旋,騎在黑色的馬背的上,英姿勃發,她笑著朝他招手,他面無表情的倪了自己一眼,不知何時,懷裏多了個衣衫袒露的美人,美人肌膚瑩白如雪,雙手摟著他脖子,臉貼著他的臉頰,輕聲細語的笑著,原本神色冷漠的他,嘴角徐徐勾起了笑,她看著他的手摟著美人腰身,順著衣衫緩緩了進去……

她張嘴喊他,卻始終發不出聲兒,他的馬經過自己身邊沒有停留,徑直揚長而去,她一顆心忽然痛了下,失魂落魄的往回走,畫面一轉,她回了屋子,銅鏡前的自己,光著腦袋,臉色白皙,渾身上下瘦得只剩下骨頭,雙眼大得瘆人,她好似想起她生病了,很重的病,馬上就要死了,難怪他喜歡上了別人。

金桂聽到寧櫻的驚呼聲,立即從被子裏翻身爬了起來,寧櫻夜咳的毛病好不了,這幾日愈發重了,往回一夜醒一次,如今一夜醒好幾次,寧櫻倒不是真的清醒過來,腦子迷迷糊糊的,趴在床邊,咳得心肺都出來了,嘴裏一個勁兒的嚷著難受,饒是聽慣了寧櫻咳嗽的聲音,每聽著一回,仍不可避免的跟著難受。

此刻,寧櫻又發作了,金桂點亮床前的燈,小聲喚著寧櫻,後在寧櫻後背輕輕拍著,近似紅道,“小姐,您睜開眼瞧瞧,該是做噩夢了,奴婢守著您,不會出事的。”

寧櫻說是水土不服,金桂更相信是寧櫻經歷了不好的事兒導致她噩夢連連,可寧櫻不肯說,她也不敢妄加揣測,從沒多嘴問過,屋檐下的雨一滴一滴敲打著青石磚,聲音在寂靜的夜裏甚是入耳,金桂哄了會兒寧櫻,察覺她咳得眼淚都出來了,心知不好,手下使勁晃了晃寧櫻手臂,“小姐,您醒醒,快醒醒。”

寧櫻臉色蒼白如紙,墨黑的頭發散在床上,愈發襯得小臉面如血色,金桂喚了好幾聲才看寧櫻睜開眼,眼神迷茫的望著自己,問自己道,“金桂,我是不是快死了?”

金桂臉色大變,蹲下身,“小姐瞎說什麽,您做噩夢了,什麽事兒都沒有,別害怕,金桂陪著您。”

夢境中,她死在了冷冰冰的床上,屋外是譚慎衍和女子的嬉笑聲,她聽著譚慎衍說,“你別怕,我心裏只有你,不管誰都越不過去你。”明明,她都沒死呢,譚慎衍就把繼室領進門了……

“金桂。”寧櫻手撐著身子望向窗外,才知下雨了。

“小姐,奴婢在。”金桂伸手拿過櫻花色的靠枕,扶著寧櫻靠在軟枕上,轉身給寧櫻倒杯茶來,遲疑道,“小姐,不管遇什麽事兒都過去了,您如今好好的,別想太多了。”

寧櫻牽強的扯出個笑來,接過金桂手裏的杯子,嗓子咳得有些疼了,輕聲道,“你去抽屜把潤喉糖片拿一顆來,我是不是咳很久了?”

金桂也不知,她是被寧櫻的尖叫聲驚醒的,不知寧櫻夢到什麽了,聲音尖銳刺耳,夾雜著無盡的悲痛,金桂如實道,“奴婢也不知,聽著您啊啊大叫著,聲音淒涼悲愴,奴婢一下就醒了,小姐,您是不是夢見什麽了?”

寧櫻苦澀一笑,近日,她夜咳的次數多了,有時候她自己都感覺不到,咳嗽了躺回去繼續睡,守夜的人不敢驚擾她,擔心她睡不著,寧櫻自己毫無所察,掩飾道,“我也不記得夢見什麽了,你繼續睡吧,我坐一會兒。”

金桂哪敢睡,拿出床下的小凳子,靠著床坐下,守著寧櫻,雙手撐著腦袋,不知不覺到了天亮。

因著做夢的緣故,寧櫻有些心不在焉,做什麽事兒都提不起精神,王娘子讓她畫的畫也沒畫完,夢境往往是人最真實的情緒,她想,難道譚慎衍在邊關真的看上其他女子了?

聞媽媽生病,寧櫻又懨懨的,金桂便打聽了好些府裏的趣事和寧櫻聊,“姑奶奶身子不爽利,吃了兩副藥不見好,卓姑爺也沒上門,像是打定主意要和姑奶奶和離了,大爺找卓姑爺說話,卓姑爺都沒搭理大爺,說他活了一輩子,升官發財是沒指望了,那兩個丫鬟他是無論如何都要護著的,奴婢瞧著,姑奶奶這回鬧大了。”

寧櫻倦怠的躺在軟塌上,旁邊小幾上放著點心,臘梅酥,桂花糕,平日她喜歡的,這會兒卻一點胃口都沒有,懶懶道,“卓府的大少奶奶怎麽樣了?”

吳瑯辦事滴水不漏,若卓大少奶奶不趁著這幾日把局面控在自己手中,她的心思就白費了。

金桂湊上前,小聲道,“府裏是卓大少奶奶當家了,有卓姑爺幫襯,卓大少爺支持,卓府上下沒出亂子,姑奶奶在卓府的人回來稟告姑奶奶,被蔡媽媽攔下了,小姐,您說會不會出什麽事兒?”

“她是咎由自取,不會出事的,再過兩天就讓蔡婆子把消息透露出去吧,她以為姑父還會像往常上門求著她回去,怕是不能了。”卓高德連官職都肯豁出去不要了,那兩個丫鬟還真是有本事的,寧娥這次回去,迎接她的可是一堆爛攤子事兒。

不和離,面子上抹不開,和離了,等著寧娥的就是青燈古佛,寧娥把自己逼到進退兩難的地步,咎由自取。

金桂想起另一樁事,蹲下身,緩緩道,“吳瑯打聽到一個消息,表小姐出遠門去了,老夫人從莊子上調了人跟著她,吳瑯沒打聽到人去了哪兒,卓府上下的人都不清楚,這事兒透著古怪。”

寧櫻年紀大了,吳瑯又是小廝,不可能三天兩頭往桃園跑,有什麽消息,金桂去二門,吳瑯告訴她,她轉達給寧櫻。

“哦?”寧櫻翻個身,慢條斯理的爬起來,這幾日精神不太好,紅光滿面的臉頰白皙不少,饒是如此,仍掩飾不住寧櫻的美,寧櫻坐起身,靠在迎枕上,“她年紀不小了,姑母忙著給她說親,她出京做什麽?”

金桂搖頭,她不喜卓嬌的性子,對那種人眼不見為凈,換做寧府的小姐離京她會以為是犯錯被送去莊子的,卓嬌的情形明顯不同,“吳瑯說他會繼續打聽的,只是,怕問不出什麽來了。”

寧櫻點頭,卓嬌一個女流之輩,寧櫻認定她掀不起什麽風浪來,緩緩道,“奶娘的病怎麽樣了?”

“吃過藥好些了,別說,王大夫醫術平庸,虧得小姐讓去外邊請大夫,否則的話,聞媽媽還要遭罪了日子,難怪姑奶奶的病情沒有起色,王大夫著實……”

寧櫻明白金桂的意思,王大夫祖祖輩輩都為府裏的主子們看病,祖上有醫術不假,到王大夫這兒該是碌碌無為了,想到上輩子,黃氏就是在王大夫的診治下虧空了身子,她如何放心得下那種人,寧娥只怕不知呢。

聞媽媽的病好了,神采奕奕的給寧櫻請安,寧娥的病仍沒有起色,老夫人隱隱察覺事兒不對,花錢讓人從外邊請了個大夫給寧娥瞧瞧,結果說是補得太過,飲食該單調些,黨參,人參類的不能再吃了。

寧娥又臊又惱,把王大夫叫去榮溪園訓斥了通,將王家全攆出府去了,這樁事,總算讓寧娥找到發洩的出口,王大夫一家走的時候對著榮溪園的方向破口大罵,王家依附寧府多年,如今離了寧府,京城哪有她們的容身之地,尤其,王大夫醫術平平,誰會找他看病?

幾日的雨後,院子裏的花兒掉了一地,零星的繞著花枝散開,徒留一枝的綠葉,蕭瑟頹唐。

寧櫻記著王娘子的話,難得天晴了,她讓金桂擦幹凈桌椅,重新拾筆繪畫,金桂在邊上研磨,盯著寧櫻的畫作臉上有了笑,寧櫻總算振作起來了,幾日的光景,身形瘦了一圈,她瞧著都不忍心,心裏略有埋怨譚慎衍,認定寧櫻是惦記譚慎衍的緣故。

黃氏忙賬冊的事兒,入夏後,黃氏才找到源頭,賬冊的確沒問題,有問題的是管事,管事拿了其他鋪子的好處,把其他鋪子的東西放鋪子裏賣,任由黃氏如何核對賬冊,賬冊上的每一筆支出都是對的,原因竟然是在這兒,進的貨多,半年賣不完就得換新的,支出的銀錢多,收回來的銀錢少,加之管事掌櫃小二的月例,一年下來,怎麽會不虧空?

黃氏雷霆之勢叫人把管事捆了,揚言要鬧到官府去,嚇得管事雙腿發軟,告到官府,他的名聲毀了不說,鋪子虧空的銀錢他拿不出來會被關押,他無所隱瞞的把老夫人供了出來,寧靜蕓的鋪子賣的是老夫人嫁妝鋪子的東西,得的銀錢也是老夫人得了,而且,管事擔心貨物堆積太多引起懷疑,下半年把貨低價賣出去,連本錢都沒撈回來。

黃氏便是察覺不對勁,順藤摸瓜發現鋪子的秘密。

聞媽媽把這事兒告知寧櫻的時候,感慨道,“太太變了許多,年輕時,一定會到榮溪園問老夫人要個說法,捕風捉影的事兒太太就會大張旗鼓的宣揚開,這次握著老夫人的把柄,太太竟沒動靜了,太太內斂了,忍心吞聲了許多。”

寧櫻皺了皺眉,這可不是黃氏的性子,黃氏和老夫人明面上還算和睦,實則已水火不相容,沒理由黃氏會縱容偏袒老夫人,難道是寧國忠不在府裏,沒人敢對老夫人怎樣的關系?

她想想,覺得哪兒不對勁,細細回想回京後黃氏的所作所為,的確太過隱忍了些,黃氏病重的時候尚且不忌憚老夫人,怎性子變了這麽多?

“我娘不追究這事兒了?”

聞媽媽沒聽出寧櫻聲音不同,實則,她心裏也困惑,老夫人做的事情傳揚出去,一輩子擡不起頭做人,黃氏怎麽就放過這麽好的機會不追究了呢?

寧櫻也想不明白,傍晚時,讓金桂去前邊把吳瑯叫來,黃氏做的事兒透著詭異,她不信黃氏能壓制住對老夫人的恨,反常即為妖,黃氏一定是在謀劃什麽,看金桂快到門口了,她頓了頓,改口道,“算了,你去梧桐院,讓吳媽媽沒事兒的時候過來陪我說說話。”

讓吳瑯查,不如開口問吳媽媽,吳媽媽伺候黃氏多年,一定知道黃氏的打算。

她的口吻雲淡風輕,似乎不著急和吳媽媽說話,金桂轉達話的時候沒有添油加醋,吳媽媽只當是寧櫻無聊了,沒有深想,這些日子,她幫忙黃氏整理鋪子的事兒累得不輕,去桃園和寧櫻說話的次數少了許多。

初夏的天漸漸熱了,不到用冰的時候,樹梢的蟬鳴聒噪得人心煩意亂,寧櫻夜裏睡眠不好,白天真是好睡覺的時候,聞媽媽叫了兩個婆子,搭著梯子驅趕樹上的蟬,樹幹揮打著樹枝的的聲音傳來,寧櫻來了興致,穿了身月白的的紗裳,站在走廊上,和聞媽媽道,“奶娘,讓我上去試試。”

院子裏栽種了兩株桂花樹,幾株矮松柏,又有寧伯瑾尋來的花兒,點綴得院子極為好看,寧櫻擦了擦手,躍躍欲試的想爬上梯子。

聞媽媽失笑,“小姐快回屋裏歇著,這等事交給她們來做就是了,小心摔著您了。”

“奶娘小瞧我了,在莊子裏的時候,我與秋水吳媽媽爬樹摘過果子呢。”夏天,櫻桃紅燦燦的掛在枝頭,最頂上的櫻桃最紅,口味最好,寧櫻到了能爬樹的年紀,年年都會爬到最頂上,而且她認樹,每年都爬去年爬過的。

算著日子,再過些日子櫻桃就能成熟了,京城種櫻花樹的人少,寧櫻記得有一處有,可有些偏了,黃氏不會答應她去的,寧櫻臉上不自主的露出了遺憾,聞媽媽以為她歇了心思,扶著梯子的手輕輕松開,解釋道,“樹上除了蟬還有些小蟲子,小姐細皮嫩肉的,進屋去,否則被咬一口,渾身上下會長起疹子。”

聞媽媽不是危言聳聽,樹上的蟲子多,一時不察被咬上一口渾身發癢疼痛,寧櫻哪受得住?

寧櫻也想起有這樁事了,身子不自主的顫抖了下,轉身小跑進了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寧櫻沒少被叮咬,渾身上下起疹子就算了,癢得她控制不住的伸手撓,破皮了都忍不住。

吳媽媽走進院子,瞧見的便是寧櫻跑進屋的背影,笑道,“小姐回屋好,太陽曬,曬黑就不好看了。”夏天是寧櫻被看得最緊的時候,黃氏不註重保養,可對寧櫻黃氏比什麽都在乎,生怕寧櫻曬黑了,沒了小姑娘的膚白貌美,寧櫻夏天幾乎都在屋裏度過的,太陽下山,黃氏才讓她出門。

寧櫻回眸,晶亮的眸子星光熠熠,“吳媽媽來了?”

“您惦記老奴,老奴能不來嗎?”吳媽媽擡頭瞅了眼揮著竹竿驅趕蟬的婆子,和聞媽媽頷首打招呼,慢慢往屋裏走。

寧櫻拉著吳媽媽在桌前坐下,吳媽媽無所適從的望著寧櫻,心裏發毛,開門見山道,“從小到大,但凡您獻殷勤必是做錯了事兒或者求老奴幫忙,小姐遇著什麽事兒了?”

黃氏準備挑選寧靜蕓的陪嫁,意思讓她送寧靜蕓去昆州,不把寧靜蕓安穩的送去昆州,黃氏放心不下,吳媽媽不喜歡寧靜蕓,卻也不想黃氏為難,只得應下,她隨著寧靜蕓離開京城,除非茍志在昆州做出業績得到上邊賞識,否則,一輩子沒有回京的機會了,她年紀比黃氏大五歲,等寧靜蕓和茍志回京,她只怕已行動不便了。

望著寧櫻,吳媽媽有一瞬的失神,打小看著長大的情分自然要深些,她叮囑寧櫻道,“小姐往後好生照顧自己,吳媽媽去了昆州也放心些,有生之年,不知還能不能再見了。”

心裏不舍自然是有的,她以為能伺候黃氏一輩子,甘之如飴,讓她去服侍寧靜蕓,她心裏百般不願,然而,沒法子,黃氏不信任其他人,秋水和秋茹性子軟弱沒有成親當不起事兒,她不出面,黃氏身邊就沒人了。

寧櫻一怔,“吳媽媽要去昆州,什麽時候的事兒?”話完,轉而一想就明白了,黃氏該是讓吳媽媽追隨寧靜蕓,給寧靜蕓管家去了,她心裏不舒服,“娘怎麽想到挑你去昆州?”

吳媽媽嘆了口氣,“太太身邊沒人了,老奴能為太太分憂也算一份體面,說吧,小姐遇著什麽事兒了,趁著老奴在京城,該辦的都替您辦了。”

寧櫻壓下心中的不舍,起身瞅了眼門外,喚金桂銀桂進屋把窗戶拉上,吳媽媽看她慎重,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什麽事兒需要這般小心謹慎?”

看金桂銀桂出了門,寧櫻才不疾不徐道,“吳媽媽,我娘什麽性子我知道,你們常常說我性子隨了我娘是個睚眥必報,不肯吃虧的,你老實告訴我,我娘和老夫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又或者,我娘是不是在謀劃什麽?”

抓到老夫人的錯處,黃氏皆隱忍不發,一點不符合黃氏的作風,黃氏的手段寧櫻是清楚的,寧府上下,除了柳氏是她的對手,老夫人和秦氏贏不了她,而柳氏能和黃氏對峙依仗的背後的柳家還有她長嫂的身份,柳氏站在黃氏的角度,不見得有黃氏厲害。

吳媽媽面色一僵,寧櫻的眼神好似能看穿人的心思似的,吳媽媽目光閃爍了兩下,掩面笑道,“小姐說什麽呢,太太和老夫人能有什麽事兒,您別想多了,過幾日太太說帶您和五小姐去南山寺禮佛,您……”

“吳媽媽,我問你便是我察覺到什麽了,你不肯和我說實話嗎,我娘到底在做什麽?我放心不下。”寧櫻說的實話,老夫人占著長字,不孝的帽子扣下來黃氏翻身的餘地都沒有,她不想當年的事兒再發生了。

黃氏在莊子受了十年的苦,夠了。

吳媽媽臉上的笑有些僵了,她沒想到寧櫻如此敏銳,可黃氏謀劃的事兒哪是寧櫻能參與的,黃氏明面上息事寧人就是不想把寧靜蕓和寧櫻牽扯進去,她心裏也是這般打算的,沈思許久,才擡起頭來,“小姐別多問了,太太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和五小姐好,您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起初,她也不知黃氏在謀劃什麽,後來,黃氏讓她給鋪子的掌櫃遞信她才發現了些事兒,黃氏忍著老夫人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提了,而是積攢著往後一起發作了,她伸手拉著寧櫻,雙手輕輕顫抖著,“小姐,都說傻人有傻福,萬事看得太明白反而過得不快樂,您明年要嫁去青巖侯府了,太太沒有兒子,往後的日子還得靠您和譚侍郎幫襯,您記著這點就是了。”

寧櫻皺眉,黃氏果真有事瞞著她,“吳媽媽和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你知道的性子,不刨根問底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不說,我讓其他人也能打聽出來,那樣子費些功夫,卻不是什麽都不知。”

黃氏想和老夫人撕破臉?寧櫻覺得肯定是這樣的,所以整個人格外平靜,平靜得不同尋常,府裏的人只當黃氏受了十年的苦,心裏知道怕了,寧櫻心裏清楚,在莊子上,粗茶淡飯,為銀子的事兒發愁,可心情舒朗,民風樸實,不用整日爾虞我詐,虛與委蛇,身體上累,心裏卻是輕松的,在寧府,生活舒坦,心裏承受的壓力卻大得很。

二選其一,肯定莊子上的日子更自在,所以,哪怕有十年,黃氏心裏仍然是那個黃氏,沒了她和寧靜蕓,黃氏鐵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想到這,寧櫻陡然睜大了眼,吳媽媽見她恍然大悟,連著嘆了好幾口氣,“小姐就是太過聰慧了,太太的事兒您就別管了,不會有事的。”

老夫人對寧櫻用毒之事黃氏是忍受不了的,養歪了寧靜蕓,下毒毒害寧櫻,老夫人動的兩個人是黃氏在世上最親近的人了,黃氏怎麽可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之所以忍著,是礙於寧靜蕓和寧櫻的名聲,尤其是寧櫻,往後的夫家是個厲害的,黃氏不敢冒著損害寧櫻名聲的危險和老夫人攤牌,魚死網破,黃氏不在乎自己,可不能不在乎寧櫻,“小姐若要媽媽說這事兒,其實沒什麽好說的,您別擔心,太太不會出事的。”

黃氏運籌帷幄,只有等寧櫻成親後,她才沒有後顧之憂,老夫人的好日子,沒兩年好活了。

寧櫻一臉怔忡,黃氏對老夫人下手會背上謀害婆母的罪名,死罪難免活罪難逃,為了那種人,不值得黃氏付出這麽多,久久,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輕言道,“娘何須和她見識,被其反噬,娘不是跟著遭殃?”

她只以為黃氏是恨寧靜蕓的事兒,寧靜蕓小時候粉雕玉琢,跟著黃氏哪兒也不去,她生下來後,寧靜蕓便喜歡圍著她,一歲時她蹣跚學步,寧靜蕓牽著她,生怕她摔著了,那會兒的寧靜蕓不過是個孩子,卻懂得照顧她了,那些回憶,在黃氏心裏陪著她過了十年,她眼中的寧靜蕓,該比小時候更體貼孝順善解人意,即使心裏有怨氣,懂得體諒,不是驕縱成性,黑白不分,恬不知恥的小姐。

吳媽媽看寧櫻的神色,清楚她可能想岔了,沒有多做解釋,黃氏希望寧櫻不喜歡老夫人,可也不記恨,所有的仇恨,黃氏一個人承擔就是了。

清楚黃氏的算計後,寧櫻沒有當面問過黃氏,去南山寺的那天,寧靜蕓終於從落日院出來了,斂去了鋒芒,整個人隨和了許多,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南山寺沒什麽變化,守門的仍然是圓成,見著她,圓成笑得極為意味深長,“圓成沒想到還能見到六小姐。”早前,他本來想送幾株櫻花樹給寧櫻,被譚慎衍知道後,全部移栽到青巖侯府了,為了討寧櫻歡心,譚慎衍費了不少心思,好在終於得償所願,說親後的譚慎衍,再沒折騰他和薛墨,也算是寧櫻解救了他們。

寧櫻臉上漾著澄澈幹凈的笑,“圓成師傅想岔了而已,南山寺一日接納香客,圓成師傅一日在南山寺,櫻娘來南山寺總能相見的。”上輩子,她的遭遇太過清苦她不信佛,卻又不得不寄托在佛祖身上,希望佛祖保佑黃氏的病早日好起來,黃氏死了,她嫁去侯府,又保佑佛祖早日讓她有個孩子,心誠則靈,或許佛祖也看出她的敷衍才讓她所求之事一件都沒靈驗。

寧櫻依然住在第一次和黃氏來住的屋子,寧靜蕓和她一間屋子不曾說什麽,山裏樹木蔥翠,不覺炎熱,相反夜裏風大,不蓋被子稍顯涼意,寧櫻覺得,南山寺也是個避暑的好地方,只是,南山寺的住宿有限,接納不了太多人。

清晨,寧櫻和金桂出門采集露水泡茶,下午,和黃氏去寺裏聽主持誦經,日子恣意,寧靜蕓則跟著黃氏,早上在屋裏做針線,下午去寺裏,臉上沒有一絲不耐,而且,寧靜蕓和黃氏關系明顯好了許多,寧櫻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