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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不日離京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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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富堂被人彈劾後,名下的田產全部充了公,養活一府下人需要銀子,而闔府上下,只有譚慎衍有月俸,給她的彩禮中,青巖侯府羅列出來的都是些稀罕物件,她想那該是青巖侯府所有的家當了,這般一想,寧櫻有些不好意思。

譚慎衍在桌前站定,肩頭落了一地的雪,此刻漸漸融了,沒入肩頭的衣衫,顏色明顯深邃許多,發梢淌著水滴,他渾然不覺,笑道,“怕養不起你?”

冰冷的手落在桌上的蓮花燈上,花瓣以薄薄的木板雕刻而成,上了淡淡的粉色,和寧櫻臉頰一樣的顏色,觸感光滑細致,他心思一動,不由得想捏捏寧櫻的臉頰,擡眉,才發現寧櫻紅了臉,宛若盛開的梅花兒,鮮妍動人,他笑意更甚,“你還真擔心偌大的青巖侯府養不起你?”

他隨口調侃她的話,不想說到寧櫻心坎上,寧櫻臉上些許不自然,頓了頓,心虛氣短道,“忽然想起了,問問而已。”胡氏管家,中公的錢財只顧著往她自己腰包塞,上輩子的侯府不如這輩子拮據由著胡氏揮霍沒什麽,眼下的青巖侯府說不定中公沒了銀子,譚慎衍和譚富堂無所察覺,被胡氏敗光了。

她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胡氏的確是那種自私貪婪的人,否則,也不會為了管家的權利和她鬥了那麽多年。

譚慎衍拉過她,手在她臉頰輕輕捏了下,和蓮花燈的花瓣一般光滑,軟軟的,有些熱,手感更佳,他放輕力道,慢慢揉著,跟逗小貓似的,寧櫻皺眉,直起身子,臉色羞紅,一本正經道,“你怎麽來了?”

年底正是刑部忙的時候,寧伯瑾早出晚歸,累得瘦了一圈,譚慎衍依然英姿挺拔,清朗俊逸,多少讓寧櫻心裏納悶,譚慎衍雷厲風行,辦事效率高眾所周知,可是不是太閑了?

而且最近,他常常來,要麽坐一時半刻,要麽說兩句話就走,老侯爺剛來侯府商定好親事那段時間譚慎衍沒來過,她還以為他知道避諱呢,結果,她想多了,譚慎衍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

照樣我行我素。

“我不能來?”譚慎衍的視線落在旁邊桌上的畫作上,寧櫻著色速度慢,畫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寧櫻畫的是四方桌綠緞面抹布上擺設的花瓶和果盤,抹布的褶皺繪得一清二楚,極為逼真,譚慎衍想到什麽,眉頭一挑,但笑不語。

寧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明白譚慎衍笑什麽,湊上前,問道,“是不是畫哪兒不對勁?”

“不,你長進挺大,假以時日就能出師了,我只是想,若畫上畫的是人,效果會如何。”譚慎衍繪畫厲害是跟軍營的人學的,領兵打仗,要將走過的地方繪下來,拐角的植物,山石要標志清楚,起初他只是簡單的學,後在軍營發現大批的畫像,畫中是各種各樣的美人,無一不是坦胸漏背,衣不蔽體,得知是士兵們打發日子看的,他沒有多過問,倒是忽然來了興致,學起了肖像畫來,他學什麽都快,畫出來的人活靈活現,只是畫上的女子美雖美,總覺得少了點什麽,認識寧櫻後,他的畫提升得快,畫的人,眉眼間皆有了人氣,更像人世間的人而非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往後,每畫一張畫,眉眼中都有寧櫻的影子,意識到時,他吩咐福昌全銷毀了,與其睹物思人,不如來寧府,寧櫻一個大活人還比不過畫中人?

得知寧櫻學繪畫的時候他就在想了,寧櫻眼中的他會是什麽樣子,湊到寧櫻跟前,笑道,“往後你畫藝精湛了,畫一張我。”

聲音低沈沙啞,唇角的笑不懷好意。

寧櫻身形往後,靠在椅子上,臉上閃過狡黠,幹脆道,“成啊,就看你拿什麽換了?”府裏有個喜歡拿錢砸人的,寧櫻學了兩招,劉菲菲砸得她高興,不知譚慎衍還有沒有錢砸她,念及此,她心思微動,她本是想畫一些符合意境的畫冊掛在鋪子裏,營造氣氛,常常換墻上的壁畫,能讓客人有種新鮮感。

生意蒸蒸日上,她賺得才多。

聽了譚慎衍的話,想想,他出得起價錢,贈他一副肖像畫不是不可,人嘛,何須跟錢過不去。

譚慎衍眉眼一彎,笑了起來,揉著寧櫻臉頰,“你畫出來再說,銀貨兩訖,絕對包君滿意。”

他來還有正事和寧櫻說,談笑了幾句就把話題轉到了正事上,“最近,西南邊境震蕩,皇上讓我戍守邊關,待安穩後再回京,正月十六就得離開。”

皇上本來讓他初六啟程,他給推辭了十天。

寧櫻眼神微詫,西南邊境,蜀州和昆州外了?茍志在昆州,書信裏沒有說過昆州動蕩之事,譚慎衍說得雲淡風輕,可她能聽出絲不同尋常,問道,“去多久?”

“說不清,邊境何時安穩我何時離開,我讓福昌留下,你有什麽事找他。”戍守西南邊境的是韓家二爺韓愈,二皇子娘舅,韓家戍守西邊多年,還算安穩,最近鬧起來,是有的人坐不住了,六皇子留在京城,多少讓人起了疑心。

能制服韓家一次就能制服韓家兩次,他驚詫的是,事情比上輩子提前了許多,難道是他和寧櫻改變了周圍的事情嗎?譚慎衍說不上來,不管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寧櫻眉峰微蹙,幾位皇子為了太子之位面和心不和,皇上身子康健,怕是有人想趁機謀亂,皇上清楚這點才讓譚慎衍去西南的,譚家已不牽涉奪嫡之爭,皇上此番讓譚慎衍前去,分明是把譚家拉下水,老侯爺追隨先帝,又扶持當今聖上,對從龍之功淡了,不讓子孫牽扯奪嫡之爭,上世,她嫁進青巖侯府,入祠堂給譚家祖先上香時,供盤上放著本手劄,是老侯爺臨終前寫下來的,禁止譚家子孫參與奪嫡之爭,譚家只效命皇上。

否則,先皇不可能將京郊大營的兵符交給老侯爺。

譚家也算百年世家,只是身份一直不顯,是老侯爺投靠先帝才讓譚家有如此顯赫的地位,若非老侯爺長年征戰沙場落下一身病,他會是朝廷唯一的武將閣老,因為身體的緣故才沒入內閣,但也深受皇恩。

這輩子,皇上意欲把譚家牽扯進來,是老侯爺沒死的緣故還是老侯爺還沒醒悟到從龍之功可能帶來的滅亡?

從龍之功無異於一場賭博,贏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輸了滿門抄斬,寧櫻不想譚慎衍牽涉其中,上輩子,她死的時候皇上身子骨已經不行了尚且沒有立下太子之位,別說這會兒皇上還好好的了,要皇上立太子還早著,且幾位皇子攢著勁兒,誰贏誰輸不可知。

譚慎衍走錯一步可就是滿門抄家砍頭的大罪,她希望譚慎衍明哲保身,別陷太深。

見她眉梢擰成了川字,譚慎衍擡手,輕輕撫平她眉梢的褶皺,笑道,“你別擔心,最遲,到成親時我就回了。”韓家在西南邊境做大,皇上心裏早有忌憚,這次,韓愈主動給了皇上除掉韓家的機會,皇上當然不會錯過。

寧櫻面露憂色,叮囑道,“你小心些。”

“恩。”譚慎衍趁機拉過她抱在懷裏,撥弄著她鬢角的頭發,常常喝補品的關系,寧櫻的頭發烏黑濃密,毛躁的幾根長發柔順多了,輕聲道,“照顧好自己。”

這次機會是他自己問皇上要的,很早的時候,他就像皇上表明了立場,他願意追隨皇上心中的太子人選,哪怕困難重重,他願意像老侯爺當年維護先帝那樣,殺出一條血路,沖破難關。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樹欲靜而風不止,與其被動,不如主動出擊。

寧櫻推了推他,揶揄道,“你莫不是趁機占我便宜吧?”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狼來了的故事,寧櫻深有感觸,譚慎衍沒少趁機吃她豆腐。

譚慎衍朝著西窗,陰翳肅殺的眸子忽而漾起了笑,捧著她的臉親了兩口,一副“我占你便宜你有奈我何”的無賴讓寧櫻又羞又惱,斂神道,“你註意安全,福昌跟著你吧,我在京城不怎麽出門,不會遇著事兒的。”

和譚慎衍說親後,黃氏看她看得緊,可能寧靜蕓的事兒在黃氏心頭落下陰霾,黃氏怕她遇著什麽事兒,平時的宴會都不讓她參加,晉府的賞花宴她也不曾去,黃氏小心過頭了,寧櫻圖樂得清閑自在,並沒多說什麽。

“以防萬一。”譚慎衍擁著寧櫻,沒有再動手動腳,年後,寧櫻就十四了,一年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如此想著,譚慎衍倒是覺得在邊境的日子不難熬了。

寧櫻看他態度堅決沒有反駁,想到老侯爺的身子骨,算著日子,老侯爺沒多少日子好活了,譚慎衍在邊關,也不知趕不趕得回來。

“祖父身子好好的,他奔波了一輩子,如今等著抱曾孫,不會那麽輕易走的。”薛慶平說老侯爺活不過年底,然而,老侯爺挺過來了,精神不太好,卻不至於奄奄一息,心有牽掛,老侯爺舍不得走。

說了會話,譚慎衍才回了,寧櫻送他出了窗戶,見他消失在茫茫雪色下寧櫻才收回腦袋,素冷的風刮得她臉疼,關上窗戶,留意到桌上多了個荷包,荷包是上好的料子的縫制的,上邊繡著一簇修竹,栩栩如生,她以為是譚慎衍不小心落下的,收了準備下次譚慎衍來的時候還給他,墊在手裏,心裏有一絲奇怪,荷包太輕了,多少有些碎銀子又或者小金子才是,好奇心作祟,她緩緩拉開的荷包,裏邊有一張紙,她愈發好奇了,展開一瞧,上邊寫著八個字:新年快樂,我喜歡你。

字跡蒼勁有力,灑脫豪放,若不是她認識譚慎衍的字還以為是哪位官家小姐給譚慎衍傳情的信紙,轉而一想,難道是譚慎衍給她的?當著她的面為何不說?

她心裏甜蜜的同時有一絲擔憂,若是譚慎衍給其他人的,她豈不知自作多情了?

鵝毛般的雪紛紛揚揚,譚慎衍爬上馬車時,發梢皆成了白色,福榮趕車,福昌在車裏和譚慎衍稟告西南邊境的情況,不得不說,譚慎衍未雨綢繆,早料到皇上會對付韓家,入夏時便在西南邊境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邊關動蕩乃是韓將軍多次挑釁西蠻部落,西蠻部落統領達爾身正是強力壯之時,繼承統領後往西掠奪,侵占了其他幾個小部落,韓將軍的挑釁無異是對達爾的蔑視,達爾忍無可忍才挑起了戰事,不過達爾心有顧忌,沒敢全力以赴。”福昌握著鉗子,挑了挑火爐的炭火,緩緩回稟道。

譚慎衍拍了拍肩頭的雪,點了點頭,韓愈的本意是想引他前去,試探他和六皇子的關系,卻不知,皇上準備將計就計,除掉韓家,他倒下身,靠在櫻花粉的靠枕上,鼻尖彌漫著淡淡的櫻花香,是寧櫻屋裏的味道,他不知寧櫻從蜀州莊子帶來多少櫻花香胰,每次接觸她,都會沾染上一些,他便差人做了一堆櫻花焚香,準備過年送給寧櫻。

“你在京城護好了她,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問墨之,他會告訴你怎麽做。”他半闔著眼,神色微斂,西南邊境的事兒不擔心,反而擔心京城生變,韓家勢頭盛,想要連根拔起談何容易,如果有人拿寧櫻來威脅他,譚慎衍不保證能不能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務。

福昌心頭一驚,看了譚慎衍一眼,對譚慎衍和薛墨的關系,他也是心裏有猜測而已,朋友之間互相幫襯沒什麽,可薛家,和譚慎衍走得太近了,以譚富堂的氣性,會罵譚慎衍胳膊肘往外拐才是,可譚慎衍將戰場上得來的稀罕物件送往薛府,譚富堂眉頭都沒皺一下,胡氏抱怨譚慎衍不懂孝順家裏人,被譚富堂訓斥一通。

其中透著古怪,他快速的低下頭,應了聲是,只是,心有猶豫,“薛爺的性子,正事上……”

譚慎衍知道福昌意指何事,薛墨看似冷淡不好相處,了解他的人就知道,他城府不如表現出來的深,之所以在外裝作冷冰冰的不易親近,是為了給人一種神秘,叫外人認定他深不可測罷了。

“他腦子糊塗了,你揍他一頓就好了,他若怪罪你,叫他來邊關找我。”

福昌苦笑,那可是六皇子的小舅子,哪是揍一頓就了事的,而且薛墨比那些混賬難纏多了,想到在避暑山莊時,薛墨拉著他說了一宿的話,又試了一晚上的草藥,他寧肯薛墨揍他一頓,放過他算了。

回到侯府,羅平在門口候著,譚慎衍以為是老侯爺身子不好了,臉色一沈,“祖父不好了?”

羅平心知他會錯了意思,搖頭道,“老侯爺好著,說有事兒和您說,請您去一趟。”譚慎衍肩頭濕著,羅平心下困惑,福昌撐著傘,譚慎衍怎麽還淋了雪?忍不住出聲提醒道,“世子回屋換身衣衫吧,別著涼了。”

年輕時不顯,待上了年紀就知其中痛苦了,羅平心下嘆息,聽譚慎衍拒絕道,“沒事兒,祖父身子如何?”

“薛太醫剛走,說老侯爺仍然是老毛病,沒什麽大礙。”羅平以為老侯爺活不了多久,入冬後就暗中準備老侯爺的後事,誰知,老侯爺活得好好的,每天拿藥養著,沒什麽大礙。

院中鋪了一地的雪,譚慎衍步履從容,和羅平說話,遠處的丫鬟瞧見譚慎衍,遠遠的就蹲下身施禮,譚慎衍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和羅平道,“祖父身子好,那些事兒就暫時停下,我瞧著,祖父能長命百歲。”

老侯爺多活一日,他便覺得自己在世上有個家,而不是對著一屋子的陌生人,俗話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對譚富堂,譚慎衍沒多少感情,他打小是老侯爺看著長大的,身上的本事也是老侯爺教的,心裏對老侯爺的敬重比對譚富堂多。

聽羅平說老侯爺找他所謂何事,譚慎衍松了口氣,老侯爺心裏的打算他是知道的,上輩子,他也謹遵老侯爺的遺言不敢越雷池半步,結果,他自己遭人設計沒了性命,一個人,不管做什麽,活著就是希望,若死了,再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都是枉然,對方為了殺他怕是謀劃多年,將他引出城,上百人圍剿,他的命的確值錢。

老侯爺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臉上的褶子細密深邃,老驥伏櫪,志在千裏,朝堂的事兒瞞不過老侯爺,想到老侯爺為他擔憂,譚慎衍心底有些許愧疚,搓搓手,上前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溫聲道,“羅平與我說了,祖父別擔心,沖著咱手裏有兵符,奪嫡之事咱就躲不了,您既然當初給薛姐姐添妝,便是給我做了選擇,成與不成,總要試一試。”

“你不會不明白我給怡丫頭添妝就是為了將譚家撇清了去,你接受皇上的旨意除掉韓家,往後就是他手中的刀刃,除掉西南隱患還有南邊的福州,東邊的滬州,你可想好了?”老侯爺伸出手,羅平忙扶著他坐起來,在他身後墊了個軟枕,他心裏和老侯爺想法差不多,譚慎衍走的這一條路難關重重,成事的幾率太小了,會將自己置於危難中不說,譚家也難獨善其身。

譚慎衍何嘗不明白,可是,皇上心中早已有了人選,聖心難測,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皇上也不過凡人之軀,可惜上輩子他自己看不明白,心下也曾惋惜過,認定老侯爺不讓他卷入奪嫡之爭是庇佑他,臨死前才恍然大悟,很早的時候,皇上就已做了選擇,殺他之人怕是察覺到皇上的心思,才欲先除掉他。

如此來看,韓家勢必要除掉了,韓家已對他起了疑心,不能繼續留下,至於上輩子那幕後害他之人,他會想方設法找出來的。

“祖父,您別擔心,好好養著身子,待我從西南回來,給你娶個漂漂亮亮的孫媳婦回來孝順您。”譚慎衍笑著岔開了話,寧櫻孝順,常常逗得老侯爺哈哈大笑,寧櫻進門,老侯爺一定會開心的,“您若想櫻娘過來陪您說話,和福昌說聲,讓福昌去寧府接人。”

見他插科打諢,老侯爺沒法,朝羅平使眼色,羅平會意,轉身繞到床尾,蹲下身,敲了敲其中兩塊磚頭,墻壁推開,羅平走了進去,老侯爺屋裏的密室譚慎衍是去過的,臉上並未有絲毫詫異,反而笑道,“祖父想給孫兒護身符不成?”

老侯爺年輕時征戰四方,時隔多年,邊關的將士換了又一批,可餘威還在,譚慎衍相信老侯爺的手段,肯定會留人在軍營。

“你從小機靈,我也不知邊關是什麽情形,你看看有沒有派得上用場的地方,好好護著自己,別傷痕累累的回來嚇著櫻丫頭了。”老侯爺語速慢,說話囫圇不清,譚慎衍一個勁的點頭,“您放心吧,她就等著我回來八擡大轎娶她過門了,要是我受了傷,她哪看得上我?”

老侯爺被氣得不輕,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幫寧櫻說話道,“櫻丫頭不是膚淺的人。”話完,想了想,補充道,“護著你的臉,別傷在臉上。”

譚慎衍忍俊不禁,“下回我碰著櫻娘可要告訴她您叮囑孫兒的話,讓她評評理,她是不是只看臉的人。”

羅平拿著個巴掌大的盒子出來,上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羅平拿布擦拭幹凈遞給譚慎衍,譚慎衍毫不客氣的收下,“祖父,您睡著,我研究研究,為了護著我一張臉,得早做功夫才行。”

老侯爺擡起手,又在他腦袋上敲了下,語氣輕柔,“你研究研究吧,我睡會兒。”

譚慎衍去西南的事兒在京城傳開了,不過沒掀起什麽風浪,都以為譚慎衍去邊關是助韓家領兵打仗的,這種事往年也有,倒是寧櫻顯得心不在焉,譚慎衍離京,黃氏和寧伯瑾陪她一道出城相送,譚慎衍身邊跟了四個副將,再有就是貼身侍衛,怎麽看,怎麽有些寒酸。

想到昨晚兩人一起提著花燈在河邊許下願望,一宿過去就迎來分別,寧櫻鼻子有些酸,寧伯瑾知道些朝堂的事兒,和譚慎衍在亭裏說話,寧櫻站在譚慎衍對面,多次張了張嘴,想和譚慎衍說說話,奈何,譚慎衍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寧櫻心裏不是滋味,待譚慎衍騎著馬走遠了,她眼眶一熱,落下淚來,背過身,急忙遮掩了過去,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譚慎衍都沒表露出不舍,她哭什麽?

白色茫茫中,譚慎衍很快在視野中濃縮成一個黑點,寧伯瑾感慨道,“他小小年紀就能擔起重任,你大哥他們還在翰林院熬資歷,他啊,比你父親都有出息。”

黃氏撇嘴,拉著寧櫻回了,寧伯瑾一臉悻悻,這話的確沒出息了些,他如今在禮部站穩腳跟,大改從前的懶散樣兒,也算不錯了。

寧櫻心裏有點氣譚慎衍,她在邊上站著想和他說兩句道別的話,他連機會都不肯給。氣了會兒,又擔心起譚慎衍的安危來,昆州地界山高皇帝遠,任由韓家說了算,譚慎衍身邊那點人,夠他使喚嗎?

回到府裏,悶悶不樂好幾日,寧伯瑾不甚理解,“青巖侯府是武將,出征常有的事兒,櫻娘傷心做什麽?憑譚侍郎的本事,能出什麽事兒不成?”寧伯瑾從小就是讓人家為他擔憂的,他哪裏掛記過別人?黃氏斜著眼,瞪他一眼,寧伯瑾頓時不敢說話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哪能整天活在溫柔鄉裏?這才他想說的,不過他為人父的,說這種話調侃寧櫻不合適宜,黃氏也不會讓他好過。

寧伯瑾自認為改邪歸正,卻不瞧瞧三房的一眾妾室庶子庶女多得叫人臉臊。

天氣漸暖,褪去冬衫,寧櫻一身清爽裝扮,她每天都在屋裏繡自己的嫁衣,作畫,王娘子讓她練習畫花兒,姹紫嫣紅的花兒,千姿百態,寧櫻喜歡,一整日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倒也不顯無聊,只是常常聽到有人再敲窗戶,她推開窗,連只鳥兒都沒有,譚慎衍去昆州就沒了消息,書信也沒有,走之前,譚慎衍答應他會寫信回來,結果一去就杳無音信,男人有時候的話,當真信不得。

金桂掀開簾子,看寧櫻望著西窗發呆,神色怔怔的,這種事兒常常發生,金桂習以為常了,上前提醒寧櫻道,“客人們來了,小姐該出去了。”

老夫人心血來潮辦了個花宴,將往回寧伯瑾收集的名貴花草都擺寧香園,寧府地位高了一截,來的人多,老夫人點名讓寧櫻出門待客,老夫人不知寧靜蕓回府的事兒,府裏未成親的小姐中寧櫻年紀最長,待客無可厚非,只是老夫人的語氣,聽著叫人心裏不痛快。

金貴知曉寧櫻不喜老夫人,沒提老夫人趾高氣揚,倚老賣老的語氣。

“知道了,都來了些什麽人?”譚慎衍走後,她纏著寧伯瑾問了許多朝堂的事兒,朝堂的關系盤根錯節,寧伯瑾自己沒意識到其中不對勁,她卻是聽出些事情來,六皇妃搬進明妃寢宮侍疾,明妃時日無多,最近有好轉的跡象,朝堂的氣氛有些微妙,幾位皇子爭鬥得厲害,人人私底下拉幫結派,聯姻穩固自己的位子,好比清寧侯府,程婉清指給了承恩侯府世子,承恩侯府是皇後娘娘一脈的,兩府早先為子女的親事鬧僵了,如今又聯姻,且聯姻後的親戚關系比朋友關系穩固多了,三皇子得了承恩侯府,又得了清寧侯府,勢頭正盛,而四皇子也毫不遜色。

皇子之間的爭鬥,過不久,就會擱到臺面上來了,誰輸誰贏,沒有定論。

“清寧侯府和青巖侯府都來人了。”金桂不知老夫人給青巖侯府下了帖子,胡氏在榮溪園坐了會就打聽起寧櫻的事情,老夫人這才派人催寧櫻去榮溪園,金桂打聽了些胡氏和譚慎衍的事兒,兩人不對付,胡氏此番前來,怕有立威的意思在裏邊。

“哦?”寧櫻疑惑了聲,清寧侯府來人她覺得沒什麽,年前,清寧侯上奏請封立程雲帆為世子,皇上準奏,程雲潤臥病在床,飲食起居都要人照顧,程老夫人不可能還把希望放在程雲潤身上,而陳氏做人圓滑,該是不想和寧府交惡才來的,至於胡氏,那可是眼高過於頭的,打心眼裏瞧不起寧府,她來寧府做什麽?

“奴婢給了遞話的丫鬟一點銀子,她告訴奴婢,譚夫人不是個好相與的。”秦氏巴結胡氏,話裏話外多有奉承之意,胡氏不耐煩的給秦氏甩臉色,秦氏熱臉貼冷屁股,丟臉丟到家了,偏生秦氏無所察覺,兀自說得開心。

金桂對世家夫人的行徑多少了解些,難相處的人多,可去別人家裏做客,不理會主人的還是頭回聽說,哪怕秦氏過於諂媚,出於禮數胡氏也不該晾著秦氏,讓秦氏惹人笑話,胡氏分明是不懷好意。

寧櫻清楚胡氏的意思,是耀武揚威來了,上輩子她能嫁給譚慎衍,也有胡氏的推波助瀾,胡氏擔心譚慎衍找個強大的岳家威脅到她的位子,有意為譚慎衍挑個寒門小戶,拿捏住對方,將管家的權利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裏,有的人,生來就有控制欲,老夫人舍不得放權,柳氏和秦氏為了管家也明爭暗鬥過,胡氏也不例外,作威作福慣了,容不得人騎在她頭上。

“走吧,出去瞧瞧。”寧櫻沒往榮溪園走,徑直去了寧香園,園裏花團錦簇,蝴蝶翩翩起舞,清香撲鼻,百花竟放,甚是熱鬧,亭子裏劉菲菲在說話,“園子裏的花兒都是三叔花了心血尋來的,我是個粗人不太懂,大家別笑話。”

“大少夫人客氣了,劉府家產萬貫,什麽是你沒見過的?”

說話的人輕聲細語,聽不出絲毫輕視,只聽劉菲菲又道,“王小姐真會說話,你的衣衫是今年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吧,我讓繡房給我做兩身,誰知,我的衣衫還沒做好,陸小姐就穿在身上了。”

“大少夫人有眼光,的確是今年流行的款式呢。”又一道女聲傳來,聲音輕柔明麗,彬彬有禮,煞是好聽。

寧櫻心下錯愕,她以為,那些人會看不起劉菲菲,想來幫幫她,卻不想劉菲菲游刃有餘。

路邊的丫鬟有眼力,看寧櫻步伐微頓,彎腰上前小聲解釋道,“大少奶奶過來時,給每位小姐送了只金簪。”

寧櫻嘴角微抽,難怪大家其樂融融的給劉菲菲面子,世家小姐都是愛美的,劉菲菲手裏出去的可是足金的簪花,哪會不討人喜歡?拿人的嘴軟,那些小姐傻了才會得罪劉菲菲。

她和劉菲菲打過幾次交道才明白黃氏當初話裏的意思,商人銅臭味重,劉菲菲也不例外,可是她的為人處世叫人討厭不起來,進門後,劉菲菲自己管著嫁妝,哄得秦氏眉開眼笑,燕窩山珍,綾羅綢緞,流水似的往秦氏屋裏送,秦氏樂得不給她立規矩,整日笑呵呵的,還勸寧成昭待劉菲菲好些,當婆婆的,能說出這種話已十分難得了。

劉菲菲,的確是個明白人。

雖說做的事兒會落下口實,可拿錢收買人,是最快直接的法子,尤其是對付沒有出閣的小姑娘,屢試屢討喜。

寧櫻繞過一株古樹,緩步輕盈走上臺階,劉菲菲和一眾小姐聊得正開心,見著她,劉菲菲頓時眉開眼笑,“六妹妹來了,快來,我正和諸位小姐聊起今年京城流行的花樣子呢。”

嫁進寧府,劉菲菲身份地位高了,她手裏有大把銀子,一點不擔心敗家,頭上的玉鐲是悠玉閣買來的,花了不少銀子,身上淺紫色金絲祥雲紋褙子,雲白色祥雲團紋長裙,發髻上別著幾只玉簪,恰到好處的襯托出溫婉的氣質,說話時,嘴角的梨渦盈盈淺笑,完全看不出是商戶人家出身,形容舉止,比好些夫人還要大方。

寧櫻笑了笑,對這個大嫂,寧櫻喜歡勝過討厭,喜歡懂得投其所好,不張揚不跋扈,一點也不驕縱,說話做事透著股誠摯,哪怕拿錢砸人,也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劉府能養出這種女兒,下了不少功夫。

“大嫂。”寧櫻軟軟的喊了聲,挽著劉菲菲的手,看向亭子裏坐著的眾人,人多,有些是寧櫻沒見過的,劉菲菲看她的目光落在其中幾位小姐身上,湊到她耳朵邊低語了幾句,寧櫻沒想到她功課做得足,來人都認識,劉菲菲抿唇不語,她有自己的法子收集消息,外人瞧不起她,她更不能被人小瞧了去,有錢能使鬼推磨,沒什麽她辦不到的。

寧櫻不是個會熱場子的,不怎麽說話,劉菲菲妙語連珠,逗得大家笑聲不止,寧櫻註意到程婉嫣在她進了亭子就別開了臉,不時打量自己兩眼又不屑的冷哼,寧櫻猜到原因,想來是陳氏和程婉嫣說了寧靜蕓沒死的事兒,程婉嫣認定寧府對不起程雲潤,埋怨寧靜蕓欺騙她的感情,遷怒於她。

程婉嫣,是真心把寧靜蕓當做大嫂看待的,只是,造化弄人。

亭子裏歡聲笑語,寧櫻偶爾插兩句話,不熱絡不冷場,還算融得進去,聊到悠玉閣上個月出的首飾,眾人興奮不已,眼裏閃爍著“我喜歡我想要我想買”的光芒,寧櫻失笑,心情放松不少。

這時,一個穿著月白色衣衫的女子從回廊處緩緩而來,寧櫻擡頭望過去,認出是胡氏身邊的白鷺,白鷺甚得胡氏信任,且和別的丫鬟不同,白鷺心甘情願跟著胡氏,沒有被擡為姨娘也沒被放出去嫁人,在侯府,白鷺說的話就是胡氏的意思,下邊的人不敢得罪她。

心知白鷺是沖著她來的,胡氏紆尊降貴來寧府,不見著她人哪舍得離去,寧櫻當沒事兒人似的繼續坐著不動,胡氏想落她面子,她是不會給胡氏臉的。

白鷺瞧見亭子裏的一眾人了,說來也奇怪,她不知寧櫻長什麽模樣,然而當她的視線掃過眾人,一眼就認定手撐著長凳後靠背,只露出個側顏給她的人就是寧櫻,容貌嬌美,比園子裏的花兒鮮艷兩分。譚慎衍眼光挑,沒有兩分姿色入不了他的眼,白鷺托著裙子拾上臺階,給寧櫻見禮道,“夫人說頭回來寧府,想和六小姐說說話,還請六小姐移步去榮溪園。”

白鷺態度恭順,因著穿著不俗,說話的小姐們都停下來望著她,丫鬟有丫鬟的裝束,白鷺打扮得和小姐差不多,若非腰間掛著青巖侯府下人的圓木牌,沒人敢說她是服侍人的,一時之間,目光都落在寧櫻身上。

寧櫻不怎麽出門,許多人只聽說過她甚少見過,方才雖瞧見她了,但很快就被劉菲菲提及的話題給吸引了過去,這時才仔細打量起寧櫻來,不看不覺得,多看兩眼,眾人心裏就都不太是滋味了,寧櫻生得花容月貌就算了,身段更是動人,胸前兩團脹鼓鼓的,比她們大了不知多少,身段卻纖細得緊,她們不是沒見過好身段的人,但凡有這種身段的多是府裏的姨娘,留住男人用的,正經夫人,保養得再好,哪有如此傲人的身姿?

難怪入了譚侍郎的眼,竟是靠著身段和臉蛋取勝,這是在場所有小姐的想法。

眾人心裏酸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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