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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兩情相悅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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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番話,譚慎衍站起身,視線與她齊平,只見寧櫻神色怔忡的望著她,白皙的臉頰透著不自然的緋紅,似是懵懵懂懂,又似是明白了什麽,迷糊的眸子波光盈盈,裏邊映著他的臉龐,在她明亮的眼珠上投註了片黑色。

譚慎衍目光一軟,緩緩道,“祖父說的話有些不妥,然而,娶你我是真心的。”

聽著這話,寧櫻臉頰一紅,她再冷靜自持,聽著這番話不免覺得不好意思,她和譚慎衍做過一世夫妻,從來沒有聽過他說甜言蜜語,這輩子,她想過自己會找個兩情相悅的人,可平日接觸的人少之又少,除了譚慎衍和薛墨,沒有和其他外男接觸過。

譚慎衍的話孟浪,她該生氣才是,卻不知為何生出股欣喜來,好似滿山青蔥的草地瞬間開滿了鮮花,叫人喜不自勝。捫心自問,這種感覺是往前不曾有過的,有點竊喜,有點興奮,還有濃濃的喜悅,回過神,她凝視著譚慎衍深邃的五官,若這是不曾被生活磨練成冷酷無情的他,她願意試著接受,在她們都還沒有經歷過那些不堪的痛苦之前。

見她嘴角漾起了清淺的笑,午後的日光襯得她兩頰粉嫩紅潤,譚慎衍松了口氣的同時,緩緩彎起了嘴角,她聰慧過人,定然是想清楚了。

“我知道了,譚侍郎的話說完了就回吧。”她願意接受他,不代表他可以青天白日闖自己的閨房,兩者不可同日而語,其中利害她還分得清。

譚慎衍挑了挑眉,她只字不提,他已明白她的心思,擡起手,搭在她肩頭,見她身子往後縮了下,他沒有強迫她,意有所指道,“好好養著身子,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胸前,桃紅牡丹花纏枝的襦裙下,胸部毫不起眼,上輩子,她身段發育得算不錯,身形曼妙,凹凸有致,可惜常常穿著厚重端莊的服飾,掩飾住她耀眼的身姿,這輩子,便是不會了,又道,“過兩日,我再讓人送些補品來,你長身子的時候,多補補,別省,侯府多的是。”

上輩子黃氏病重,後來她又為黃氏守孝,身子虧損都能發育成那般模樣,若一開始就好好養著,往後該是何等嬌美絕色?

寧櫻瞥了眼自己胸口,沒個好氣地瞪他一眼,看他眼裏閃過促狹,擡起腳,不解氣的踢向他小腿,慍怒道,“趕緊走。”

守門的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眸望著屋裏,試探的問道,“小姐可是有什麽吩咐?”

嚇得寧櫻捂著嘴,一顆心差點跳出了嗓子眼,頓了頓,清脆著聲兒道,“沒事兒。”

前後變化快得咂舌,譚慎衍悶悶一笑,手滑至她鬢角,小心翼翼的替她順了順那幾根飄揚的發絲,一本正經道,“養好了身子,秀發就不會毛毛躁躁的了。”

說完之後,闊步走向西窗,日光在他身上投註下一抹濃烈的暖色,似要融化人的心似的,寧櫻臉上的氣就這樣沒了。

譚慎衍雙手撐著窗臺,輕輕一躍便跳了出去,站在窗外,扭頭望著她,見她粉面玉腮,眉目精致如畫,竟生出些許不舍,朝她招手,想再和她說說話。

寧櫻卻是不肯了,兩人磨磨唧唧,不知要到什麽時候,依著譚慎衍的性子,他真要來,誰也攔不住,擺手催促道,“快走吧,別被人發現了告到皇上跟前有你好果子吃。”

私闖民宅是大罪,譚慎衍自己在刑部當值,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她也是側面提醒譚慎衍謹言慎行。

譚慎衍當她關心自己,咧著嘴輕輕一笑,不再遲疑的轉身離開,再待下去,他約莫真的舍不得走了。

窗臺邊沒了人,寧櫻才慢慢走了過去,雙手扶著窗臺,探出半邊身子瞧去,已沒了譚慎衍身形,她不由得撇嘴,他還真是幹脆利落,說走就走,女人多是口是心非的,他不懂?

收回目光,幽幽嘆了口氣,隨手關上了窗戶,她不是矯情的人,人走了便算了,和衣躺下準備睡會兒午覺,然而腦子裏盡是譚慎衍揮之不去的身影,輾轉反側許久才有了困意,可是不等她進入夢鄉,西窗邊傳來小聲的敲打聲,她豎著耳朵,聲音格外敏感,對方敲兩下停兩下,極為有規律,她坐起身,心咚咚跳得厲害,拉開一小角,看清是譚慎衍,眼裏有些許詫異,她以為他走了。

譚慎衍的確是走了,不過又回來了,福昌嫌棄他離別太過匆忙,真正喜歡彼此的人,每一次分別都該是依依不舍的,他若太幹脆,容易叫人覺得他是個無情之人,他覺得不對勁,又折身回來了,伸出手,將剛折下來的芙蓉花塞到寧櫻手裏,呢喃道,“猜著你會喜歡,摘了給你拿來。”

說完,仔細觀察著寧櫻的表情,見她面上波瀾不驚,微微瞇起的雙眼卻透著股歡喜,他暗暗想回來一遭是對的,沖著她眉梢的喜悅便該回來一趟。

兩人靠在窗戶邊,又寒暄幾句,寧櫻瞧著時辰不早了,不敢耽擱他,“快走吧,金桂銀桂該進屋了。”

語聲一落,門口傳來吱呀的推門聲,譚慎衍不敢再久留,小聲告辭後,毫不遲疑的走了,背影如松,轉眼沒了身影,寧櫻關上窗戶,深吸兩口氣,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金桂進屋,看寧櫻醒了,手裏多了朵花兒,沒有多想,只當是哪個丫鬟為寧櫻摘的,寧櫻喜歡花在桃園不是什麽秘密,偶爾她們遇著開得艷的花也會摘回來送寧櫻,見花就摘,都快養成習慣了。

金桂伺候寧櫻洗漱,一邊告訴寧櫻另一件事,“大爺升官,晚上去榮溪園用膳,老夫人從祠堂搬出來了,說是大爺求的情,老夫人病情反反覆覆,不見好,繼續住祠堂,約莫身子受不住,老爺答應了。”

老夫人搬回榮溪園動靜小,柳氏和秦氏皆沒過去幫忙請安,靜悄悄的,沒有掀起一點風浪來,這點,和老夫人平日的做派不太一樣。

寧櫻不甚在意,低頭盯著手裏的芙蓉花,眉眼漾起了笑,金桂擰巾子給她插手她都舍不得放下,金桂多看了花兒兩眼,道,“這花兒開得嬌艷,用不用拿水養著?”

“不用,水養著便不能拿在手裏玩了。”寧櫻蔥白般的手指撫過花瓣,輕輕的,帶著憐惜,金桂覺得寧櫻看花兒的眼神不對勁,怎跟珍寶似的捧著怕摔壞了?

“小姐喜歡芙蓉花,待會我與銀桂多摘些回來。”

寧櫻眼神一僵,輕松道,“好啊,最近就這花兒入我的眼了。”

寧伯庸升官,闔府喜氣洋洋,一掃之前的抑郁,黃氏因著寧靜蕓的事兒精神不太好,見寧櫻生得亭亭玉立,乖巧懂事,心下寬慰許多,挽著寧櫻的手,小聲問道,“你小日子來的時候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心思郁結,寧櫻整日守在她跟前,她都忘記寧櫻小日子之事了,還是吳媽媽抱著補品回來告知她,她才恍然,十年前,因為大女兒她對小女兒很是冷落了一段時間,如今又對寧櫻不聞不問,還讓寧櫻照顧自己,黃氏心裏過意不去,愧疚道,“娘沒用,出了事兒還要你來照顧娘,你姐姐的事兒由著她吧,只當沒了她這個女兒。”

寧櫻安慰黃氏兩句,看她面色憔悴,很快轉移了話題,院子裏姹紫嫣紅,一些花兒延伸至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寧櫻托著花兒給黃氏瞧,黃氏笑著道,“你啊,長得比花兒好看多了,待會兒我與管家說說,將一些枝丫折了,別晚上嚇著人。”

聽她語氣還算輕快,寧櫻松開手,挽著黃氏拐入抄手游廊,欣賞起寧府的水光山色來。

寧伯庸任戶部郎中,官職上不如寧伯瑾,可戶部管著國庫,可謂手握實權,也算奔出頭了,今年府裏兩位升官,臨門雙喜,不止榮溪園熱鬧,大房也熱鬧著,聽說柳氏打賞了所有下人,人人臉上都笑嘻嘻的。

老夫人是下午搬出祠堂的,有些日子不見,身子消瘦了些,厚厚的脂粉已蓋不住臉上深邃的皺紋,見著黃氏和寧櫻,笑得一派和藹,儼然收斂了性子。

佟媽媽站在一側端茶遞水,往前這些活要麽是寧靜蕓要麽是柳氏做,如今都交給了下人,柳氏手腕好,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老夫人安插的人全部換成了她的,整個寧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用再看老夫人臉色,自然不願意再往老夫人跟前湊了。

人都是有利可圖的。

老夫人使喚不動柳氏,又不好越過柳氏使喚秦氏和黃氏,所以,只得交給佟媽媽打理,老夫人不愛說話,除最初的叫她們不用行禮,之後竟是一句話都沒說過,臉上的笑多了起來,有人說她便聽著,無人說,她便抿唇笑,不知情的人看著,會以為她是再好相處不過的人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老夫人受慣了大家的逢迎和擁戴,永遠以為她自己高高在上受人敬重,哪會放下身段,和大家談笑風生,估計還有後著。

可是,等用膳了,老夫人依然端得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寧櫻不著痕跡看了好幾眼都沒明白老夫人打什麽主意。

男女分桌,寧國忠領著寧伯庸他們坐在外側,把酒言歡的同時不忘告誡他們謹言慎行,別做出丟臉的事兒,寧伯瑾應得嘹亮,寧伯信應得慎重,寧伯庸應得溫和。

從對寧國忠的態度,便知兄弟三人的性子,寧伯瑾是最怕寧國忠的。

飯桌上,寧靜彤挨著寧櫻坐,大了一歲,比以前懂規矩了,話也少了,年後月姨娘哄著寧伯瑾給寧靜彤請了位夫子啟蒙,寧靜彤找她的時間少了,不過時不時會遇著月姨娘去梧桐院請安,從她嘴裏聽來寧靜彤的一些事兒。

有月姨娘在邊上引導,寧靜彤的性子壞不到哪兒去,她不時給寧靜彤夾菜,像小妹妹似的照顧她,寧靜彤頓時眉開眼笑,拉著她低頭,小聲道,“六姐姐不找我玩,這些日子愁死我了,夫子與姨娘不對付,兩人要我評理,我也不知說什麽。”

姨娘不肯她找寧櫻玩,說寧靜蕓跟人跑了,太太上心,寧櫻要陪太太,她不能添麻煩,故而一直忍著,這會見著寧櫻,有些話真的憋不住了,湊到寧櫻耳朵邊,說起這幾個月院子裏發生的事情來。

月姨娘全部的心思都在寧伯瑾身上,只懂如何哄男人歡心,而夫子教導寧靜彤的是作為小姐該學的,和月姨娘的那套自然不同,兩相沖撞,依著月姨娘的性子肯定不服了。

她們兩小聲說著話,而對面的秦氏嗓門大了起來,勢有壓著大家一頭的意思,寧櫻朝寧靜彤搖頭,示意她聽秦氏說。

寧成昭中了二甲進士,名次不在前邊卻也擠進去了,不久就要入翰林院編修,寧成德也中了舉人,兩個兒子有出息,秦氏滿心得意,這些日子,秦氏到處參加宴會挑花了眼,說起這些事她笑得合不攏嘴,朝黃氏道,“三弟妹看人眼光好,成昭的親事你得幫我看看。”

茍志高中狀元,聲名鵲起,想要拉攏他的人數不勝數,上門說親的人更是踩破了門檻,還有兩位德高望重的尚書大人想收他為徒,前途不可限量。

誰知,茍志對京中一眾人置若罔聞,金鑾殿上主動向皇上請纓離京,從七品縣令做起,去的還是最清苦的昆州,頓時朝野嘩然,大好的前程,被他親口毀了,換旁人,入六部磨礪兩年升遷,平步青雲妥妥的,他不留在這繁華的京都,竟向往那等苦寒之地,不得不叫人為之惋惜。

秦氏對寧靜蕓的事兒知道些,茍志估計是心灰意冷想離開傷心地兒才決定離開的,要她說怪只怪寧靜蕓眼瘸,品行好的茍志不選,偏偏挑中殘疾的清寧侯世子,眼下的富貴是有了,往後的呢?秦氏沒有女兒,她理解黃氏的心情,真心為女兒好的,不會隨意挑中個門第好的就把女兒嫁進去,想當初寧靜雅的親事柳氏可是斟酌又斟酌,考慮了很久呢。

茍志任昆州縣令,昆州乃邊塞之地,民風彪悍,交通閉塞,來回京城最快都要三個月,昆州縣令年年上書朝廷的都不是什麽好事,自古以來,去了那種地方做縣令,和貶官的沒什麽區別,茍志年紀輕輕,主動請去昆州任職,那些想將女兒嫁給他的也不敢再上門了。

昆州,誰都不看好。

黃氏淡淡的嗯了聲,黃氏看有戲,笑得花枝亂顫,“我就當你應下了,成昭如今入了翰林,三年後便能在六部謀處差事,要我看還是從六部眾多大人中尋一位,三弟在禮部混的風生水起,叫他幫忙打聽打聽。”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之前的寧伯瑾秦氏看不上眼,可此一時彼一時,寧伯瑾在禮部後得到過兩次聖上稱讚了,這次寧伯庸能升官都是因為寧伯瑾的緣故,秦氏不敢再小瞧了寧伯瑾,趁早巴結好了再說。

“待會我與三爺說說吧,二嫂想為成昭找個什麽樣的?”黃氏慢條斯理吃著飯,話完,想到什麽似的,看向上首坐著的老夫人,頓了頓,道,“吳管事一家回來有些時日了,因著在路上遇到匪徒受了點傷,兒媳忘記叫他們來給您磕頭了,明日讓她們過來給您磕頭。”

老夫人並不怎麽動筷子,聽著這話,身形僵了僵,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他們的賣身契給了你,往後便是小六的人,我近日身子不適,便不見他們了,只是,好好的,路上怎就遇到匪徒了?沒什麽大礙吧,用不用請張大夫瞧瞧?”

“好得差不多了,吳管事說南邊的難民,馬車裏裝的是特產,那些人為了搶吃的才動的手。”黃氏語氣平靜,一筆帶過,轉而說起了幾樁蜀州的趣事,都是管事媳婦說的,老夫人斂神屏氣,聽得聚精會神,都是好玩的趣事,看老夫人聽得津津有味,柳氏和秦氏附和著問了幾句。

飯桌上氣氛融融,秦氏說話妙語連珠,討得老夫人歡心不已,一頓飯下來,屬秦氏笑得最開心,臨走了,還拉著黃氏,約好下次出門的時辰,天氣暖和,各府下的帖子多,黃氏一個多月沒出門,外邊大變了樣,至於清寧侯世子,外室死了,庶子養在侯老夫人膝下,一時之間,清寧侯府受盡了人指責,寧府沒有分家,之前受寧靜蕓連累,好些人家對她指指點點,得知她為寧成昭說親,那些夫人們對退避三舍,如今真相大白,貼上來的人多了。

秦氏不傻,眾人前後反應截然相反,對那種人見風使舵的人,她也不會給好臉,寧成昭進了翰林院,何愁往後沒有好前程?她們看不起她,她還看不起她們呢。

夜色漸漸昏暗,花團錦簇的庭院內,一盞盞燈籠亮了起來,黃氏和寧櫻走在路上,聽到身後有人叫黃氏,轉過頭,卻是秦氏揮著手站在岔路口,“三弟妹,我忽然想起來,明日劉家辦宴會,你別忘記了。”

劉家是京城有名的皇商,商人地位低賤,秦氏打心裏瞧不上,可劉老爺膝下只有一個嫡女,揚言陪嫁千畝良田,還有無數金銀細軟綾羅綢緞,寧成昭往後用銀子的時候多,柳氏管家,想從柳氏手裏拿銀子出來為寧成昭走動不太容易,寧伯信能直接從賬房支取銀兩,偏生寧伯信為人死板不懂變通,指望不上,思來想去,如果劉家肯在背後支持寧成昭,何愁寧成昭沒有錢花?

在秦氏看來,二房不缺權勢,缺的是銀兩。

本來不甚在意的寧櫻聽著這話停了下來,摩挲著手裏的芙蓉花,定定的看著花兒在她手裏變換著形狀,暈黃的光影下,她長身玉立,眸色諱莫如深,寧櫻纏綿病榻時,金桂偶爾會撿些外邊的事情和她說,其中就一件牽扯到寧府和青巖侯府的事,禦史臺彈劾寧國忠以權謀私,寧府和皇商勾結,以次充好,從中牟取暴利,寧伯庸等人賄賂官員,買賣官職,此乃十惡不赦的大罪,皇上大怒,命刑部徹查此事,身為刑部尚書的譚慎衍對此事卻輕描淡寫的揭過不提,外邊的人說說譚慎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護著寧府。

於女子而言,除了夫家強勢興盛外,最重要的便是娘家了,她隱約猜測譚慎衍是看在她病重的份上不和寧府追究,她最是在意旁人的眼光,縱使對寧府沒有感情,可寧府真的滿門抄家她跟著受世人唾棄嘲笑,她怕更熬不住。

她拖累了他許多。

她記得不錯的話,和寧府勾結的便是劉家,劉家世世代代的皇商,子孫不得入仕,劉家想方設法結交權勢提高自己地位,卻屢屢被京中官家夫人排斥,最後不知怎麽和秦氏搭上了線,有了往來。

秦氏嫌貧愛富,認為寧成昭中了進士,又有寧府當靠山,仕途一帆風順,故而對劉家的這門親事樂意得很,恨不能將劉家的銀子全部搬空,劉小姐進門,撒出來的喜錢全是金子,財大氣粗,將商人的闊綽彰顯得淋漓盡致。

據說,當晚,秦氏領著丫鬟在劉小姐的陪嫁堆裏守了一宿,擔心被府裏不長眼的順走了,守財奴的性子暴露無遺。

看似你情我願的事兒,背後卻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寧櫻知道,劉家這門親事是老夫人故意栽給秦氏的,老夫人滿口仁慈,中意子孫前程不假,上輩子,秦氏與柳氏管家,兩人明爭暗鬥互不相讓,偏生在一件事上極有默契,那便是對付老夫人安插在各處的眼線,你對付一個我收拾一個,且讓老夫人揪不到錯處,老夫人心氣不順,讓寧成昭娶了一個一輩子都登不上臺面的商人之女,而柳氏長子寧成志親事也不盡如人意。

柳氏懷疑老夫人作祟找不著證據,而秦氏壓根沒有懷疑娶一個商人之女對名聲會有怎樣的影響,又或者她心裏明白,不過在金錢面前低了頭。

老夫人,從來都是自私自利的,誰讓她不痛快,她便加倍的還回去,哪怕是自己的親孫子,親孫女,絲毫不會手下留情。

這會聽秦氏說起劉家,寧櫻皺了皺眉,看向不遠處的秦氏,她心裏覺得奇怪,老夫人今日才從祠堂搬出來,怎這麽快就有動靜?又或者,很早的時候就有這個心思了,時間湊巧而已。

若是這樣子的話,老夫人還真是深藏不露。

黃氏點了點頭,京城劉姓人家的大人多,她沒有聯想到皇商那邊,側目看寧櫻,發現她臉色有些白,黃氏擔憂道,“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小路兩側的花兒開得正艷,清香味撲鼻而來,朦朧的光暈下,寧櫻抿著唇,沈默不言,朝著秦氏的方向走了幾步,低頭思索著要不要告訴秦氏老夫人的目的,照理說,比起秦氏,柳氏做的事兒更觸怒老夫人,為何老夫人要先對付秦氏,敲山震虎?

想清楚了,她擡起頭來,秦氏身側的丫鬟提著燈籠,秦氏的身影有些模糊了,她轉過身,遲疑的看著黃氏,道,“娘明日別去了吧,二伯母為堂哥說親,您別吃力不討好落下埋怨。”

秦氏不是心胸寬廣之人,一句話也會被她仇恨許久,府裏的人都清楚她的性子。如果黃氏在寧成昭的事情上說了句不符秦氏心意的話,依著秦氏的性子,記恨是免不了的。

秦氏不是壞人,只是有些不容人說她不好。

“娘心裏有數,明日去不了,娘得出門轉轉,替你打探打探鋪子周圍的鋪子,想好鋪子往後賣什麽,之後得去找貨源,等把鋪子的事情定下來再說其他吧。”黃氏望著女兒如月般輕柔的面龐,面露愧疚,她萎靡不振了一個多月,也該打起精神來了,和寧櫻並肩而行,問起寧櫻對鋪子的打算。

寧櫻沒有做過生意,銀子買了鋪子,手裏頭沒有成本,今年的月例和租子加起來也不多,緩緩道,“我與娘一道去看看。”

鋪子記在她名下,然而在哪兒寧櫻是不清楚的,做生意她不在行,管賬她是個厲害的,多虧了譚慎衍請回來的管賬先生。

鋪子在朱雀幹道的一條小巷子,周圍多是賣胭脂水粉布匹的,生意不錯,寧櫻和黃氏一家一家的瞧,比對各個鋪子貨物的質量和價格,寧櫻註意到,隨行逛街的有男有女,穿著錦衣華服,氣質不俗,挑選東西的是女客,男子要麽陪同入內要麽等在外邊的馬車上,這條街沒有酒肆茶館,連坐的地兒都沒有,而一間一間的鋪子小,後邊連著宅子住著人不可能供男客休息,所以,鋪子前才會站著些男子,神色不耐的候著。

看到這些,寧櫻腦子裏鬧出一個想法,不過還有些疑慮,吳管事他們回京不久,不了解京中的情形,她讓吳管事招來一個乞丐,給了他二兩銀子,見著銀子,乞丐兩眼放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片是韶顏胡同,多是賣女兒家用的東西,這條街賣的是胭脂水粉,旁邊幾條街賣的都是些金銀首飾,算得上這片最熱鬧的地兒了,周圍住的多是些五品一下的官員,比不得達官貴人闊綽,日子也算殷實。

心思一轉,寧櫻心裏有了主意,不過不著急付諸行動,天色不早,一時半會打探不清楚,只有明日再說。

回到府裏,她讓聞媽媽去前院將吳管事叫過來。

吳管事管著莊子,待人謙和有禮,寧櫻記憶裏,吳管事沒有與人紅過臉,哪怕吳娘子無理取鬧,他也多舔著笑安慰,久而久之,落下懼內的名聲,不過懼內在蜀州來說算不得丟臉的事兒,蜀州男子多沒有主見,靠婦人撐著門面,若遇著位強勢的男子,誰家都舍不得閨女嫁過去,在蜀州人眼中,懼內是好事,這樣子的話,男子不敢在外花天酒地,尋歡作樂。

因而,蜀州男子三妻四妾的少,這倒成了蜀州最有趣的民風。當然,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懼內,不過懼內的男子占大多數。

寧櫻坐在桌前,手裏的勺子慢慢攪著碗裏的燕窩,聞媽媽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說是早晚一碗燕窩對身子好,她小日子前後,燕窩更是早晚不斷,可能晚膳吃得有些多,她這會有些吃不下了。

吳管事來得快,換了身青色的衣衫,寧府最末等奴才顏色的衣衫,吳管事是三房的人,黃氏想著他們不會長久的住在府裏,故而沒有告訴柳氏給吳管事安個差事,這身衣衫是黃氏暫時讓吳管事穿著的,以便在府裏走動,不穿府裏下人的衣衫沒法自由出入寧府,不只寧府,各府的規矩都是這樣的。

見著寧櫻,吳管事忙躬身施禮,“小姐這會叫老奴過來可是有事兒吩咐?”

寧櫻在莊子上就是個有主意的,如今回了京城,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吳管事不敢在莊子裏那般不懂規矩,低下頭,斂眉順目。

“吳管事別與櫻娘客氣才是,在莊子上如何,以後還如何。”

回京後,秋水和吳媽媽生怕被人抓到把柄,行事頗為謹慎,小姐前小姐後,再拘謹不過,都是看著她長大的人,寧櫻眼中,她們和自己的親人無異,太見外反而顯得生分了。

何況,往後吳管事會替她管鋪子,算她娘家人不為過,她一年有多少營利,都靠吳管事他們了,松開手裏的勺子,指了指旁邊的凳子,“吳管事坐下吧,我想與你說說鋪子的事兒,今天轉了一圈,吳管事可發現了什麽?”

吳管事聽寧櫻考他,頓時端直了脊背,回想片刻,斟酌道,“老奴瞧著鋪子的位子不錯,周圍鋪子的生意好,不管咱鋪子賣什麽,經過的人不少,這是契機。”說到這,吳管事沈默了會,沈吟片刻,又道,“老奴還發現一件事,那片多是女子逛的首飾脂粉鋪子,字畫鋪子少,裏邊的人好似要多些。”

吳管事識些簡單的字,念書識字對他來說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兒,因為對字畫鋪子,筆墨紙硯鋪子關註多些。

經吳管事提醒,寧櫻也想到了這點,她只顧著想開間獨一無二的鋪子,只顧著缺了什麽,而沒忘記留意少了什麽,隨行的男客百無聊賴,逛字畫鋪子,筆墨紙硯鋪子打發時間,約莫是鋪子生意好,鬧哄哄的,有的男客不喜歡才沒去。

心下思忖,她重新思考起來,緩緩道,“我瞧著韶顏胡同沒有歇息的地方,明日你打探打探周圍可以茶水鋪子,離咱的鋪子有多遠,供的茶水有哪些,價格如何,打探清楚了回來與我說。”

不管怎麽說,吳管事和她想到一處去了,韶顏胡同那片供女客逛的鋪子多,供男子逛的鋪子卻是少之又少,物以稀為貴,做男子的生意該更容易。

若賣筆墨紙硯或者字畫的話,還得去找貨源,而有名的字畫難求,找起來費事兒,不如茶水鋪子省事。

吳管事八面玲瓏,經寧櫻提醒立即就想到了,鋪子前流連的男子多,要麽陪家裏的姐妹,要麽陪妻子女兒,亦或者陪長輩,如果能提供一個供他們打發時間的地方,生意肯定好。

“還是小姐聰慧,老奴倒是忘記這點了,明日便去打探一番。”他心裏明白,寧櫻是要他熟悉周圍鋪子的掌櫃,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想到他能一展拳腳,不由得有些躍躍欲試,寧櫻好笑,“待會我讓聞媽媽給你拿四十兩銀子,出門需要打點的地方多,別吃了虧。”

吳管事常年住在蜀州,說話帶著蜀州口音,便是她也是有的,只因多活了一世故意將其遮掩過去罷了,吳管事一開口別人就知曉他是外地來的,會心生戒備,不利於辦事。

吳管事會意,沒有認為寧櫻給他銀子是看不起他,有錢能使鬼推磨,他明白這個道理,然而他也清楚,四十兩銀子是寧櫻四個月的月例了,他若大手大腳花沒了,便是對不起寧櫻的托付,想著如何避免少花錢而將消息打聽清楚。

寧櫻不知吳管事心裏的想法,又問了幾句吳瑯的事兒,無事今年十三了,能做些簡單的活計,不過寧櫻不準備叫吳瑯在鋪子裏幹活,吳管事一家往後都是跟著她的,吳瑯的去處她已有了安排,“吳管事,鋪子定下,你做掌櫃的,再請個管賬先生,不是不信任你和吳娘子,而是有其他安排,吳瑯今年十三了,你該為他考慮才是。”

吳管事眼神微詫,倒不是認為寧櫻多此一舉,那間鋪子三十平米的樣子,做茶水鋪子的話,客人一撥一撥的來,他會算賬不假,可速度慢,且生意好的時候,總不能叫客人久等,有賬房先生,他能幫忙端茶遞水,不用忙得手忙腳亂,只是他不知寧櫻話裏的深意。

吳瑯沒有離開過蜀州,見識淺薄,哪怕做奴才,吳管事也希望自己的子孫能在奴才中出人頭地,得知寧櫻問寧國忠要了他們一家的賣身契,他心知機會來了,倒不是他相信寧櫻會帶他們一家飛黃騰達而是信任黃氏,當年黃氏在莊子上是如何震住那些人,提攜他走到這一步的他時刻不敢忘記,在那樣的處境中,黃氏將莊子上的人拿捏得死死的,本事豈容人小覷?

故而,來人讓他們來京時,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做主子的有能耐,當奴才的能跟著吃香的喝辣的長見識,他的直覺就是跟著黃氏有肉吃,雖說他們一家是寧櫻手裏的人,黃氏待寧櫻可是有求必應,跟著寧櫻和黃氏沒什麽區別。

回京路上,機緣巧合被那人救下後,他愈發覺得來京城是對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寧櫻將來比黃氏更厲害。

而事實,寧櫻的確沒讓他失望,他們住在外院,聽說了些府裏的事兒,吳管事只覺得寧櫻是個有本事的,他們一家的將來就靠她了。

寧櫻舀了一勺燕窩放進嘴裏,頓時,滿口香甜,她連著吃了兩勺才不緊不慢道,“吳瑯將來我是要重用的,總不能什麽都不會,你能教他不假,但是鋪子忙起來的時候你哪有時間?我打算請個會識字的賬房先生,讓吳瑯跟著他學習,往後,待吳瑯有經驗了,再讓他打理其他的鋪子,如何?”

眼下她只有一個鋪子,將來肯定是不止一個的,有個能耐的掌櫃,她才能高枕無憂,吳瑯和她一起長大,什麽性子她再清楚不過,往後府外的事情全部交給他,她不會擔心他背叛自己。

吳管事聽著這話激動得站了起來,雙腿屈膝跪倒在地,朝寧櫻磕頭道,“多謝小姐栽培之恩,回去後我定督促他好好跟著賬房先生學,不辜負您的心思。”

話說得急,臉脹得通紅,寧櫻失笑,“是他擔得起我的信任,你回吧,先別告訴吳娘子,待鋪子的事情定下來,再讓她高興高興。”

吳管事點頭,他媳婦說話嗓門大,府裏隔墻有耳,容易洩露出去,不告訴她是好的。

寧櫻將碗裏剩下的燕窩吃了,喚聞媽媽進屋給吳管事拿銀兩,又叮囑了吳管事幾句,和人打交道的門路多,彎彎繞繞也多,她也是自己慢慢摸索來的,告訴吳管事,可以讓他少走些彎路。

明面上她是讓吳管事打聽周圍是否有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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