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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一解相思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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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回冷,譚慎衍一身褐色竹紋長袍,長身玉立,陰冷的風拂過他剛硬的面龐,竟又讓人覺得冷了幾分,寧國忠嘴角噙著淡淡的笑,走進花廳,緩緩道,“不知譚侍郎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花廳墻壁上懸掛了幾幅畫,仿前朝大師的畫作,花廳是待客的場所,象征著府邸的門面,無論字畫還是家具,極為匠心獨運,聽著寧國忠的話,他站起身來,禮貌的回道,“寧老爺說的哪兒的話,是我突然造訪冒昧了才是。”

百年世家的寧府,竟然掛著仿作,門面損了。

譚慎衍雖是晚輩,有刑部侍郎的頭銜,又有青巖侯世子的身份,官職上理應寧國忠和寧伯瑾向他施禮,不過,他先一步行了晚輩禮,寧國忠心下滿意,譚慎衍身份倨傲,若他不行禮,他不好說什麽,好在,譚慎衍識趣,見此,他臉色柔和不少,擡手虛扶了一把,溫煦道,“譚侍郎太過客氣,快快請起,不知譚侍郎有何指教?”

譚慎衍重新落座,舉手投足間貴氣難擋,寧國忠心下感慨,可惜這等好兒郎沒有生在寧府,否則,寧府何愁會被清寧侯和懷恩侯嚇得亂了方寸,斂下眉目,笑著喚小廝上茶。

“近日侯府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危機已過,我心裏記著和六小姐的承諾,特意來府謝謝她。”若不是有寧櫻,他懶得和這幫人虛以為蛇,上輩子寧櫻的遭遇有多少是他們推波助瀾,他記在心裏,眼下不是翻臉的時候,因而簡潔明了說了去南山寺路上之事。

寧伯瑾心裏有些害怕譚慎衍,刑部大年二十九連夜處置了好些人,年後又揪出一幫朝廷的貪官汙吏,許多人都怕被刑部盯上,早先的禮部侍郎便是因為譚慎衍被貶職的,高處不勝寒,他如今算是明白這個道理了,也不知譚慎衍身為刑部侍郎,哪兒來的底氣,不怕得罪人沒了命?

寧國忠一怔,心裏有一番琢磨,暗道寧櫻真是有福氣的,這等大事竟然被她料中了,換做外人都以為青巖侯府在劫難逃,寧櫻從何得知他們會躲過一劫?

不過此刻不是追究的時候,思忖片刻,笑道,“小六不懂京裏的事兒,沒給譚侍郎添麻煩就好,她是個有福氣的,剛回來,老三就升官了。”他想,莫不是譚慎衍為了感激寧櫻才拜托禮部侍郎提攜寧伯瑾的?要真是這樣的話,寧伯瑾進了禮部就和譚慎衍,禮部尚書沒有關系了。

說話間,黃氏和寧櫻走來進來,黃氏不知譚慎衍所來何事,不過她不是個與人為惡,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小六與我說了南山寺的事情,給譚侍郎添麻煩了,犯不著特意走此一趟。”

譚慎衍站起身,中規中矩的向黃氏施了晚輩禮,黃氏臉色微變,緩緩道,“譚侍郎太過客氣了。”

譚慎衍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陰冷的面龐有了些許暖意,“晚輩應該的。”

寧國忠在邊上琢磨出些許苗頭來,問寧櫻出城遇著譚慎衍回府後怎麽不說,言語並無責怪之意,寧櫻施禮道,“櫻娘覺得並不是什麽大事兒故而沒說,方才管家說譚侍郎來了,櫻娘才想起了,路上和娘說過了。”

她不是寧府的下人,芝麻大點事都會告訴他。

說了會兒話,寧國忠以為譚慎衍想單獨和寧櫻說幾句話,誰知譚慎衍提出告辭,眉目間不冷不熱,寧國忠摸不著他的想法,緩緩道,“小六爹的事情多虧有譚侍郎幫忙,感激不盡。”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寧老爺不必相送,晚輩先行告退。”譚慎衍躬身作揖,轉過身,冷風拂過,襯得他衣袂飄飄,肩寬腰窄,清朗俊逸,好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寧櫻不由得失神。

人走了,寧國忠也沒想通透譚慎衍來寧府的目的,看譚慎衍行至走廊拐角又轉過身來,似乎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說,寧國忠呼吸一滯,面上不顯山露水,道,“譚侍郎還有事兒?”

“算不得什麽大事兒,今早遇著禦史臺的張禦史,他說前兩日呈遞了關於寧府的折子,外邊有人傳寧三爺寵妾滅妻,有人陷害三夫人害死三房長子,寧府不經查證,毅然決然將三人送去莊子,十年不聞不問,張禦史性子急躁,聽說這事兒茶飯不思,派禦史臺的人查證後,貌似不是捕風捉影,當今皇上惜才,寧老爺乃國之棟梁,照理說對寧老爺的請辭該挽留才是……”說完這句,譚慎衍扭頭就走,袍子拂過拐角的褐紅色石柱,不見了蹤影。

寧國忠楞在原地,沈穩的面頰漸漸突顯出濃濃戾氣,寧伯瑾害怕的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上前,硬著頭皮詢問道,“父親,怎麽了?”

“看你母親做的好事,來人,叫老夫人搬去祠堂為寧府子孫祈福,吃三個月齋戒再出來。”他心裏納悶為何皇上對他的請辭樂見其成,原來是有人在皇上跟前彈劾他的緣故,他可以想象,若不是他主動請辭,皇上會把三房的事兒怪在老夫人頭上,繼而怪罪於他,別說入內閣,降職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種種,寧國忠覺得他請辭乃再對不過,他在光祿寺多年,如果被降職,一張老臉往哪兒擱?

寧伯瑾不知他為何生氣,看管家領命走了,只得安慰道,“父親,什麽話好好說,母親年事已高,祠堂那種地方如何受得了?”

“閉嘴。”寧國忠哪聽得進去他的話,他眼中,是老夫人害得他在皇上跟前失了寵,平日皇上對他算不得恩寵卻也不會這般冷情,誰知,都是老夫人做下的,瞥了眼邊上不吭聲的黃氏和寧櫻,對這個平白無故去了莊子十年的兒媳婦,寧國忠心下沒有愧疚,黃氏性子潑辣,目下無塵,留在府裏只會惹出更多禍端,十年歸來,收斂了鋒芒,更有大戶人家主母的樣子,他覺得是好事。

“老三任禮部侍郎,平日有什麽事兒你多勸著,別他叫胡來,老三去禮部入職後記得請茍家來府裏坐坐,往後是親家,茍家富貴不顯要寧府幫襯的地方多,別生分了。”對茍家這門親事,寧國忠雖然覺得茍志太過平凡,不過名聲是個好的,相識於微的夫妻情分更加珍貴,寧府幫襯茍家一二,便是將茍家牢牢拴在寧府這條船上,往後茍家一飛升天,不會忘記寧府的好。

寧國忠不懷疑黃氏的眼光,哪怕茍家將來平平無奇,有寧府在寧靜蕓身後當靠山,茍志也不敢做什麽,他這般說,是擔心黃氏生出別的心思來,寧靜蕓在落日院鬧出來的事兒瞞不過他,寧靜蕓就是個好高騖遠的,對茍家這門親事不樂意。

為官之人最是註重誠信,寧伯瑾若在寧靜蕓的親事上反悔,寧伯瑾還沒進禮部,官職也到盡頭了。

這時候,外邊走來一暗綠色衣裳的婆子,手裏端著一個黑漆木的盒子緩緩而來,走近了,屈膝道,“譚侍郎說沒什麽貴重的禮,給六小姐送了些小玩意。”

寧國忠看了兩眼,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寧伯瑾,後者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不解道,“父親可是有事情和我說?”他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他已經明白了,年輕時看寧國忠訓斥寧伯庸和寧伯信時,他便惴惴不安,生怕有朝一日寧國忠叫他單獨去書房問話,一回兩回寧國忠都沒有喊他的名字,懸著心不上不下時又默默覺得僥幸,這麽多年過去了,誰知寧國忠這會兒才轉來教訓他,懶散半輩子的人,忽然被寧國忠叫去訓斥,可想他心裏的苦楚。

“來書房,我與你說說禮部的事情,以及你之後該接手的公務。”

寧伯瑾耷拉著耳朵,多看了兩眼婆子手裏的盒子,叫苦不疊。

寧櫻接過盒子並未當即打開,不等她和黃氏回到梧桐院,老夫人搬去祠堂的消息不脛而走,含冤去了莊子十年,沒人問過黃氏心裏的感受,或者,壓根沒有人關心,哪怕婷姨娘不是黃氏害死的,在那些人眼中,黃氏也是個惡人,去莊子上是咎由自取,沒有人會為黃氏抱不平。

如果不是老夫人阻礙了寧國忠的前程,誰會在意之前的那件事,她抱著盒子,問黃氏道,“娘,您心裏氣嗎?”

“娘氣什麽,過去的都過去了,真相大白,娘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莫想太多了。”黃氏聲音平靜無瀾,寧櫻卻聽出了絲不同的意味來,黃氏和老夫人不對付一輩子,中間的恩怨哪是說過去就能過去的。

回到梧桐院,寧靜蕓身邊的丫鬟跪在門口,黃氏在落日院說了那番話後,寧靜蕓身邊的丫鬟婆子全倒戈黃氏,寧靜蕓脾氣暴躁不可捉摸,柔蘭伺候她多年,結果差點沒了性命,寧靜蕓的做法叫下邊的人心寒,這個丫鬟叫柔月,也是老夫人送到寧靜蕓身邊的,不得不說,老夫人將寧靜蕓身邊的除掉頗費了番心思,不遺餘力的送了幾個丫鬟婆子到寧靜蕓身邊,結果全被黃氏拿捏住了。

聽吳媽媽說,她們剛離開柔月就過來了,不聽勸,跪在門口一動不動,吳媽媽問他怎麽了也不肯說,“太太看看吧,過來時便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了,五小姐的脾氣大,老奴不好打聽落日院的事情。”

寧靜蕓這兩日在氣頭上,將落日院的丫鬟婆子裏裏外外訓斥了一通,半夜落日院皆燈火通明著,不過因為什麽,吳媽媽確實不知。

黃氏眉頭一皺,面色不善道,“我知道了。”寧靜蕓的性子再不改正,嫁到茍家可真的是叫人笑話了,不管如何,她都不會再縱容寧靜蕓下去了。

柔月見著她們,揉了揉發紅的眼眶,待黃氏走到跟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太太,五小姐這兩日心情不好,您過去勸勸她吧。”

黃氏讓吳媽媽將寧靜蕓看不上的東西全搬走,寧靜蕓摔了好些茶杯花瓶,吳媽媽走後,寧靜蕓將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叫到屋裏懲戒一通,又打又罵,好些人都遭了秧,本不該她出這個頭,她和柔蘭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兩人一起伺候寧靜蕓,想著能一起共事,心裏歡喜不已,黃氏回來前,寧靜蕓極好伺候,待身邊的人還算溫和,黃氏回來後,寧靜蕓性子暴躁了許多,最近更是變本加厲,她們當下人的沒有抱怨的資格,可柔蘭昨日挨了打,沒有大夫開藥,她給柔蘭送吃的被寧靜蕓抓著正著,說要懲治她,她沒有法子才來找黃氏尋求庇佑來了,不過,這些都是表面上的,有的事兒她不會光明正大說,如果因為她迂回的告狀,黃氏對寧靜蕓會愈發厭棄,寧靜蕓徹底失了寵,她們便不用忌諱黃氏了。

在後宅多年,她不是不谙世事一心為主子的丫鬟,她有自己的考量。

“怎麽回事?”

柔月抿唇,委屈的掖了掖眼角,哭哭啼啼將落日院發生的事兒說了,中間適當的添油加醋一番,黃氏蹙眉,不為所動道,“你先回去吧,待會我會讓大夫過去看看柔蘭,至於五小姐,她說什麽你們聽著就是了,不用理會,但也別以為我是瞎子是聾子,若是有人膽敢在暗地做什麽事兒,別怪我不留情面。”

柔月說的大半是實話,這點黃氏深信不疑,然而,一個丫鬟給另一個丫鬟送食怎會被主子抓著?她不是傻子,柔月心底打什麽主意她心裏明白,目前不是收拾她們的時候,來日方長,會有機會的。

柔月身子一顫,心虛的低下頭,諾諾道,“奴婢不敢。”

“實話與你說,你們是老夫人身邊的人,放在五小姐身邊我自然是不放心的,過段時間,如果我聽到什麽風聲,你們以後就不用留在五小姐身邊了,我自有打算。”柔月她們是老夫人的人,她手裏拿著她們的賣身契不假,然而,她們是真心跟著她,還是心裏有其他打算,她暫時不予追究,熊大熊二的事情給了她警醒,日日在身邊的人都能出賣你,何況原本就不是你身邊的?

柔月不想黃氏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低下頭,渾身顫抖不已。

黃氏懶得理會她,徑直進了屋,寧櫻看了柔月兩眼,老夫人給寧靜蕓的人,都是容貌不俗的,即使哭著,臉蛋也精致得很,叫人憐惜不已,揮手道,“你回吧,好生照顧五小姐。”

柔月如蒙大赦,又磕了兩個響頭,起身掉頭就走,跪久了,雙腿有些發麻,腳步虛浮走了好一段路才正了姿勢,望著她的背影,吳媽媽搖頭嘆息,“五小姐是個聰慧的,她身邊的人不是傻子。”

如果黃氏在柔月跟前生氣,對寧靜蕓更失望,下人們見風使舵,寧靜蕓在落日院的日子估計不好過,不過對寧靜蕓來說,過過那種日子也好,否則,以為大家都欠了她什麽。

寧櫻在梧桐院坐了會兒便回了,她開始為薛怡做衣衫,忙得很,送給薛怡的衣衫她用的心思多,不敢毛手毛腳,一針一線比平日要穩重且速度也更慢。

夜幕低垂,寧櫻感覺眼睛有些花了,收了手裏的針線,上床睡覺,燈剛熄滅,金桂從外邊回來一個叫她震驚不已的消息,寧伯瑾在回梧桐院的路上遇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柔月,一問得知了落日院的事兒,對寧靜蕓失望不已,寧伯瑾是個憐香惜玉的,看柔月貌美如花便起了心思,和柔月成了事兒,寧櫻已經躺下了,又翻身坐了起來,心裏疑惑,“父親回來該是夜裏了,怎會遇著柔月?”

金桂心裏嗤鼻,看不起柔月狐媚子的做派,小聲道,“聽說是她去梧桐院的事情被五小姐知道了,五小姐動手打了她兩個耳光,半夜跑到小路上哭,自然而然遇著三爺了。”

寧櫻上輩子和譚慎衍的一眾姨娘打過交道,有些姨娘是她送的,有的則是自己湊上去的,夜黑風高,柔月若是單純的氣不過,怎就湊巧遇著寧伯瑾了?估計早就存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心思了,寧櫻擔心黃氏,問道,“我娘可知道了?”

金桂恩了聲,實則,不只是黃氏,府裏的人都知道了,寧伯瑾風流倜儻又升了官,府裏好些丫鬟都生出這種心思,改明日,寧伯瑾該就會向黃氏提出納柔月為姨娘了,算起來,跟著寧靜蕓的確不好,茍志身無功名,寧靜蕓性子陰晴不定,寧伯瑾則好相處得多。

“太太沒說什麽,倒是老爺知道後,將三爺叫去書房了,聽書房守門的丫鬟說,老爺發了一通火,屋裏傳來三爺的哭聲呢。”寧伯瑾性子柔弱,然而被寧國忠訓斥哭還是第一次,說起來真是丟臉。

寧櫻不知曉還有這事兒,寧國忠做事穩妥,怕是打了寧伯瑾,沈思道,“我知道了,你讓院子裏的人別亂說。”之前柔月如果生出這個心思說不準就成事了,這個關頭,寧國忠不會答應的,寧伯瑾不再是游手好閑的寧三爺,他需要名聲,作風不能差了,再夜夜笙歌,荒誕無度,丟臉的是寧府,寧國忠可以寵自己的小兒子,但絕對不是身居要職,被委以重任,象征著寧府臉面的小兒子。

柔月,難逃一死。

和她想得不差,第二天,聽說柔月因為誤食了廚房殺老鼠的藥死了,府裏有人惋惜有人事不關己,偌大的寧府,少了一個丫鬟,並沒有激起風浪。

寧伯瑾整日去寧國忠的書房,待入了禮部倒沒犯什麽錯,只是人瘦得厲害,從衙門回來倒頭就睡,睡醒了去書房繼續聽寧國忠講解,回來後和黃氏絮絮叨叨說禮部的事情,言語間盡是驚恐害怕,黃氏在邊上聽著,也不附和,寧伯瑾自己說得口幹舌燥才停下。

期間有寧伯瑾以前的狐朋狗友上門求見,寧國忠做主攔在門外,對方沒有法子,留了書信給寧伯瑾,寧伯信知道後心裏抱怨寧國忠太過嚴格,但嘴上卻不敢說什麽,他那幫朋友無非叫他一起去踏春游玩又或者城裏哪兒開了好玩的鋪子叫他過去瞧瞧,他每天忙得腳不離地,確實沒空閑,饒是如此,卻也耐心的回了信,解釋了近況,在寧伯瑾的書信中,他的生活怎一個慘字了得。

這些都是寧櫻聽金桂說的,寧伯瑾的回信被寧國忠見著了,免不了又挨了通訓斥,罵得寧伯瑾灰頭灰臉,不過這種情形在下人眼中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毫無意外,寧國忠撕了信,讓寧伯瑾重新寫,最後送出去的信上,寧伯瑾抱怨的話全部變成他在禮部如魚得水,盡職盡忠的正事,信的末尾還告知那群友人,讓他們收起玩心,好好報效朝廷,讓手裏的筆桿子對不起它的用處,用詞情真意切,讓人不禁潸然淚下。

據說寧伯瑾的友人讀了信,立志要發憤圖強。真相如何寧櫻不知,只清楚,因為這樁事,早朝上皇上開口稱讚了寧伯瑾,寧府今年收到的帖子明年比往年多了許多,其中不乏有侯爵府,尚書府送來的各式各樣的帖子……

寧伯瑾,名聲有了,寧府的地位高了……

日子不緊不慢過著,眼瞅著到了薛怡成親的日子,薛府給寧府送了帖子,薛怡單獨給她送了份,黃氏準備帶她去薛府給薛怡添妝,薛府這些日子熱鬧許多,常有內務府的人進進出出,薛怡的屋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禮盒,寧櫻進屋時,薛怡正愁眉不展的和桂嬤嬤說話,見著她,心裏一喜,“你可來了,桂嬤嬤說你這兩日會來,我以為她騙我的呢,瞧瞧我這屋子,亂糟糟的,你別笑話我。”

寧櫻失笑,這兩日來府裏添妝的人多,薛府請了路老夫人和路夫人幫忙待客,路大人是翰林院大學士,名聲顯赫,有路老夫人和路夫人在,出不了岔子,她走上前,望著一身紅色緞面長裙的薛怡,妖冶的紅襯得她氣勢淩厲,與平日的端莊不太一樣,“你穿著這身,倒是和平常不太一樣。”

薛怡嘆了口氣,沒有法子,桂嬤嬤繡的,總不能拂了她的一番好意,而且,好事將近,穿鮮艷些喜慶,看寧櫻手裏捧著一個禮盒,有些大,中間拿絲線捆著,不由得好奇起來,“你也準備送我份禮物?”

走近了,寧櫻將盒子放在桌上,向桂嬤嬤頷首後在薛怡對面的四角圈椅上坐下,解釋道,“我的情形你也清楚,貴重的東西是沒有的,便為你做了兩身衣衫和兩雙鞋,希望你不要嫌棄。”

薛怡驚詫不已,“你自己做的?”雖說女工是每個女子必須要學的,然而府裏有針線房,衣服鞋子多是交給針線房,自己繡個手帕之類的,寧櫻竟然給她做了兩身衣衫,由不得她不覺得奇怪,“拆開讓我瞧瞧,你跟著桂嬤嬤學過刺繡,做出來的衣衫肯定好看。”

寧櫻羞澀一笑,謙虛道,“我哪敢和桂嬤嬤比,你不嫌棄就好。”

薛怡讓桂嬤嬤拿剪刀將其拆開,待看清展開的衣衫後,愛不釋手的捧在手裏,“真的很好看,你哪兒來的花樣子,這兩身衣衫我真的喜歡。”

鵝黃色的杭綢上繡滿了白色的小花兒,沿著裙擺一圈又一圈,如水波蕩漾激起的漣漪,衣服下擺鑲了一圈金色,像是水波蕩漾的花紋,她喜不自勝,“這麽多花兒,花了不少時辰吧。”她看得出來,繡法和她身上穿的這件繡法相同,是蜀繡的繡法,展開另一件,更是叫她微微睜大了眼,便是旁邊見多識廣的桂嬤嬤都瞇起了眼,雙面花紋,一面是祥雲圖案,一面是富貴花開圖案,料子薄如蟬翼,細細看,好似有蝴蝶飛舞與花瓣上,她手認真摸了摸,沒有什麽稀奇之處,不由得問道,“你從哪兒學來的?”

早前的時候父親帶我去外邊轉了幾個鋪子,買了兩本書,書上邊有記載,加之料子合適,想依著書上的法子試試,沒想到成功了。

薛怡納悶,“該是有蝴蝶的吧,怎麽細看又沒有了?”

寧櫻但笑不語,倒是桂嬤嬤在一旁解釋道,“蝴蝶不是繡上去的而是本就在的,刺繡之人拿針一針一針挑了料子上的絲線,生成蝴蝶的模樣,對吧六小姐。”

“我就知道瞞不住桂嬤嬤,的確如此,挑出來的絲線再拿來在上邊刺繡,絲線細軟,生成雙面繡也不會覺得突兀。”寧櫻看薛怡喜歡,不由得歡喜起來,為了做這身衣衫,的確費了些功夫,弄費了一些布匹,好在成功了。

兩件衣衫薛怡都喜歡不已,“這兩件衣衫我真的很喜歡,你有心了。”

“你喜歡就好。”

桂嬤嬤看二人有話說,輕輕退出了房門,天氣乍寒乍暖,連綿的幾日小雨過後,今天天氣不錯,薛怡身邊的陪嫁是個能幹的,她回了自己屋裏。

走廊上,探出半個腦袋的薛墨一直留意著桂嬤嬤的動靜,看她拐去了邊上的拱門,朝身後揮了揮手,“咱走吧,桂嬤嬤是皇上身邊的人,縱然我兩關系好,知道你進我姐姐的院子,只怕不會允許。”

薛墨回京十多日了,本以為譚慎衍會找他的麻煩,結果是他想多了,問福昌,才知譚慎衍和寧櫻關系好,近水樓臺先得月,譚慎衍成竹在胸,連寧伯瑾都升官了,譚慎衍娶寧櫻的心思可想而知有多強烈。

譚慎衍往前走了兩步,他耳力好,聽著屋裏傳來低低小聲,步伐微頓,“算了,不去了,往後有的是機會,咱先行離開吧,別壞了你姐姐的閨名。”

薛墨背對著譚慎衍,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調侃道,“你這會兒知道對我姐姐的名聲不好了?那方才一副我欠了你成千上萬兩銀子,不幫你就要還債的神色從何而來?桂嬤嬤走了,你進不進去?”

“不去了,你想進去?”

薛墨搖頭,他哪敢主動接近寧櫻,那可是譚慎衍心尖上的人,得罪譚慎衍,下場多淒慘看譚富堂就知道了,那可是他親爹,他下手毫不留情,譚富堂經營積累多年的錢財一文不剩全充了國庫不說,手裏頭的兵權也被奪了,他哪敢招惹寧櫻惹他記恨上?

屋檐下的丫鬟見著薛墨,笑著上前施禮,譚慎衍站在墻外,丫鬟不知有外人在,福了福身,道,“寧六小姐來了,正和小姐在屋裏說話,少爺有什麽要與小姐說的,奴婢代為傳話。”

薛墨立即站起身,往前走一步,長身玉立,眉眼如畫,聲音不覆方才對譚慎衍說話那般隨意,冷冰冰道,“無事,你忙自己的事兒,我隨意走走,別打擾小姐和六小姐敘話。”

丫鬟心知薛墨的脾性,微微點了點頭,屈膝緩緩退了回去,薛墨回眸看向不動聲色的譚慎衍,方才如果丫鬟往前多走一步就看見譚慎衍了,傳出去,對薛怡的名聲不好,他倒是不慌不亂,“你不想和六小姐說話,我們便去前院吧,今日朝堂來的人多,路大人和我爹應付不過來。”

譚慎衍身形紋絲不動,靠著墻壁,負手而立,緩緩道,“見不著人,聽聽聲音也不錯。”寧櫻聲音清脆,時而是吳儂軟語,時而偷著幹脆爽利,他能從她的聲音裏辨別出她的情緒,最初的時候他也不知自己光是聽聲音就能描繪出寧櫻的神色,寧櫻生病,不肯見他,每日他便在隔壁和她說話,隔著一堵墻,她的聲音時高時低,常常都是喉嚨壓抑著咳嗽發出的,也許就是那時候,他便能從她的聲音了想象她臉上可能有的表情。

這會,她該是開心的,上輩子她沒有待她真心的朋友,這輩子遇著薛怡,她心裏鐵定比什麽都珍惜。

薛墨打量著他神色,上上下下掃了眼,只覺得他眼前的譚慎衍變得陌生起來,譚慎衍面冷心硬,做事雷厲風行,殺伐果決,除了關心老侯爺,其他沒人能入他的眼,性子倨傲冷清,如今竟然淪落到聽聲音解心頭的相思苦,只覺得感情這玩意,真是妙不可言,難怪有人為它生為它死的,譚慎衍估計也做得出來。

想到這,薛墨不逼他,四下看了兩眼,提醒譚慎衍道,“你小心些,別被府裏的丫鬟發現了,我去前院幫忙了。”他沒忘記他姓薛,不能像譚慎衍一般什麽都丟給薛慶平,要知曉,薛慶平對應付人表現得比他還不耐煩,薛慶平的原話是,有空天南地北的吹牛,不如去藥圃種藥多救些人。

譚慎衍淡淡恩了聲,薛墨往前走兩步想到什麽又退回來,拍了拍譚慎衍肩膀,“你若那般喜歡,直接娶回家不就成了?六小姐十三歲了,說親的話外人不會說什麽,老侯爺聽著這事兒,心裏也會歡喜不少。”宮裏的太醫說老侯爺頂多還有一年的壽命不是說的假話,老侯爺所有的希望都在譚慎衍身上,若走之前譚慎衍把親事定下,也算了解老侯爺一樁心願。

譚慎衍的目光晦暗不明,“我知道,你先去忙,下午為她把把脈。”寧府的水深,他擔心寧櫻不小心著了道,他目前正在查毒害寧櫻和黃氏的毒藥從何而來,寧府那位大夫有多大的本事他心裏清楚,疑難雜癥他束手無策,那等平庸之輩哪會有那麽厲害的毒藥?寧老夫人出身餘家,早些年輝煌過,不過餘家早就沒落了,若毒藥是從餘家留出來的不是沒有可能,他派出去的人打聽到餘家很多腌臜事,卻沒有關於毒藥這一塊的,問薛墨道,“毒藥的成分你可研究出來了?”

薛墨搖頭,那種毒藥他只是聽說過,配置解藥是他和薛慶平研究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研究出來的,為此耗了不少貴重的藥材,且不敢確定是不是有效,譚慎衍不知道,給寧櫻吃藥的同時,他還給一位有同樣癥狀的人吃藥,日日把脈留意著脈象,後發現配出來的藥是對的,他和薛慶平才松了口氣。

新的藥方配出來恐會有其他癥狀,他起初給寧櫻吃多少沒將寧櫻當回事,後覺得不對勁,不得不找了一位同樣中毒的人服用他的解藥,觀察癥狀。

譚慎衍不再多問,臉色變得沈重起來,事情出在寧老夫人身上,餘家沒有消息的話,只能從寧老夫人的身邊動手了。

下午,薛墨隨意胡謅了借口為寧櫻診脈,診完脈象後,他面色微微一紅,寧櫻覺得奇怪,“是不是我身子出了什麽毛病?”

寧櫻和尚書府,路府的小姐們在亭子裏說話,正遇著路小姐有些咳嗽,他才借故為每個人把把脈,陸小姐偶感風寒,還有兩位腸胃不適,而寧櫻的身子,他不好說,掩飾面上的尷尬,他咳嗽兩聲,“並無不妥,只是六小姐睡眠不足,多多休息才是。”

在場的都是女兒,他不敢將話說得太直白,而且,寧櫻真的睡眠不足。

路小姐見著寧櫻送給薛怡的禮物了,托腮道,“定是給薛姐姐做衣衫熬夜引起的,六小姐,你真是個妙人呢,我娘常常拘著我叫我學刺繡,我會是會,卻是不精通的。”

她們是千金大小姐,許多才藝手藝都是給外人看的,好比刺繡,會就成,不用親力親為做衣衫,然而見著薛怡的那兩身衣衫,叫她對刺繡有了新的認識,拉著寧櫻,討教起刺繡的事情來,薛墨暗暗松了口氣,繼續給旁邊的小姐把脈,寧櫻的身體狀況,他有口難言,只有待會多叮囑她身邊的丫鬟兩句。

然而,之後亭子裏又來了人,皆撩起衣袖要他診脈,有小姐,有夫人,他頓時覺得頭大,不住的朝一側的小廝使眼色,後者會意,上前提醒道,“少爺,老爺找您有事情說,還在前邊等著,您先過去瞧瞧,別讓老爺等久了。”

薛墨借勢起身告辭,“往後有機會再說吧。”他不喜與女人打交道,若非得了譚慎衍的叮囑,他才不會來這邊自討苦吃,想到寧櫻的情況,薛墨猶豫著要不要和譚慎衍說,然而牽扯到女兒家的事兒,即便譚慎衍聽了也沒法子吧。

前院來的人多,薛慶平臉上笑得嘴角都僵硬了,譚慎衍坐在他旁邊,臉上的笑從容客氣,和一群人談笑風生惹來不少附和聲,見此,薛墨心下寬慰不少,譚慎衍總算還懂得知恩圖報,若是讓薛慶平自己待客,待會客人散了,他就該吃不了兜著走了。

他在旁邊瞧著,亭子裏的人借故來給薛怡添妝,來了卻不肯走了,興致勃勃聚在一起聊天,譚慎衍極有耐心,收起了一臉陰沈,面色溫和,巧舌如簧的說著話,他涉獵廣,文官武將都能勝任,忽悠人不在話下,看氣氛還算不錯,薛墨才慢慢上前,挨著譚慎衍坐了下來。

傍晚時分,太陽漸漸西沈,在西邊留下火紅的光暈,譚慎衍幫著送走了人,薛慶平坐了一天,累得不輕,見門前的馬車全走了,欣慰的朝譚慎衍道,“還是你能說會道,換成小墨,早就將人得罪光了。”

“薛叔見笑了,我時常和那些罪犯打交道,清楚說什麽對方會放松下來據實招供,墨之去過刑部大牢看我審問犯人,應該有所感悟。”譚慎衍收起了臉上虛假的敷衍的笑,沈靜如水的看著薛慶平。

薛墨身子一顫,他的感悟便是,有生之年,千萬別招惹譚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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