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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落網之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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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蕓冷冷得看向黃氏,清亮透徹的眸子裏盡是怨氣,手緊了又緊,繃著臉,面色蒼白,許久才緩和過來,聲音嘶啞低沈,怨氣沖沖的冷嘲熱諷道,“是不是認為我嫁得不好,往後不得不靠著您故而不敢反駁您,不敢忤逆您,凡事都要逆來順受聽您安排?”她自嘲的笑了笑,“撕下明面的偽裝,露出本來的面目了?”她話說得輕松,衣袖下緊握成拳的手青筋直跳,她睜著眼,眼神一眨不眨定定的凝視著黃氏,身子不由自主顫抖著。

她就想,黃氏當初忍心拋下她,這次回來怎麽就改了性子忽然對她好了?不過是欲蓋彌彰,掩飾自己的本性罷了。設計她退親,強迫她嫁給出身低廉其貌不揚的男子,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忤逆老夫人,她不過是兩人鬥爭的犧牲品,老夫人縱然有心思不是全心全意的為了她好,可出發點是為了寧府,黃氏呢?

寧靜蕓揚起嘴角,僵硬的扯出一個笑,十年不見的娘親,對自己能有多大的感情?即使有,都是做給外人看的,目光緩緩挪到邊上的寧櫻身上,她緊緊咬著下唇,指甲陷入肉裏,顫抖對黃氏道,“您的好,我都記著,都記著……”

黃氏皺了皺眉,看她身形微顫,神色麻木,她目光一軟,上前一步想拉她,伸至半空,被她用力的拂開,只聽她的話如針刺入自己心頭,叫她心口刺痛。

寧靜蕓的聲音趨於平靜,平靜得叫人膽顫,“我哪兒也不會去,會嫁人的,不用您整日算計著這點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往後,不用您管我的死活,我寧靜蕓,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

丟下這句,寧靜蕓掉頭疾走,門口的柔蘭見勢不對,看寧靜蕓臉色蒼白如紙,雙眼黯淡無光,好看的眸子無一汪死潭,她心口一顫,伸出手,小心扶著寧靜蕓,配合她的腳步,急匆匆朝外邊走,回過頭,倉促的給黃氏施禮告辭,看黃氏面色發白,她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

黃氏走了兩步,張嘴想叫住她,雙唇動了動,喉嚨發熱得說不出一個字,眼睜睜瞧著寧靜蕓出了院子,她才眼眶一紅,落下淚來,喃喃道,“你姐姐,性子是養歪了,她估計更恨娘了,櫻娘……”

“娘,我在。”

“往後……”黃氏咽了咽口水,想說點什麽,一時又忘記了。

寧櫻扶著她,於心不忍,黃氏心裏,待寧靜蕓和風細雨,從未紅過臉,方才,該是被寧靜蕓的話傷著了,她緩緩道,“娘,您將名下的田莊鋪子,庫房的金銀首飾給姐姐吧,我不會多想的。”

依著寧靜蕓的性子,該是向黃氏開過口要嫁妝了,寧櫻不羨慕,她手裏頭有筆銀子,夠用就成了,薛怡說得對,她離嫁人還早著,嫁妝的事兒不著急,真正兩情相悅的人,成親不會在意女子的嫁妝,她這輩子,註定是要嫁給一個自己喜歡同時又喜歡自己的人的。

黃氏一怔,轉過頭,望著她精致白皙的面龐,輕輕點了點頭,掖了掖眼角,眼神一沈,閃過滔天恨意,她的女兒,性子歪了,一輩子毀在老夫人手裏,如何叫她甘心?

“我們去榮溪園瞧瞧吧,你祖母收買熊大熊二,想必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櫻娘……”黃氏希望寧櫻活得簡單些,但是,貌似總是將她牽扯進來,甚至叫她暗中偷偷幫自己,她頓了頓,道,“你與我一起吧,你姐姐,之後我再與她說說。”

寧靜蕓被權勢迷了眼,有朝一日,她會體諒自己的一番苦心,在此之前,她希望寧靜蕓好好和她相處,和寧櫻相處,血濃於水,世上沒有比她們更親的人了。

寧國忠不在,老夫人坐在拔步床前,手裏撚著佛珠,嘴裏誦著佛經,神色虔誠,黃氏沒立即出聲打斷老夫人,拉著寧櫻坐下,待老夫人誦完一小段睜開眼,黃氏才屈膝見禮,“櫻娘在外邊遇著譚侍郎,父親托他查前些日子下人被剃光頭之事有了眉目,母親猜怎麽著?”

老夫人不喜她誦經的時候屋裏來人,臉色不愉,聽黃氏語氣怪異,她心裏覺得不妙,朝外喚了聲佟媽媽,佟媽媽聞聲進了屋,她順勢將手裏的佛珠遞過去,“收著吧,給三夫人和六小姐倒茶,順便去門房問問老爺他們何時回來。”

佟媽媽覺得黃氏來者不善,拿了珠子,小心翼翼將其放好,給黃氏倒茶時,被黃氏拒絕了,佟媽媽面上無光,站在一側,得到老夫人示意後,緩緩退了出去。

老夫人望著一臉平靜的黃氏,蹙眉道,“老爺沒和我說這事兒,背後之人是誰?”老夫人懷疑是府裏人所為,也曾懷疑過黃氏,後覺得不可能,排除了黃氏的嫌疑,她想了許久也沒想出誰在背後搞鬼。

黃氏脊背筆直,聲音不高不低道,“譚侍郎今日派刑部的人去莊子上抓著兩人,已經送往刑部了,說來慚愧,竟是兒媳身邊的熊大熊二……”她的話說完,看老夫人嘴角抽搐了兩下,語氣篤定的反駁她道,“不可能,怎麽會是他們?”

黃氏冷笑,“兒媳也這般認為,不過刑部素來不會冤枉人,熊大熊二跟著兒媳多年,兒媳相信他們的忠心無疑,一切只有等刑部的結果出來,相信很快的。”

老夫人久久沒回過神,認真盯著黃氏看了兩眼,見她神色肅穆不像是說謊騙人,低下頭,掩飾自己的情緒道,“刑部的人是不是弄錯了?”她目光炯炯的望著黃氏,想要看透她心裏的想法,不得不說,她回味過來了,有人要借熊大熊二的手推到她身上,她以為黃氏不敢明目張膽鬧事拖累寧靜蕓的名聲,卻不想,是她想錯了,黃氏,依然是十年前的黃氏,凡事只有她,沒有別人。

黃氏饒有興味的看著老夫人,如願見她面色轉白,撫著平順的衣袖,慢吞吞開口道,“這個兒媳就不知道了,不過,譚侍郎親自帶人去莊子上抓的人,想必錯不了,過兩日就有結果了,兒媳告訴母親皆因熊大熊二是兒媳的人,他們犯下的事情,兒媳不知情卻也難辭其咎,待父親回來,兒媳會好好解釋的。”

老夫人神色一噎,慘白的臉頰漸漸變紅,擺手道,“你什麽性子我與老爺都清楚,不會怪罪到你頭上的。”她腦子一片混沌,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麽,怔怔道,“時辰不早了,你們先回吧,待會老大回來,我讓他去刑部問問。”

熊大熊二是她安插在黃氏身邊的人,老夫人擔心熊大熊二做的事兒被黃氏反咬一口怪在自己頭上,眼瞅著科考接近,朝堂為了給人騰位子,好些大人出了事兒,正人心惶惶著,年年科考前後就是整頓朝綱之時,眾人皆提心吊膽生怕查到自己頭上,和寧國忠爭奪內閣輔臣之位的有懷恩侯府的老侯爺,寧國忠機會渺茫卻也不是沒有半分勝算,如果府裏鬧出這種事,她顏面盡損是回事,只怕會不可避免的拖累寧國忠,在入內閣的事情上,寧國忠就無半分可能了,若是這樣的話,寧國忠不會饒過她,想到這,她坐不住了,朝外邊喊了聲佟媽媽,門口的丫鬟覺得怪異,探頭回稟道,“佟媽媽剛出去了,老夫人有什麽吩咐?”

老夫人這才想起她讓佟媽媽去知會聲門房婆子的事兒,心下煩躁,“無事。”

“母親沒事兒的話,我與櫻娘先回了,晚點再來給您和父親請安。”寧伯瑾讓譚慎衍打聽六部官職的事兒有了結果,稍後寧國忠回來,會差人讓她和寧櫻再過來說話,想到寧國忠得知老夫人在背後拆臺,不知會如何?黃氏心情稍微好了些,老夫人養歪她的女兒,就該想過有今日。

她本是不打算這時候和老夫人爭鋒相對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黃氏期望寧國忠入內閣,寧府水漲船高,往後寧櫻的親事容易些,但是瞅著寧靜蕓的性子,她壓不住心頭的火氣,若能借著這個機會,讓寧國忠和老夫人心生罅隙,也算不錯,到門口時,她想起一件事,回眸,笑容滿面道,“之前,兒媳讓人打聽兩名接生婆的去向,如今找著人了,改天請她們來府裏說說話,照理說有的事兒過去就算了,畢竟死的人不能活過來,而活著的人不能為了她們去死,但三爺得知道真相,當初他多期待婷姨娘生下那個孩子兒媳看在眼裏,十年了,該叫三爺明白……”

老夫人穿鞋下地,聽著這話,身形一頓,再看黃氏,已牽著寧櫻的手走了,她心下一慌,如果十年前的事情被挖出來,她老臉都沒了,擡起手,聲音急切的喚道,“佟媽媽,佟媽媽……”連著喊了兩聲又回過神來,急忙改口,“麗菊,麗菊……”

“老夫人……”方才探頭的丫鬟走了進來,躬身施禮,盯著地面上的羊毛毯,眼神不解。

“你讓管家去衙門將大爺叫回來,我有事與他說。”事情得趕在寧國忠得到消息前問清楚關於熊大熊二的事兒,否則,被黃氏反咬一口就糟了,還有十年前的事兒得想法子遮掩過去,不能牽扯到她身上。

麗菊轉身欲出門,便看寧國忠鐵青著臉站在門口,聲音冷厲,“叫老大回來做什麽,你做下的事兒,老大能為幫你遮掩是不是?”

她知曉不對勁,急忙蹲下身,給寧國忠施禮,進退不得。

老夫人不可置信的擡起頭,見寧國忠一身朝服站在門口,眉目含怒,威嚴的面龐帶著滔天怒火,此時壓抑在眉梢蓄勢待發,她訕訕笑了笑,“老爺怎麽回來了?”

“我不回來怎麽知道你暗地做的事兒,收買兒媳身邊的人在後宅掀風浪最後嫁禍到兒媳頭上,餘氏,你好大的膽子。”寧國忠沈眉,一番話說得咬牙切齒,若不是車夫心眼多告知管家,管家察覺事情不妥來衙門找他,他還不知,他忙著走動關系想贏懷恩侯老侯爺,而老夫人在後宅給他埋下這麽個把柄,內閣輔臣,他是無望了,可想而知,今天下午禦史臺就會從刑部聽到風聲,明日彈劾他的折子便會呈遞到皇上跟前,懷恩侯與青巖侯勾結,怎會錯過這等機會,想到都是眼前這個女人做的,他擡起手,重重扇了老夫人一個耳光,怒不可止道,“看看你做的事兒。”

老夫人心下冤枉,熊大熊二雖然是她的人,但是府裏的事情真不是她吩咐下去的,收買熊大熊二只為監視黃氏的一舉一動,誰知,會鬧出這種事兒。

捂著半邊臉,她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形,泫然欲泣道,“老爺,我跟著你幾十年,我什麽性子你還不明白?你的官職升遷重大,為此,我讓黃氏和小六回府保全府裏的名聲,又怎麽會犯下這種事,背後有人陷害我。”

寧國忠惡狠狠瞪她一眼,“你還有臉說,陷害?誰,老三媳婦?她回府後什麽性子所有下人看在眼裏,好端端的她陷害你做什麽?”

老夫人面色一滯,但看寧國忠怒火中燒,臉色鐵青,踟躇的將十年前的事兒說了,婷姨娘之死是她和竹姨娘一手推動的,不過出面的竹姨娘,寧國忠以為她不喜黃氏,處置時故意針對她,實則,她是想將黃氏除之而後快,她辛苦養大的兒子,被黃氏當根草似的對待,她如何忍受得了,這才起了心思。

寧國忠面色難掩震驚,聽完老夫人所說,愈發勃然大怒,一把踢開跟前礙眼的凳子,低喝一聲道,“身為一府主母,你竟然做出這等下做事,傳出去,是要老大老二他們也跟著受連累是不是?”

“我當時也是氣急了,正逢竹姨娘和婷姨娘同時懷孕,我就暗示了兩句,沒想竹姨娘膽子大,直接害死了婷姨娘,老爺,我知道錯了。”老夫人想,她告訴寧國忠總比黃氏說強,黃氏語言尖酸刻薄,只會添油加醋,那時候,寧國忠更氣。

麗菊的手還扶著老夫人,清楚自己聽到了不得了的大事,恨不能此時不在屋裏,盡量低著頭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後宅之中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想活下去。好在,下一刻,寧國忠就攆她出去,“麗菊出去,她自己做了什麽自己清楚,難怪這些年誦經念佛,原來是自己做了虧心事,夜不能寐。”

麗菊如被大赦似的,顧不得禮儀規矩,松開老夫人的手,三步並兩步出了屋子。

寧國忠對老夫人失望極了,她一個堂堂正正的主母,去管兒子後院的事兒,還插手害死了其中一個姨娘和孩子,有辱主母風範。

老夫人身子打顫,倒退兩步跌坐在床上,哭訴道,“婷姨娘死後,我意識到自己錯了,但熊大熊二不是我指使的,老爺莫被人蒙蔽了雙眼。”

這時候,門口的金順稟報,“老爺,刑部來人了,說那等奴才,是送回寧府還是刑部直接處置了?”

寧國忠神色一凜,“直接處置了,告訴刑部的人,二人背主棄義,死不足惜……”

老夫人一臉灰敗,兩人死了,她更是有口莫辯,不由得著急出聲阻攔道,“不能,他們不能死,他們不是受我指使的,他們死了,我不是要白白背下這個黑鍋?”

寧國忠瞪她一眼,完全不給她機會,“金順,去吧,記得說話客氣些,別得罪了刑部的人。”

“是。”金順大概知曉屋裏發生了何事,因著老夫人做下的事情,老爺和內閣輔臣之位擦肩而過,心裏氣憤可想而知。

金順小跑著走向大門,到垂花廳時,速度慢了下來,從懷裏拿出一個錢袋子,放手裏掂了掂,不慌不忙的走向大門,笑容滿面的和刑部的人道,“我家老爺說清楚了,熊大熊二公報私仇壞了寧府的名聲,一切依著刑部的規矩處置就好,這是我家老爺打賞官爺喝酒的,辛苦跑這一趟了。”

官差接過錢袋子,面容冷淡,眉目間盡是倨傲,也不道謝,收了錢轉身就走。金順瞧著他騎馬遠去才掉轉頭,望著鶴紅色油漆的牌匾,遺憾不已,如果沒發生這樁事,過不久,牌匾就該鑲層金邊了……

回到刑部大牢,官差換了副面孔,忐忑不安的遞上手裏的錢袋子,低眉順耳道,“寧老爺回府了,說二人任由刑部處置,這是寧府管家打賞的,侍郎爺……”

黑漆木案桌前,譚慎衍閉目假寐,聞言,睜開眼掃了眼錢袋子,淡淡擺手道,“打賞你的,你收著吧,將兩人拉出去,交給福昌。”

“是。”

熊大熊二發髻淩亂,衣衫不整的被拖出來,嘴角殘存著些許血漬,浸得雙唇血紅,猙獰恐怖。

二人有氣無力的被人拖著,經過時,擡頭掃了眼案桌前邪魅陰狠的男子,只覺得身子哆嗦不已。

“這世上,沒有我譚慎衍撬不開的嘴,沒有我得不到的答案,寧老夫人利用你們賣命可不管你們死活……”

他聲音低沈,如鐵鞭擊打肉體的聲音,兩人驚恐的低下頭,不敢再與之對視。

“我這人最是心軟,最近煩心事多,手頭不想見血,你們出去後,性子警醒些,聽說你們還有位父親?”譚慎衍的話雲淡風輕,二人卻聽得脊背生涼,雙腿一彎,跪了下去,“謝侍郎爺不殺之恩。”

“倒是個聰明伶俐的,當初怎麽就聽信外人的話走了歪路呢?下去吧。”

官差會意,拖著二人往外邊走。

又坐了會兒,譚慎衍才站起身,撣了撣肩頭的灰塵,慢條斯理跟著走了出去,他一走,大牢的氣氛頓時緩和下來,總算將閻王送走了,獄卒們面面相覷,暗暗松了口氣。

譚慎衍衣衫已經幹了,細聞,充斥著淡淡的梅花香,是寧櫻馬車上帶的,他面色軟和了些,坐上車,福昌跟著跳上馬車,隔著簾子回稟道,“兩人送走了,寧府的事兒完成了,少爺可是要回府?”

譚慎衍面色一沈,眼裏閃過晦暗的光,漸漸,泯滅沈寂,“回吧。”

剛回院子,管家說老侯爺有請,譚慎衍理了理衣衫,大步朝老侯爺住的院子走,問管家府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管家支支吾吾的說侯爺夫人也在,譚慎衍一想就明白了,胡氏又鬧事了。

老侯爺早年出生入死,年紀大了落下一身病根,皇上念老侯爺立下汗馬功勞,每個月都會請太醫院的人過來為老侯爺請脈,去年的時候,老侯爺身體每況愈下,太醫們也束手無策,老侯爺還有最多一年的光景,且日日離不開湯藥。

想到此,譚慎衍目光又沈了下來,那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正屋內,胡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極是委屈,她旁邊的譚富堂橫眉冷對,氣急了的模樣,手搭在桌上,面容冷峻的聽胡氏說著。

“父親,兒媳自認嫁進侯府,待慎衍比親生的還好,慎平都抱怨說不是兒戲肚子裏出來的,可想兒媳待慎衍視如己出,為了他的親事不辭辛苦日日外出應付眾多女眷,為此操碎了心,他年紀不小了,再不定親,旁人還以為我做後母的故意拖著他不許呢,前兩日,兒媳出門就有人暗地重傷兒媳,兒媳當面不發作,心底卻難受……”哭著,不時拿手帕抹淚,保養得好的臉,因著斷斷續續抽泣梨花帶雨,好不楚楚可憐。

青巖侯譚富堂坐在一側,心疼胡氏的同時,怒氣橫生,想到皇上手裏壓著的折子,氣不打一處來,怒斥道,“他這兩年能耐了,吃裏扒外,是看不起這個青巖侯世子之位了,若他不想要……”

“父親想說什麽,我不要的話是不是可以給二弟?”譚慎衍剛進院子,聽著胡氏的話心裏頭便有數,這個後母視她如眼中釘肉中刺,從小到大暗算過自己許多次,他容忍她不過是看在老侯爺的面子上,老侯爺年輕時到處奔波,上了年紀便想安享晚年,一團和氣的過日子,否則,哪有她胡氏的今天。

譚慎衍閑庭信步進了屋,眼眸平靜無波,冷硬的臉頰稍微露出些和顏悅色,譚富堂心情愈發不好了,拍桌道,“瞧瞧你成什麽樣子了,說吧,那些人是不是受你指使的?”

這個逆子待胡氏態度一直不善,那些暗中嚼舌根的夫人多半是受了逆子的暗示,譚慎衍在刑部的作為他一清二楚,愈發不把他這個當爹的放在眼裏了。

譚慎衍沈默不言,行至桌前,越過兩人走向老侯爺,面色一軟,“祖父身體不好,怎不好好養著,理會閑雜人等做什麽?”

老侯爺平日最是疼愛這個孫兒,聽著這話,又氣又笑,胡氏和譚富堂是他爹和後娘,哪就是閑雜人等了?搭著譚慎衍的手臂拍了兩下,語重心長道,“你年紀不小了,待解決的你的婚姻大事,我也能去地下陪你祖母,慎衍啊,你不能叫祖父走的時候留有遺憾啊。”

老侯爺今年近八十了,譚富堂是他老來得子生下的,平日極為溺愛,有了譚慎衍這個孫子後,又將全部心思轉移到孫子身上,兒子原配死後,他便將孫子接到自己膝下養著,原配生的嫡子身份自然比繼室生的高貴,老侯爺對譚慎衍寄予厚望,瞅著這兩年譚慎衍在刑部的作為,老侯爺心下寬慰。

兒子野心勃勃,他擔心會走上歪路,孫子卻是個正直的,往後這個侯府,還得靠孫子撐起來,這也是明知孫子不想說親他不敢逼太緊的原因。

譚慎衍扶著老侯爺往外邊走,眼神若有似無瞥過暗自垂淚的胡氏,低聲道,“祖父,我清楚怎麽做的,您好好活著,待她進屋給您敬茶。”

老侯爺步伐一頓,側目盯著俊顏清朗的孫子,臉上笑開了花,“好好好,你打小就不是個說謊的,祖父記著你這話了。”話完,看向一側掩面不語的胡氏,皺眉道,“慎衍的事兒你多留個心眼,別什麽不正經的姑娘都往府裏塞,嫁娶乃你情我願的事,要慎衍親口答應,否則別怪我不給你留情面。”

胡氏管家,許多事他睜只眼閉只眼,只想著維持府裏和諧,他活著的時候一家人安安心心過日子,待他死後,由著他們折騰,這些年,他留了不少人給譚慎衍,兩方交鋒,不知誰輸誰贏呢,他是個性子冷淡的,年輕時身邊伺候的姨娘少,誰知這個兒子卻喜歡聲色犬馬,龍生龍鳳生鳳,到他這倒是反了,好在孫子像自己,讓他欣慰不少。

女色誤人,他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奈何兒子不懂,孫子呢,又太過將其當回事,好在被掰過來了。

胡氏聽著老侯爺的話,止住了哭泣,討好的笑了笑,“兒媳怎麽說也是看著慎衍長大的,哪會害他,父親放心吧。”

譚慎衍不置一詞,扶著老侯爺回屋休息,擰了巾子替他擦拭布滿皺紋的臉頰,面容溫和,也只有在老侯爺跟前,他才會斂去周身戾氣,跟孝順老人的晚輩沒什麽兩樣。

“你父親的事情,你覺得皇上會怎麽判?”他年事已高,不代表他不知曉朝堂發生的事兒,大理寺呈遞上去的折子被皇上壓著遲遲不裁決,該是有其他打算,今年,譚富堂老實多了,不像往年早出晚歸,不知做些什麽。

譚慎衍輕輕撫著老侯爺臉上的褶皺,一本正經道,“皇上公允,又是大理寺呈遞的折子,父親在各府做下的事情是隱瞞不下去了,不管結果如何,都是他罪有……自作自受。”

老侯爺何嘗聽不出譚慎衍罵譚富堂罪有應得,嘆息道,“祖父年紀大了,祖父死後,譚家的門楣就只能靠你了,明日我會進宮向皇上稟明一切,這件事,總該有個出頭的人。”

比起讓譚慎衍背起弒父的名聲,不若他親自動手清理門戶,想了想,他又問譚慎衍道,“你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譚慎衍什麽性子他明白,不會說模棱兩可的話,更不會為了寬他的心無中生有拉個姑娘出來,孫子松口說親,該是心裏有心儀的姑娘了,他不當著胡氏的面問,是怕胡氏背後使小動作,好好的親事沒了。

看譚慎衍面露歡喜,哪怕臉上的表情淡,他還是看不出來了,老侯爺跟著歡喜起來,拉過譚慎衍的手,細細問道,“哪家的姑娘?什麽性子,能入你的眼,必然是個善良的……”

譚慎衍哭笑不得,扶老侯爺躺在紫玉珊瑚屏榻上,接過丫鬟手裏的富貴祥雲靠枕墊在老侯爺身後,自己在凳子前坐下,慢慢道,“她古靈精怪,睚眥必報,是個剛毅果敢的,有些像祖母,有機會了,我讓祖父見見她。”

聽提到自己發妻,老侯爺面色一怔,似是陷入了回憶,嘴角漾著溫和的笑,“你祖母是個厲害的,年輕時我常年征戰,她沒有一點抱怨,外人說她生不出孩子,一個兩個往府裏塞人,她與人爭執得面紅耳赤,半分不肯退讓,有兩個姨娘是我當時的將軍送的,她不敢不收,誰知,沒過三個月,那個將軍後宅就被人鬧得天翻地覆,後來我才知,你祖母和將軍夫人說將軍在外邊養著一院子人,說是體諒下屬,為下屬養的,將軍夫人多疑,派人打聽……因著這事兒,和將軍大打出手呢……”

說到自己年輕時候的事兒,老侯爺有說不完的話,他說話的語速極為慢,眼神漾著晶亮的光,除了一張臉過於蠟黃病弱,其他倒看不出是病入膏肓之人,譚慎衍靜靜聽著,有些事,老侯爺翻來覆去的講,他都已能倒背如流,即使如此,每次聽著時,都會當做是第一次聽,並在適當的時候接過話,“好男兒志在四方,祖母知曉您是完成自己心中的大志,怎會拖您的後腿,後來那位將軍怎麽樣了?”

“能怎樣?將軍夫人娘家家世顯赫,兩府鬧上朝堂,先帝勃然大怒,覺得兩人都是來事的,將軍被降級,將軍夫人的娘家也沒討到好處,算是兩敗俱傷吧……”

祖孫兩和和美美的說著話,聲音清幽,如一首低調綿延的曲子傳出屋外,樹梢嘰嘰喳喳的鳥兒頓時止住了歌喉,站在枝頭,紛紛往屋裏張望,整個院子,突然安靜下來。

與青巖侯府的靜謐相似,榮溪園也一片鴉雀無聲,寧國忠心裏清楚內閣與他無緣了,然而,聽了寧櫻傳達譚慎衍的話後,仍然怒不可止,這些日子,他與懷恩侯清寧侯劍拔弩張,不能坐上那個位子的結果便是等懷恩侯老侯爺入內閣,打壓他,想到一切都是老夫人引的,他氣得呼吸不暢,當著眾人的面,絲毫不給老夫人面子,對寧伯庸道,“我與你母親年事已高,府裏的庶務早該交給你們,過些日子,你母親搬去後邊的清心堂,你是長子,搬過來吧。”

榮溪園是主院,住在這兒象征著承襲寧府,寧伯庸三兄弟都成親,然而,各自住在成親時的院子,若大房搬來榮溪園,現在大房住的地方就要留給大房的長子,和分家沒什麽兩樣,寧伯庸皺了皺眉,商量道,“父親別太過生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您和母親長命百歲比什麽都強,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寧櫻站在黃氏身後,沒想寧國忠會說出這話,分家?他和老夫人好好的,寧家分家不是被整個京城的人看不起嗎?寧國忠老謀深算,怎會給禦史臺多給一個彈劾他的把柄。

這時候,寧伯信寧伯瑾皆開口勸寧國忠,秦氏臉上也閃過明顯不自在,她管家沒多久,若分家的話,偌大的寧府就全部是大房的了,她如何甘心,尤其,寧伯信官職比不上寧伯庸,科考結束後他準備替成昭成德說親了,分出去,親事上就難了,哪有靠著寧府光鮮?

寧國忠的眼神一一掃過眾人,三個兒子表了態,剩下來就是三個兒媳了,柳氏想分家,但萬萬不敢表露半分,秦氏自然不肯,兩人前後開口不肯答應,言語堅定,秦氏更放出話道,“眼瞅著要科考了,我要照顧成昭成德他們,府裏的事情分身乏術,往後,家裏的事兒就全交給大嫂吧。”

孰輕孰重,她心裏再清楚不過,左右下邊的人不服她管家,讓柳氏管家又如何?

屋裏的人皆表了態會一條心將寧府發揚光大,不會生出其他心思,除了,角落裏的黃氏,她端直著脊背,沈默不言,寧伯瑾蹙了蹙眉,替黃氏道,“父親,小六她娘的心思和我一樣的,您和母親年紀大了,兒孫繞膝頤養天年,我與大哥二哥會孝順您的,寧府,永遠是我們的家,不會生出其他心思的。”

“老三媳婦,你怎麽說。”寧國忠不是糊塗人,十年前的事兒傳出去,他和老夫人都沒面子,他說這番話,主要是說給黃氏聽的,三房沒有嫡子,靠著大房二房的話日子容易些,分了家,憑寧伯瑾的心思,保不保得住眼下的職位都不好說,前邊寧伯瑾辦錯兩件事,若不是他反應快,即使替他遮掩過去,就著了清寧侯的道了。

清寧侯不是傻子,報仇找軟柿子拿捏,寧伯瑾心眼直,隨遇而安,沒有往上爬的心思,這種人最好拿捏,清寧侯和寧府的親事作罷,世子又不見了蹤影,京兆尹派人出去找了,一直沒找著人影,清寧侯府死氣沈沈,侯老夫人哭暈過好幾次了,清寧侯能放過寧府才有假了。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自己,黃氏調整了下姿勢,目光平靜無瀾,徐徐道,“父親說的是,您和母親健在,分家的話會被人詬病,不好。”

她的話說完,所有人都面色微詫,盯著黃氏,各懷心思。

再愚鈍的人都反應過來,寧國忠一番話是針對黃氏的,黃氏雖然表了態,說出的話明顯不是寧國忠想聽的,寧伯庸只知道寧國忠和老夫人大吵一架,還動了手,他以為只是熊大熊二的事兒,如今來看,只怕還有其他。

寧國忠看黃氏不上當,心下不喜,沈聲道,“我哪兒說了是分家,是讓你大哥大嫂搬到主院來,我與你母親年紀大了,往後偌大的府裏全權交給你大嫂管家,你大嫂知書達理識大體,府裏的事務交給她我與你母親便再也不過問了。”

“父親心裏已有想法,問兒媳作甚?”黃氏油鹽不進,望著上首一臉訕訕的老夫人,話鋒一轉道,“三爺是府裏最小的嫡子,往後著偌大的家業和三爺無關,父親自己決定便是,這會兒人都在,我心裏頭壓著一件事,不吐不快。”

寧國忠想讓她對過往不咎,談何容易?她好好的女兒被養得好壞不分,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調轉視線,落在擰著眉頭的寧伯瑾身上,“三爺可還記得婷姨娘?”

寧國忠不想她竟然當面提起這個名字,側目瞪了老夫人一眼,打斷黃氏的話道,“老三媳婦……”

“父親有什麽話待會再說,我是三房主母,有的事兒不能任由它不明不白被遮掩下去。”定定望著寧伯瑾,看他眉頭擰得更深了,索性直接道,“婷姨娘伺候你好些年,你該是記得的,哪怕不記得了,總該記得那個死去的孩子吧……”

寧伯瑾和黃氏關系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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