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城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語氣很淡，“該回去了。”

尚萌萌蹲在地上，抱著雙肩，卷發嫵媚慵懶，影子像被主人拋棄的貓。她搖頭：“暫時不想動。”

他垂眸靜靜看她，未幾，朝不遠處的姜力遞了個眼色。阿力神色恭敬地點頭，轉身離去，腳步聲漸遠。

加德滿都的夜晚，空氣濕涼。

吹起一陣風，院子裏的樹梭梭作響。她的發飛揚，從他手背上拂過去，很冰，又有點癢，類似沒有溫度的蒲公英。

穆城在原地靜了幾秒，脫了西裝外套搭在她肩上，也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尚萌萌轉頭，眉心擰了一個結，“你幹什麽？”

他沒答話，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塞進嘴裏，“刷”地用打火機點燃，含混不清地應，“陪你。”

簡單的兩個字，直接把尚萌萌噎得不知說什麽好。

他身上只穿了件黑襯衣，長腿曲起蹲在地上，指間夾著煙，臉色冷淡，姿勢極其隨意。她定定地看他，月色映入那雙眼睛，漆黑之中有一抹光。

半晌，她悶悶說，“……你趕緊站起來。”

穆城看她一眼，煙霧後頭面容模糊，“為什麽？”

尚萌萌沒搭腔。

他的臉本就不是多精致書卷氣的款，五官立體，目光沈而精銳，渾身上下都有股原始的野性。平時西裝革履下是衣冠楚楚，這麽吊兒郎當竟也痞得別有韻味。但是，她還真有點不習慣。

沈默了會兒，尚萌萌皺眉道，“只有小混混才蹲地上抽煙。”

穆城“嗤”地笑了，吸了口煙，吐出一個煙圈，淡道：“我以前也是混混。”

“……”她怔了下。以前。

認識這個男人以來，他從未對她提過“以前”。

風吹動樹葉，夜很安靜，穆城指間的煙已經燒了大半，“我六歲就去了西班牙，在那兒呆了十二年。”輕笑了一聲，輕描淡寫，“年紀小不懂事，加了黑幫，什麽都幹過。去警局就像回家。”

尚萌萌眸光閃動，眉頭皺得更緊。

他轉頭看她，似笑非笑，“不信？”

尚萌萌抿唇。

她信。正常環境下長大的人，不會有那麽多傷。

視線游移，她下意識地掃過他全身，腦子裏莫名想起那次在浴室外的“偷窺”。那層黑色衣料仿佛形同虛設，她好像又看見了那副水流下的精悍倒三角身材，寬肩窄腰，流暢緊實的肌肉上橫亙槍傷刀疤。

性感得，足以讓任何女人興奮。

尚萌萌心跳忽然有點快，身體微熱，扶額，轉過頭直面冷風，平覆呼吸：“……你繼續吧。”

聽見他的聲音仍舊平靜，“蘭姨以前是江家的人，一直跟著我媽。我在巴塞羅那的十二年，都是她照顧我。”頓了下，語氣稍沈，“她的臉也是為我毀的。”

話音落地，又是“叮”的一聲。

轉頭，她看見穆城又點了一根煙。小半會兒功夫，他面前的地上已經扔了三個煙頭。

她皺眉，想去掐他的煙又忍住了，只是語氣不善道：“你煙癮怎麽忽然這麽大？”

穆城吐出煙圈，沒答話。

他煙癮一直大，只是她身子太嬌，吸多了二手煙不好。之前在她面前，他都是能忍則忍。

之後好幾分鐘都是沈默，兩人都不說話。

一根煙很快抽完，他臉色淡淡，單手翻開煙盒，卻被她一把奪了過去。

“有完沒完？”

穆城揚了揚眉，“我幹什麽都惹你，是吧？”

“煙抽多了……”尚萌萌頓住，硬生生把快沖口而出的“傷肺”兩個字咽了下去，抿抿唇，“嘴臭！”

穆城黑眸緊緊盯著她看，驀地，嗓音沈沈，“那我漱了口再親你？”

“……”@#￥%

尚萌萌翻了個白眼，雙頰微紅，別開眼不看他，冷哼著把煙盒給扔了回去。抽抽抽，抽死算了。

他接過煙，垂眸，修長五指無意識地摩挲煙盒上的商標，忽道，“尚萌萌，蘭姨對我有大恩。我很尊重她。”

她抱著膝蓋在地上畫圓圈，沒吱聲。雲層遮住了月，周圍忽然黑了下去，只有遙遙一盞孤燈。

她看見光下的兩個人影被拉得很長，周圍靜得只有他的聲音，低沈平穩。他說，“你是我帶來見她的女人第一個女人，也是最後一個。”

尚萌萌畫圓的手指一頓，眸光跳動，轉頭看向他。

穆城盯著她，“我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這次沒有煙霧，他的面容和眉眼都很清晰，尤其那雙最漂亮的眼睛，眼窩很深，瞳仁漆黑，目光堅定，似有千軍萬馬的力量。

仿佛他的眼中映入她，世上就只有她。

尚萌萌心頭猛地一顫。目光從他眸子移開，往下，落在他的嘴唇上。

她吸了口氣，身上溫度越來越高。升起一種瘋狂吻他的沖動，舌吻。

她想把他吃進去。

穆城在尚萌萌臉上打量，月色下，那張白皙的臉色澤明顯不正常。他朝她欺，習慣性摟住她的腰：“冷？”

淡淡煙草味夾雜濃烈的荷爾蒙味道，從鼻子裏鉆入，半秒之內竄遍身體的每個細胞。

尚萌萌心跳更快了，腦海中浮起他的八塊腹肌和人魚線，聲音發幹，“……沒，你、你離我遠點。”

他伸手在她光裸的小腿上摸了下，雪一樣，光滑又冰涼，蹙眉，“先回酒店，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手掌寬大又粗糙，她腿上立刻一陣興奮的顫栗。

尚萌萌用力咬了下唇。媽的，為什麽要這時候摸她！

驀地，她滿臉通紅，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嗓門兒大得出奇，幾乎咆哮：“我靠，讓你離我遠點！”

穆城一把反擰她的手腕往懷裏摁：“你到底在鬧什麽！”

尚萌萌咬了咬下唇，忽然卯足力氣推了他一把，他重心不穩，右臂猛地撐地維持平衡，她立刻逃也似地站起來往外跑，心跳幾乎突破極限，臉紅得能滴出血。

難道告訴他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扒光他強上嗎？

臥槽！

她什麽時候這麽色欲熏心了！

易江南三人就等在門外，看見尚萌萌跑出來，第一個反應是這個嬌滴滴的小嫂子和他們城哥吵了架。

“怎麽了啊這是？”三爺滿面關切，看看她，再看看黑漆漆的門洞，皺眉，“你們倆真能折騰，又吵架了？”

尚萌萌咬著唇搖頭。慶幸此處沒燈，否則怎麽解釋她臉紅成德行？

“沒吵架？”易江南狐疑，“那你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

尚萌萌還是搖頭，不說話。

遠離那人幾百米，她體內洶湧的血流和欲望終於平覆。

易江南無語，不耐煩地擺手，“得得得，不說算了。誰稀罕知道。”

克萊斯特也點頭，語重心長，“不說是好事。指不定又是一把狗糧。”

“……”易三爺白他一眼。

說著話，門內走出個高大筆挺的身影，手臂上搭著西裝外套，姿態隨意，強烈的壓迫感和侵略感卻襲面而來。

尚萌萌心跳又有點快了，深呼吸，轉身漲紅著臉往停車的地方走。姜力擔心她出什麽事，連忙疾步跟上去。

易江南上前幾步，指了指夜色中的纖細背影，“哥，嫂子怎麽了？”

穆城捏眉心。

克萊斯特也湊上來，認真思考了下，驚呼：“你該不會一怒之下打了她吧？”

“……”穆城冷冷瞥他一眼。

克萊斯特悻悻，立刻就不敢說話了。

他黑眸微擡，瞇了瞇眼，看見尚萌萌走在前頭，時不時扯扯頭發跺跺腳，一副暴躁得想殺人的樣子。

勾了勾唇。

小野貓。

“你平時玩兒微博？”穆城忽地道。

克萊斯特楞住，“什麽？”

他一臉冷然，“什麽是‘鍵盤俠’？”

“……”

回酒店的車上，尚萌萌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盯著窗外默不作聲。

驀地，旁邊伸來一只手，色澤古銅，修長有力，五指間握著一個東西。

她微怔。是一個玉鐲子，碧綠通透，品相極佳。

“這是……”

穆城語氣不冷不熱，“蘭姨給你的。”

尚萌萌語氣有點不自然，“剛才在廟裏怎麽不給我，我也能當面謝謝她啊。”

他挑眉，“剛才誰一直跟我鬧的？”

她破天荒地沒反駁，清了清嗓子，伸手去拿。剛碰到鐲子，餘光卻瞥見他掌心上有擦傷，紅彤彤的幾道，已經見血。

尚萌萌皺眉，一把捉住他的大手，“這兒怎麽了？怎麽弄的？”

他看她一眼，“你說呢？”

她嘴角抽了抽，想起剛才自己狠狠推了他一把。當時他好像就是用手撐的地。

尚萌萌以前沒覺得自己心腸多軟，這時候卻一下就心疼了。她抿唇，默默從包裏翻出衛生紙，沾水打濕，小心翼翼地給他擦拭，動作盡量輕柔。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頓了下，緊接著說，“哦對，白小藝帶了藥和創可貼的，我回去就問她拿。”

穆城一雙黑眸定定盯著她看，另一只捏住她的下巴，低聲問，“你剛才在發什麽瘋？”

尚萌萌輕笑，“可能，我真的瘋了吧。”

那一刻，我的念頭荒誕得可怕。

我想把你吃進去。

融入骨血，合而為一。

那樣，你就永遠都不可能離開我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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