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拜師收徒

站在易曉蘇身後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雲長曦和潘兆南。

早前，易曉蘇離開許久都未曾回來，潘兆南便偷偷跟了過來，卻見易曉蘇滿頭是汗，神情焦灼，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痛楚。他不經思考就要上前查探，卻聽腦海中響起一絲神念。

【站住。】

潘兆南暮然轉身，便見身後不遠處，雲長曦緩步摸索而來。他趕緊舉手去扶，卻被他堪堪繞過，竟連衣角也未曾沾到。

望著雲長曦一張冷臉，潘兆南摸了摸鼻尖，束手在他耳邊低道。

“師父，小師叔不知在練什麽功法，看她現在渾身疼的緊。”

雲長曦微微頷首，似是早已心知肚明。他擡起右手迅速掐出幾道法決，一道若隱若現的藍光，自他指尖細密流出，徐徐飛向易曉蘇。

而此時的易曉蘇仿佛正承受著極大的痛楚，雙眼緊閉，對身外事渾然未決。

就在藍光飛來之際，易曉蘇鎖骨之間的曦目石，忽然發出同樣悠悠藍光，就像指引道路的明燈，雲長曦指尖那藍光頓時一射而出，轉眼便射入曦目石之中。

汩汩藍光頃刻間在易曉蘇周身游走，不過片刻，易曉蘇便覺疼痛緩解，面容也慢慢平靜下來。

潘兆南看的瞠目結舌，剛想說話，卻見易曉蘇緊接著渾身一顫，好似忽然被雷電劈中。

潘兆南不知該如何是好，趕緊去看雲長曦，卻見他也是神情消肅，臉色蒼白得嚇人，掐訣的手指微微顫抖，而從指尖流出的那道光束，竟像要馬上從中斷裂般，越來越細。

潘兆南雖然不懂雲長曦和易曉蘇到底在做什麽，也明白眼前情勢緊急，苦於根本幫不上忙，急得十指互搓。

就在潘兆南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之時，雲長曦長眉倒豎，五指全開，藍光頓時大漲，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一瞬間將易曉蘇周身的藍光統統吸了過來。只在接觸雲長曦掌心的一剎那，電光火石，消失不見。

也就在藍光消失的剎那，易曉蘇面上一松，猶如斷了線的風箏，撲倒在地上。

而這廂的雲長曦則也似承受了巨大的沖擊，身形踉蹌之下，單膝著地，慘白的唇角邊隱隱有一絲血跡滲了出來。

潘兆南被眼前景象嚇得驚呆，連忙伸手去扶近前的雲長曦，雙手一碰到他左臂竟是嚇得一收手。

適才他還瞧見易曉蘇替雲長曦按揉左手，那左手雖然渾然不能動，卻是完好的，怎的現在師父的袍袖下竟空空如也？潘兆南瞪著眼睛又朝雲長曦左袖之下仔細瞧了瞧，果然是衣袂翩翩，毫無一物。

潘兆南眼前一熱，抓著雲長曦的空袖管，哭道。

“師父，你的左手呢？”

雲長曦卻是不答，神情憔悴間，右手支著膝蓋，搖晃了幾次，竟沒能站起身來，不著痕跡的輕輕一嘆，朝潘兆南伸出手去。

“你先扶我到曉蘇那裏去。”

潘兆南又是一陣心酸，雲長曦平日裏對人極為清冷，除了易曉蘇絕不許任何人碰他。如今恐怕已是極度虛弱，否則怎的會讓他來扶？

潘兆南連忙伸手去扶，雲長曦竟似是全然沒有力氣，整個身子都靠在潘兆南身上，腳下步子淩亂，好不易才走到易曉蘇所在之處。

而他的左手也在此時若隱若現，終於在身側浮現而出，搖搖晃晃，蜷縮無力。

看到那全然廢用的左手，潘兆南頓時松了一口氣。連忙也去查看昏睡過去的易曉蘇，只見她面色紅潤，呼吸均勻，一副酣睡模樣。

“師父，小師叔她……”

雲長曦全然不管潘兆南說話，幾乎是跌坐在易曉蘇身側，大手當即摸到她頸部，探了探脈搏。

——還好，只是睡下了。

蒼白的嘴角不自覺彎出一絲優美的弧線。頓了頓，雲長曦勉力坐直了身子些，騰出唯一能動的右手，去解襟前的扣子。他目不能視，如今只有一只手能用，又仍虛弱無力著，這區區一枚小扣子，他竟然怎麽也解不開。

潘兆南實在看不過去，怯怯問。

“師父，要不要我幫忙？”

雲長曦抿了一下嘴角，並未答話，繼續手上動作，所幸很快便解了開去，慢慢將外袍褪下，蓋在易曉蘇身上，又不放心，到處摸了摸，才收了手。

潘兆南在一旁始終不敢發一言，看著雲長曦一點點摸索著照顧易曉蘇，他的左手全然癱廢，無力晃蕩在身側。雲長曦行動受阻，時常還要騰出右手搬弄。只不過簡單的幾個動作，竟是如此艱難。潘兆南看得不禁喉頭發酸，心裏難過得無法形容。

待到一切妥當，雲長曦這才轉過身來，盤膝而坐，盲眼微闔，迅速吐納著將仙氣行了一個周天。這下，發青的唇角才總算有了一絲血色。

潘兆南默默的看著雲長曦做著這一切，小心翼翼的連呼吸都不敢放松.

片刻，雲長曦慢慢睜開眼睛，一雙盲眼死一般沈寂。

“現下，你會否覺得我很沒用？”

潘兆南一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師父，徒兒不敢。”

卻見雲長曦面色緩和，搖頭淡笑。

“我並未收你為徒，不必行此大禮。起來吧。”

“師父——”潘兆南心中一涼，不禁喃喃。

雲長曦輕嘆。“如我這般殘廢，雖懂些術法，卻並不能給你什麽大造化，你不如早早回家。”

“師父……”

潘兆南心下更寒，聽雲長曦又道。

“可有想你爹娘？”

說著，雲長曦右手掐訣，朝潘兆南眉心輕輕一點，潘兆南立時覺得元神出竅，隨著雲長曦的神識飛出去好遠……

雲長曦的神識裏一片漆黑，根本什麽也看不見，卻有各種嘈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漸漸的，聲音不在嘈雜，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清晰的在耳畔響起，那是潘兆南闊別多日的家鄉。

父母猶在，男耕女織，母親時常叨念父親，而父親又總是記掛著母親，但傳入他耳中最多的，則是父母兩人時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兆南，現在不知怎樣了。

神識收回，潘兆南已淚如雨下，原來他這麽想家，這麽想念爹娘。

雲長曦大手前探，第一次摸到潘兆南的肩頭，輕輕拍了拍。

“走吧，回家去吧。”

潘兆南卻是心中一痛。“師父，你這是要趕我走？”

他眼眶氤氳，如鯁在喉，忍不住膝行上前，拉住雲長曦的袍袖。

“師父，你是不是怪徒兒沒用，不能照顧你和小師叔。我今後一定用功，絕不叫師父失望。”說到此，忽的大眼圓轉。“對了，師父，那東洲地圖，我早已經全都記熟，一百六十多個郡縣，山川河流，我一個個都背得可清楚。師父不信，我現在就背給你聽。”

說完就要開始背誦起來，卻聽雲長曦低低笑道。

“罷了。兆南，你跪下吧。”

潘兆南一楞，頓覺事有轉機，連忙恭敬下跪，定定朝雲長曦看去。

此刻，雲長曦笑容猶在，右手輕輕一翻，一股仙力自掌中汩汩而來，徑自鉆入潘兆南體內，瞬間游走全身。

眨眼間，潘兆南渾身不能動彈，驚出一身冷汗，卻發覺自雲長曦手中傳來的那股仙力，深沈似海，溫潤如風，一將他包裹住，頓時便充沛全身，仿佛轉眼間力大無邊、神力猛增。

潘兆南不明所以，喃喃一聲，“師父”。

雲長曦微微頷首。“你母親原本早已拜入無極宗，乃是我師兄徒孫之後。如今，我收你為徒……有悖禮法。”

頓了頓，兀自搖頭，低笑。“罷了，我早已是背出仙門之人，仙道無為，我也不做那許多世故……”

轉而又不著痕跡的輕輕一嘆，睜開盲眼，水晶般的瞳眸微微晃了晃，似是朝潘兆南努力在看，卻終是失落得闔上盲目，再道。

“你既與曉蘇有緣，我便收了你，若他日我不在了，你要代我好好照顧曉蘇，護她周全。你可否做到？”

潘兆南心中一抖，楞了片刻，渾身卻還是不能動，只得急道。

“師父囑托，兆南必然赴湯蹈火。你即是不說，我也必會好好照顧你和小師叔。可你怎的會說不在……”

他話還未說完，雲長曦已是搖頭。

“你答應便是。”

忽然神色一凜，大手再翻，雲長曦手中而出的仙力更勝，竟藍光乍現，將潘兆南團團圍住。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無極宗雲長曦座下唯一的徒弟，為師會將畢生所學傳授與你，望你能謹遵宗門教誨，勤修功法，激濁揚清，匡扶正義，維護蒼生。”

雲長曦字字鏗鏘，擲地有聲，話音才落，那包裹在潘兆南周身的仙氣藍光便消失不見，仿佛瞬間便鉆入他的七經八脈，融入他的五臟六腑。潘兆南頓覺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力量，耳聰目明，竟然可以聽到千裏之外的鳥獸之聲。

潘兆南不禁激動萬分，正想跪下叩首，卻見雲長曦臉色慘白，搖搖欲墜間，只得右手在側撐著身子。

他趕忙上前，伸手相扶，卻聽雲長曦低道。“無妨。”

覆見他勉力坐直身子，又朝自己道。

“兆南，為師仙身殘敗，仙力汙濁，早在一千年前便已廢用，現如今只能給你這麽點，你且收著吧。”

聽他這一說，潘兆南心中五味雜陳，既興奮又酸楚，只得跪下給雲長曦磕了幾個響頭，還想在磕之時，被他大手一拂便再也磕不下去了。

雲長曦俊臉慘白，滿面疲憊，卻是淡笑。

“我從來就不喜這些俗禮，你莫要再拜了。”

潘兆南再次失聲，“師父——”，便見雲長曦大手在空中一抓，抓出幾枚玉簡，朝自己遞來。

“這幾枚玉簡內記載了玉清訣、閃雷決及覆原術，你現在就可同時自習。但須先將玉清訣習透，盡快開辟內府。為師不日會將全部功法刻於玉簡之上，一並傳授於你。只恐你一時半刻不能習會，須將這些玉簡先行存於內府之中，不為二心之人惦念。你可明白？”

潘兆南雖然只不過十幾歲年紀，心思卻極為靈巧，一聽雲長曦這話，便急了。

“師父，你做什麽這番著急，徒兒愚笨，恐怕不能那麽快全部習會，你慢慢教我便是。”

雲長曦卻是蹙眉，“多話！”，緊接著掩嘴輕咳出聲。

潘兆南見他臉色不善，咳嗽得愈發厲害，只得連連點頭，恭敬的雙手接過玉簡。

雲長曦微微頷首，吸了一口氣止住咳，俊臉側過，朝熟睡中的易曉蘇細聽了一下，不禁面色又緩，一絲溫暖的弧度再次掛於唇畔。

“去吧，燒些熱水，你小師叔馬上要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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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處爐火盈盈，蒸汽騰騰；

此處嬌骨一把，臥姿輕轉間悠悠醒來……

易曉蘇只覺得自己睡得格外舒爽，渾身極為酣暢。

她睜開雙眼，便見繁星在天，清紗籠罩，卻有一人比之日月更為耀眼。

那人面勝中秋之月，色賽冬日之雪，鬢如刀裁，眉如墨畫，堪堪這般璀璨的男子，竟是她易曉蘇心愛之人。

易曉蘇凝望著淡笑如風的雲長曦，輕輕翻身而起，將身上外袍重新披回雲長曦的身上，柔柔靠在他身側，甜甜笑道。

“我幾時睡著了，你也不叫我？”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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