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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肉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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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原本繁茂熱鬧的西廊小鎮忽然安靜了下來。一夜之間,竟有一整支軍隊開進了西廊,大街小巷站滿了身著戎裝的士兵。

潘兆南一早出門打探,到中午才從外面跑進來,抹了一把汗水,捧著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

“外面戒嚴了,沒有通關文牒,誰都不許出城,更別說跨越國境線了。師父,我們今天還走嗎?”

雲長曦長眉微蹙,略一沈吟。“我們晚上走。”

易曉蘇卻是不解。“我們為什麽要偷偷摸摸離開,不如在這個小鎮多住幾日,等戒嚴撤了再走也不遲。”

潘兆南自也是不明就理。“師父,小師叔說的對,我們雲游四海,到哪裏不是歷練,也不著急這一時啊。”

此話一出,雲長曦的臉色居然一沈,潘兆南心裏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說錯了什麽。

就在這時候,虛掩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洛司潼不請自來,雖已換了一身女兒家行頭,舉止神態卻仍是大大咧咧,猶如男兒。

她大跨步走來,邊走邊笑道。

“傻小子,這不是普通的戒嚴,軍隊都開進來了,恐怕南梁兩國勢必要打上一仗。這仗要是打起來,大家再等多少日都走不了了。”

易曉蘇聽後一驚,這世界居然也不太平。便聽洛司潼繼續道。

“要是繞路前往梁國,恐怕少說要走上個把月的光景。雲師兄,你說我可說的對否?”

雲長曦則面色清淡,仿佛沒聽見般,舉茶輕嘬,不置可否。

潘兆南倒是跳了起來,指著洛司潼的鼻子叫道。

“你個女老子,怎麽如此沒規矩,門也不敲,就進來閑話。”

洛司潼大眼一瞪。“你師父師叔都沒說是很麽,輪得到你說話嗎?”

話說完也不顧左右,走到易曉蘇身邊,蹭著易曉蘇身下的凳子,與她擠在一起,又擠眉弄眼道。

“曉蘇妹妹,你看我懂的多不多?”

易曉蘇笑瞇瞇點頭。經過昨晚共浴之後,她早已和洛司潼坦誠相見,自然把她當成好姐妹看待。何況現世裏,向洛司潼這般不拘小節的女子不在少數。

“洛姐姐,你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找我們嗎?”

只見洛司潼不多間的臉上一紅。

“曉蘇妹妹,你們今夜出城,能不能帶上我?“

“當然可以了。”

易曉蘇不假思索的就應允下來,卻見雲長曦放下茶盞,冷言道。

“不方便。”

易曉蘇一楞,雲長曦性格清冷,雖然平時對她不一般的溫柔,可對其他人甚至連說話都嫌麻煩。剛才她不問他的意見,就答應洛司潼的請求,確實有點……

見易曉蘇猶豫不決,洛司潼眼圈都紅了,拉著易曉蘇的袖管,不停搖晃。

“曉蘇妹妹,你就求求雲師兄,帶上我吧。我一個女兒家,即便有一身武功,一個人行走也是不妥。何況你我有緣,我們倆昨天不是都已經成為頂要好的姐妹了嗎?而且,你也知道我是逃婚出來的。我娘給我定的那門親事,一句也沒問過我。聽說那人比我所有的哥哥都老都醜,我自然是不嫁的。我家離此地不過數十裏,若再不離開,恐怕我娘和未過門的夫家就要找上門來了。曉蘇……曉蘇妹妹……求求你了……"

易曉蘇被她晃得渾身骨頭都散了,看洛司潼一臉可憐巴巴,心裏早就軟了。

洛司潼也是有眼力,見易曉蘇心軟,連忙又轉向雲長曦。

“雲師兄,你就帶上我吧。我吃的少幹的多,之前還貢獻了三百兩銀票。最主要,我是個女兒身,曉蘇妹妹一個女兒家,跟著你們兩個大男人,多多少少會寂寞。有我在,還能陪她說說話,聊聊女兒家心事。”

沒想到此話說完,雲長曦那入定了一般的俊臉上,居然神情一動。而早已經倒向洛司潼那邊的易曉蘇,也適時地輕輕拽了拽雲長曦的衣袖。

雲長曦微啟眼簾,幾不可見的嘆了口氣,低沈道。

“醜時。不要遲到。”

洛司潼一聽雲長曦發話了,喜出望外,幾乎要抱住易曉蘇歡呼,卻被雲長曦大手一拂,易曉蘇整個人便離她有半尺之遠。

易曉蘇尷尬一笑。

洛司潼則也是窘迫異常。

久未插上嘴的潘兆南則終於找到機會說話。

“我說女老子,我還沒答應呢。你怎麽都沒問問小爺?”

誰知,洛司潼脖子一昂,雙手朝前一擋,便把潘兆南撞倒在地。大踏步朝門外走了幾步,轉身朝雲長曦和易曉蘇拱手道。

“雲師兄,曉蘇妹妹,醜時見,告辭。”

說話時竟然大義淩然,仿佛江湖俠士,結果話尾才落,立馬沖著潘兆南做了一個極醜無比的鬼臉,轉瞬便朝門外跑出去了。

氣得跌在地上的潘兆南哇哇亂叫。

易曉蘇則被兩人逗得哈哈大笑。

唯有雲長曦輕抿茶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是夜。

烏雲蔽月,雲徑俱黑。一行四人,來到城墻之下。

潘兆南死死的摟著蘆花大母雞,不讓它發出一點聲響。

雲長曦則食指輕點小紅眉心,小紅即刻蹭蹭蹭身體膨脹,變成紅色五丈巨猿。嚇得一旁的洛司潼,差點跌在地上。

潘兆南嘻嘻嗤笑。“膽子這麽小。還不快上來?帶你出城。”

伸出手就把洛司潼扶到小紅的背脊上,自己也抓著母雞翻身而上,一回頭看向雲長曦和易曉蘇。

“師父、小師叔,我們先走了,你們也小心。”

雲長曦輕輕頷首。“出城後十裏地外等我匯合。去吧。”

小紅得令,立刻四肢並用,閃電般爬上城墻,不一會兒就淹沒在黑暗之中。

易曉蘇擡頭望著他們消失的地方許久,才回頭看向雲長曦。

沒有月亮的夜晚,雲長曦一身素白,亮的耀眼,仿佛他才是那天上的月亮。

他會怎麽帶她出城呢?禦劍飛行?縮地成寸?瞬間轉移?還是……易曉蘇滿腦子現世裏五毛特效片中的奇幻場景,忽然額頭就被雲長曦輕輕一拍。

“又想些沒有的。你以為我也會和小紅一樣變大嗎?”

呃?……難道不是嗎?

易曉蘇滿目星光的望著雲長曦。雲長曦好像是覺察到她熱切的目光,促狹一笑。

易曉蘇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他們會這樣出城。

既沒有飛,也沒有變大,他們就是這麽平平常常、一步一步,走過去的!

而且,還是易曉蘇領的路!

易曉蘇扶著雲長曦慢悠悠的走,那速度就好像是在散步。城門外百十米遠就已經有士兵站崗,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直又綿延到城門外百十米遠。不時還有列隊的士兵肩扛長矛走過,氣勢洶洶,口號整齊。

易曉蘇走出一身冷汗,但看雲長曦卻一派雲淡風輕,好像是游走在山水間一般。而那些威武唬人的士兵們,居然一個個都像是瞧不見他們一樣,每一個人的眼神是看向他們的。

易曉蘇忽然明白過來,抓著雲長曦的袖子笑道。

“雲長曦,你使了什麽法術,讓他們全都看不見我們嗎?”

“看不見,也看得見。”雲長曦嘴角輕勾,一臉故弄玄虛。

“什麽亂七八糟的?說人話,別打啞謎?”易曉蘇嘟起小嘴,卻見雲長曦但笑不語,只與她攜手向前。

忽然一陣犬吠傳來,嚇得易曉蘇一哆嗦,趕緊朝聲音望去。

只見一帶著獵犬的士兵正低頭安撫愛犬。

“別叫。一只貓有什麽好叫的,回頭等任務結束,給你抓幾只玩玩。”

貓?

原來……這些士兵眼裏看到的他們是貓。

等等為什麽是一只,而不是兩只?

易曉蘇心中古怪,轉頭看向雲長曦……

身邊……

居然什麽也沒有!

雲長曦……

消失不見了!

易曉蘇大駭,釘在原地差點驚呼出聲,小手在身邊胡亂抓摸,竟什麽也沒抓到。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那讓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曉蘇,別怕。”

隨著雲長曦那低沈溫柔的聲音傳來,易曉蘇的手臂也被人輕輕碰了一下。是雲長曦最熟悉的帶著不確定的摸索,順著被最初碰到的手臂,觸感慢慢下移,摸到柔軟的小手,牢牢握住。此刻的易曉蘇雖然還是什麽也看不見,但是手上傳來那讓人在舒適不過的溫度。

“雲長曦,你還在!”易曉蘇驚呼。

“別怕,我在。”還是那慢條斯理,仿佛天塌下來也不是難事的聲音。

易曉蘇頓時激動起來。

“我怎麽看不見你了?難道我也瞎了嗎?但是,我明明看得見其他事物,怎麽偏偏看不見你。雲長曦,你別嚇我。你怎麽把自己變成空氣了?”

耳邊傳來噗嗤一聲笑。

“傻丫頭,這只不過是一種障眼法,根據不同人的體質,會在對方眼中呈現不同的樣態而已。”

原來只不過是個法術,可易曉蘇心裏怎麽如此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過。她仿佛心底裏憶起些什麽,卻又怎麽也想不起來,只覺得喉頭酸哽,難以描述。

正在易曉蘇心思百轉的時候,耳邊清風拂過。

“別怕,繼續往前走,離開這裏,便能再看見我了。”

至少還能聽見,易曉蘇咬著牙,強壓下心裏那一絲古怪的傷感,加快步伐。

終於走出城門百丈遠的時候……

雲長曦那如玉的手掌出現在她手心裏,素白的袍子如繁花又如輕盈的月光,慢慢舒展開,浮現而出,最後是那一雙沒有任何神采和顏色,卻始終溫潤的眼眸。

易曉蘇跳起來,一把就摟住了雲長曦的脖子,眼淚奪眶而出,緊接著就哇哇大哭起來。

雲長曦消失的那一刻,她居然如此驚恐。

哪怕全世界都在,沒有了雲長曦,她也好像失去了所有……

雲長曦神色間竟浮現出一絲悲涼,一閃即逝,輕輕拍著易曉蘇的脊背,柔聲。

“別怕、別怕,我一直都在。”

易曉蘇大哭。“為什麽你要把自己變成空氣?不是貓、不是狗、不是蚯蚓,卻是什麽也沒有?為什麽,你會讓我以為你是什麽也沒有?”

月夜無風,更深露濃,易曉蘇卻任性的哭了很久。

她知道那是幻術,她知道那只是她的眼睛欺騙了她,可心底裏那份深埋已久,仿若恒古未變的恐懼突然醒覺。為什麽會如此鉆心刺骨的痛?好似已經伴隨她一生一世。哪怕那是假的,哪怕失去全世界,她亦不希望再也看不見他……

待到不再抽泣,易曉蘇望向雲長曦,忽然覺得自己很陌生,仿佛夢醒一般,頓時覺得自己居然為了這麽點小事哭得肝腸寸斷,簡直不可理喻。

她擦幹眼淚,尷尬低笑。“雲長曦——”

“不哭了?”雲長曦側著臉,從他空茫的眼睛折射著月光的璀璨。

“對不起哦。”易曉蘇撅了撅小嘴。“我恐怕穿越綜合癥還沒徹底好。”

雲長曦眉眼舒展,大手摸到她的額頭,照例輕敲了記毛栗,嗔念。

“傻丫頭——”

月夜下,白袍如雪,襦裙婉約,易曉蘇托著雲長曦的大手,慢慢朝西走……

“雲長曦,就在剛才,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易曉蘇扶著雲長曦的手臂,認真的說。

雲長曦神情一頓,露出一絲苦澀,幸得月色掩護,易曉蘇並未察覺,又聽她繼續說道。

“也許這就是人們傳說中的緣分。”

雲長曦面色一松,微微點頭,嘴角邊勾起一絲笑。

易曉蘇立刻喜笑顏開,踮起腳尖,就在雲長曦那若瓷般白皙的臉頰上啄了一口。摟著雲長曦的胳膊就膩歪道。

“反正我賴定你了。以後你變成什麽都沒關系,就是不許再給我變成空氣了。變成貓,我成天抱著,變成馬,我日日騎著,變成一頭豬,我……”

“嘟”一記脆響,額頭又給他敲了一記。

“我這般人物,怎可能變成一頭豬?”

若雲長曦這般雲淡風輕,居然也會在意自己的樣貌,易曉蘇哈哈大笑。

“變成豬我也喜歡,弄一方池子,天天陪你玩泥巴。”

雲長曦簡直無語,搖頭輕笑。

而易曉蘇像是意猶未盡,貼在他胸前,低低道。

“反正我要和你在一起,一刻也不要離開你。”

說這話時,易曉蘇語氣低沈,雲長曦有那一瞬的不確定。他伸手輕輕摸了摸易曉蘇的小臉,纖長的手指劃過炙熱幹燥的小臉,才發現她恐怕已經雙頰緋紅,嘴角那一絲弧度更深。

“我不會離開你的。”頓了頓,大手滑過她的頸項,碰了碰她鎖骨正中的曦目石。“無論以什麽樣的方式。”

易曉蘇卻沒有多想,一顆心早已飛揚起來,猶如一只沒有煩惱的百靈鳥飛進了雲長曦的懷抱,小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前,聽著內裏傳出一聲一聲低沈而富有節奏的跳動聲,無比的安心和滿足……

易曉蘇攙著雲長曦一路走了很久,低低的笑,輕輕的訴說,竟不覺走了很遠。

直到魚肚泛白,易曉蘇才朝前後張望了一下。“怎麽還沒見到兆南他們,他們應該早到了才對。”

雲長曦微微頷首,纖長的手指在不經意間掐訣捏算,頓覺不對。頎身而立,面朝遠方,縱是雙目失明,易曉蘇也覺得他仿佛能看見全世界。

“他們碰上官兵了。”雲長曦蹙眉。“曉蘇,你在這裏等我。”

“你去哪兒?帶上我。”易曉蘇緊抓著雲長曦的大手不放。

雲長曦輕嘆,大手一帶就把易曉蘇摟在身邊。“閉上眼睛。”

易曉蘇聽話閉眼,就覺腳下升空,整個人居然騰空而起,忍不住眼角偷瞄,卻發現此時的她和雲長曦居然正站在一條虛幻的巨大銀龍之上。那銀龍她記得,正是當日破廟中雲長曦使出的法術。想到當日雲長曦使法術之後,虛弱過度,甚至暈倒,易曉蘇心下一緊。

“這會不會讓你虛耗過度?”

雲長曦嘴角勾笑,顧左右而言他。“等下切莫離開我半步。”

易曉蘇點頭,忽見腳底下異樣,驚道。

“雲長曦,他們在那裏。”

城門外不足一裏地,一隊士兵正與一只五丈巨猿對峙,巨猿捶胸頓足,雷聲陣陣,震得那隊士兵皆不敢上前,卻也並未就此退去。

巨猿之後是三男一女。

其中一青衣書生面色焦急,頭戴風帽,遮遮掩掩。

那女的五官秀麗,嫵媚間更帶英氣,見了青衣書生的模樣,氣結,怒道。”躲什麽躲?還是不是男人?趕緊一起沖出去啊!”

那青衣書生也怒。“要不是你,我們能被發現?三十六計走為上,你個婦道人家,無端端跑上來與我打架作甚?”

洛司潼簡直要氣炸了,每次見到這酸書生就沒好事兒,掄起拳頭就要砸下,卻給潘兆南一把拉住。

“我說女老子,這個時候就別和人幹架了,大家趕緊想辦法逃出去,找師父匯合才好。”

說話間,潘兆南懷裏的蘆花大母雞,居然還喔喔喔的打起鳴來。

洛司潼更惱,指著潘兆南的鼻子。“就你這個小騙子不知想辦法,天天抱著個母雞,一點忙都幫不上。還不趕緊把雞扔了,一起沖出去。”

潘兆南一聽,跳起來護著母雞躲過去。“不成,我家小師叔最喜歡吃雞蛋,不能扔。”

青衣書生這邊也是意見分歧,那身著勁裝的青年拉著青衣書生的手臂,壓低聲音耳語。“少爺,茲事體大,切莫在此與人爭長短,暴露行蹤。”

青衣書生一咬牙,別過臉去,卻將風貌兜得更緊。

正在這時,士兵內騷動起來,竟有士兵指著天空大喊。“龍、有龍!巨龍——”

人們跟著仰頭張望,只見天空中一條巨龍盤旋,通體銀色泛著悠然的藍光,仿若雲煙之軀,更似虛幻。

潘兆南跟著雲長曦學法數日,眼力自是比常人要強一些,立刻就看到龍頭上站著的雲長曦和易曉蘇,不禁大喜,喃喃的低喚了一聲“師父”,就見那巨龍帶著刺眼的光芒俯沖而來。

那小隊士兵更是被那巨龍耀眼光芒嚇得跪倒在地,待到再睜開眼睛,哪裏還有那巨龍的影子,甚至連那四人一猿也不見了蹤影。

士兵們手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落荒而逃,甚至還有人邊跑邊喊。

“神龍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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