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廟與鎮上相隔不遠，只是掩映在茫茫叢林間，去的人少，路徑上皆是瘋長的野草，風雪又大，早些年還有香客前去祭拜，後來鎮上的有錢人懶得行走，便在鎮上的一處僻靜之所新修了一座土地廟，而這破舊的廟宇自然成了流浪乞兒的歸身之所。

奇怪的是最近幾日連那些個乞丐也不見了蹤跡，原本冷清的的廟宇此時更是多了幾分詭異。

少年嘆氣摸索著走進廟門，之前的棉衣被扔在門前的草堆上，小孩卻不見了蹤跡。

“不知那日的小孩是否還活著？”

少年正兀自思忖，發現草堆下欲被掩埋的血跡，撥開草堆，血跡早已幹涸，直延伸到草垛之中。

少年順著那血跡慢慢前挪，凝神靜聽，似有微弱的喘氣之聲，伸手扒開上面發黃的枯草，果然小孩正躺在其間，見他來時，也把一雙血紅的眼睛瞪望著他，只是沒有了一開始的狠礪，眼中更有拿他沒辦法的無奈，好似一只垂死掙紮的小獸。

知他已沒有力氣再威脅自己，少年放下警惕，有些好笑的蹲在他藏身的草垛前，一陣打趣道：“哎，我說你命還真大，這麽多天了還能活著。哎，也是我倒黴，若不是這些天出不了雪原，我也不會回來了，既然我們還有些緣分，我便再救你一回，你可別恩將仇報啊。”

少年站起身，撿起地上的棉衣，鋪了開來伸手將他從草垛裏撈了出來，知道他很瘦小，只是抱在手中比想象中更是輕了幾分。

將小孩安置好在一旁，少年見他此時饑腸轆轆的模樣，便從袖中取出一個饅頭，遞與他吃，而那小孩並不動作而是滿臉警惕的看著他。

所謂好心當成驢肝肺，少年自是心中十分不悅，又將饅頭收了回來，口中還不耐煩道：“你不吃啊，你不吃我吃。”

少年張口欲咬，小孩依舊無動於衷，少年本是懶得搭理，可見他一副瘦小幹枯的模樣，又心下可憐將饅頭重新遞給了他：“給給給，別餓死了臭了這地兒。”

“你知道混沌嗎？”

小孩終於幽幽開口，聲音雖還是個稚嫩的孩子，語氣倒似個成熟的大人。

“什麽？！！！我沒有餛飩，出趟門碰見的凈是些倒黴事，不僅出不了雪原，還被騙了個精光，到哪兒給你買餛飩去，你就湊合著吃吧。”

“我說的不是這個餛飩。”

“不是，那我哪兒知道，你倒是吃還是不吃啊？”

小孩擡頭望他一眼，思忖許久，終於接過饅頭，先是慢慢咬了一口，而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加快速度，狠狠的咬了下去，這模樣不像是在吃東西，更像是在發洩。

從少年的角度看去，這個孩子的眼中滿滿的不再是狠礪，而是充滿了一種莫名的傷痛與淒楚，沒有淚卻很哀戚，那樣的眼神，他第一次看見，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睛，形狀優美的鳳目，鑲嵌在他滿是血汙的臉上，更顯得那雙眼睛的美麗與妖異，讓他移不開眼睛。

這樣好看的眼睛，為何卻這樣滿含深沈與殺戮，這個小孩曾經究竟經歷了些什麽？這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嗎？少年心中默然，陡然生出一絲同情，待再回過神來，饅頭已將小孩的嘴塞得鼓鼓，他正如嚼蠟一般機械的咀嚼著。

“吃完了？你先頂一頂，天色不早，我明日再去想辦法弄些吃的來。”

從少年第一眼見到這個小孩時，他就能感覺到這個小孩來歷絕非尋常，只是自己見識淺薄，看不清。雖然他一直對自己警惕且狂燥，但他能感覺到這個小孩並不真正想要他的命，也許是因為越是弱小的人越想用瘋狂來證明自己的強大，以掩蓋他的弱小。

小孩的情緒都永遠不在臉上，都在那雙眼睛裏，知他此時心情緩和許多，少年幹脆坐在他對面的草堆上。

“能說說你的來歷嗎？別擔心啊，我只是比較好奇，見過不少向你一樣大的乞兒，只是。。。”

“我沒興趣回答。”小孩無情的打斷他，繼而擡眼對他妖冶一笑，“你以為一個饅頭就可以讓我對你肝膽相照了？”

聲音雖微卻不失氣勢，倒叫少年自討了個沒趣，他徑直起身，不再理他，只甩下一句：“得，不說拉倒，我去睡了。”

二日清晨，晨光射入廟中。

果然，每次少年一睜眼看見的都是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雖然比之之前這雙眼睛緩和了許多，只是一大早便被一雙眼死死盯著，估計是個人也得嚇得不輕吧，於是他猛地跳了起來，指著小孩罵道：“哎，我說你，能不能別每次都在我醒來的時候盯著我，人嚇人嚇死人不知道啊？”

小孩倒是不惱，依舊冷冷說道：“你睡覺太吵，晚上老打呼嚕，我只是在看放一條蜈蚣在你嘴裏你是什麽反應。”

“什麽？”少年大駭，只恨不能一刀殺了這個白眼狼，趴在廟門上奮力作嘔，顫抖的拿手指著他，“你你你。。。”

“你什麽你。哼！真是沒用，一條蜈蚣就把你嚇成這樣，騙你的。”

“什麽？騙我。”少年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氣的聲音發抖。“你你。。。你。。。你，你，你一個將死之人，若不是我將你從閻王手裏搶回來，你能安安穩穩站在這和我說話？騙我？真以為我不敢打你。”

少年在廟宇裏隨便找了木棍，掄起就要下手。

“鬧夠沒有！！！”小孩一聲怒吼，聲音裏滿是威嚴，倒將少年怔住了，他轉過臉目光堅決的看著他，周圍的空氣寒冷如冰，緊緊包裹著少年，只聽小孩微弱堅定的聲音：“不是要打我嗎？動手啊。”

“啊？”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氣勢弄得不知所措，小孩卻抓住他的手奮力將棍子往自己身上使來，隨後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小孩也倒在草堆之中，他依舊神情冷冷淡然說道：“放心，我不會欠任何一個人。”

少年咽了咽口水，心道這個孩子莫非是瘋了。

“有水嗎？”小孩幽幽開口，將少年的思緒拉了回來：“有，有我去找雪水化，只是，只是可能不太好喝。”他急忙丟了手中的棍子，釀蹌的走出了廟門。

少年在廟門附近的老樹上采了雪水，用衣袖草草包了抱回廟中，支起柴火，用鍋燒了，好容易才化出了幹凈一點來，見小孩還在沈睡，少年慢慢靠近她，輕推她肩膀，“你要的水。”

“先放那兒吧。”小孩慢慢轉身，釀蹌的走到水邊，借著水光，他看清了水中的自己，突然雙目大睜似是被嚇到了。少年瞧著他的反應，有些好笑，這家夥想是被水中的自己模樣嚇到了，也是，都這副境地了，還不忘臭美一番，真真是可笑。

小孩楞了許久才開口問道：“有布嗎？”

“啊？幹嘛？”少年望他一眼與他四目相對，又無奈轉身嘆氣，將一塊幹凈的破布遞給他，只見他沾了水一點點將臉上的血汙擦拭幹凈，那張小臉便慢慢浮現在少年的眼中。原以為那是一張如同鬼魅般的猙獰面容，卻不想竟是這樣的清秀俊朗，眉宇間盡是堅定的神色，一雙鳳目美麗動人，目光如聚，雙眉緊蹙，臉龐消瘦，較之前那姑娘這小孩少了份天真卻多了份清寒與妖冶，讓人竟有些雌雄莫辯。少年不禁感嘆這樣的年齡擁有這樣的容貌真不知是好還是壞。

“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少年有些發怵，不知為何突然想問這個問題，心想他也不一定會回答，隨口問問也無大礙，果不然小孩只是一句：“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

“呵，我也就隨口問問，不說拉倒。”

少年自顧睡去了，許久小孩才回了句：“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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