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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塵埃落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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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據確鑿,張慧綰亦沒有辦法向陛下證明自己女兒的清白。於是乎莫蓮只能忍受著所有的委屈,一門心思地坐上馬車,遠嫁南林國。

只是城門一幕,未免太過悲愴。張慧綰再一次擋住送嫁的花車,遲遲不願女兒遠行。莫蓮一身嫁衣,雖然也不情願,但也沒有其他的法子阻止。於是乎,便只能在丫鬟的攙扶下,上了步輦,入了花車。

精致的面容下,她淚光滿目。神情憔悴。張慧綰在馬車旁依依不舍,聲嘶力竭地想要握住女兒的手,卻偏偏抓空。

等到花車徐徐而行,她腳步再也跟不上的時候,才無端蹲身,仰面痛哭。

“蓮兒,蓮兒啊!”張慧綰一直站在城門口,眼睛註視著前方。而此刻秋風一吹,竟然飄起小雨來。立在城門邊的姑娘夫人們早就找地方避雨了,可她還在那裏,紋絲不動。身旁的丫鬟夏枝心力交瘁,可是毫無辦法。

這一日的雨雖然來得很遲,卻持續了許久。於是乎張慧綰便在這一場雨中生了大病。以至於臥床不起。

每每必要丫鬟夏枝端水送藥,維持性命。然而那一日晚上,李詩語卻做了決斷。

她身為莫璃大將軍的夫人,有必要為自己黃泉下的婆婆報仇雪恨,當然她更要為了莫璃的外祖母和外祖父乃至江湖上的玉林門伸張正義。

“青鳥!”李詩語拿眼睛斜了她一下。隨即那丫鬟夏枝的肩膀便被青鳥蜻蜓點水地一拍。

人便立刻倒在了地上。

“她怎麽辦?”青鳥問。

“就放這兒吧!”李詩語冷冷地說,“東西準備好了麽?”

青鳥沈著點頭。

李詩語剛要踏進門坎兒的時候,嘴角輕斜:“青鳥,和本將軍做這種事兒,你……害怕麽?”

青鳥:“當然怕。”而後又仰頭笑道,“不過如將軍所想,青鳥覺得很過癮。大將軍他多年的宿仇終於可以落下了。”

“他會開心麽?”李詩語不由地一問。

“會!”青鳥點頭,“說不準兒晚上睡覺都是笑著的。”

“但願!”李詩語點頭,“待此事兒一了,便可以讓阿璃去她娘墓前燒香了。”

青鳥附和:“不錯!”

推門而進,李詩語徑直走向了那躺在床上的張慧綰,然後就見著她迷迷糊糊地半闔著眼睛,身子也哆哆嗦嗦得厲害,且她還吵著要喝水,喝水。

李詩語見她微閉著雙眸,於是向青鳥使了一個眼色:“倒水過來!”

“是!”水杯遞到李詩語的手上。

李詩語再次命令道:“把她扶起來!”

“是!”張慧綰飲了水,情緒又慢慢恢覆下來。只是她側身時,不由地驚醒過來。

眼瞼一擡,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李詩語。

“你……你這妖女!”張慧綰伸出手指定著李詩語的眼睛,隨後又瘋狂地在她的肩膀上抓,“妖女,你還我女兒,你還我女兒!”

李詩語輕輕地抽掉手,神情平靜:“張慧綰,你要記得,這莫蓮妹妹被選上和親公主,遠嫁南林國的並不是本將軍做的主,而是……皇上,那位九五之尊。”

“可……你敢說,這一切不是你安排的麽?”張慧綰手臂微擡,迎向李詩語的目光,痛哭流涕地說。

“對,我做的。”李詩語魅惑地一笑,“可即便如此,你又能奈我何?”

張慧綰冷笑:“果真是你?蓮兒她……她……”

“要怪就怪她自己。若不是她想要加害果果姐姐,本將軍又何必設計害她……哼,遠嫁他國,焉能怪得了旁人?”李詩語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張慧綰,本將軍會以牙還牙,你也應當知道,這一切是因為什麽?”

張慧綰目中眼珠一轉,忽而冷蹙眉頭:“你……你是為了給莫璃的娘親報仇!”

“呵,很有自知之明。不過除了逼死阿璃娘親以外,你以前還做過什麽?”李詩語氣地臉色發白,一把揪住了張慧綰的衣領。

“做過什麽?哈哈……本夫人什麽都做過!”張慧綰怒道,“一夕之間,血洗玉林門,並嫁禍給魔教。這……這些都是本夫人做的。可你又能拿本夫人怎麽樣?他們到底是死了,死時連眼睛都沒合上。”她發瘋的冷笑在這個恬靜的夜晚,聽得人莫名煩心。

李詩語斜眸:“原本今日我並不想這麽做,可像你這樣的惡人。當真是容不得!”

張慧綰捏著被角,步步後退。

“你要做……做什麽?”

李詩語的手指卻輕輕地理了理張慧綰脖子上扯皺的衣服:“別怕,別怕。我可不喜殺了人,雙手沾滿了血。不過,相反地,像我這種人,更喜歡無形地殺人。”

她怒目緊逼,神情盎然:“你說要是有什麽毒蟲爬到你的嘴巴裏,會不會第二天你就七竅流血了?”

張慧綰嚇地咬住被子:“你……你……你不得好死!”

“是我不得好死,還是你不得好死。”李詩語的手緊緊地拉下她面前的被褥,輕蔑道,“你設計陷害阿璃的事兒暫且不提。但我姑姑同你又有什麽深仇大恨,你竟然找人陷害她。”

張慧綰反駁:“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對你姑姑如何,我想要的無非就是你的命,僅此而已。”

“你……你不可理喻。”李詩語放在張氏耳旁的面前的拳頭加大力度地捏了捏。

她已經一忍再忍。

倘若不是看她生病,她一定會當場打她一個半死不活。

“待你病好了,我還會再來好好地拜訪你!”李詩語正欲離去,卻沒曾想到身後的張氏又肆意妄為地尖吼起來。

“哈哈哈哈,卿羽,你殺不了我,你不敢殺了我?”張慧綰得意地笑。

李詩語回身,目光中流淌著星河:“張慧綰,你可知我今日為何不殺了你?”

張慧綰目光呆滯地看著她。

“因為我覺得折磨活人比折磨死人更有趣!”李詩語原本打算今晚氣死她的。可後來看她冷汗直冒,一時心虛,便未真正地對付她。

至少青鳥盒子裏的東西還沒有拿到張慧綰的眼皮底下。但後來聽著張慧綰無理的挑釁,她到底忍受不住。所以也就做地更加果斷。

“想不想知道你的計謀為何會被拆穿?”李詩語兜轉袖子,近到張慧綰的床前,“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麽我們把註意力只轉向了你,而非林宰相。”

張慧綰手指都開始發顫,她哆嗦地問:“為……為什麽?”

“我卿羽先前就死過一回。可這個時候,卻還有人要置我於死地。林耀甫若要殺了我,必定準備周全,絕不可能在我返回候府這樣的關鍵的日子裏再來刺殺。如若真是如此,可不令人發笑?”李詩語聲音冷冷喑啞,“所以你只不過是為了借刀殺人。但很不幸,沒能讓你得嘗所願。”她輕輕揚手,“青鳥,把東西拿上來!”

青鳥抱著大箱子,一步一步地走到張慧綰的跟前,然後緩緩地打開。

裏面盛放著一顆人頭。

雷厲的項上人頭。

她娘家屬下雷厲的人頭。

張慧綰失魂落魄,眼神迷離無光。嘴裏一直吞吐著那句話。

死了,死了,死了,都死了……

“青鳥,我們回去!”李詩語一拂衣袖,揚長而去。那合上的房門露出一個縫兒。咿呀咿呀地隨著秋風回蕩著。

……第二天,據其他夫人和姑娘相傳,這張慧綰昨晚上病情加眾,咳嗽不止。鴻老夫人得知情況,已經先後尋了這京城名醫相救。

但兩位名醫都只搖了搖頭。

此刻,內室中。那鴻老夫人坐在床跟前,手指緊緊地握著張慧綰的手腕。眼神時而明亮、時而暗淡。

“大夫,兒媳的病如何了?”

這個身穿布青色的大夫懸絲把了張慧綰的脈,而後擡起頭來,做出一張苦瓜臉。

“老夫人,夫人原是略感風寒,本來無恙。”大夫的眼睛淡冷,目光尖銳,“可不知為何她會高燒不退、咳嗽不止?”

鴻老夫人瞇著眼睛,惘然道:“難道是因為蓮兒的事兒郁結於心,無法釋然麽?”

“夫人可有生命危險?”她拿著拐杖,再道。

太夫搖手:“夫人是否能夠度過危險,還要慢慢觀察。老夫人,切記,萬不能讓她再急火紅心。否則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了?老夫人,待老夫寫一個單子,您再派人去抓藥吧!”

“好,多謝太夫。”鴻老夫人欠身,吩咐道,“蒲嬤嬤,送龔大夫出府。”

蒲嬤嬤躬身伸手:“太夫這邊請。”

太夫一點頭,提著藥箱而出。

“兒媳啊,兒媳!”鴻老夫人奔到床前失聲痛哭,“你可不能有事兒啊,否則我們莫府這偌大的家業該交到誰的手上好啊?”

鴻老夫人帶頭一抽噎,身旁的那些衣著華麗的夫人和姑娘紛紛效仿,也跟著淒淒然然地哭了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房裏的哭聲便越來越大。

李詩語的步子停留在拱橋之上,耳聽得張慧綰房裏傳來哭聲,一時間心情盎然。只是她冷冷地笑意背後竟也有深藏不住的悲傷。

莫府的張慧綰倒是收拾了。可她那位姑姑呢,卻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身旁。

自清晨回到候府時,只見得府中白綢高掛,大廳則布置了靈堂。府中下人全身著縞素,暗暗哭泣。

聽神醫傳亦說,姑姑卿湄臨死前曾望過忠勇候一眼,眼中攢著簌簌淚水。而後才緩緩地合上了眼睛。關於這一幕,都是忠勇候看到的。誰知道他是不是因為女兒卿湄去世才出現的錯覺呢?

死了的人怎麽還會睜眼看他?

可惜,她並不能挽留卿湄的生命。

一時拱橋上,冷風惹惹。吹地她鬢前發絲微微搖曳。

莫璃大將軍拿著披帛走上前,剛剛蓋在李詩語的背上,就見她淚水滿面地盯向了自己:“阿璃?”

喚了一聲兒,她又趴在莫璃大將軍的胸膛前痛哭。

如果自己的親人死了,那麽無論算盡多少人心,殺害多少人,都無法更改結局。

李詩語的靈魂進到卿湄的身體時,其實她早就和自己的身份融為一體。所以很多時候的感觸,便莫名地讓人不堪。

“阿璃?”李詩語擡了頭,退後兩步,擡袖抹了抹淚水,“這下好了,莫府的危險可以解除了?”

莫璃大將軍沖她笑笑:“黃泉之下,我娘可以瞑目了。”

“那首級是你所取麽?”李詩語忍不住問,“你……真的派人割了他雷厲的腦袋。”

“不。”莫璃大將軍搖頭,“那首級是如痕從別人手裏奪過來的。”

李詩語聽得滯後:“這話是什麽意思?”

莫璃大將軍解釋:“想要殺了雷厲的人,很多。”

“你是說……”李詩語瞪住他。

莫璃大將軍點頭:“如你所料。”

雷厲是替張慧綰辦事兒的人,當林耀甫派遣自己的貼身屬下泅渡等人去查清此事兒時,早就將這件事兒的來龍去脈探清。

只是他一時並不能同莫府和張家勢力抗衡,故而動不了張慧綰。但心中那一抹怨絕對無法消失。

林耀甫此生最恨有人威脅。

尤其是拿他忌諱的威脅。

張慧綰此舉,是在挑戰他的極限。

所以當他派著自己的心腹截殺雷厲時,就是在報自己的心頭之恨。

只不過雷厲的行蹤全在莫璃大將軍的掌控之中,是以林耀甫的人速度雖然比莫璃大將軍的屬下快,卻到底還是沒有取走最後的東西。也就是首級。

所以說這莫璃大將軍的手下算撿了便宜,既沒有殺生,又得到了首級。

真是一舉兩得。

李詩語在知道這件事兒的時候,心裏一下子就悟了。原來姑父劍平根本沒有心甘情願地要殺自己,另外,她想,姑父劍平也一定是知道林耀甫做此決定的目的,所以最後才會在書給莫璃大將軍一封密信,讓候府這邊能夠時間帶兵救人。

那麽非得叫上自己的理由,莫非……也是為了引蛇出洞?

想將真相暴、露在自己的面前。

李詩語怔怔地看著平靜的湖面,心中浮過漫天的淒涼。她終於理解自己的姑姑為何臨死也要同姑父劍平死在一起。也許是愛他,也許是心疼他。亦或者兩人之間從來就沒有界限。

一個讓人仰望的人,過高,易折。

一個讓人輕鄙的人,過低,難折。

所以當這兩種人結合的時候,誰又能說他們之間缺乏幸福呢?

“阿璃,看來想要搬倒我們的敵人還不少呢?”李詩語柔和的目光遞上去,聲音溫柔親切,“你會害怕麽?”

“怕。”莫璃大將軍毫不遲疑。

在李詩語絕望的視線裏,他卻勾唇笑了:“我只怕自己不中用,保護不好羽兒。”

李詩語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龐上:“沒關系,只要我們兩個永遠不分開就好了。仗只要打得好,又怕什麽呢?”

“仗?”莫璃大將軍念起這個字。

李詩語點頭:“對。我們和他們的仗還在慢慢進行中。所以阿璃,我們絕不能輸。”

莫璃大將軍勾了勾李詩語的鼻梁:“那接下來我的好羽兒有什麽想法?”

李詩語習慣性地反問:“那麽,你呢?”

莫璃大將軍側身,手掌拍在橋上:“想要抓住林耀甫的弱點,其實不是難事。”

“什麽弱點?”

“只要找出一點兒他可能謀朝篡位的證據,那麽他就活不成。”莫璃大將軍笑著看向李詩語,“羽兒,你知道為什麽麽?”

“為何?”

“林家權勢極大,陛下自然也要顧忌三分。只是如今江山穩固,想要動手,必定要有充足的證據,否則隨意誅殺先皇朝臣,恐怕難以服眾。”莫璃大將軍平易近人地看著李詩語,“羽兒,我所說的,你可懂?”

李詩語點頭,忽而疑了疑:“阿璃,陛下擔憂的不只……不只林家是不是?”

莫璃大將軍沈默。

李詩語再問:“我們卿家和你們莫家是不是也是陛下顧忌的對象。”

莫璃大將軍擡首,面色憔悴:“你都知道了。”

“不過你也無需想得太多。”李詩語看著天空結伴飛行的鳥雀,不由地笑了,“阿璃,若是對付了仇家,我們就一起退出朝堂吧。伴君如伴虎,我可不希望我們的下一代也困在那座金碧輝煌的牢籠中。”

莫璃大將軍點頭:“好!”

李詩語手指微移:“適才你聽見你們的哭聲了麽?”

“聽見了。”

“感覺如何?”

“不錯!”莫璃大將軍疑惑道,“你對張慧綰做了些什麽?”

“也沒做什麽。”李詩語有些不好意思,“就簡單列舉了她的罪,然後承認了自己設計讓她女兒遠嫁南林國的事兒。不過……”眼睛瞇了瞇,“好像這最後一件事兒比較傷人。”摩梭了一下手掌,李詩語輕輕地回答,“我把首級給她看了。然後她就暈過去了。”

“看來張慧綰也囂張不了多久了!”莫璃大將軍笑著說,“沒想到我羽兒來莫府區區幾日,就將敵人拿下。”

李詩語瞟了他一下:“還不是你指導得好。”頓了頓,目光躊躇,“只可惜這林耀甫也撿了便宜。”

“是啊。莫府垮了,太子殿下的位置難保。太子殿下囂張不起來了,那安貴妃不就稱霸一方了麽。”莫璃大將軍分析道。

“我不會那麽輕易地放過林耀甫。”李詩語恨恨道,“福叔的仇,我爹的仇,我自己的仇,還有……姑姑的仇!”她用力地拍在那橋欄上,手掌心的磨損便是她此刻胸腔裏那繚繞不散的恨意。

不錯,她恨。

自從成為卿羽將軍之後,她再也無法將自己同現代無憂無慮的李詩語混為一談。

現在,她有責任。

任何一個責任都壓在她的身上。

……

忠勇侯府大辦喪事,離開的鐘二伯終於又回來。在將卿湄入土為安的時候,鐘二伯自作主張地將死去的劍平和卿湄葬在了一起。

一簇高坡上。

忠勇老侯爺坐在椅子上,凝目傷神地忘了鐘二伯一眼:“二伯,本候對不起你啊!”

鐘二伯搖頭,面上含笑:“不,侯爺無需自責。二伯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他說完這句話,就把臉龐轉向了浩渺山川。

忠勇候用波瀾不驚的聲音詢問道:“接下來你打算去哪裏呢?”

“去哪裏都好?”鐘二伯扶了扶身後的包裹,“大小姐在世的時候常常笑我,這一輩子只會做菜。後來這麽一想,可見她的話不錯。我鐘二伯就是一個炒菜謀生的人。”

忠勇候解釋:“湄兒以前一定不是有意說出這種話的。她跟我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曾同老夫說過一句話。”

鐘二伯好奇地看向她。

忠勇候慢慢地擡起那雙溢滿淚水的眼瞼:“湄兒說……二伯你是一個好男人,她……不想拖累你!”

“傻瓜,我明明就是想被你拖累啊!”鐘二伯仰頭,將奪眶而出的淚水逼了回去。然後他提步走了出去。

靜默一會兒,鐘二伯感激地拱手:“侯爺,多謝您昔日的照顧!來生,必定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忠勇候喊住他:“二伯!”淚痕劃下,“今生你所做的一切早就趕上老夫的救命之恩。若你並不嫌棄,以後四海為家累了,便到忠勇候府坐坐吧!”

“多謝!”鐘二伯側身拱手。

邁步離開。

只是山坡上的綠油油的草坪上卻豎起了兩座新焚。

一邊石碑上刻著夫;另一邊石碑上卻刻著妻。各自另有一行小字。但在鐘二伯的眼中,那早就模糊不清了。

而墓碑的朝向指的卻是忠勇候府。

大小姐,你這一生愛著的男人,二伯已經替你送到身邊了。相信黃泉下的你一定不孤單吧。你要回家,二伯也做到了。日後休息累了,不如起身朝著家門的方向望望吧。

鐘二伯心中暗暗回道。而後身影就沒在了草叢裏。

忠勇候坐在椅子上,吹著冷風。他面容滿是疲倦。

舒心地長嘆一聲,神醫傳亦就來到了他的旁邊。

“侯爺,該回府了。”

忠勇候伸出手去,突然接落了不知從何處吹來的落葉。

他瞧著那葉子,愈發難過:“葉落歸根,葉落歸根哪!”

“侯爺,大小姐和姑爺會在黃泉做伴的!”神醫傳亦輕言細語地道了一句。

“是啊,姑爺?”忠勇候自嘲地笑了一句,“說起來,這一切都是老夫的錯。倘若我不這麽頑固不化,也許湄兒真的可以幸福了。那姑爺也就真的……真的是一個好男人了吧。”

“侯爺,在傳亦看來,當初的你並沒有算錯,唯一的只是算錯了人心。”神醫傳亦諱莫如深地看向遠方,“如果每個人從一開始就保持著自己的初衷,又哪裏會有這麽多曲折離奇?”

忠勇候木訥地點點頭:“你說得是啊。人心……呵呵,人心?”

“侯爺,回府吧!”神醫傳亦又開始請示。

忠勇候拍了拍扶手,憔悴的臉龐露出欣慰的笑意:“湄兒走了,我們卿家又少一人了。”

神醫傳亦安慰:“侯爺,還有大姑娘和二姑娘了。”

“瀾兒一心只在她的夫君,哪裏還有能力來保護卿家呢?”忠勇候苦惱地笑了笑,“老夫唯一能夠寄托的便只是羽兒罷了。”

“二姑娘聰慧過人,必定會保卿家安全。”

忠勇候搖搖頭:“難說啊難說啊。”

“侯爺真正擔心的是什麽呢?”神醫傳亦一臉森肅地盯著他。

忠勇候徐徐地回答:“人心本就難猜透,更何況是帝王心?”

“帝王心?”神醫傳亦怔怔不能答。

的確,他一個江湖中人,何以了解當年卿家、林家乃至莫家三大家族對於陛下的威脅。其實,說起來,在所有大臣的眼裏,這三家在皇上眼裏最受寵信,實際上,只有他們這三家當事人清楚,其實所謂的寵信,不過是互相牽制。

所以無論他們三家如何算計,最終的敵人卻是皇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來就是撂下君臣關系的至理名言。所以忠勇候坐在山中的時候,腦海裏就不安地想起了這茬。

對於羽兒,他並不知道她會采取怎樣的方式去化解。

他等不到結局。

這是忠勇候對自己最為真實的了解。

人老了,身子不受自己控制,誰知道什麽時候撒手人寰了呢?

“傳亦,二伯走了,你……你不去送送他麽?”忠勇候拍了拍放在他身後的手。

神醫傳亦望了一眼錦繡山河,輕聲地對身旁的忠勇候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只要是好朋友,什麽時候再聚,不過就是一壇酒的事兒。”

“呵呵。”忠勇候笑望著他。

也許他沒料到眼前這位神醫心中如此曠達,一點兒不受塵間俗事兒所擾。

實是爽朗幹脆之人。

回府後,李詩語也曾向神醫傳亦詢問過鐘二伯的行蹤。

但神醫傳亦卻是搖頭,面上帶著笑。他說,誰知道呢,也許正在哪一個小鄉村裏,做清蒸魚吧!

至此,李詩語也笑了笑。不再繼續打聽。其實於姑姑卿湄而言,鐘二伯好好活在這個世上,就是對她最好的報答了。

“看來,那晚我說的話,他記在心上了的!”李詩語蚊若喃喃,唇上帶著笑意。

鐘二伯雖然走了,但他的徒兒還在。聽說了師父的事兒,他們只是惋惜。當然這其間,反應最強的,就是史雲。不過,李詩語只道他同鐘二伯呆得時間最長,已經成為彼此最為貼心的徒兒吧。

“傳伯,姑姑生前最喜歡什麽花?”

“菊花。”神醫傳亦笑答,“說起來,大小姐喜歡地應該是菊花的品性吧,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歸隱田園。”

“是麽?”李詩語抿了抿唇,就轉過了眼睛,“世間百態,氣象萬千。花有那麽多,可姑姑卻獨愛菊花。也許……在她的心裏,也特別希望自己能過上安定的生活吧!”就在此刻,她擡頭看向神醫傳亦,“姑姑葬於何處?”

“城外昱山。”

“為何葬在那裏?”李詩語表示狐疑。

“因為這是二伯要求的。”神醫傳亦空無一切的瞳光中突然閃現出一絲愁意,“她說大小姐最後閉眼之時,同他說的話便是……想要回家。昱山面向候府,算是圓了大小姐心中的一個夢吧。又或者……”

李詩語從鐘二伯投遞過來的眼神看明白了。姑姑卿湄遭遇那麽多,到了最後卻還是活下來了。可見意志力多麽堅定。但是她心愛的男人劍平一死,她存活的希望和目標也沒有了。

所以她死了。

於是,了解她的鐘二伯既將那昱山看成分別之地,又將那昱山看成大小姐卿湄真心重回之地。

因此,葬在那裏再好不過。

李詩語苦笑著總結了一句:“姑姑選擇了最美好的陪伴,而二伯選擇了最美好的流浪。”

“二姑娘,偌大的候府,從此便壓在你一個人的身上了?”神醫傳亦安慰,“這樣的擔子,你……”

“沒關系,我會努力扛起來!”李詩語反問道,“你所說的是爺爺的擔心吧?”

“是!”

“我就知道。”李詩語嘀咕了一句,就從忠勇侯府走出去。

門口處,莫璃大將軍正等著她。

他身下是那一匹精神抖擻的戰馬淩風。

“羽兒?”他居高臨下地望了李詩語一眼,隨後朝她伸出手去,“走,上來!”

李詩語絲毫不介意地拽著他的手,踩著馬蹬爬上去:“為什麽今日來接我?”

莫璃大將軍笑答:“怕你太過悲傷,想帶羽兒你散散心。”

“放心吧,我會堅強的。”李詩語拍拍他的手,輕松地喘了口氣,“阿璃,去哪裏散心呢?”

“哪裏麽?”李詩語搖頭,“我不知道!這王都腳下似乎也沒有什麽值得去的好地方?”她忽而一笑,“好不容易交上朋友,不如就去子淳大人的府上吧?”斜眼瞄了一眼莫璃大將軍,“阿璃,你以為如何?”

“只要是羽兒想去的地方,我都無所謂?”莫璃大將軍澄澈的目光中全是寵溺。

“那走吧?”李詩語催促,“正好試一試你淩風奔跑起來到底有多快!”

“羽兒這是在懷疑?”莫璃大將軍陰厲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李詩語側頭:“不是懷疑,而是想要盡快地奔跑起來而已。奔跑得越快,那些糾纏的,痛苦的,心酸的事情全都會隨風逐散。”

“那好,出發!”莫璃大將軍一拍馬股,淩風便如她的名字一般在集市騰飛。

不傷一人,乘速如風。

抵達兵部尚書大人府中的時候,陸子淳正在洗澡。

他身邊的小廝福林在門口吵嚷的時候,已經是他第八次洗澡了。

李詩語和莫璃大將軍走上前,彼此望了對方一眼,就破門而入。

正陶醉在浴池中的陸子淳不安地睜開眼睛。在看清來人時,他幾乎是鯉魚跳龍門地一晃,滾到屋子裏那一扇繡著青青翠竹的屏風後面了。

“餵,兩位,在進門之前,怎麽也應該敲敲門吧?”陸子淳快速地給自己套了件薄衫,腦袋往外探了探,“我說阿璃,你就這麽帶著你家夫人亂闖陌生男人的房間?”

坐在正中凳子上的莫璃大將軍持起茶杯,小喝了一口:“沒辦法,子淳,我夫人說這樣闖門實在有趣!”

李詩語吐吐舌頭:“拜托,無需說得這麽直接吧。”

莫璃大將軍瞪了她一眼:“難道不是麽?”

“是,我就是這麽想的。”李詩語故意蒙著眼睛對屏風後的陸子淳笑笑,“不過,子淳,我發誓,我絕對絕對什麽也沒看到。”

陸子淳心悅誠服地傻笑:“拜托,你們兩位就不能尊重一下本大人的自由麽?”

“哦,沐浴自由?”李詩語攤攤手,“要是子淳你還沒洗夠,那你脫了繼續洗吧。”

陸子淳白了她一眼,隨後便對門口的福林嚷嚷:“福林,今兒第幾次了?”

小廝福林跑地極快,奔到屏風後,就起手行禮:“主子,今兒是第八次了。”

“八次……”陸子淳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會吧,八次以前都是我極限了,怎麽會覺得沒泡夠。”

李詩語把弄著茶杯,興致頗高地望了陸子淳一眼:“大人,照你這樣的洗澡次數,估摸著也是打算把自己洗爛了。”

陸子淳反駁:“能不能好好說話,我這不還沒洗爛麽?”

說著整理好衣物,就匆匆地行到兩人的跟前,慢悠悠地揚手坐下:“福林,上最好的茶!”

福林點頭答應了一聲,就恭敬地退下。

“上一次你們讓我辦的事兒成了麽?”

李詩語點頭:“成了。”

“多虧有子淳的相助!”莫璃大將軍感激道,“最後你是如何脫險的?”

“啊哈,我還用脫險麽?”陸子淳洋洋得意地指著自己,“就憑我這忽悠人的本事!”

“你忽悠人的功夫的確是不錯!”莫璃大將軍認同之後,現出擔憂的神情,“但這到底是關乎性命的大事兒,子淳,你自己定要註意安全。”

陸子淳擺擺手,神情立刻恢覆到一本正經:“放心吧,我做事兒會有分寸的。哦,不說我了。”想起什麽似的,目光盯向李詩語,“說真的,卿姑娘,我陸子淳沒佩服幾人,不過倒是挺佩服你的。”

李詩語笑著斜眸:“為何?”

“張慧綰的寶貝女兒莫蓮姑娘,這王都腳下,誰敢算計?”陸子淳狹長的眼睛深不可測地瞇了瞇,“不過也就你,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她送到南林國!”

李詩語實話實說:“不,不是輕而易舉,而是十分辛苦。”她解釋,“單單把她弄到南林國皇帝的床上,就花費了我不少功夫。”

“你是真給她下、藥了麽?”陸子淳好奇。

李詩語否決:“我才沒那麽卑鄙呢。只是,我並不知道她會不會對自己太過狠心?”

陸子淳半明半疑地看著她:“哦,此話怎講?”

李詩語指指莫璃大將軍:“阿璃,你來說給子淳聽聽吧?”

莫璃大將軍點頭一笑:“此事能如此成功,全在於一個巧字。”

“巧?”陸子淳越聽越糊塗了,只能幹巴巴地再問一句,“怎麽巧了。說得具體一些。”

“巧地是,莫蓮用來算計堂姐的醉意熏被羽兒拿來借用了。更巧的是,張慧綰為了嫁禍堂姐,提前給南林國的王上下了迷藥。”莫璃大將軍說完。

陸子淳便捂著嘴巴,呵呵地笑起來。他一拍圓桌,痛快淋漓地叫道:“不錯,真是巧得很呢。”他舉著茶杯伸到莫璃大將軍的面前,“阿璃,我以茶待酒,便在此恭喜你了。”

“多謝!”

陸子淳安心地看著身旁的李詩語:“卿姑娘,謝謝你。”

李詩語搖頭:“該說謝謝的是我。”

兩人眼神匯集處,是心誠心明的喜悅。

尷尬之時,陸子淳又轉了話題。

“對了,接下來你們有什麽打算?聽說張慧綰已然臥床不起,那麽她便不足為懼。此刻,你們想要……”

“林耀甫!”李詩語堅定不移地吐出這三個字。

“你們要對付林宰相?”陸子淳吃驚。

“林耀甫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容原諒。”李詩語咬牙切齒地說,“此生若不拉他下臺,恐怕我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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