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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糊塗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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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潯文武兩途的本事,都不及那些科班出身的官員,他上位靠的就是劍走偏鋒,因此信息情報對他的決定和行動便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有鑒於此,在他萌生了建立一支完全由自己掌握的情報組織的時候,就有意識地把飛龍和潛龍分割了開來,不管是人員、編制、配備、以及薪資餉酬。

故而他要交接也容易的很,完全不必擔心飛龍和潛龍之間有什麽糾纏不清的地方,叫胡濙有所察覺。因此他只清理了一個晚上,就把飛龍組織完整地交到了胡濙的手上。

皇帝召見的事,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他在遼東的政績那般突出,皇帝在殿堂上也公開褒獎,這就是對他的肯定。至於他犯了官場的規矩,往嚴裏說,如此陷殺大臣便是觸犯國法,皇帝對此沒有公開追究,只剝奪了他執掌秘諜的權力,已是極大寬容。在他想來,朝會之後皇帝召見,只是為了安撫其心,免得他以為就此失寵,心生怨誹。

可是在這一點上,夏潯卻猜錯了。皇帝,需要在意臣子是感激還是怨誹麽?尤其是朱棣這樣一個性格極其強勢的皇帝,對臣子來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而對皇帝來說,那就是皇帝喜怒的真心表現,他需要因為在意一個臣子的想法而去掩飾自己的喜怒麽?

當朝會之後,夏潯準時趕到謹身殿見駕的時候,看到內閣首輔大學士解縉及楊榮等幾位學士都在,甚至僧錄司左善世道衍大師也赫然出現,便知道不是閑聊幾句,安撫安撫自己的情緒那麽簡單了。

果然,等到人到齊了,朱棣便開宗名義地道:“諸位愛卿,俺皇考在時,為了訓戒太子,曾命當朝學士、當世大儒采經傳格言,編纂成書,名為《儲君昭鑒錄》,以教諭儲君。俺今即了大位子,子孫之事,社稷之本,也不能不予關註。

想當初,秦始皇教太子法律,晉元帝對太子講授《韓非子》,教育儲君,皆予重視,然則他們偏重於法,而對帝王統治之道廢而不講,所以導致亂亡,前車之鑒,不可不汲取教訓。帝王之學,貴在切己實用,俺想要你們以俺皇考的《儲君昭鑒錄》為本,稍加擴充,增加俺皇考的聖謨大訓以及未曾載入的聖人聖言。

書中盡載大經大法,用以教導皇室子孫們,對他們的品德、學業,都有莫大好處,子孫若能守此,為君處事,便可做一個賢明之君,功莫大焉。故此,俺今日召集各位近臣,望能由楊旭、解縉、道衍三位愛卿牽頭,諸位愛卿鼎力相助,編纂一部《文化寶鑒》出來,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不易之法!”

夏潯已經不是剛到大明時候的楞頭青了,當然知道這文教之事,在封建時代實際上是最受朝廷重視的事情,奉旨編書,絕不是一件枯燥無聊的事,其利益也絕不僅是名載史冊,而是一項實實在在的政治資本、政治權力。從皇上召集的這幾個人,就可以看出對此事是如何的重視。

眾大臣喜上眉梢,立即紛紛躬身領旨,夏潯隨著眾人行禮如儀,心中只想:“道衍大師學問精深,不但主持《太祖實錄》的編撰,還自撰《道餘錄》,駁斥北宋二程(程顥、程頤)、南宋朱熹文稿中荒誕不經處共計四十九條,雖是一個出家人,比之當世大儒,才學有過之而無不及。

解縉、楊榮等人都是當朝大學士,博覽群書、才華橫溢,叫他們參與編書,那也是理所應當。說起來,只有我這輔國公,只有一個秀才身份,還是托了那真楊旭之福,若要我去考,根本考不來的,就算我是個真秀才,在道衍、解縉這等才學之士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何以叫我參與,而且由我牽頭?”

夏潯反覆想想,終於憬悟:“是了,皇上這是一箭雙雕,叫我參與,既是奪我飛龍之權後的一種安撫和補償,也是借我國公的名份,畢竟較之內閣首輔和僧錄司的官位來,還是我這公爵尊榮一些,皇上要編纂了給子孫後代們讀的書,自然要特別重視一下。慚愧,這書……我是沒本事寫的,便掛個名,占些便宜罷了。”

朱棣吩咐之後,眾大臣各有異色,朱棣刻意地瞟了夏潯一眼,見他面露沈思之色,不禁欣然一笑,說道:“好了,喚你們來,就為的這件事兒。這事兒由楊旭主持,肆後聯絡解縉和道衍大師等人,準備編纂就是了。俺這裏還有厚厚的一摞奏章要批,你們且各自忙去吧!”

眾人聽了,連忙向皇帝施禮,欠身退出殿去。

一俟出了謹身殿,解縉便眉飛色舞地向夏潯打招呼,拱手笑道:“國公遠赴遼東一年有餘,解某心中思念的緊吶。想著國公剛剛回來,與家人親熱團聚要緊,便沒有上門叨擾,過幾日,少不得邀三五知交,請國公吃幾杯酒,一敘別後之情!呵呵!”

內閣大學士楊榮捋了捋胡須,笑吟吟地道:“等國公擬好了章程,只消知會楊某一聲便是。我那署衙裏,還有幾件公文急著處理,現在就不多打擾了。告辭,告辭!”

其他人也向夏潯含笑拱手告辭,只有道衍大師還站在那兒,向夏潯矜持地一笑,說道:“一別經年,國公英朗如昔,可喜可賀。貧僧久坐禪房,鉆研佛經佛理,不問世事久矣,想不到還有機會與國公共攘盛舉,等國公理出個眉目,差人叫僧錄司裏告知一聲,老僧自到國公府上就教。”

朝堂上,勢力的大小與職位的高低,只是在大多數情況下保持一致,但是特例哪朝哪代都有,夏潯對道衍可不敢倨傲,連忙還禮道:“大師客氣了,楊某才學有限,這事兒還要多多倚重大師和諸位大學士,來日楊某自當到大師方丈處,向大師請教!”

道衍微微一笑,合什道:“告辭!”

夏潯並未註意道衍和解縉這等參與過編撰《太祖實錄》的人,前番是為大明先帝立傳,如今則是為皇室子孫立言,大同小異,何至於一個喜形於色,一個滿面春風,表現得比上一次還高興。

他還了禮,便也向外走去,心中只道:“編書?幾時若叫我參與編撰《永樂大典》,那才是值得參與的文化盛事。據說那《永樂大典》兩萬多卷,一萬多冊,數億文字,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人工謄抄出來的,若要雕版,可不知要刻到幾百年後去了,這《永樂大典》也快開始編撰了吧?這是集中國古代文明和文化於大成的一艘寶船,怎生想個法子,讓這天底下多幾部《永樂大典》的副本才好,免得這等文化瑰寶無端佚失了……”

※※※※※※※

夏潯一路想著,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翻身下馬,將馬交給侍衛,剛剛踏進大門,迎面便有一個白胡子老頭兒怒氣沖沖地走來,後邊跟著蘇穎、梓祺和小荻,蘇穎紅著臉連聲喚道:“蘇博士請留步,都是小女淘氣,妾身一定會好生管教她們的,博士千萬不要惱怒……”

梓祺和小荻幫腔喚著,可二人一個滿臉的忍俊不禁,另一個掩著小嘴兒,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顯然是在偷笑。

夏潯一看這老夫子,認得是自家延請的西席先生。這位先生可不是一般人,他叫蘇瀚宸,乃是國子監博士,到輔國公府來教書,可不是沖著楊家那點束脩,而是沖著他輔國公的面子,而今一瞧老先生氣急敗壞的樣子,夏潯曉得又是自己的寶貝女兒惹了先生生氣,連忙上前攔住,賠笑道:“蘇博士請留步,可是小女頑劣,惹得先生生氣麽?”

別看夏潯在外邊那麽大官兒,要是在路上碰到,蘇博士這等人物老遠就得站定,立在道旁向他施禮,可是請了人家到家做先生,就得對人家待若上賓,擺不得譜,就連皇帝也是如此,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蘇博士看見夏潯,臉脹得通紅,吹胡子瞪眼地道:“國公,您瞧瞧,您瞧瞧,老夫一生授徒無數,桃李滿天下,可就沒見過令媛這麽頑劣的……國公爺,您另請高明吧,老夫實在是教不了她們啦!”

夏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仔細看了半天,才詫異地道:“夫子這不是好端端的麽,出什麽事了?”

蘇博士把額頭一拍道:“我都氣糊塗了,國公您看看,這都是令媛的傑作!”

蘇瀚宸轉過身去,把雙臂一展,夏潯一看,也不禁有些忍俊不禁。蘇夫子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春衫,白衫一襲,飄逸若仙。如今這衫子背面,居然畫滿了圖案,蛤蟆吞蟲、烏龜縮脖、小雞啄米……匆匆一看,還有兩個頭梳朝天辮的小丫頭,身背寶劍,傲然而立,面前跪著一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老先生……

還別說,不管是人物還是動物,都畫得形神兼備,惟妙惟肖,也難怪夏潯只瞧一眼就能認出都畫得什麽來。

蘇學士氣憤憤地轉過身來,說道:“國公您看到了吧,兩個女孩兒家,性情如此頑劣,不尊師道,老夫如何教得?”

他一轉身,夏潯便趕緊收了臉上笑容,咳嗽一聲,對剛剛趕到面前,正很難為情地站那兒的蘇穎一本正經地訓道:“看你那倆寶貝女兒把咱們先生給氣的,成何體統!快把我那件湖絲雲紋的袍子拿來給先生換上!”

夏潯說完又轉向蘇博士,打個哈哈,滿臉賠笑地道:“先生勿惱,小女頑劣,才正需先生這等先師訓導,先生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管教她們的,先生先請至廳中喝杯茶,消消氣兒……”說著他也不理蘇博士的憤怒,攙著他便往客廳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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