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修大典很隆重，賓客無數，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估計幾萬有餘。真沒想到韓喬在這裏百餘年時間，竟然經營到如此境地。

紫汐透過頭頂發飾垂下的七彩珠簾，聽得咋舌不已。

她的身後是韓玄。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今日紫汐出嫁，韓玄作為她的長輩，一會兒會將她親手交於韓喬，完成儀式。

“不後悔嗎？”韓玄低語道。

“嗯？”紫汐回頭。

“如果一心向道，我可以帶你離開這些俗事。”韓玄避過了紫汐的目光，遠眺人海，好似沒在跟她說話，但話分明是對她說的，“你勿需賠上自己。”

“師尊。”紫汐雖然看不見，卻也面朝人潮，好似遠眺，與韓玄些微的前後差距，在別人看來更像是並肩而站，“為何求道，而道又為何？前者我已經明了，當年求道是為了解惑，為了知道自己從何而來。而道之路，漫長崎嶇，容易迷失。我只知道我現在做的事，今後不會後悔。此次如果不經歷，對於他，對於我而言，都是一種遺憾，沒有結果的遺憾。只有真正結成了果，圓滿了，才能放下。放下了，才能潛心修道。都說大道無情，只有把所有的情都嘗遍了，才能體會到什麽是無情，什麽才是大道。”

兩百年後的某日，紫汐摸到了韓玄的洞府門口，熟練地插入一個符令，洞口禁制開了一個人的縫隙，紫汐呲溜一下就鉆了進去。

韓玄看著紫汐背著一個小包袱的樣子目瞪口呆。修道之人向來東西都是放儲物袋裏的，從沒見哪個修士還背了個包裹的。

“師尊，嘿嘿，能不能送我去下冀東城？”

“你去那裏作甚？”

“我跟魔極約好了，他會在那裏接我。”

“你要走了？”

“嗯。”

“跟韓喬道別過了？”

“嗯。”

韓玄沈默了會兒，問道：“他沒留你嗎？”

紫汐搖搖頭，道：“我早在雙修大典那天晚上就跟他說過了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在一起的時候盡情愛，離別時才會覺得不枉此生。”

所以，整個門派上下都知道這兩人如膠似漆，所以韓玄越來越少地出現在門派的公眾場合。

“你這一去，是否永遠都不回來了？”她還沒走，他就開始思念了。

“如果沒什麽意外，我應該是不會回來了的。”某人沒心沒肺地說。

“你舍棄了與韓喬的情，連帶其他的人也都一並擯棄了嗎？”

“師尊！”紫汐敏感地聽出了韓玄的不舍之意，小包裹一扔，跑到韓玄面前，準確地拉住他的衣袖，仰起小臉誠摯地道，“師尊，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我永遠不會有第二個師尊。”

韓玄擡起手摸了摸她的發頂，道：“好一個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我韓玄此生也僅你一個徒弟，永遠不會再收徒。”

誓言般的話，讓紫汐著實楞了楞，突然心頭就起了一股不舍之情。她眨了眨眼，扇去眼中的水霧，抽了抽鼻子，俏皮地道：“師尊，我不來不代表你不能來找我啊！我到一個地方會發一個消息給師尊，那師尊你就會知道哪裏能找到我了。”

紫汐走了後，果然如她所說的那樣，每換一次住所就給韓玄一個消息。

韓玄陸續知道她幾乎走遍了魔界的所有地方，接觸了很多人很多事，她的眼睛一直沒有起色，也幸虧有魔極一直對她照顧有加。

然後有一天，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韓玄收到紫汐的最後一個消息，她說她今天要跟魔極分道揚鑣了，從今以後就是一個人了，終於可以清清靜靜地走自己的道了。

從那以後，韓玄就再也沒收到紫汐的消息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睛的關系，所以沒有別人的幫助下，她無法再找到驛站給他傳遞信息，畢竟是隔了個界，無法便利地如同在一個界面只要有傳音符就能把信息傳達。

韓玄有些不放心，偶爾出去歷練時，會在附近到處轉轉，明知道幾率很小，也希望哪天能看到她。

然而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天，他看到了她。

她還是老樣子，好像習慣了周圍對她眼睛的指指點點，一點也不在意地走著自己的路。她手中有根拐杖，墨色的，看起來是個法器，對於別人來說是雞肋的法器，對她來說剛好用，因為那拐杖會在遇到轉彎或者有障礙物的時候發出震動，提醒她繞路。可能還有其他功能，不過他暫時還沒看到。

他跟著她不知不覺就過了兩條街，正想著上前跟她打個招呼，突然看到有人叫住了她。那是一對男女，乍一看有些眼熟，好像哪裏看到過一樣。韓玄在腦中思索了好半天後，終於想起來那兩個人曾是下界的蝶舞派弟子。沒想到蝶舞派有弟子升到了上界，居然還沒被門派知道。那兩人看似和她很熟，因為他看到她臉上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韓玄回到門派，才發現在他出門歷練的時候，紫汐有發消息給他，只不過因為他沒在，所以消息一直被掌事收著，見他回來了，才忙不疊得把東西給他。

他坐在窗前的躺椅上，看著院子裏的那月盤花，那是她離開後，他種下的。這花已經謝了好多次了，他每次都補了種子進去，這才陪伴了他幾百年。

他打開消息盒子，那是一個黑色的盒子，其他界面發來的消息，都會被鎖在盒子裏傳遞，這是慣例。

盒子裏是一朵花，他拈起花，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真不知道她從哪裏弄來這些傳音之物的，有時候是一塊方木，有時候是一片樹葉，有時候是一只耳朵……

她說她遇到了老朋友，很開心。她說她接下來會跟那兩個朋友一起走，有個很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完成。她又讓他要保重身體……

信末她還抱怨說他怎麽都不給她回個消息，要不是因為每次傳遞消息的時候都是先確認過是否有收信人，她都要以為他隕落了呢！

他聽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合上了盒子，同樣放到了一個特殊的儲物袋中。那是潮汐城邊上的海獸皮制成的，紫色，帶著她的名字。她以為只有韓喬有那麽一個，她不知道他其實更早的時候就有了這麽一個儲物袋，只是裏面一直都是空的。直到後來，他才開始放那些盒子。

他起身來到書案前，攤開紙筆，執筆醞釀了下後，才開始回信。

在上界，凡界的紙筆是出奇的貴，因為稀少。買的人很少，所以也沒有幾個人會去做這個轉手生意，從而造成有價無市的局面。

“親親吾徒……”

第一次見到這個稱呼時，他感到眼睛像被紮了一下似地，視線急忙移開，但是這四個字從此就在他腦中生了根。當他決定寫回信時，這個詞自然而然就跳了出來，等落了筆，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把這詞寫了出來。他跟入了魔似地看了很久，越看越覺得這四個字讓他口齒生津，就像當年她的血香一般。從此，每次的回信，他都以這四個字開頭，這是永遠不會被傳達的信，他也放心寫著他想說的話，因為不會被她看到，所以也不會影響她的修道。

“見爾安康，吾亦心安。”

這是最後一句話，落款一直都是空著的。韓玄寫完後，把這封信仔細折好，用紅膠密封後，放到了儲物袋中，壓在了今天的這個盒子底下。儲物袋中整整齊齊，每個盒子下面都有一封白色的信。儲物袋空間很大，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能把這個袋子裝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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