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教頭，你竟然敢來相府，本官很是意外。”

林甫之端起面前的茶飲了一口，微垂眼簾，面無表情說道。

“相爺竟然敢見我，這讓我更加意外。”唐九淵往面前的茶杯裏掃了一眼，這茶才泡了不久，青色的茶葉浮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林甫之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唐青冥依然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於是看著唐九淵說道：“洛教頭如今也是個五品的侍衛教頭，若是還掛記著踏雪幫，只怕有些不妥。”

果然，唐九淵心裏想著，她還沒說話，林甫之自己已經先承認了。

“在這件事上，李堂主和韓堂主做不得主，只有我這個幫主才能做主——”唐九淵笑了笑，“若不是有人如此看重洛某，我也不會走這一趟。”

她這句話說得平平淡淡，林甫之聽在耳中，卻覺得分外嘲諷，於是哼了一聲，“洛幫主此來有何貴幹？”

“請相爺高擡貴手而已。”

林甫之冷笑，“只怕是某些人過分在先。”

“弟兄們討口飯吃，都不容易。”唐九淵淡淡說道：“既然入了這個江湖，就要守這個江湖的規矩——如今人我們殺了，地方我們搶了，報酬又在哪裏？”

林甫之一皺眉頭，“這裏是京城，自然按王法辦事，洛幫主說的又是些什麽話！”

唐九淵早料到是這個結果，也不失望，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兔死狗烹罷了，古往今來，有哪個替人做事的逃得過這個下場——”

奪奪奪奪奪奪！

唐九淵驟然擡手，數十枚銀針破空而起，正正釘在林甫之頭頂的椅背上！

林甫之驚愕至極，甚至因為太過驚愕而有些呆滯。這是這位位極人臣的權臣第一次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死亡。

林甫之呆滯的片刻，唐青冥已經沖了出去，等到丞相大人回過神來的時候，一柄短劍已經橫在了唐九淵頸上。

唐九淵靜靜坐著，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手裏的針筒指著林甫之。

“食人之祿，忠人之事。”她看著憤怒至極的林大人，淡淡說道：“好教相爺知曉，這相府的防衛，實在有些差。”

在去相府之前，唐九淵先去了一趟踏雪幫總堂。

她把那些能說上話的頭兒們都叫來開了個會，先聽了聽近期的工作匯報，然後稍稍改了改防衛的安排，再交代風字堂擴增殺手力量。至始至終，關於最重要的銀兩問題，她一個字都沒說，頭兒們心中雖然疑惑，卻沒多問。

散會之後，三位堂主和唐何必留了下來。

“那把刀，我收到了，”唐九淵先是對唐何必說道：“確實好刀。不過顧公子那邊你多看著點，我總覺得他狀態有問題。”

唐何必點頭，其他三人保持沈默，因為他們知道幫主既然以這樣無足輕重的閑話開頭，後面必然有極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果然，唐九淵緊接著說道：“神槍會京都分舵已經沒了。”

唐何必像是早知道她會說什麽，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李四略一琢磨，琢磨出了唐九淵話裏的意思，有些震驚地問道：“兔死狗烹？”

唐九淵點頭。

韓墨和胡凝寒都不是笨人，經他們這麽一說，也明白了眼下的這個局面。

林甫之原先扶持踏雪幫，是為了對抗武德侯手下的神槍會，畢竟江湖人的事情還是由江湖人解決比較好。然而現在雖然神槍會總舵依然強盛，但是京城裏踏雪幫已經沒有了對手，丞相大人必然不能坐視這個不省心的幫會存在下去。

至於山東神槍會，那是留給蜀中唐門解決的問題。

“所以，”唐九淵沒有給自己的堂主們發表意見的機會，直接總結道：“踏雪幫要是還想活下去，要麽給自己找個對手，要麽脫離相爺和穆王殿下。”

“神槍會不會放棄京都。”胡凝寒第一個說道，韓墨點頭表示同意。

“萬山侯是聰明人，他會等到林甫之滅了我們之後再入主京都。”

眾人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萬山侯和武德侯交集頗深，鳥盡弓藏的道理，不會不懂。

韓墨看著如今勁裝結束、幾乎認不出來的幫主，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幫主是想……自立門戶？”

唐九淵聽韓墨問出這句話，有些欣慰，覺得自己這幾個月來對他的培養沒有白費。

京城裏達官貴人皇親國戚無數，踏雪幫一個毫無根基的江湖幫派，想要在天下的權力中心、無數權謀紛爭之間自立門戶……這是何等狂妄而囂張的想法。

李四說道：“只怕如今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那就制造時機，總之不能等死。”

“幫主已經有計策了？”

“沒有，”唐九淵說道，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不過如今我在陛下跟前做事，陛下也沒有禁止我跟踏雪幫來往，這或許是個機會。”

“但是幫主眼下還無法和林大人抗衡，而且僅憑幫主一人——”

“我們最大的優勢，不在廟堂之上，而在北城的汙水裏。”唐九淵說道：“這話聽起來或許有些難聽，但是如今神槍會退出，我們可以說完全滲透了京都的最下層。”

“幫主的意思是？”

“我們的確還無法對抗如今的丞相大人，但是踏雪幫如果直接倒向魏侯爺，這個代價，我想他林甫之還不願意付。”

死寂。

直接倒向武德侯？這個想法太過瘋狂，瘋狂到連他們都無法接受。要知道唐九淵和唐何必本就是唐門的人，武德侯千金的清白還間接毀在幫主手裏——林甫之就是看中了踏雪幫沒有退路，才敢如此囂張。

唐九淵看著震驚的屬下們和毫不震驚的唐何必，笑了笑，道：“當然，這只是最極端的情況。我們手裏畢竟還有些侯爺感興趣的東西，閑來無事時，走動走動也好。”

這是踏雪幫原本定下的計劃，然而坐在丞相大人面前的時候，唐九淵卻沒有選擇按計劃行事。

唐九淵一向以為，這些貴人們因為在高位上坐的久了，經常忘了什麽叫畏懼。

先前和神槍會爭鬥的時候，雙方成員的性命便不受官府保護。然而大人們往往忽略了一件事情——踏雪幫和神槍會京都分舵的“亡命之徒”們，加起來足有五千之眾。

唐九淵從來沒有問過自家兄弟加入踏雪幫是為了什麽，但是她很清楚，做出這個選擇的人，不是為了報更大的仇殺更多的人，就是為了賺更多的錢謀更大的權。

可惜，這樣的決心，魏孤臣不懂，林甫之也不懂。

此刻，唐九淵手上扣著微雨杏花針的機簧，頸上橫著唐青冥的短劍，微笑著告訴林甫之他家防衛工作做得太差，真真正正讓丞相大人見識了一回什麽叫“亡命之徒”。

“這茶裏有毒吧。”唐九淵端起茶杯，隨手將茶水潑到地上，“在我面前用唐家的毒，大人，真不知道——哦，我糾正一下，是迷藥。”

林甫之終於恢覆了說話能力，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洛葦，你意圖行刺本官——”

“洛某不過一時技癢，想和唐大少爺切磋一下而已——您知道的，唐門弟子總是有些奇怪的癖好。”

唐青冥撤劍，唐九淵也收回了微雨杏花針。

林甫之面色很不好看，一時卻說不出什麽來反駁——蜀中唐門畢竟不是踏雪幫，在當年那場大變之中出力甚多，即使是穆王，也要給那位老太太幾分面子。林甫之敢對踏雪幫下手，是因為唐九淵和唐何必並不真正姓唐。

不久之後，丞相大人將會為自己關於唐何必和唐九淵姓氏的判斷而後悔。

此時的林甫之自然不會在意這個不姓唐的唐門弟子，舉手示意送客。

唐九淵於是告退。

信步走在朱雀大道上，唐九淵想著踏雪幫應該如何介入消息買賣的生意，想得深入，竟忘了自己眼下的處境。自神槍會退出之後，走在朱雀大道上，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直到被一群人圍住，唐九淵才回過神來。

據唐九淵目測估計，出現在朱雀大道上的人有五十個左右，遠遠低於她隨身攜帶的暗器數目。

為首的一人官服皂靴，腰間配著一把刀，手裏拎著鐵鏈，向唐九淵道：“洛教頭，得罪。”

唐九淵聽到這句話之後，花了一息時間深刻反省自己的錯誤。

偷偷從宮城裏跑出來，先去踏雪幫開了個會，然後把一排微雨杏花針釘在林甫之頭頂，痛快是痛快了，囂張是囂張了，同時也非常完美地繼承了她最近找死的作風。

伯努利試驗重覆次數足夠多時，易證小概率事件必然發生。

同理，找死的次數多了，早晚會死。

然後她花了三息時間思索要不要拒捕。

在這四息時間裏，圍住她的捕頭們沒有任何行動。唐九淵的武功和身份畢竟擺在那裏，即使牽扯到了刺駕的案子裏，也沒有人願意第一個出頭。

四息之後，唐九淵想清楚了這兩個問題，於是解下小臂上的暗弩，從身上取出許多瓶瓶罐罐以及暗器，打了個小包，遞給領頭的捕頭。

先前她從身上各處拿出東西的時候，捕頭的面色就有些發白；看到唐九淵將包袱遞來的時候，更是不知所措。

“給個面子，”唐九淵笑了笑，說道：“把這個交給——”

那一瞬間，好幾個名字在唐九淵心裏冒出來，然後立刻被否決。這些人肯定找不到唐何必和李四；對方既然已經動手，梅落承和顧書棋那邊肯定也不安全；洛青青和洛明流更不能指望；至於唐青冥……

“——交給合歡樓蘇情。”唐九淵最終如是說道，想了想，又囑咐道：“不要打開，否則神仙也救不了你們。”

發現自己在京城裏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托付的人，唐九淵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舉起雙手，任憑捕頭們將她的雙手反到背後縛住。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遲了，我的鍋。

昨天晚上...哦不，前天晚上胃痛，把冰大的《死人經》當止痛片看了半夜，字就沒碼。

昨天一堆事情，於是拖到現在。

現在半個字存稿都沒了，這幾天的更新估計都得後半夜。

這周末如果我能搞出一章存稿來的話，再恢覆六點更新吧。

講真...最近忙得無法無天，要不是圖書館不能通宵我就睡那兒了。

【辣雞學校】

有種絕望叫積了一個小時的積分最後發現題目抄錯了。

別攔著朕，朕要去死一死。

【勞資無所畏懼.jpg】

最後

九淵最近作了這麽多死，這個後果是一定要吃的。

這裏先給我家九淵掛個減傷buff，然後我自己找個鍋蓋頂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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