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無憂從矮墻的另一面轉了過來，和他們匯合。

李四驚訝地挑起眉頭，“厲——先生？”

“不用假裝驚訝，”唐九淵淡淡道，“據我說知，莫刀死的那次，就是你聯系的厲先生。你們也算老熟人了。”

厲無憂笑瞇瞇地指出，“韋幫主，我們兩個也很熟。你還刺殺過我。”

唐九淵面不改色，“能和厲先生相熟，我很榮幸。不過今天晚上的目標是厲先生的學生，不知道先生還下不下得去手？”

厲無憂笑得更開心了，“我的學生更好，他們一個個的整天想著暗殺我，我最喜歡殺他們了。可惜，萬山侯總是攔著我。”

“今天便是先生的機會。”

“走了走了，”厲無憂招呼道，“早就說好的事，還在這裏嘀嘀咕咕做什麽？趕緊殺了人才是正道。”

李四插口道：“殺了人之後呢？”

“你殺他，他殺你，我殺你們倆，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厲無憂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李四，仿佛他剛才問了一個再愚蠢不過的問題，“就看最後誰能活著了。”

李四終於知道自己哪裏不如唐九淵了：只要有共同利益，那個年輕妖冶的男人可以與任何人結為盟友，事成之後再無所顧忌的翻臉，仿佛這是一場再正常不過的交易。

“劉留的狀況，厲先生已經跟我說了。”唐九淵說道：“我相信二位的職業素養，二位雖然沒有見過面，對彼此的武功和出手風格應該極為了解，不用事前演練。”

李四、唐九淵和厲無憂之間相互警惕，甚至一直在尋找機會殺死對方，自然對對方的底細調查的非常清楚。

李四微微頷首，表示自己認同了幫主的安排，“好。”

厲無憂帶著他們兩個在總舵內七彎八繞，繞了整整一個時辰，才繞過神槍會最核心、防衛最森嚴的地帶，來到了劉留的住處。

京城裏的這些幫會首腦都有晚上不睡覺的習慣，劉留也不意外。唐九淵三人到達的時候，已經接近後半夜，劉留書房裏的燈還在亮著，窗紙上映著一個雍容儒雅的剪影。

厲無憂微微點頭，確認此人的確是劉留。唐九淵和李四接到他的消息，各自潛入黑暗之中。

厲無憂繞到書房正門，輕輕敲門。

深更半夜，在防衛最森嚴的神槍會總舵，竟然有人繞過所有守衛敲響了分舵舵主的房門，這樣的場面詭異至極。然而劉留卻沒有絲毫的驚慌之色，放下手中的文書，揚聲問了一句，“誰？”

“我，厲無憂。”

劉留緩緩挑起了眉毛，“不知先生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我被萬山侯趕出來了。”

劉留明顯楞了一楞，這才起身打開了門。

厲無憂正微笑著看著他，半點沒有被萬山侯趕出來的落魄樣子。

然後他突然出手。

那一瞬間，厲無憂雙手一上一下，下手打出了五十二枚暗器封死了所有退路，上手一把抓向劉留的脖子。

看起來，劉留要麽死在暗器之下，要麽死在厲無憂手下。

然而劉留既然是厲無憂的徒弟，自然極其熟悉自己老師的手段，如何會全無防備？他右手一展，外袍鼓蕩而起，卷住了那五十二枚暗器，同時左手架住了厲無憂的上手。

厲無憂殺著被擋，反而笑得愈發開心。

劉留一楞，硬生生地收住了反擊，轉而一掌打向身後。

李四的手正出現在那個位置。

啪地一聲，雙掌相對，李四迅速變招，劉留對應的也極快，瞬息之間，二人手上已經交了十幾招。

厲無憂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雙手連甩，毒煙迷藥暗器一類層出不窮。劉留閃身躲避的同時，還要解決李四的糾纏，不由左支右絀。

劉留掌法忽地一變，一掌直接壓向李四頭頂，掌上凝聚的內力渾厚至極。

李四不敢托大，全力接了這一掌。

雙掌相對的時候，劉留忽地長笑一聲，撤了掌力。李四愕然至極，卻來不及收手，掌力全部吐了出去。劉留借著他的掌力飄身而起，轉瞬之間，便退到了數丈高的空中，眼看就能撞破屋頂逃跑。

梁上突然跳下來了一個人！

唐九淵架著一把刀跳了出來，劉留收勢不急，被單刀在胸腹之間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看上去倒像他自己撞到刀鋒上似的。

劉留和唐九淵同時落地。

李四早已等在下面，橫肘在他腿上重重一撞，撞得劉留倒在地上。厲無憂和唐九淵同時搶上一步，一腳踢在他腰間，一腳踢在他胸前。

兩柄藏在鞋底的利刃同時從劉留體內抽出。

劉留的最後一口氣還沒有完全吐出，參與暗殺的三人同時動手。

李四一掌擊向唐九淵背心，唐九淵向前躍出，右腳踢向厲無憂，袖底的銀針打向李四。

厲無憂的反應最為特別。

他沖向了書桌。

唐九淵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李四微微一楞，發現此時厲無憂正背朝自己全力逃亡，正是最好的動手時機，於是也追了上去。

唐九淵打出一筒銀針，厲無憂側身避過，速度不減。

然後他整個人撲倒在書桌上。

這時，李四也已經趕到，一掌對著厲無憂的後心拍去。

在他的掌風堪堪觸及厲無憂衣裳的時候，房間裏響起了“哢嚓”一聲輕響。

唐九淵對機關何等熟悉，一聽這個聲音，面色大變，也顧不得厲無憂了，大喝一聲，“跑！”

唐九淵和李四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在那個“跑”字尚未說完的時候，二人已經對著最近的窗戶撞了過去。

然後撞在了一塊鋼板上。

哢嗒數聲，鋼板從房間各處翻起，封死了所有的出路，連頭頂的梁柱和腳下的地板都不例外。

唐九淵輕輕哼了一聲，退回書房，一刀從厲無憂後心貫下，把胖子整個人釘在了書桌上。

李四走了過來，“死了？”

“這不是厲無憂，”唐九淵收回單刀，擡頭看著連一絲縫隙都找不到的鋼板，“我就說剛剛厲無憂的出手不對，厲胖子的武功不止這些。”

李四把厲無憂翻了過來，用袖子抹去了他臉上的易容，露出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龐。他沒有去關心這個胖子的真實身份，而是轉向唐九淵，“是不是你？”

“不是，”唐九淵正在低頭查看腳下的鐵片，頭也不擡道：“我雖然很想殺你，但是不至於把我自己也困住這裏。而且，厲無憂既然不在這裏，那他肯定去了踏雪幫總堂，我不會為了殺你連自家的本錢都送人。”

李四霍然變色，“厲無憂去了總堂？”

“很簡單的道理，”唐九淵走到窗邊，伸出一只手敲了敲，“今天晚上的大事，只有張一水帶人攻入踏雪幫總堂和我們來暗殺劉留。厲無憂既然不在這裏，那只可能在總堂。”

李四走到唐九淵身邊，和她一起查看，卻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出來，“他為什麽要去總堂？”

“誰知道？”唐九淵隨口說道。

李四有些驚訝，“你不擔心？”

“我把韓墨和何唐都留在了那邊，當然擔心。”唐九淵伸出手，沿著墻邊一寸一寸摸了過去，“但是擔心也沒用，現在最應該擔心的是我們自己。”

李四看著唐九淵一寸一寸地研究機關，忍不住問道：“你懂機關術？”

“李四，說真的，你別裝了。”唐九淵直起身子，嘆了一口氣，“你早就猜到我是唐門的人了吧？忍了這麽久，真是辛苦你了。”

李四假裝沒有聽到唐九淵的嘲諷，“這是唐門的機關？”

“當然。”

“厲無憂不是神槍會的人麽？”

“哪兒都會有幾個叛徒的，”唐九淵隨意說道，轉過身去，繼續研究機關，“除了唐門，這樣的機關術上哪兒找去——不對！”

李四有些愕然地看著突然直起身子的唐九淵，“怎麽了？”

“你能猜到我是唐門的人，厲無憂自然也能。你覺得他會放任我在這裏破解機關而不是第一時間殺了我？”

李四認真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們確實有這個資格。所以——”

“所以厲無憂一定是去總堂做更重要的事去了。有什麽事情比殺了我們倆更重要？只能是——”

“整個踏雪幫。”李四的面色也變了。

唐九淵和李四對視了一眼，然後轉身繼續查看。室中的氣氛沈悶至極。

許久之後，唐九淵直起身子，從頭發裏摸出一根鐵絲，“找到了。”

她拿著鐵絲的右手卻第一次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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