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小歐放下手機，總覺得心裏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她能從馬空成的聲音裏感覺到他發自骨子裏的疲倦，還有一種淡淡的憂傷。

低頭想了想，她拿起手機撥了號碼，腦海裏卻閃現出他的影子，他的一舉一動都那麽清晰，似乎印刻在她的記憶中一般！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是喜歡上他了，她從來都不相信有所謂的一見鐘情，但是看著手機上的號碼，她突然發覺自己渾身酸軟無力！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重重的按下紅色的按鈕！

倘若被胖子知道了，一定會嘲笑自己的吧，鄒小歐擺弄著手裏的精致手機，貝齒輕輕咬著櫻唇，毅然而快速的播出一連串號碼。

陽縣縣委小會議室。

姜昕坐在首位上，其餘的常委依次落座，有人低頭喝水，有人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有人抽煙，只是每個人都在默默的觀察著馬空成。

馬空成卻是面無表情的吸煙，淡淡的煙霧籠罩在他的身邊，讓人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誰都能想到他的心情好不到哪裏去！

皮萬長坐在馬空成的身邊，他的手輕輕的摩挲著茶杯，眼神有點飄忽不定，他沒有想到馬空成會捅出這麽大一個簍子來，姜昕能給他一個局長任命的權力就不錯了，偏偏要出風頭，搞什麽選舉，這下好了吧，被人告發了吧！

倘若是別的事情，說不定還可以幫忙斡旋一下，可馬空成這一次闖的禍事業忒大了點兒，居然在林業局公然搞什麽直接選舉，雖然最終的結果並沒有偏離預訂的軌道，可這種行為畢竟是目無組織紀律！

最麻煩的是現在有人舉報到市委去了，而且最新消息市委常委中只有組織部長何力明力挺馬空成，就連常浩一系的市委書記蔣新華也主張處分馬空成，最後落得個記過的處分，也算是蔣新華很給他面子了。

“好了，現在開始開會吧！”姜昕擡頭看了一眼皮萬長，眼神中有一絲莫名的意味，皮萬長一楞，旋即地下頭，伸手抓起了面前的香煙。

“首先，第一個議題還是人事問題！”姜昕清了一下喉嚨，終於如願以償的將組織部捏在手裏，決定人事的四人碰頭會，他的人就有兩個，這如何不讓他興奮起來！

所有人心頭一震，經過短暫的平靜之後，陽縣的政局開始又一番爭奪了，常委人數上升到十三人，這就使得情形更加覆雜了。

眼角的餘光掃過姜昕的臉頰，卻見他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馬空成心中一動，莫非自己搞這個選舉姜昕並不是真心讚同的？

當然，成功了他自然有一份不少的功勞，失敗了他頂多一個黨內警告處分，倘若自己再把他當成恩人一般的供起來，常委會上自然要投桃報之以李！這麽說起來，只有姜昕才是這個事情的最大受益者！

當然，這些只是猜測而已，真正能看透人心的就只有等會兒看看姜昕是不是落井下石就明白了。

馬空成緩緩的從兜裏掏出一顆煙，卻並不點燃，而是拿在手心裏把玩。

“姜書記，我看今天的議程是不是換一換，先讓馬空成同志進行一番自我批評吧，大家商量著看看如何處理，市委的處理意見是記過處分，我們縣委是不是也要統一意識呢！”李清突然揚揚手插了一句話。

他自然明白姜昕的如意算盤，他想按照馬空成的表現來決定怎麽處分馬空成，這樣的情況下，馬空成又怎麽會不支持他的提議？

他也相信在座的常委們自然也會明白這其中的奧秘，只是都在等著他來當這個出頭鳥而已！

姜昕臉色微微一變，他的神情愕然了，似乎沒有想到李清會突然發難，思索了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好吧，那就先讓馬空成在常委會上作個自我批評吧！至於怎麽處分，大家先討論一下！”

馬空成臉色一變，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姜昕當初同意自己在林業局搞這個選舉的時候，肯定就已經能預料到現在的這種狀況的！

怎麽辦？他跟蔣新華承認錯誤那是私下裏的，真的當眾在常委會上做自我檢查的話，那豈不是真的落下了目無組織紀律的名聲，這對於一個官員來說比處分更要慘烈得多！

但是，市委常委會的處分決定已經出來了，還能怎麽辦？馬空成突然感覺到一陣發自心底的淒涼，自己終究還是小瞧了這些人落井下石的本領了！

馬空成微微的側了一下身子，想要求得皮萬長的支持，怎麽說兩個人都還有過一段交情的，更何況他還是李山川一手提拔起來的！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皮萬長的身子不著痕跡的向另外一邊移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香煙裝作點煙的模樣！

馬空成心裏忍不住一陣悲涼，虧得他還把皮萬長當成盟友，還想過在他和劉湘陽的鬥爭中暗中點撥他幾招，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當常浩在河口鎮毫不吝惜的表示出對他的欣賞的時候，當他從省城白沙回來帶回了農業撥款增多的消息的時候，這些人一個個看見他面帶笑容，仿佛幾十年的老朋友了。

現在，他不過是在大多數人想到之前就邁出了步伐而已，況且市委已經將情況及處分消息上報省委，省委現在都還沒有消息發回來。

但是，這些人卻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對他下手了！難道他們就如此的篤定他馬空成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所有人都感覺到氣氛的異樣，幾十道目光齊刷刷的射在馬空成的身上，整個會議室裏寂靜一片，落針可聞！

馬空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自壓抑住內心的憤怒，那顆在他手指尖把玩的香煙已經被他捏成了細細的煙絲，小心的將煙絲拾起來，緩緩的放進煙灰缸裏。

重新取了一顆煙，叼在嘴上，點燃，然後狠狠的吸了一口，一股辛辣的煙霧順著口腔迅速的穿過腸胃，向著他的五臟六腑蔓延開去！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催促馬空成，所有的目光都只是盯著馬空成的一舉一動，目光中的神情很覆雜，有幸災樂禍的，有同情的，有厭惡，有歡喜。

馬空成當副縣長前後不過個把月的時間，很是鬧出了不少動靜，雖然他在陽縣的政壇上一直都很有名，不過那都是常委們嚴重的笑料而已。

等到他由河口鎮長一躍而成為縣委常委，副縣長，一接手農業工作就大刀闊斧的搞起改革來，然後，常務副省長常浩，省委書記吳紫仁等省委大佬們系數在他的背後現身，這才讓這些老牌的縣委常委們明白，原來他們曾經譏笑的馬瘋子，馬二楞子，原來居然有如需的影響力！

年紀輕輕的副縣長，前途無限的副縣長，背後站著省委兩個大佬的副縣長，現在終於頭腦發熱，做出了目無組織紀律的事情來！

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才剛剛升起，就瞬息間化作了曇花一現的流星，卻也給他們帶來了無限的希望！

既然省委領導這麽看好他曾經主持過的項目，現在馬空成一走，那麽接替他的人豈不是同樣也是希望無限的政治新星？

也許吸煙用力過猛，也許是心情過於激蕩，馬空成突然咳嗽起來，越咳越激烈，一張棱廓分明的俊臉被嗆得通紅。

整個陽縣的縣委常委們，就這樣靜靜的看著馬空成的臉憋得通紅，聽著他劇烈的咳嗽聲漸漸的消失。

馬空成心情漸漸的平靜下來，緩緩的伸手掐滅了手裏的令他咳嗽不止的始作俑者，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緩緩的擡起頭來。

所有人心頭一震，紛紛低下頭去，不敢跟馬空成的目光接觸！

“我不知道大家想給我一個什麽處分，也不想知道。我保留我的意見，我始終都認為我這是在為黨的民主建設充當充當孤獨的先行者，寂寞，孤獨，這些我都理解！”馬空成很認真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聲音也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記住他的話，記住他的表情。

“我不奢望能出現什麽奇跡來緩解我目前的困境，但是，堅持我所堅持的，而且也是將來黨的發展所必然要經歷的，有什麽過錯！”

馬空成緩緩的站起身來，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一掃，最後定格在姜昕的臉龐上。

姜昕的神情一怔，馬空成的眼神銳利如刀鋒一般，劈開層層包裹，直刺他的心房，只覺得自己如同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再不敢跟馬空成對視，慌忙低下頭去。

一瞬間，只要一瞬間就足矣！

“我不會做檢查，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過錯，這不過是對於未知事物的先行者的一個考驗罷了！你們想要討論怎麽處分我，盡管討論吧，依照組織原則我自己要回避，我個人持保留意見！”

隨後，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香煙和打火機塞進兜裏，大踏步的推門而去！只留下滿會議室的目瞪口呆的縣委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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