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默默地喝了湯，小姑娘也不說話，在一邊看著他喝湯，臉上是淺淺的笑容。這讓他又想到了離開多年的姐姐。

“你為什麽會做這個湯？”等到喝完，江澄問道。沒錯，他畢竟是江澄，他是江氏宗主，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幼稚少年。

自己去木鎮是一個沒人知道的巧合。而小姑娘和樂林的重逢卻是必然，不然樂林也不會找了人去堵截虞氏子弟們。所以小姑娘和虞氏子弟們走散後遇到自己也是個巧合。所以接下來的一切都只是個巧合。

她的古靈精怪，她的善解人意，她初遇時的膽怯小心，並無刻意流露出來的仰慕敬重，都是小姑娘她的可愛之處。所以自己能發現這些，甚至當年曾經救過她，也都是巧合嗎？

就比如現在，為什麽她做出來的，恰好是蓮藕排骨湯呢？

“只要我想去做，自然就會做。只要我想去知道，自然就會知道。”出乎他的意料，小姑娘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前輩不也很喜歡這個湯嗎？”

江澄覺得有些可笑，下意識反駁：“不過是個湯，我喜不喜歡，它又有什麽重要的？”

“那就只是個湯罷，我做與不做，又有什麽重要的？”小姑娘也說的一本正經，“如果前輩非要糾結什麽，那就當做是我報恩吧，報當年你與令姊對我和母親的救命之恩。”

“你知道我救過你？”江澄微微訝異，“你當時不還很小嗎？”也是可能知道的，畢竟聽小姑娘的意思，她的母親曾留下一封信，信裏說了誰是恩人也說不定。只是，如果她知道自己救過她，那麽一切可能就要另當別論了，這真的是巧合嗎？

小姑娘沈默了半晌，“是，我當時是很小。我盯著你看，你當時臉上還掛著傷，胳膊也吊著，我懵懵懂懂的在想為什麽這個人受了傷，還那麽厲害。為什麽受了傷，長的還很好看，依然有一種氣質在？所以我對你印象很深刻，所以我崇拜敬仰你多年，所以我才能認出來你。”

還真的是一個仰慕自己多年的小姑娘。江澄如是想了想，又想到自己當時被魏無羨和溫寧打成的慘狀，狐疑的看了一眼虞無憂，自己當年的樣子，真的有這小姑娘說的那般好？

小姑娘看到他的神色，忽然笑了，開口問道：“前輩，是不是沒有女孩子算計過你？”

江澄想了想，還真的有。從射日之征結束後，他以少年身份成為一族宗主的時候，盡管有很多人不服，但他畢竟名正言順，因而也有很多人青睞。

不過他看到有少女不小心摔倒在他面前，他本來可以扶的，不過選擇了繞開。有送他東西的，他好像也有沒要過。似乎也都是這些不入流的小算計吧，反正江澄覺得他個人對愛情這東西也沒什麽概念，就一直煢煢孑立到了而立之年。到了別人都把主意打到他外甥身上了，他還沒有成婚。

成婚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不再，長姊如母，長姊亦不在。敬牌位，夫妻對拜。無賓客無親友，他這種人，誰嫁給了他，是要和他一樣孤獨可憐的。所以那些少女們，又有幾個知道江夫人這個詞意味著什麽，又有幾個是真心的呢？

其實有個人可以主婚的。不過他十幾年來都沒叫出過師兄這個詞，以後也沒有例外。只是這個人也已到處逍遙去了，所以他真的是自己一個人。啊，外祖那裏也是可以的，只不過……他總覺得別扭啊。

這麽說也很尷尬，因為從他明顯表示出對這些懷春少女沒興趣後，也沒人敢去接近他，更別說算計了。

見他半晌沒說話，小姑娘也是嘆了口氣，“前輩想知道為什麽我知道這個湯麽？因為我曾偶遇過夷陵老祖和含光君兩位前輩。”

居然是魏無羨告訴她的……江澄有些疑惑，他怎麽會閑著沒事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一個陌生人呢？

“魏前輩自然不是那種什麽都向外說的不穩妥之人。他能對我說這件事，可能是覺得我並無惡意吧……事已至此，也沒什麽不好說的了。前輩還記得在木鎮客棧的時候，店小二在猜測我們的身份的時候的情況吧？”

江澄自然記得，因為當時他感覺到了小姑娘有些不高興，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呢。他點了點頭，就見小姑娘深吸一口氣，然後咬唇，一雙水眸死死的盯住了他的眼睛：“因為我怕他把我們認成了主仆二人，因為我怕我怎麽努力，前輩依然只有高貴的女孩子才能相配，而我站在你的身邊，永遠只是個卑微的侍女。”

江澄一驚，他沒想到小姑娘會突然說出這種類似表白的話語。他一直以來，對小姑娘的想法有過各種揣測，但唯獨沒想過她的仰慕居然是心悅自己。

“前輩救過我，可我沒辦法像戲文裏那樣以身相許的報恩呀。”小姑娘自嘲的一笑，“其實這次能遇到前輩我就已經很滿足了，我從來沒想過，能和前輩一起用餐，一起喝酒，一起禦敵，一起賞月，一起……看日出。我不敢去做什麽，也沒資格去做什麽，所以只好做一個乖巧的後輩啦。”

“但是前輩看起來是不喜歡我的。不然也不會讓我回眉山去，甚至還覺得我和金宗主更適合。也罷，我這就收拾東西回去吧。”說罷，小姑娘轉頭就走，沒想到卻被江澄一把拽住，她回頭錯愕的看著他，“前輩，你……”

江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拽住了人家小姑娘，可能就是看到她要走，心裏一著急，就先拽住了人家。

其實仔細想想，他對這個小姑娘，真的是頗有好感的。首先她長得漂亮而且崇拜自己，這都很符合自己以前的想象。其次，她遇事冷靜，且本領也是小輩裏的佼佼者，適合做一個宗主夫人。而且她不失天真爛漫，細心善解人意，如果可以陪著自己，冷清的蓮花塢可能都會多幾分樂趣吧。

如果他不喜歡這個小姑娘，他們倆的確也不能一起喝酒，還一起賞月看日出。不然，他也不會因為看到金淩和她說話的時候，宛如一對金童玉女，心裏感覺不舒服。他也不會在她獨自進入深林的時候，跟上去的，他可是一向不喜歡多管閑事。他更不會，在金淩提議他做金淩的舅媽的時候，認真的考慮過這個建議的。

只是想想，江澄覺得自己確實自私的很。如果小姑娘對他只是單純的仰慕，他卻因為這個仰慕，就把她當做自己的私人物品一樣，連她和其他異性說話，都感到不滿，實在是太過於小氣了，這種不知道怎麽回事生出來的占有欲恰恰也警示了他，不可以再繼續了。

所以他想趕快把她送回眉山去。

他去追問蓮藕排骨湯，是出於多疑還是想逼問出什麽，江澄自己也不清楚。他老老實實喝湯也就完了，非問這些亂七八糟的，感覺好像給人家小姑娘設了一個圈套逼人家說實話一樣。

好麻煩啊，就算跟她解釋跟她道歉，也不知一時從何說起。江澄皺了皺眉，自己還居然讓一個小姑娘說了這些話，你看看把她氣的臉紅紅的，作為一個男人，該說這些話的應該是自己才對——只是自己在之前不確定小姑娘想什麽啊，真是傷腦筋。

所以糾結了半天，江澄也沒松開小姑娘的手。

“無憂。”他想了想，又叫了人家名字，口氣卻不冷，好像還是難得的溫柔，總之好聲好氣的，這讓小姑娘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他。

江澄越看到小姑娘這因為一個稱呼就受寵若驚的樣子，越覺得自己不對。他嘆口氣：“我們都需要一些時間，比如說，我需要一些時間來好好的跟你道個歉，然後你也需要一些時間……來好好的報個恩。”

這話說出來怎麽感覺還在調戲人家小姑娘？他真是連表白都不會。想到這裏江澄只覺得自己老臉（？）一紅。不過好像說的也夠明顯了吧，依照這小姑娘的聰慧，聽得懂吧……嗯？怎麽呆在原地了？

沒料想小姑娘撲哧一笑，繼而狡黠的眨了眨眼：“前輩，我覺得你或許也需要一些時間，好好的對我表個白，然後再去提個親？”

“前輩，你說話嘛！”

“前輩？”

“前輩~~~”

“你一直叫前輩前輩的你不煩啊？”江澄覺得自己好像給自己找了個麻煩，一下子玩脫了，這小姑娘放開以後，簡直活潑過度。

“啊。現在改口有點早吧。”

“……”

“原來前輩喜歡提前模擬一下以後的生活嗎？那我也就不會不好意思啦，反正是前輩默許的。嗯，夫君，你最帥了~”

“咦，前輩，你流鼻血了。”

“你給我回眉山去，在我沒讓你過來之前！”

“好的前輩。”

江澄聽到她乖巧的語氣，一時覺得頭疼，他仿佛看到了日後她一臉乖巧的說“好的夫君”的模樣。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不同意提親還來得及嘛。

“雲夢江宗主要成婚，啊，這可真是個好消息。”魏無羨伸了個懶腰說道，“江澄的確需要一個媳婦了。”

“這不是正合你意嗎？”我們的含光君如是道。

“話是這麽說。不過你看那小姑娘叫無憂，多好的名字，真是誰和她在一起，都會沒有煩惱，無憂無慮的啊。而且她對江澄的心，我找不到第二個更真的了。再說了，他倆名字合起來，不是江晚正愁餘嗎？江晚吟正愁著沒有一個姓虞的夫人呢。”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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