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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王無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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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透著青色,寄芙就醒了,她發現自己枕在皇甫戎的肩膀上,雖然那寬闊的肩胛處十分舒適,但再枕下去可不行,會壓麻他的。

她悄悄地動了動,慢慢掀開被子一角,輕手輕腳的想下床為他做早飯,誰知道她身子才挪了下,便被只手摁住,她不得不重新躺下,同時身邊的皇甫戎已摟住了她,將她勾進懷裏。

寄芙擡眸看著他,有些訝異。「王爺沒睡嗎?」

皇甫戎微挑高眉,故意調笑道:「被你吵醒的,沒見過哪個姑娘打呼跟打雷似的,吵得我一夜未眠。」

她愕然的眨了眨眼,張大了嘴。「打、打呼?呃,原來奴婢會打呼啊,都沒聽常嬤嬤說過。」

看著她那錯愕瞠大的水眸,他忍不住笑了,長指徐徐滑過她的雪嫩皓頸。「誆你的,是我自己不想睡,怕醒來只是一場夢,怕我昨夜根本沒來,只是在夢裏來找你,在夢裏與你雲雨。」

聽到雲雨兩字,寄芙的雙頰瞬間酡紅若霞,她低淺地道:「奴婢剛才也是這麽想的,王爺竟然就在奴婢身邊,真真好似作夢一般。」

她那飄忽的語氣令皇甫戎的心微微一悸,他認真的說道:「以後你不許再自稱奴婢。」

她很是為難。「可是不自稱奴婢,要稱什麽?」

他哼道:「你自己好好想想稱什麽恰當,還有,你也不許稱賀踏雪為大哥,我聽了很不舒服。」

寄芙更困擾了。「可是奴……我已經答應要稱他為大哥了。」

皇甫戎環住她纖腰的大掌,重重的收攏了下。「總之就是不許。」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賀踏雪答應了她的請托,她可不能出爾反爾,只能日後小心留神,莫要讓這個霸道主子聽見便是。「我知道了,以後我會稱他賀公子。」

「這才乖。」他很是滿意,他捉住她溫潤小手,湊上唇,輕輕吻著她肩窩處的胎記,嘴角逸出一絲笑意。「你這彎月胎記真美。」

她的肩窩處有個女子拇指大小、石榴紅的彎月胎記,更顯得她膚如凝脂,極有貴氣。

寄芙星眸湛然,抿抿嘴笑。「小時候常嬤嬤幫我洗澡時,常看著我的胎記嘆息,說有這樣的胎記,哪裏是尋常人,直說我不像給人當奴才的命,偏偏我就是。」

老實說,她喜歡在王府為婢,她一點也不向往當那些官家小姐或富貴人家的千金,她在王府裏自由自在的,大總管是個公私分明的好人,只要把分內的活做完了,不但三頓飯有著落,還有四季衣裳可換,月銀可以領,更能讓她孝敬常嬤嬤,她已滿足了。

不過,她也聽常嬤嬤和其它嬤嬤閑聊,她們說王府之所以能這麽平靜,都是因為王爺還未娶妃,若是娶了正妃、側妃等等,再納幾個姨娘小妾,大夥全開枝散葉,到時恐怕就是一番各憑手段和心機的腥風血雨了。

想到他不可能永遠不娶妃,也不可能只有一個正妃,她湧起滿腔的惆悵,心情不免變得低落。

皇甫戎輕易察覺到她的異狀,他假意不悅的道:「怎麽了,瞧你失神的,在我懷裏也能神游太虛嗎?」

寄芙擡起素手,輕輕滑過他英挺的臉龐,澄澈的眼眸認真的看著他。「你說你是獵戶,那麽你可有妻女?」

他十分訝異,沒想到她會在此時問這個。

見他不語,她頓時覺得懊惱不已,他說是獵戶便是獵戶,自有他的道理,她何必為難他,於是她連忙澄清道:「不用說了,我、我只是想到你日後會娶妃生子,所以隨意問問罷了……」

皇甫戎長指抵住了她的唇。「不,我要告訴你。」

寄芙楞住了,頓時口幹舌燥、心跳突突,不知道他會說什麽。

她曾經想過幾百次他是什麽人,也想過他是否為秦國人,才會不樂見疫情好轉,如今就要揭曉了嗎?

「你說對了,我是秦國人。」他直勾勾的瞅著她。「我是秦王。」

她雖然心裏有數,但聽他親口證實,她還是不禁感到震驚,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皇甫戎沈聲道:「我死了,魂魄重生到皇甫戎身上,但我懷疑我並非死於意外,而是蓄意的謀害。」

寄芙立時感到心驚,畢竟千百年來,要弒君的理由只有一個,她戰戰兢兢地問:「這是……是為了要奪取皇位?」

他面色沈凝的點了點頭。「如今秦國的新帝尚未登基,而我的屍首恐怕已葬入皇陵之中,是什麽人要我的命,我一定要回去查個清楚。」

寄芙難掩驚恐。「你要回去?」

以他如今的身分,要回去大秦恐怕是難上加難,就算是大燕的尋常百姓,要去大秦都不可能了,何況他現在可是顯親王。

見她面露驚懼,皇甫戎安撫道:「你不必想太多,那只是個想法,我也知道我如今的身分要回大秦困難重重,自然不會拿性命開玩笑,行那冒險之事。」

寄芙這才放下心來,既然他明白情勢輕重,她相信他定會小心斟酌,不會一意孤行。

「換你了。」

「啊?」她不解的看著他。

「你當真沒有兄姊嗎?」皇甫戎忽然一臉嚴肅的問道。

她還以為他要問她什麽天大的事呢,她放松了心情,輕笑道:「當真沒有,王爺怎麽也跟賀公子一樣,追問起我的身世來?我自小在王府長大,這可是再真沒有的事兒了,我與南院的惠兒、彩霞幾個自小廣同房,她們可以作證。」

聞言,他的神情並未放松,繼續問道:「那麽進王府之前呢?」

寄芙一楞,想了想才道:「我只記得大約是在我五歲左右,發生了一場洪水,水勢又猛又急,我差點死了,救活後過了半年吧,爹娘就因為實在過不下去了,將我賣給人牙子,從此我沒再見過他們。」

雖然被爹娘賣掉,她也沒怨過,她知道家裏的日子根本過不下去了,洪水沖走了他們賴以為生的農田,他們日日都在坐困愁城,一籌莫展的相看兩無言,只有把她賣掉,少一張嘴吃飯,還可以讓爹娘再撐一陣子。

而且,她進王府後日子反而好過,雖然她那時還小,但她會看臉色,知道自己爹不疼娘不愛的,時常被打罵,倒是常嬤嬤常誇她百伶百俐,會自己認字,還會給人看病,只除了她不記得洪水之前的事,其它都很好。

「你沒被賣掉之前,家中還有些什麽人?」皇甫戎繼續問。

「家中就我爹娘跟一個大我幾歲的哥哥,可是我對他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因為我不記得發洪水之前的事,而哥哥又死在那場洪水裏,聽鄰居大娘說,我可能是被洪水嚇傻了,才會一股腦失了洪水之前的記憶,不過那也不打緊,只是個才五歲的小不點兒,之前不過是吃喝拉撒玩罷了,失了記憶也不受影響。」

「這麽說,你唯一的哥哥就死在那場洪水中?你哥哥叫什麽名字?」

不會名字裏剛巧有個磊字吧?若是有個磊字,那麽她夢中囈語喊磊哥哥便不足為奇了。

「哥哥名叫寄福,好像是哥哥自小身子不好,爹娘希望他平安長大,所以給取了福字,沒想到還是……」寄芙笑了笑。「我還記得爹娘常唉聲嘆氣的說怎麽死的不是我,如果死的是我不是哥哥,該有多好。」

皇甫戎瞪著她,這種事她怎麽還可以笑笑的講?「他們真是你的親爹娘嗎?怎麽可以對自己的孩子說這種話?」

她不以為意,一笑置之。「我不怪他們,哥哥是咱們寄家的獨苗,爹娘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而我一個姑娘家,本來就沒什麽用處,他們會有那樣的反應也不出奇。」

皇甫戎不舍的將她抱緊。「好吧,既然你想得開就罷,就當成他們狠心賣掉你,我之後才能在王府見著你。」

寄芙眨了眨眼。「可是王爺為什麽突然問這些?」

他親親她的眉心,淡淡地說:「沒什麽,就是想知道你的事而已。」

事實上,昨夜她在夢裏又喊了姊姊和磊哥哥,這已是他第二次聽她在夢裏喊這兩個人了,而且都喊得同樣焦急迫切。

先前那一次他沒放在心上,但自從賀踏雪出現,偏偏提到了顧月磊,而她喊的名字裏又恰巧有個磊字,讓他不由得多了一份心思,如今雖然證實她那聲磊哥哥喊的不是她的親哥哥,卻讓他心中的疑竇更深了。

兩次在夢裏喊著相同的人,這只是巧合嗎?她的夢境沒有任何意義嗎?

聽她的說法,她沒有姊姊,就算她找回洪水之前的記憶,也沒可能識得顧月磊,燕秦邊境嚴實,兩國人民素無往來,何況她當時只是個五歲孩童,又哪裏可能到大秦去,而且還見著了在萬岳城裏的顧月磊。

夢境不能代表事實,作相同的夢也不是沒可能的,他只能這般告訴自己,將心中的疑惑暫且擱下,他輕輕撫著她柔軟的身子,柔聲問道:「還疼嗎?」

寄芙沒嬌氣,平時也不是這麽容易害羞的姑娘,可是此時被他這麽柔聲的一問,卻是泛起了濃濃羞意,她實在答不出來,只好搖了搖頭,可是想想她明明是疼的啊,便又點了點頭。

皇甫戎有些想笑,他的芙兒果然與眾不同,不會說那些好聽的場面話。

他輕撫著她如絹的秀發說道:「今日待在房裏休息,不要出去了,我會交代石硯,讓廚娘給你送吃食過來,其它需要的,便讓石硯去辦……」轉念一想,石硯畢竟是個小子,姑娘家有些事不方便交代他,又道:「要不買個丫鬟給你,丫鬟會方便些吧?」

寄芙噗哧一笑。「奴婢自己便是丫鬟,哪裏有丫鬟還要丫鬟來伺候的道理,王爺可千萬不要買,莫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竟然取笑我?」皇甫戎輕捏了下她的臉。「我就是想為你做點什麽,你現在可是我的女人了,我的女人竟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成何體統?」

她一時間還是不習慣這樣的新身分,小臉又紅了。「奴婢知道王爺的心意便行了,奴婢不需要伺候的人,能在王爺身邊伺候就滿足了。」

皇甫戎自顧自的道:「這樣吧,你明天就搬到我的院子去,以後不需要石硯、石墨了,由你伺候我,夜裏,你就同我睡在一處。」

寄芙有些不安。「可是讓石硯哥、石墨哥和其它人知道了,奴婢會覺得很難為情,畢竟他們是朝夕都要見的,又相處那麽久了……」

以前在飛騁軒就有關於她的流言傳出去,說她爬上了王爺的床,她真的不想一路相處下來的石硯、石墨和青龍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不想他們當她是為了攀附富貴而不知廉恥的女人。

聞言,皇甫戎也覺得她說的有理,他如今還沒辦法給她名分,她肯定要被別人當成通房丫鬟,那是他不樂見的,他說了要娶她為妃,他會做到,就等到那一天再同房也不遲,反正她會一直在他身邊,那才是最重要的。

他脫下腕上的雲紋蜜蠟手煉套在她腕上,她一陣吃驚,慌亂的推拒道:「不可以……」

他不知道,但她和府裏其它人都知道,這蜜蠟手煉不是尋常之物,是他行弱冠禮時,皇太後給他戴上的,是宮裏的東西,自然貴重。

「我說可以便可以。」皇甫戎皺起眉頭,大手握著她小手,不許她脫下來。

寄芙趕忙解釋,「這是太後娘娘給你戴上的,要是被人發現不在你腕上而在我腕上……」

「唆。」他大手摸上了寄芙的後腦,將她的臉貼到自己胸口。「時候還早,再睡一會兒。」

她知道他性子裏的霸道成分占了極重,他說讓她戴,她不戴肯定會惹惱他,只能聽話的閉上眼眸。

待寄芙再次醒來,才驚覺日頭都透過窗子照進房裏,肯定時候不早了,而身邊的位置也空空如也,皇甫戎定是去府衙了,聽說今日要審那些被江北巡撫點名勾結的官員。

她忙起身梳洗穿衣,她還要去找賀踏雪呢,要把之前制成的藥都送到他住的跨院去,這需要幫手,但又不能讓其它人知道,看來只好找小五兒幫忙了。

哪想得到她才出房門,回身關好房門,便見到房俊麗從長廊那頭氣急敗壞的疾走到她面前。

寄芙想到被她打的那一巴掌,不著痕跡的退了一小步,警戒地問道:「房大人有什麽事嗎?」

房俊麗怒視著她。「你給我老實說,你是王爺的通房丫鬟嗎?王爺為何一大早從你房裏出去?」

今日她起得早,便在這院子裏散步,沒想到卻撞見皇甫戎從寄芙的房裏走出去,當下她又驚又疑,又不能上前去質問他,可她實在太想知道原因了,便一直等在廊外,等著寄芙出來要質問她,卻沒想到這個賤婢竟然睡到日上三竿,讓她等得又累又渴,如今是一肚子火沒地方發。

「啊?」寄芙先是有些不安,但隨即又想著她為何要不安,她的賣身契已經燒掉了,王爺說的,她如今不是奴婢了,實在不必對房俊麗低聲下氣,而且她實在不喜歡對房俊麗低聲下氣的自己,她無法像尊敬孟太醫那樣尊敬房俊麗,想清楚之後,她不卑不亢地問道:「請問房大人,王爺是否從我房裏出去,跟時疫有關嗎?」

這下換房俊麗楞住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道:「你這賤婢!」她怒火攻心,揚起手又想訓寄芙。

寄芙在房俊麗手揚起時身一側,避了開來,房俊麗高了她半個頭,她也不想不自量力去擋她的手,以免自個兒吃虧。

房俊麗對於自己沒打到寄芙更加惱火,怒喝道「你竟然敢躲?!」

寄芙深深覺得她動不動就要打人的習慣很要不得,也不知她是對所有人都這樣,還是只對她這樣,不管如何,她都不會再傻傻的挨打了。

她冷淡的道:「房大人的手勁可不一般,倒像練過的,寄芙自然要躲。」

「你說什麽?!」房俊麗一時又氣又羞,她打人打慣了,從沒想過什麽手勁的問題,如今被她一說,倒像她不是堂堂太醫,而是什麽孔武有力的農家村婦似的。

寄芙直視著她,語氣平淡卻有力的道:「寄芙自認沒有得罪房大人,若是寄芙哪裏做錯了,房大人可以用講的,犯不著連原因都沒說便要動手。」

房俊麗傲然的瞪著她。「賤婢就是賤婢,連規矩都不懂,奴才還敢大聲說話,主子要打你便是打,還需要理由嗎?」

在她看來,眼前這丫鬟可笑至極,她回到府裏時,滿府的丫鬟哪個不是任她打罵,誰敢還嘴?即便在太醫院也一樣,她想打罵哪個醫仆不行,誰敢多嘴?

「房大人,王爺已經燒了寄芙的賣身契,所以寄芙現在不是奴婢了,再者,就算寄芙是奴婢,也不是房大人的奴婢,沒理由受房大人的打罵。」寄芙淡淡的接了話。

房俊麗震驚不已。「你說……王爺燒了你的賣身契?」

她瞪著眼前的寄芙,雖然不施脂粉、素面朝天,但那巴掌大的小臉白裏透紅,眉淡如煙,眸澈如水,秀美的凝脂玉鼻,還有微微上揚的櫻桃紅唇,竟是隱然有股貴氣,怎麽看都不像個丫鬟,在在都讓她不得不承認,寄芙的模樣比她生得美,讓她越看越是妒嫉。

寄芙這才明白,原來房俊麗對皇甫戎有意,就是這樣才老是找她麻煩吧,她還一直以為自己得罪她是因為時疫之事。

她嘆了口氣。「不會這也要得到房大人同意吧?」

房俊麗被她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一時間忘了身分,尖聲質問:「你給我說!你到底是怎麽勾引王爺的?」

寄芙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反正她說什麽也沒用,房俊麗也不會信的,她望著天,想著該怎麽脫身才好,恰好這時石硯從垂花門那頭過來了,她頓時松了口氣,忙叫石硯哥。

房俊麗一聽,登時收斂了張牙舞爪的模樣。

她先前以為石硯只是屁點大的行轅總管,便對他愛理不理的,但自從知道他是皇甫戎跟前說得上話的人之後,她悔得腸子都青了。

「房大人也在啊!」石硯笑嘻嘻的過來了,他對房俊麗草草施禮後,便對寄芙恭恭敬敬地道:「王爺讓小的來問問姑娘有何吩咐,姑娘中午想吃什麽,小的讓廚房做。」

寄芙看到背對著房俊麗的石硯對她眨了眨左眼,又眨了眨右眼,還對天翻了個白眼,最後又吐長舌頭扮鬼臉,模樣滑稽,她忍著笑意說道:「勞煩石硯哥了,我是有個想吃的,不過說不清楚,不如咱們一道去跟廚娘說吧。」

房俊麗看著他們無視於她,直接走掉了,頓時氣得柳眉倒豎,眼楮仿佛快要噴出火來,雙手攥得死緊。

她這輩子還沒有受過這般羞辱,她在心裏暗暗發誓,走著瞧,她一定要當上顯親王妃,再把這兩個賤奴發賣出去,讓他們後悔得罪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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