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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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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暉的車子開的很穩,解語望著窗外,一言不發。

她至今沒能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24小時之前,他還是培訓班講師,她是學員。

而現在,她還沒從某種改變後調適過來,兩人卻突然成為正式搭檔,即將合作開展調查——她還不能像繆婷案那樣,因為他隱瞞身份而理所當然的任性冷戰。

等到路上車少一點,邵暉開口,“……帶你出來,我也不完全是為了假公濟私。”

“……”解語回頭看他。

“我不認為法醫獨自呆在解剖室裏對著屍體是個好主意——即使那個法醫是你。”

解語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我知道。多了解案子資料,對屍檢也有幫助。”

像之前繆婷那個案子,兇手不是不聰明,案件不是不雲山霧罩,要不是他們之前對繆婷有了解,根據她死前的生活細節順藤摸瓜,未必能得到最後的真相。

解語當然不介意跟著他調查,她只是擔心,邵暉會像昨天在海鮮店那樣,問出她難以回答的問題——所以對於伊文的突然打斷那個所謂約會,她其實是感謝的。

好在邵暉並沒有,也許他知道這是解語想要回避的問題,包括他的家人,他們之前那一夜,從結識至今的關系……於是他避開了這個話題,只圍繞正在調查的案子。

至少,解語現在不排斥跟他合作。

這跟他當初身份曝光時解語的明顯抵觸相比,已經是長足的進步。

當然更不用說,如今兩人還有了實質關系上的突破。某些甜美而瘋狂的記憶襲來,邵暉耳根一熱,好在他強大的自制力讓它們限於記憶。

慢慢來吧,邵暉心想,小白兔好不容易從洞中探出耳朵,要耐心一點,如果動靜太大,很可能將它嚇回洞中,再也不敢出來了。

“案子影響大,要爭取時間,我們先去死者家問話,再去城管辦公樓,時間可能有點趕——你沒問題吧?”

解語聽著他的問題,又疑心他是在暗示前天晚上的折騰影響她體力,忙說沒問題。

邵暉是以安全部門的代表顧問身份參與案子,所以問話的時候,特別找了個西區警員來牽頭。

張全發的妻子跟他同姓,叫張芳,三十多歲,臉上帶著戚容。聽了一行三人的來意,表情有些微抗拒,“之前不是問過了嗎?我該說的都說了。”

邵暉說,“上面很重視這個案子,成立了專案組,要從頭開始調查,也是因為你們對初檢結果不接受,所以希望這次能查的清楚徹底一些——既然你不希望丈夫死的不明不白,何不與我們配合?”

張芳將他們請進房中,“既然你們想聽,那我就再說一遍——我跟我老公是鄰市郊縣人,還有個女兒在老家,我們來江城打工,只想賺點辛苦錢,將來讓女兒生活的好一些,誰知道擺個攤賣點夜宵,好端端一條人命就沒了呢?”

跟他們一同來的西區警員小王忍不住說,“你們那種流動攤位的確不合規啊,想掙錢,幹嘛不開個正規鋪面好好經營呢?三輪車上綁著液化氣多危險,就像隨身帶著炸藥,在人來人往的街道,還是晚上,萬一出點什麽事,負的起責任嗎?前不久不就出了個爆炸案,那還是有門臉的鋪面——”

張芳有些聽不下去,“小生意誰不是這樣呢?我們賣這麽久爆炸了嗎,出事的是我老公!照你這麽說,是我老公活該了?我們是外地人,江城生活這麽不容易,一時間哪能籌到開店的錢?還不是只能先從三輪車做起——林蔭小區,江灣河畔,銀都花園外面不都有這種流動夜宵攤嗎,怎麽不去查他們,偏偏盯著我們?”

小王還想爭辯,被邵暉止住了,繞過這個話題,“那你還記不記得事發當時的經過?”

小王知道自己的責怪有點不合時宜,連忙將問話的主導權交給了邵暉。

張芳的情緒平覆了一下,“我們就跟平常一樣,六點出來擺攤,當時趙哥、小孫他們也都擺上了。雖然我們比他們來的晚,但我們老張手藝好,當年在老家正經學過,做的菜那些小區居民還挺愛吃的,所以我們生意一直不錯;那天除了下班經過的白領,幾個老主顧也打了電話點菜,有幾個客人要吃魚,我們準備的不夠,我看小孫還有多的,就過去想跟他買幾條,才一轉身,就看見城管的車開到街邊,幾個穿制服的跳下來,我老公跑得慢,就被圍住了……”

也許是想到當時的情景,讓她一陣語塞。

邵暉沒有追問,卻說,“你們擺攤也挺不容易的,星期五那天好像天氣不太好?”

“嗯,預報說有雨,我還說要不要休息一天,但老張堅持出來試試,後來倒是下了幾滴雨,也不大,一會兒就停了——我真希望那天雨大一點,要是那樣,就早點收攤,也不會出事了,唉。”

她抹了幾滴眼淚,又接著說,“警官,你長得高高大大,人倒是挺和氣,性格跟我那口子有點像……他除了手藝好,態度也好,銀杏小區有個女孩子,愛吃魚頭豆腐,要紅湯,魚還不能油炸,問了一圈,其他人都說只做白湯的,只有我們老張說他能做,專門去菜市場買了新鮮魚頭,湯底還不是白開水,是熬的骨頭湯,燒開了再加辣,當然香了,那個女孩子吃過一次就成了我們常客,每周至少三天會來訂,我都去小區送過幾次。那天老張被帶走的時候,正在做的就是那個女孩的單子,唉,老張這一走,她再也吃不到了——”

三人沒有說話,半晌張芳開口,“當時是晚上,我就看見那群人把我老公圍在中間打,本來想上去的,被小孫拉住了,讓我別過去,看到城管,他和趙哥幾個本來要跑,不忍心扔下我老公,就過去幫忙……好不容易人拉開了,我老公被城管帶回去調查,我過去問,他們說只要做個筆錄就讓他回來,我真信了。沒想等到十點,等到十二點還沒回來,我有些怕,去他們辦公樓找人,有個小夥子說我老公出事了,被送去三醫院,等我趕去三醫院,才知道人已經沒了,我連他最後一面也沒見上。”

張芳又去抹淚,這時忽然有人敲門,問嫂子在嗎。開了門,是個三十左右的平頭青年,跟她打了聲招呼,見到屋裏還有人,臉色立刻不好了,“怎麽這些人又來了?他們跟城管是一家的,芳姐你耳根子軟,別被人牽著鼻子走。”

張芳強笑道,“他們是來調查的警員,我就把當天的經過說了下,沒事的小孫。”

解語心想,這個小孫,剛才聽張芳提過,貌似就是他們的攤販小夥伴之一,案發當天,張芳就是去他那裏買魚。

小孫的態度也沒改善,“總之這些人沒安著好心,對了,怎麽不叫高律師?他不是說過嗎,有什麽調查、問話,最好等他在場你再說——這些人很會套話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設了個陷阱讓你鉆,要是被倒打一耙,就沒法幫張哥討回公道了。”

邵暉站起來,“好吧,我們初步調查的差不多,如果以後有需要,還會再來麻煩,今天就打擾了。”

三人往門口走,小孫罵罵咧咧的,“還有下次?打死人這是明擺著的,要麽賠錢,要麽償命,還有什麽好反覆調查的?不承認,想糊弄人麽。”

他看見小王手上的錄音設備,動手去搶,“你們從我嫂子那兒套了什麽話?這玩意不能帶走——”

小王火氣上來,被邵暉一瞥,只得冷靜,出示了證件,表示是查案所需,再加上張芳勸阻,這才讓小孫有所收斂,三人離開了他們家。

他們在車上還來不及討論,就很快到了城管辦公樓。

西區城管大隊的隊長出來迎接,顯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對他們的到來表示歡迎,表示涉案的幾名城管人員已經暫停工作,接受內部糾察。

“邵警官,方醫生,這幾個小夥子我是清楚的,雖然年輕氣盛,但也經過了培訓,去年那個案子發生之後,雖然不全是我們的錯,但也引以為戒,加強了形象建設,萬萬不可能像外面說的,什麽暴力扣押,拳腳相向——主要是上周的餐飲店液化氣爆炸案影響太大,領導對流動攤販安全隱患問題比較重視,我特意安排他們晚上加班巡查;就算抓到違規擺攤的,最多是教育警告為主,小懲大誡,絕不會一言不發就動手,”隊長嘆了一口氣,“再說你們也知道,現在的攤販也不是省油的燈,過程中我們幾個工作人員受了傷、還沒人關心呢。”

解語忽然問,“——有驗傷報告嗎?”

隊長一楞,“倒不是多大的傷,小夥子皮粗肉厚,塗點藥水、貼塊膠布也就算了。”

這時旁邊一個人說,“小李好像出血有點多,去街道診所縫了幾針。”

邵暉點頭,“方醫生提醒的對,能不能找到當時的就診記錄?”

那人立刻去找小李了。

隊長帶他們去看辦公樓的案發現場,也就是張全發昏倒的地方。

辦公樓的樓道比較寬,拐彎處的平臺也不小,根據隊長的指示,解語看到了視頻中,張全發撞上的那個扶手。

那個扶手位於拐彎處,的確是有點太過凸出,解語回憶起視頻中,張全發情緒激動,擺脫了束縛,轉身就跑,沒看清楚,就這麽重重的撞上去——

解語拍了幾張照片。

那幾個涉案的城管過來了,其中就有小李,他眉骨上貼了塊紗布,把當天在小診所清創縫合的記錄覆印了一份給解語。

另一個城管說,“你們是市局專案組的專家?可一定要還我們清白,現在網上都把我們罵成啥了,不敢回家了都——”

小王問,“事發當時,你們到底動過手沒有?”

“你要說完全沒動過,也不可能。因為那周的任務是突擊檢查街上的液化氣隱患問題,所以我們要留下他們的車子和燃料進一步調查,但他們不讓,一來二去,肯定會有些動作,但我們主要想把人和車分開,真不是想要把誰打死。”

“對啊,”另外一人說,“我們主要是自保,還擔心動作太大,碰到什麽東西,或是弄出火花,不小心把液化氣點燃呢。”

解語回想著西區法醫室的報告,死者身上的傷痕和病理發現——

這時中心打來電話,張全發的屍體已經從西區運過來了。

於是邵暉和解語動身返程,小王則完成使命,回他的西區警局。

車上,邵暉望著解語,目光中蘊藏著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你要不要先睡會兒?回了中心可有得你忙的。”

解語剛才跟他見了不少人,腦子的確有點亂,看著前方擁堵的高架橋,不知還要多久才回中心,於是承了他的情,“——到了你叫我。”

邵暉將車子停在路邊,幫她調整了椅位和靠墊,還抖出一條薄毯子給她蓋上。

解語見他緊張的樣子,幾乎是把自己當成小孩在照顧,有些好笑。

不過,在走進解剖室之前,她的確在車上享受到了難得舒適的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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