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郁悶簽到，哼，就知道解剖解剖，真是被禍水迷了眼，成天記掛著方師姐代的課，怎麽不見他關心生理課或是英語課呢？

方解語和文婧在酒吧小酌。

本來文婧一直約她出來浪，但解語屬性偏宅，也是經過了邵暉上門這事，心裏有點亂，才跟她出來喝東西放松。

想想那場莫名其妙的球賽，解語忍不住懷疑，“——你不是被他收買了吧？”

“怎麽能叫收買？”文婧叫屈，“我也想看小鮮肉打球啊，說真的，卓越班這批孩子顏值還真不錯，除了你家小朋友，還有至少兩個顏值高的。”

她說的大概是楊明和孟溪，但解語沒被帶走節奏，“那你後來還勸我帶他回家給他縫？傷在臉上，不怕我搞砸了，被碰瓷？”

“怎麽會搞砸？我相信你的技術，再說小朋友也不像會碰瓷的。”

解語心想，哪裏不像了？只怕瓷沒碎，也能被他“訛”上呢。

一口一個“未來老婆”的……最好是她多想了。

“我也是為你好，家裏囤了那麽多東西，正好消耗一下，免得過期。”

解語笑了，“真是謝謝你的關心。”

“方方，我也不是隨便被誰收買的——當初你出國之前，有不少男生看你沒跟鐘樺在一起，以為有機會，展開攻勢，結果你那邊油鹽不進，只好輾轉找上我送禮、托我幫他們牽線，我答應了誰嗎？”

解語冷靜的總結出重點，“所以你就是被他收買了。”

“拜托，他這樣的，不用收買，我也是100%樂見其成。”

“謝謝你的關心，但是——”

文婧打斷她的話，“別看我一口一個小朋友的，你可別因為年齡而小看人，那孩子比不少人成熟呢，如果你不是對他沒意思，談個戀愛又怎麽了？也不能因噎廢食啊。”

解語只能說，“同樣的話送給你。”

文婧懵逼一陣，果然投降，“好吧，這個話題打住——對了，宋媛的手術，聽說做了整整半天？”

解語佩服她的跳躍思路，“……畢竟要體外循環。”

文婧有些不以為然，“我看是有人太過冒進，還沒有金剛鉆，就急著攬瓷器活了。”

解語沒說話。

文婧悄悄湊近她，“我聽人說，因為手術比較覆雜，本來朱教授打算幫她看看，但宋媛堅持要自己carry，後來做啊做，做啊做，一直做到下午，發現用時太長，有點慌了，才肯讓朱教授上臺。”

解語皺眉，“手術室裏的事，能知道的這麽清楚？不管怎樣，手術成功了就好。”

“對外當然宣傳是她成功完成了重大手術，不愧明星醫生啥啥的，你看才出手術室多久，微薄微信都推送消息了，”文婧撇撇嘴，“真正內情怎麽樣，大家心中自然有桿秤。‘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想當明星醫生、還怕被人議論麽，”文婧聳聳肩，“還好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站不下來手術，早早決定搞基礎教學。”

說話間她手機收到新信息，一看，瞪大了眼睛。

“那小孩——”

解語難得看她這種表情，忙問怎麽了。

文婧給她看手機。

解語看了，心中一沈。

……21時30分……搶救無效……

☆、dilemma

消息傳來的時候，正是熄燈時間。

小八跑進寢室，握著手機，“你們聽說了嗎？那孩子——”

繆婷浪了一天，差點要睡著，被吵醒了，很是不爽。

得知發生了什麽，她的瞌睡全沒了。

小花很是驚訝，“怎麽會……繆婷不是說手術很成功嗎？”

其他女生也跑過來，紛紛向繆婷打聽。

繆婷固然享受第一手消息源的好處，卻暗暗犯了難，她根本連手術細節都沒看到，如何回答問題。

被眾人目光包圍著，她只得維護宋媛，“消息確定嗎？就算手術成功，也不保證一定能活啊，患者不是在ICU出的事嗎？”

她的維護顯得很無力。

想著之前鋪天蓋地的宣傳，有人忍不住說，“……這樣是不是有點打臉？”

“對啊，壓力全在圓圓師姐身上了。”

繆婷不滿，“跟圓圓師姐有什麽關系？手術肯定有風險，包括不可避免的死亡——患者也簽過同意書的啊。”

一群人嘰嘰喳喳。

周怡無奈，“還是各回各家吧，這事我們擔心也沒用，明天還要照常上課。”

眾人這才散了，但顯然還沈浸在這個消息中。

小花直到上床還在念叨，“那小孩也是可憐，我看過她在新聞裏的樣子，小小的一只，還沒來得及多看看這個世界呢。”

繆婷有些郁悶，“別文藝了……生死有命，就算她不動手術又能活多久？這結果誰也不想的。”

躺在床上睡不著，她大著膽子給宋媛發了消息，安慰+詢問情況，但沒有得到答覆，想必宋媛此刻正焦頭爛額。

第二天，這消息已經發散到整個醫院，包括學校。

文婧一整天都用來刷新聞了。

“宋媛這下麻煩了，給出的解釋是患兒死於心衰，因為嚴重畸形+個人體質，但家屬不接受，要追究手術醫療責任。”

解語想起自己曾跟患者父母見過一面，不禁嘆息。

畢竟，抱著100%成功的期望而來，但小孩下了手術臺不到一小時就天人永隔，的確難以接受。

“我看，這次也是宋媛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既然沒有那麽大把握，幹嘛要在手術前大肆宣傳？”文婧從各方渠道打聽到不少消息，“其實提出追究的並非患者家屬，但因為之前宣傳太甚，引起了社會人士關註，一出事，就有律師事務所主動找上患者家屬，表示同情他們的遭遇，願意免費幫他們打官司，把他們說動了呢。”

解語想想宋媛那鋪天蓋地的宣傳，也是無語。

文婧還在感嘆，“附院天天都在做危重手術，按正常的情況，只要別太吹噓，跟家屬講好風險，適當降低期望值，醫生在手術臺上盡力了，就算結果不理想，家屬多少也能理解，可以接受，哪至於弄到這麽嚴重……這下患者家屬委托給律師，律師什麽樣子誰不知道，醫院想要內部解決也很難了。”

解語沒有說話。

文婧撇撇嘴，“我可不同情宋媛，天曉得她的手術到底有沒有問題——正好趁機查個清楚，免得繼續害人，臟我們江城的招牌。”

說話間，辦公室電話響了。

在這個敏感時刻，基礎教研室的辦公電話響起，兩人頓時有了不良預感，對視一眼。

解語接起來，正是找她的。

沒錯，這起糾紛，醫院打算委托基礎解剖室，讓她來進行屍檢。

文婧得知，一臉懵逼，“……拜托，要不要這麽狗血？”

解語心想，除了狗血，她大概也沒別的形容詞了。

過幾秒，文婧反應過來，“別別別，方方你千萬別接，這渾水，誰愛蹚、誰蹚去。”

雖然她是好戲之人，卻也能分清輕重，不希望解語沾染是非。

解語扶額，“暫時只是醫院提出建議，讓我有個準備——家屬還沒同意。”

沒過多久，有了新消息，文婧佩服她的未蔔先知，“你真沒說錯，家屬那邊可能會拒絕！”

為啥？代表律師聽說醫院建議委托自家學校的法醫來屍檢，能同意嗎？這不是監守自盜？就算查出來是醫院的責任，作為嫡系子弟的法醫，能公平公正公開的揭露真相嗎？還不是借此機會回報母校恩情，能抹平就抹平、能推鍋就推鍋了？

於是暫不接受醫院提議，代表律師考慮委托第三方機構。

過程需要時間，這事迅速成了校內熱議話題。

就連江城內部BBS，也有人發帖討論——

【CS某case的autopsy，大家怎麽看？】

盡管是私密論壇，但為了防備無關人士窺視，他們還是盡量打了碼，有些人不明所以，就沒進樓。

而對於知情者來說，因為匿名的好處，於是迅速蓋樓，各抒己見。

“唉，也是round這事沒處理好，之前記者采訪我見過，還沒手術呢，陣仗就弄這麽大，差點以為她要去競選校長呢，蜜汁尷尬。”

“好像因為CS最近要選派青年骨幹去培訓，回來就晉升，所以某人要趁早宣傳上位啊。”

“額……有人在帶節奏？還不能確定是不是round的過失呢，就急著定罪了？這麽嚴重的case，就算換別的醫生來，也一樣可能失敗啊。”

“所以需要autopsy嘛，看下到底是所謂的患者體質問題，還是醫生也有過失。”

“聽說lawyer不接受在本院autopsy呢。”

“這也正常，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患者家屬那邊呢？肯定也不想讓醫院的‘自己人’來autopsy吧？就不知道他們打算找哪家了。”

“……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講，江城桃李天下，業內top那幾家鑒定機構，扛把子的也都是我們校友呢。”

“吃瓜路人純看戲，表示我還蠻期待他們讓本院的基礎來autopsy，這個case會是square來take吧。”

“你這麽一說，我就想到了square和round的恩怨情仇，學業、感情，現在又加上工作，其實我也有點小期待……”

“額，真要這樣，第一個反對的會是round本人吧？她之前模擬手術不就是有故意刺激square的成分？這下反轉了，square還不得好好回報她？”

“汗，簡直可以腦補十萬字，這麽看，還是換第三方的好。”

想不到，第二天事情又有了反轉。

作者有話要說： 會換第三方麽。。

☆、說客

第二天，解語的課上，不少同學關註這件事。

直到下課，他們也沒離開，圍住解語——

“師姐，如果真要你解剖，你會接受嗎？”

解語客觀的回答，“現在不是我接受不接受的問題。”

進行屍檢的機構須患方同意，這一關不通過，其他無從談起。

有人大著膽子問，“宋醫生之前不是借解剖室模擬手術嗎？師姐你當時也在場，覺得她水平怎樣？真像……傳說中的那樣嗎？”

雖然問話的同學沒有明說，但大家這幾天也看了不少料，大概知道宋媛的技術未必有外面吹的那麽厲害。

解語面色平靜，“我當時在隔壁，沒有近距離觀摩，何況我也不是臨床醫生，並無資格評價。”

同學有些失望，這事如此熱點，還想從她這裏拿第一手資料呢，想不到解語口風這麽緊。

“——你們還不換教室上課？”

眾人只得離開。

繆婷很是不滿，至於這麽幸災樂禍，迫不及待看宋媛的好戲嗎？方解語也是，裝什麽客觀啊？大概心裏早就樂開花，巴不得這case落她手上吧。

教室門開著，眾人離開之際，沒註意有人在默默圍觀。

解語收拾教具回教研室，在走廊被人問路，“請問解剖教研室在哪兒？”

“走到頭往左——”解語後知後覺看那人一眼。

來人身高腿長，西裝革履，雖然是精英的樣子，卻不知為何，氣場跟周遭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您是方解語醫生？可能主持心外這例屍檢？”來人突兀的問。

解語站定，“——你是？”

“聽說您和宋媛曾經是同學，對她的醫德醫術有何評價？”

解語猜到這人身份，應該是患方那邊的，搞不好就是代表律師。

“——我應該有權保持沈默。”說完，她繞過該人。

西裝男停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

回去沒多久，解語接到正式通知，患者家屬忽然改變決定，接受醫院提議，同意由江城醫大基礎教研室的方解語進行屍檢。

“什麽情況這是？”文婧都被這反轉搞蒙了，“難道真像論壇上說的，那什麽代表律師打聽了一圈，發現各大鑒定中心都有江城人，而沒有江城人的機構水平又太次，索性還是讓學院來？這樣關系明確了，反而還能利用輿論監督，不好明目張膽的偏袒？看資料，這律師還長得挺人模狗樣嘛——”

解語看了，高銘晟，果然就是那個問路的西裝男。

文婧替她糾結起來，“怎麽辦，現在還能拒絕不？但你是臨床跟基礎合作的重點人物，之前開會也說了，附院那邊屍檢主要讓你來……怎麽剛好第一例就是宋媛的case……”

但她眼睛一亮，“對了，會不會那個律師知道了你跟宋媛的恩怨，所以放下成見——說不定是他想要利用你們的過節、專門找你來？”

解語想要反駁，此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於主任居然聯系她，解語以為他會指點迷津，但於主任態度也不明確，中心思想是讓她自己決定。

午飯時間，鐘樺出現了。

解語嘆氣，不知道接下來還要見幾波人，這個case確是燙手山芋、接了就安靜不了，“你要勸我拒絕嗎？”

鐘樺說，“你居然不猜我勸你對宋媛網開一面？”

“網開一面？我又不是法官，你也沒腦殘。”

鐘樺松了一口氣，“看來你對我還有起碼信任，真是莫大安慰。”

解語沒說話。

“本來宋媛想讓我幫她帶話，”鐘樺停頓一下，“我自然沒有答應，估計她不死心，可能會親自來找你。”

解語皺眉，“……謝謝你的提醒。”

“看來你不打算拒絕了。”鐘樺的口氣很淡，也聽不出來是讚成還是反對。

見解語不說話，他原本的約飯念頭也放棄了，時機不好，估計解語沒心情，“好吧，我知道你有主張，是我多嘴。”

看他要離開，解語忽然說，“告訴宋媛，讓她別來找我。”

“我知道。我勸過她的，但她可能聽不進去，一心要來碰釘子。”

“不是碰釘子的問題，”解語閉上眼睛又睜開，“患方的代表律師，上午來找過我。”

鐘樺一怔。

“他想打聽我的態度，我沒多說，”解語深吸一口氣，“如果宋媛在屍檢前找我，被外人知道了，會有什麽影響？”

鐘樺沈默半晌，明白了解語的意思。

不讓宋媛來，不是因為解語煩她、不想見她。

宋媛找上來，這事要是被別人知道，那麽她們交流了什麽內容已經不重要了，分分鐘都可以蓋章成私下勾兌。

太多新聞，只要有畫面，就可以看圖說話，腦補十萬字。

鐘樺有些驚訝，“我以為……”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她了。

“以為什麽？我當然是在為自己避嫌。”

鐘樺看她一會兒，忍不住說，“盡管我跟她沒關系，但也要替她……謝謝你。”

他知道宋媛未必會承這個情。

也許這番話起了作用，宋媛果然沒來找她。

倒是邵暉等在她回家的路上。

“師姐，你沒有拒絕這次屍檢？”

解語沈默半晌，顧左右而言他，“突然想吃甜品呢……我要焦糖布丁，不要芒果慕斯。”

邵暉一楞，隨即微笑，“好，焦糖布丁，我記住了。”

他沒問她為什麽“答非所問”。

因為她已經回答了。

在他看來，這古怪的回答，幾乎有點……可愛。

邵暉嘆息一聲，“好氣啊，為什麽我只是學生。”

“……原來你知道你只是學生。”

邵暉望著她，想要說什麽，最終卻只是點頭，“好，我聽師姐的，這就回去洗幹凈躺平。”

解語轉身上樓。

“我支持你。”邵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不算你做什麽決定、判斷，我都相信、並且支持你。”

解語的腳步沒有停頓，心中仿佛多了點什麽。

但她沒有深究。

因為明天她就要去檢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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