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出去吃了一頓，蛇妖的事情就被拋在腦後了，尤其是程笑這個當事人，根本看不出家被人霸占的負面情緒，拉著阿綠又蹦又跳的，高興得很。

當然我懷疑她高興的另外一個原因是終於有機會長期和築昭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了。

回到錦樓，黑夜路燈下，錦樓的門口站著一個大概五十來歲的女人，她似乎在打電話，我拿出關了靜音的手機一看，果然有個未知號碼打進來，響了半天沒人接，她把電話掛了，我退出去一看，哇！十來個未接，全是這個號碼打的，我想，這大概是又有生意上門的意思。

前行的腳步突然停下，築昭走在我的旁邊，不解地問：“怎麽了？”

我對著門口的方向努努嘴，他一看就懂了：“要請進去麽？還是不做這個生意？”

這時前面兩個人也看到了那個女人，都停下腳步回來看我，我看那女人神情很是著急，心想這生意多半得做。

我把手機收進包裏，大步走到那個女人面前，另外三個跟上，又始終跟我保持了一點點距離，只有築昭站在我旁邊。女人感覺到有人靠近，轉身過來和我打了個照面，又看了看旁邊的阿綠程笑，試探著問：“請問，是槿老板麽？”

我點頭：“是，請進來說吧。”

我開門開燈，將她請了進來，阿綠拉著程笑上二樓倒水，我和築昭領著她到客座上去坐著：“請問這位女士怎麽稱呼？”

她抿著嘴，客氣中帶著一絲焦慮：“槿老板，我姓萬，我老公姓趙。”

“哦，趙太太。”我打量了她的裝扮，並不像是有錢人家的貴婦人，氣質上也不像，我卻反而很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趙太太找我，是想買什麽香？”

她有點為難地半低著頭，我和築昭相視一眼，又問她：“鳶骨香？”

趙太太這才點頭，握緊了手裏的包，說：“不知道鳶骨香，是個什麽價錢？”

我看她緊張的樣子，笑著說：“這香可以是天價，也可以是分文不取。”

她的眼睛裏有了光彩，嘴角也有了笑容：“真的麽？我……我聽說鳶骨香是很貴的，還很猶豫到底要不要買。”

我解釋：“價錢根據用處來定，我能問趙太太拿著香是要幹什麽麽？”

眼睛裏的光彩因為這個問題又黯淡了下去，趙太太的神情透著難以掩蓋的悲傷：“我……我的女兒，前些天，在宿舍裏，猝死了……”

說著她喉頭一陣哽咽，掩著面就哭了出來，築昭連忙起身給她取了紙巾，她接過連連道謝，築昭便又回到位置上，說：“趙太太不要急，慢慢說，我們有時間。”

這時候阿綠和程笑也端著水下來，我們面前各自放了一杯，程笑就找了個地方靠著，阿綠依舊靠在我的位置上。

“是這樣的。”趙太太平覆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氣，說：“我的女兒今年十九歲，剛剛上大學快一年了。當時考上這所大學的時候，我們就聽說了一些不太好的傳言，說這個學校鬧鬼，我們都沒有放在心上。後來她去讀書，偶爾打電話回來也會提到一些鬧鬼的傳言，這一年裏，他們學校好像莫名其妙出過四五條人命案子，我這才有些擔心。”

一年裏面四五個條人命？這鬼鬧得有點兇哦？

“那些莫名其妙死的學生，據說全部都是猝死，全身上下沒有傷口，法醫鑒定的時候，五臟六腑也都在，最後給的結論是心肌梗塞致死。而我的女兒，幾天前，就是這樣死在了自己宿舍的床上。”

趙太太的情緒又有些不穩定，也對，死了女兒的中年女人，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她讓我想起了我來C市的第一個客戶，那個女人，也是中年喪子，那孩子考上大學以後還沒進過學校的大門就死了。

我轉過頭去看程笑，問：“C市有這麽鬧騰得鬼？”

程笑對我翻了個白眼，大概的意思是，這城市最鬧騰的鬼就是她了，現在她從良了，肯定有別的鬼不安分。

看程笑不回答我，我也就默著不說話了，這時候趙太太擦了擦眼淚，對我說：“槿老板，我的女兒沒有心肌梗塞，我每年都帶她去體檢，不可能有這種病，但是她……她一夜之間說去就去了，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就想知道她是怎麽死的，鬧鬼也好，人為也好，我就是不想女兒死得不明不白……”

我看著她反覆激動得情緒，料想要是她真的知道了真相，就不可能不報仇，人都是這樣的，何況這對普通人來說，是深仇大恨。

這時築昭壓低了聲音靠近我，我附耳過去，他說：“不如先讓陳老板認識的幾個道士去看看？”

我點了點頭，他便把頭收回去了，我給阿綠使了個顏色，阿綠就去取香過來放在了趙太太的面前。

“趙太太，這香您拿去，我不收您的錢，生死是大事，我也想多積點德。”

我把香往她那邊推了推，趙太太雙手去拿，一邊對著我不停地言謝，我趕緊打斷了她，說：“趙太太是要回去用，還是在這裏用？如果查出來真是鬼魅作祟，我這裏正好認識幾個朋友，或許可以幫上您。”

“這……這怎麽好意思！我白拿了您的東西，再麻煩您幫我找朋友幫忙……我……”

“趙太太。”我微笑著起身，她也連忙跟著我站起來，我拉著她的手，那雙手上已經生了皺紋和薄繭，心裏嘆了口氣，說：“我也不一定能幫的上忙，後面的事情後面再說，先不說謝謝了，好麽？”

趙太太連忙點頭，我讓阿綠去準備香爐點香，後面用香的事宜就交給了阿綠，自己卻走到二樓，準備給陳老板打電話。

“真的要動用陳老板的關系？”築昭跟著上來，看我拿出手機，一下就猜中了我的心思。

我回頭去看他，眉頭微微皺在一起：“我猜也差不多是鬼魅作祟，我既然答應你以後只賣香，那這鬼魅總要有人去收不是？”

他默著沒有說話，後面程笑也跟了上來，同樣是壓低了聲音，害怕樓下的趙太太聽見：“紅槿，我要提醒你哦，這個鬼吃人的頻率這麽高，一般的道士也收不住，要是逼得你出手的時候，千萬不能逞強。”

我笑：“知道了，有你這個鬼王在，什麽鬼我都不怕，你會幫我的，對吧？”

她又對我翻了個白眼，不搭腔了。

我撥通了陳老板的電話，陳老板一聽到我的聲音，立刻熱絡地跟我打招呼，問了好些問題，又連著道了好久的歉，我才有機會說回正題。

“明天一早，我想請陳老板認識的幾位高人幫個忙，不知道他們最近有沒有空？”

“有的有的，槿老板需要哪一位？”

我半仰著頭想了會兒，說：“就常青道長和萬年居士吧。”

陳老板的語氣有些吃驚：“兩個都去？”

我猜想她可能覺得這陣仗有點大了，又說：“是急事，我怕一位道長擺不平。”

“好，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明天早上九點，到錦樓來，可以麽？”

“可以的，謝謝陳老板。”

“槿老板何必跟我說謝謝，這對於槿老板的恩情來說，已經是非常小的事了。”

掛了陳老板的電話，築昭在身邊說：“很奇怪的一點是，這個鬼既然鬧這麽大的動靜，學校沒有找人去收也就算了，程笑這邊也沒有收到一點消息？”

程笑連連點頭：“是啊，我從來沒聽說過哪個大學鬧鬼鬧得這麽厲害啊！”

我笑了笑，盡量放松心態：“沒事，明天去看看就行了，我們猜個半天也沒有什麽用。”

三個人的談話就這樣停了下來，正好，鳶骨香也已經燃完了。

樓下傳來趙太太的哭聲，這是意料之中的事，知道死亡和親眼看見死亡，這是兩個概念，如果真的是鬼魅奪命，她應該是看到了那個鬼下手的畫面。

我們三個回到一樓，再次坐回原位，趙太太哭了會兒才停下，哽咽著說：“我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影子，吸走了她的魂魄！我的女兒……”

她的話再次斷在了哭聲中，我講她從位置上扶起來，拿著紙巾給她擦眼淚，安慰著說：“沒事了趙太太，我已經給我的朋友打了電話，明天上午我們去你女兒的學校看看，好麽？”

趙太太使勁兒點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後調整了半天，只說出來了一個“謝謝”。

我讓她把大學的地址留給我，然後扶著她出了錦樓的門，剩下的人各自休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準時九點鐘，錦樓門口就站了兩個道士，穿得倒是很休閑，也沒有什麽奇怪的道袍盤發，你一眼看去根本不像是吃這碗飯的，墨鏡底下留著很短的胡須，倒有點像是傳銷戶。

我們沒有什麽時間把他們請進來，大家收拾妥當以後和萬年常青在門口打了個照面，就關了店門開車去大學。

這兩個道士是真的有點本事的人，畢竟年紀上百了，看著還像是四五十歲，我前些年也聽過他們的名號，當年戰爭時期，也是收拾孤魂野鬼的。但是我認為他們修為尚可的根本標志，都不是這些，而是他們看到程笑，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完全沒有被美色所迷惑。

你說程笑是鬼，他們為什麽不收？

講道理，陳老板大概，是早就打過招呼的，何況上次的事情他們對我一定很有所耳聞，輕易也不敢造次。

車是四人坐，最多坐五個人，我們調整了一下位置，由兩位道長開車和坐副駕駛，後面一排坐著我、築昭和阿綠，程笑就縮進了後備箱，反正她一個鬼魂也不占位置。

一路上一車子的人都沒有說話，我總是隱約感覺這兩個人有點拘束，還是說現在修道的小年輕都有些不愛說話，總之這一路過得很沈悶，等到了大學，我們開車進去，車子在大學的路上走了一段，我們一行人才紛紛覺得有些不對勁。

最先說話的是開車的常青，他把車速放慢，有些躊躇地說：“槿老板，這一路上來，我並沒有感覺到學校裏有鬼氣邪祟，倒是幹凈得很，這難道是我道行不夠，無法感知？”

我心裏發笑，道行不夠？我估計他這輩子也很難這麽謙卑地說話，我對於他們來說這麽有震懾力？

還不及說話，築昭就接到：“確實是幹凈得很，如果一個學校鬧鬼，鬼氣應該會從鬧鬼的地方一直延伸到整個學校才對。”說著回頭來看我，我又看看阿綠，阿綠也是一臉茫然。

我想起這兩個人來的時候可能並不知道這次事情的具體細節，只是猜想我找他們來與鬼怪有關，但是築昭這句話一說，他們應該很清楚我們是來抓鬼的，那麽問題來了，鬼在哪裏？

“先開著走吧，我們在學校裏走一圈。”我想了想也只有先走一圈看看，萬一是鬼氣太弱呢？

於是常青就開著車帶著我們滿學校走了一圈，最後回到了大門口，他把車停在路邊，萬年回頭來說：“槿老板，我有一個猜想。”

我和築昭交換了一個眼神，笑說：“萬居士是不是想說，鬼根本不在這裏？”

萬年點頭，常青也回過頭來說：“如果這裏有鬼魅作祟，有沒有可能是對方的巢穴不在這裏，只是定期到這裏來害人？”

築昭沈吟片刻，說：“是有這個可能的，這也許是為什麽一直抓不到這個鬼的原因。”

“是啊，學校每年死這麽些人，校長不可能不關心。”我接著說：“很有可能是請了人來捉鬼，但是根本找不到鬼的蹤跡，所以才拖到現在。”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今天我們就白來了。

這個時候，一直在後備箱的程笑突然站到了車門口，讓我們搖下車窗，然後靠在車身上，對我們說：“這有什麽難辦的？紅槿你不是有個警察局的朋友麽？你讓她給你個大學生的身份，然後你住到這學校來，這鬼總要弄點動靜的，你就守株待兔嘛。”

這倒是個主意！我對程笑另眼相看了一番，她馬上得意地翹起了尾巴！我笑著睨她一眼，對萬年常青說：“那今天就麻煩兩位道長陪我白跑一趟了，原本以為是個厲鬼，誰知道影子都沒見到一個，真是抱歉。”

“哪裏哪裏！槿老板這是說的什麽話。”他倆趕緊擺手，說著就下車去，我們便也跟著下車來，就聽到常青說：“既然是這樣，我們就先告辭了，槿老板後面有什麽需要幫助的請一定不要客氣，這是我的電話。”說著遞過來一張名片，“至於萬年那邊，您給我打了電話，我就通知他。”

我感激地說：“好的，麻煩你們了。”

他們跟我客氣了一回轉身就走了，這時便由築昭坐上了駕駛座，我去了副駕駛，程笑和阿綠坐在後面，關上車門，我想了想，問：“真要來讀大學，你們誰跟我一起？還是都一起來？”

程笑第一個搖頭：“我不去，我一個鬼住進學校，別讓對方起了疑心。”

接著阿綠也搖頭了：“笑笑不去，我也不去，萬一佘姬上門來笑笑一個人也應付不了，我留在家裏幫她。”

那就只剩下築昭了，我看他一眼，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說：“我有的選？”

“那就這麽定了！”我笑著拍手，然後打通了何局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何局的聲音帶著兩分驚訝和熱絡：“槿老板？您的身體大好了麽？”

“嗯，好了好了，在家養了一段時間，總算是可以出門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之前陳老板給我打電話說起您的事情，我真是一萬分的後悔給她推薦了您，如今您好了，我才算是安心了。”

我笑：“何局不用這樣，做我們這行的，也免不了這些事。”頓了頓，我說：“這次打電話來是有事情想麻煩您。”

“您說您說。”

“我和夏老板想到XX大學讀書，嗯……最好一周以內就能入學並且住進宿舍，您看可以幫得上忙麽？”

我其實不太確定何局有沒有這麽寬的人際關系網，畢竟他不是那種很貪的官，可能認識的人並不會很多，沒想到他就想了一下，立刻回覆了我：“沒有問題的，這個學校的校長以前跟我有點點小交情，我去開口他應該不會說什麽。槿老板和夏老板想讀哪個專業？”

專業？額，這個問題就有點難了，我看了一眼築昭，他悶著頭不說話，我想這個意思應該是隨便我？

“嗯……小語種吧？”這是築昭擅長的範圍，後期扮演學生也不容易露餡。

“行！槿老板等我消息吧！”

“謝謝何局。”

我們談完了就各自掛斷了電話，築昭回頭來看我，問：“怎麽想到去學小語種？”

我嬉笑說：“我沒打算學呀，但是你不是很擅長各國語言嘛？以後老師抽問啊，做作業啊，考試啊，有你在就行啦！主要是老師抽問，我們這種大學插班生，又是這麽個學校，大家肯定都以為我們是學霸，被抽問什麽都不知道就很假了。”

無奈地搖頭，築昭笑著把車開回了錦樓，在我的強烈要求下，阿綠回去報了個駕校，和程笑一起，理由是程笑不能一個人在家，必須跟她在一塊兒保證安全，而她又沒事做，我之前也提過駕照的事情，她們就一起去了。

我想這樣也好，佘姬上門和阿綠起沖突總不如根本找不到人，阿綠大概也有這個考慮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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