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有沒有？”阿綠繼續追問，並不買我的賬：“槿，不要跟我打太極，如果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你不會跟我打太極！”

我的笑容一下子消去，一雙眼睛看著阿綠篤定的神情，心裏一突，無法接話。

我怎麽就忘了，這個丫頭，從我二十多歲開始，即便是大部分時間都跟浩英在一塊兒，也的確是現在最懂我的人，我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一句話，一個字，她全部都能讀懂，甚至有的時候，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

喜歡築昭麽？說實話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我沒有當築昭是徒弟，更多的是夥伴，自己不能做的事情不能說的話，我也很樂於有他出面，自從他來到錦樓，很多事情也的確是順利了起來，又那麽多次，救我於危難，平日裏也很袒護我，其實我有想過的是，我的確慢慢變得有點依賴他，但是喜歡這個問題，也許是刻意回避，即便是我對著自己，也從來沒想過。

現在阿綠這樣一句話，讓我沒來由地害怕起來，當她問我喜不喜歡築昭的時候，我的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搪塞而不是回答，我甚至，說不出來喜不喜歡，那是不是說明，阿綠的說法是對的？我的確，是有些喜歡？

“槿，你看，你又不說話了。”阿綠難得地嘆氣，說：“當初你把木哨送給築昭的時候，你說你不喜歡他，說得那麽肯定，如今即便你不說話，其實，我也知道答案。我也並不是要責怪或者苛求你什麽，畢竟，你是我的主人，是我真真正正的主人，就算我這麽多年從來沒這樣叫過你。”

我拉著她的手：“我知道的阿綠。”

阿綠半蹙著眉頭，說：“槿，你我心裏都有一個共同的過不去的坎，時至今日，我仍然那麽認為，這個世界上除了主人，誰都配不上你。可這不代表，當你再遇到一個喜歡的人的時候，就要為了這個執念，放棄更好的生活。”

“阿綠，並不是你想得這樣。”我開口打斷了她後面的話：“浩英的事，的確是我不接受築昭的原因之一，但並不僅僅是因為我沒有放下跟浩英的感情。當年浩英死在我面前，這一幕一直，一直都是我抹不掉的夢魘，我害怕的是，如果有一天，有另外一個人取代浩英，那麽，當分別再次來臨的時候，我是不是能夠面對？尤其，我們這樣的人，要麽無休無止地活下去；要麽就要死於非命。”

阿綠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聽我又說：“築昭是很好的，也許我喜歡，也許不喜歡，現在我自己都沒有理清楚。但是，就像你說的，我過不去那個坎，所以我回應不了他。”

不想回應，又不想放手，就是我現在這種心態吧。內心裏知道這樣不好，總要給築昭一個交代的，可是我不清楚自己想說什麽，又該說什麽。

當日築昭說我對浩英並不是放下，只是麻木，那麽現在呢？到底是放不下，還是不願意放下？又或者是不願意放下過往，也不願意放手現在？

這些問題想得我頭疼，我摸摸阿綠的頭，安撫她也是安撫自己地笑了笑：“好了阿綠，我知道你擔心我，我也知道，你也不想讓築昭走，這件事我會想個合適的方法處理的，你別擔心。”

她有些擔心地看我，見我笑著，也就放松了神情，對我點頭。

“晚上有事要辦，你晚點換一件方便動手的衣服，我去入定一會兒，嗯？”

“好。”她乖巧地應著，拉著我起身下樓，樓下沒有築昭的身影，後院也不見他練刀，大約是去了地窖，我便回自己房間入定，阿綠也跟著打了會而坐就換衣服去了。

時間一直推到晚上八點，錦樓的門準時被陳老板敲響，彼時阿綠去開門，大廳裏亮著橙黃色的燈光，只有我們兩個人，陳老板過來跟我打了個招呼，便請我上車，我看了看後院的方向，築昭依舊沒有出現，加之才發生了口角，這一趟兇吉難定，他不去也好，便也沒想叫他，只與阿綠一起坐上了陳老板的車。

走在半路上，陳老板突然問我：“怎麽不見夏老板一起？”

阿綠看了我一眼，我回答說：“進貨去了，明天才能回。”

這樣的話即便大家都知道是搪塞，陳老板也並不好說什麽，只能笑著說是，然後一路無話。

錦樓到林休家裏並不是很遠，就C市的交通來說，只開了十來分鐘的車，已經是很近了。林休的家並不在什麽別墅區，而是相對比較好的小區裏，小區不大，一棟樓只有十層，顯得非常精致，進去之後才發現，林休雖然不住別墅，但是這小區，整個都是他一個人在住。

到了小區門口，陳老板的車就被攔住了，她伸出頭去跟保安說了兩句話，保安似乎也認識她，並且知道她今晚要來，立刻就放行了，我們的車進了停車場，一下來就有管家領我們上樓，我和阿綠一個字都沒說，就默默地跟在後面，讓我覺得有意思的是，整個小區乃至停車場，一絲絲鬼氣都沒有，這小鬼有點道行。

林休住的是九層最大的一間房，管家拿著鑰匙去開門，然後引我們進去，我一眼看過去，裏面倒是非常的幹凈，不僅僅是地面衛生幹凈，連空氣也很幹凈，和那些天天鬧著要殺人洩憤的惡鬼很不一樣。

管家讓我們在客廳稍候，他去主臥請示林休，我們便各自在客廳坐了一會兒，我則走到窗臺去打量著外邊的景致和屋子的布局，這裏風水的確是上上之選，難怪，那小鬼也鬧不出什麽，只能乖乖吸食人的精氣。

沒過一會兒，管家就出來請我們，我隨著陳老板走在後面，兩下走到了林休的臥室，在房門口粗略一看，那林休已經躺在床上，面色枯黃，甚至有點死灰，估計精氣神和血肉都被吃得差不多了，性命只在頃刻之間，難怪陳老板如此著急。

“陳老板。”我叫住了前面要進去的人，她回頭看我，我說：“你們就在門口吧，我和阿綠進去。”

陳老板楞了一下，說：“你們兩個人？不不不，我可是答應了何局，無論如何要保證槿老板的安全，你們兩個人進去萬一出點事情，我們完全不知道，裏面地方大，我們就站著也不做什麽，不會打擾到您的。”

“你們進去，萬一一會兒小鬼醒了，看到你們就撲過來，我一時反應不及時，可就害了你們。再說如果真的要出什麽事，你們也幫不了什麽，有阿綠在就夠了，你們或者去客廳喝杯茶等一會兒，我這邊也費不了什麽功夫。”

說著我給阿綠遞了個眼神，阿綠先行走了進去在屋子裏面布下劍符，我又對著陳老板點了個頭讓她放心，一溜煙進去屋子關上了房門，等到阿綠都布置好了，我才環視了一下屋子四周，的確是陰暗得很，非常適合小鬼居住，而房間窗戶旁邊的一個案臺上放著的小罐子，應該就是小鬼的棲身之所。

“阿綠。一會兒我把小鬼的詛咒引到身上來，小鬼必然要跑，你一定將它打散。”

阿綠點頭，有點擔心地說：“你真的要把詛咒引到自己身上去？萬一化解不了怎麽辦？”

我寬慰她說：“不礙事，這小鬼的道行總不能比我還高深，化解不了還是不至於。只是可能要費點功夫，畢竟這麽邪門的東西，也不能全用道行來衡量。”

“我知道了。”她說著將窗戶關好，拉上窗簾，又在窗簾上布下劍符，接著對我說：“我準備好了。”

我點頭，走到林休身邊，指甲微微一用力，就在他的手指上劃出一道血痕，接著把那血塗在自己的指尖，施了一個障眼法，才來到小鬼面前。

這小鬼在沒有吃完一個人的精氣之前，是不會理會別的人的，我想讓它纏上我，就要用林休的血做餌，讓它以為我就是林休，才能引咒。

都準備好了，我給阿綠遞了一個眼神，她對我點頭，我便去打開那個小罐子，隨即一股腥臭從裏面冒出來，我將手指伸進去，片刻，一陣刺痛襲來，定是那小鬼在咬我的指頭，我另一只手施咒，將小鬼身上的咒怨一寸一寸，順著那根伸進去的手指往上引，慢慢到我的手臂，直到全部引完，那道怨氣突然一下借由我的手躥到了我的身體裏，一瞬間全身劇痛，雙眼模糊，就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從罐子裏蹦出來，料想是那個小鬼，趕緊叫了一聲阿綠，阿綠便雙手結印施法要去捕捉它，而這短短的時間內，我卻已經幾乎看不清眼前的畫面，只能靠著墻壁，強行運功想要化解這股詛咒，然而越是運功，越是劇痛，不消片刻，我就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周身的黑氣清晰地包裹著我。

“嘻嘻……”屋子裏傳來阿綠動手的聲音和小鬼的嬉笑聲，我的視線已經模糊到只能看見周身的黑氣，耳朵勉強還算靈敏，也在漸漸失去知覺。

“槿！你要不要緊？！”阿綠一邊與那小鬼纏鬥，一邊很是擔心地問我，我用力地搖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此刻詛咒纏身，我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這個小鬼的妖邪，這詛咒，硬生生地是要將我的生氣全部奪走。如今只有消滅這個小鬼，那詛咒所奪取的生氣才會沒有地方安放，不然即便是現在化解了我身體裏的詛咒，它所帶走的生氣也還是會傳遞給那個小鬼。

我這才明白陳老板來請我的意思，她口中的保命，還真就是保命而已。一般道行的人保命都不行，即便是真的找到個高人，也只能保命，這次就算我能活下來，沒準我的一身修為都要折在這裏，甚至殘廢。

無數次地想運功，無數次地被劇痛逼得停下，每運功一次，我的身體就更虛弱一分，視線和聽覺就模糊一分，這是我這麽多年以來，頭一次感覺死亡離我這麽近，我的頭半仰著，痛苦將我逼得連恐懼的時間都沒有。

阿綠和小鬼的戰鬥還在繼續，那小鬼身材嬌小跑的又快，阿綠追了它幾輪了還是追不到，四周都是劍符它又跑不了，拖著時間也許就是等詛咒將我的生氣奪取以供它用，如果真的讓它拿到我的生氣，阿綠沒準也性命不保。

“砰！”

正是擔心阿綠的時候，房間門被猛地推開，劍符陣也破出了出口，我轉頭去看門的方向，只能透過黑氣隱約看到一個修長的人影，手裏拿著武器，像是長刀的樣子，樣貌是看不清了，但也不難猜出對方是誰。

陣法被破，小鬼找到了出路，第一時間必然是往門口跑，我強撐著身體要站起來，想趕著小鬼逃出去之前運功將它逼退，給築昭關門的時間，可僅僅只是站起來就已經花費了我全部的力氣，再要聚氣根本不可能，我擔心地看著門口的方向，阿綠追著小鬼跑，小鬼已經準備往門口的方向飛，卻見著刀光一閃，一聲小孩的慘叫在我耳邊響起，下一秒我周身的黑氣散去，我整個人難以支持地又要倒在地上，剛倒了一半，就被築昭從後面接住了。

“阿槿！阿槿！”耳邊築昭呼喚我的聲音聽上去離我很遠，我看到他的碎發在我面前顫動，他的五官離我這麽近我卻已經看不清，很快另一個女孩子的身影也出現在我另一側，我知道是阿綠，她也跟我喚我，而我已經快要聽不見聲音，眼睛重得馬上就要閉上。

築昭用力地搖晃著我，抱著我的手強行給我輸入靈力，呼喚我的聲音始終沒有停：“阿槿！不要睡過去！再撐一會兒！我們回家！”

我想讓他們放心，我沒什麽事，大概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但是當築昭將我橫抱起來的一刻，我就徹底昏迷了過去，再也沒有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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