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錦樓裏的四個人就由築昭開著車，一路到了機場。我們，沒有行李。

對，完全沒有行李，只有□□。□□是前一天晚上何局想辦法幫我們辦的，還換了五十萬的日幣，基本夠我們在日本的全部開銷還有結餘。

築昭的車寄放在了C市的機場，我們在日本下機，第一時間就準備打車去那間鬼屋，我拿著手裏的地址準備跟計程車師傅溝通，卻發現，很尷尬，我不會日文，這地址，寫的也是中文。

坐在前排的築昭看了一眼我手裏的地址，用特別正宗的日文跟師傅交代了地址，我驚訝地看著他，問：“你還問日文？”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我一眼，說：“到粦族之前，世界各地都呆過一段時間。”

哦，你去過很多地方了不起，會說很多種語言也了不起。哼！

一路無話，大家都各懷心事等著到達目的地，可能這裏坐著的人，只有阿綠的心態是最放松的，因為昨天她沒有跟我們一起感受過那種恐怖的氛圍。

到了鬼屋外面的小路，師傅就不願意走了，他跟築昭說了幾句，築昭就說要下車，等都下車了，車也開走了，阿綠才問：“怎麽在這裏下車？這裏沒有什麽屋子啊！”

築昭看了一眼之前師傅指的方向，說：“這裏鬧鬼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師傅不願意去。”

我們便自己往裏面走，果然是陰氣森森，鬼氣把這條小路都給覆蓋住了，走在後面的程笑也不由得伸手抓住了築昭的胳膊，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築昭雖然平日裏對她很不耐煩，但是這種時候，也就不計較什麽了。

四個人走到屋子面前，屋子四周已經爬滿了藤蔓，看得出來很長時間沒有人住過，更加滋長了陰森的感覺。我率先往裏面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就覺得周圍有人在看著我，我擡起頭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便要伸手去開門，卻被築昭搶先一步握住了門把手。

我也沒說什麽，由著他先去開了門走進去，我們三個則是跟在後面，剛一進去，門就自動關上了，看來這鬼想留客。

“槿！槿！”身邊傳來阿綠壓低了聲音的叫聲，我轉頭去看，看到她一臉興奮：“讓我去吧讓我去吧！我好多年沒動過手了！”

我笑著看看她，問：“不怕鬼了？”

阿綠指指程笑，說：“老看見她，對鬼也免疫了。”

這丫頭的身手我是很信得過的，便由她去找那鬼，眼看著她一路小跑上了二樓，我對著另外兩個人說：“我們去客廳坐著等吧，這丫頭估計要玩兒一會兒！”

破落的屋子，即便是客廳裏有沙發也幾乎不能坐人，我們三個將就著坐下，聽到樓上叮叮咚咚的腳步聲，突然覺得陰森感少了不少。

程笑從進來就一直有些不對勁，這會兒坐下了也緊繃著神經，我伸手推推她，打趣說：“你別這樣，你可是堂堂鬼王！一個十來年的小鬼就把你嚇住了？”

“什麽鬼王！你就笑我吧，那種小地方，鬼王還不是自己給自己封的！”程笑緊張中還不忘跟我嗆聲，說完情緒又低了下去，低著聲音說：“我昨天在你那個客戶家裏沒把話說完，這個鬼……這個鬼，好像會織幻。”

我和築昭交換了一個眼神，又笑著安慰她：“鬼怪會織幻是正常的呀，你也是見過世面的，就被一個小小的幻術給搞定了？”

程笑猛地搖頭，認真地看著我：“我……我總覺得，我看到的幻覺，很真實，就像是要發生的事情一樣。”

我追問：“那你看到什麽了？”

“我……我……”程笑一連說了好幾個“我”，就是半天說不出下文，我這才覺得這鬼是真有些本事，能把程笑嚇成這樣，莫不是真是個硬點子？

過了好一會兒，程笑的眼睛裏充滿了絕望，她對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看見我的魂魄，被一個男人給吃了，我身體的每一寸都被撕得像破布一樣碎，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似乎很虛弱，似乎要靠吃人的魂魄才能修補。”她一邊說，一邊抱著自己的胳膊，似乎僅僅只是回憶就讓她覺得很疼了。

“秦孟都死了，這世界上哪裏還有這樣的人？如果是個人類就更不可能了。身體虛弱不會去看醫生嘛？”我連著安慰了她兩句，她卻並沒有什麽好轉，只是埋著頭把自己抱得更緊。

看著程笑這個樣子，我才有點擔心樓上的阿綠了，我往上看了一眼，樓上好像已經沒有了腳步聲，我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奇怪，沒有腳步聲，但是也沒有打鬥的聲音，從什麽時候起，這屋子裏變得這麽安靜？

築昭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站起來，手伸進外衣，握住佩刀的刀柄，我則是站到了程笑的身邊，拿出了靈劍。

“我先上去看看。阿綠這麽久沒動靜，有點奇怪。”築昭這樣對我說了一句就要上樓，我倒是沒有阻止他，程笑這個樣子，我也不能留她一個人在這兒，但是細想，如果上面真的有什麽，築昭去了不是正中下懷？

小心翼翼地上著臺階，築昭每一步都謹慎至極，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好，便一把把程笑拉起來，一只手拉著她，一只手握著劍，慢慢跟在了築昭的後面。反正程笑自己都是鬼，不怕鬼上身。

三個人一前一後走到了二樓，樓上開著一扇門，我們進去，就看到阿綠一個人看著櫃子的方向發呆，我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築昭就走到了程笑旁邊，我則放開了她的手去看阿綠，試著叫了阿綠兩聲，發現她並不理我，再去細看，便看到她的眼睛裏全是淚水，一動不動地看著前面的方向。

這絕對是中了幻術，可是以阿綠的修為，什麽樣的幻術能騙得到她？那必定是特別真實的才行。我用靈劍在她的手心裏劃出血符，單手結印在血符中註入靈力，阿綠的眼睛突然就有了神采，眼珠也會轉動了，看到我的時候，卻一下子抱住了我，哇地哭了出來。

“阿綠！阿綠！都是假的，不要信。”我拍著她的背輕言安撫，她也只是哭個不停，讓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大家此刻都有點束手無策，阿綠剛剛看的是櫃子，築昭便先去打開櫃子探查，誰知道剛剛碰到櫃子的邊緣，他便再也沒有動作，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遭了，築昭也中了幻術。”我對著程笑說了一句，程笑便過來將情緒激動的阿綠接過，我拿著劍走到築昭身邊，用力推了推他的身體，他也只不理我，直勾勾地看著前方，也不似受了驚嚇，但那神色顯得有些悲傷。

我順著他看得方向往櫃子裏面看，剛朝著裏面探進去一點，突然一個黑色的物體從裏面沖了出來，我趕緊往後退，用靈劍將它擋下，站定了細看，果然是一個披著長發的鬼魅張牙舞爪地向我撲來。

它的頭發太長遮住了五官，甚至遮住了大部分的身體，幾乎就只能看見一團黑，我跟她交手沒有什麽難度，程笑已經帶著阿綠躲到一邊了，只剩築昭還在原地。

按照這個鬼的道行，我幾下也就能收拾了它，這樣一想，便拿著長劍淩厲揮動，那鬼也不跟我硬拼，只是能躲就躲，我們這樣你追我趕在屋子裏跑了好幾圈，突然它一回頭，又直直地向我撲過來，我正在奇怪她怎麽就不跑了，還自己送死，下一秒，就看到我眼前的情景發生了變化，頹廢的屋子沒有，變成了漆黑的石壁，我左右環顧，發現這個地方，是劍冢！

遭了！幻境！

我第一時間意識到自己落入了幻術中，幻境裏的場景很真實，我伸手，甚至能摸到石壁。但即便如此，這樣的幻術，也還是層次太低了，沒道理大家都深陷其中。

“阿槿。”正在出神，我突然感覺耳邊傳來特別低沈的聲音，和築昭的低音炮不同，這種低沈，是放低了語調的低沈，我的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個人，是這聲音的主人，而這聲音，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浩英的聲音。

就只有這點程度麽？

我轉身過去，看到那張闊別一千多年的容顏，他仿佛從來沒有變過，跟記憶中一模一樣。此刻他就在我的面前，額頭抵著我的額頭，一雙手捧著我的臉，輕輕笑著：“你在看什麽？”

記憶中的浩英從來沒有這樣靠著我，他是一個很有自制力的人，即便是後來到了昆侖，如果不是被我逼得沒有辦法了，也絕對不會出手來抱我。在那樣的年代，又是他那樣的性格，這樣親密的舉動，對我來說，簡直是破綻百出。

但是人就是這樣的生物，有的時候哪怕知道是假的，也很難立刻就做出決斷。我擡著眼睛看他，大概知道了為什麽這個幻境這麽讓人難以招架。

見我沒有反應，浩英又笑起來說：“嗯？剛剛在看什麽？看得這會兒都出神了？”說著便要來吻我，我的頭往旁邊一側開，僵硬地躲了過去。

“怎麽了？”

面前的“浩英”露出不解的表情，我將他推開，調整好情緒，冷著眼看他，說：“我從來沒有在劍冢裏跟浩英一起生活過，如果你只有這樣的伎倆，就不要在我面前用了。”

“浩英”的神色變得很受傷，他想過來拉我，卻被我往旁邊一挪，與他拉出了一大步的距離。他看著我，說：“阿槿你怎麽了？之前不還好好的嘛？是不是我又做什麽讓你不高興了？”

這樣的對話讓我想起那年在昆侖，他也是這樣卑微的語氣，一次又一次地跟我說，阿槿，我知道錯了。一瞬間，就只是這麽一瞬間，我突然分辨不出，到底這裏是幻境，還是我的回憶，又或者，是我在做夢？

不對，不對！我搖著腦袋想要讓思維清醒，我不該是在這裏，可我應該在哪裏？

肩上搭過來一雙手，我扶著腦袋，覺得有些頭疼，那雙手便輕輕地將我抱住，我的頭靠在他的肩頭，卻始終安心不下來。

“阿槿，難受就睡會兒吧。睡了起來就好了。”

這樣溫柔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偏偏是這樣的蠱惑，讓我的戒備心立起盾墻。

我把他一把推開，看著眼前有些錯愕的人，眉頭皺在一起：“不對，你在催眠我！你不是浩英！！”這般一說，我的雙手已經聚靈準備攻擊他，可是靈力還沒發出，“浩英”就已經在我面前被劃成了兩半，整個幻境也隨之崩塌，眼前又恢覆了日本破落的屋子。我突然覺得頭暈眼花，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又感覺有人環抱住了我的肩，我擡頭一看，卻是築昭已經掙脫了幻境，正一手扶著我，另一只手裏握著刀，正與那全身黑發的鬼魅交手。

“怎麽樣？”熟悉的低音炮在我耳邊響起，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活過來了一樣，這才是真實的。整頓好思維情緒，我握著幽綠色光芒的靈劍，站直了身子。

“沒事！這點程度，還早得很。”對著築昭露出一絲微笑，他這才放心地松開手，我們的刀劍指著鬼魅的軀體，它竟然也有些怯怯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個鬼魅很好地利用了我們的心魔，把幻境做得很真實，但是其本身卻並沒有多厲害，我想了想，問築昭：“你來還是我來？”

築昭沒有說話，一把長刀往前狠狠一劈，鬼魅用盡全力抵擋，卻還是被築昭一招劈成了碎片，尖銳的鬼叫聲響遍整個屋子，把程笑和阿綠都驚了一驚，反倒把阿綠迷蒙的神思給驚清醒了。

屋子裏的鬼氣散去，我走到窗臺，擡起頭看了一眼，發現空氣都清新了不少，之前的陰暗全都消散了，便拿出手機，給何局撥了個電話，詢問了一下他妹妹的情況，何局接到電話就是一通感激之辭，說他妹妹已經清醒了過來，只是不太記得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我囑咐何局千萬不要把這段時間的事情告訴他妹妹，以免對她造成驚擾，何局自然連連答應，我才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回頭去看屋子裏的情形，程笑和阿綠已經恢覆正常了，這兩個人，關鍵時候都發怵，一解決了就都好了，之前也不知道是誰一臉興奮地說要一個人解決這個鬼，現在呢？我笑著白了一眼阿綠，阿綠當然也懂我的意思，不好意思地嘟著嘴，埋著頭一副委屈的樣子。

築昭走到我面前，私下看了看，低著聲音說：“還有一件事情，這個鬼之前殺的那些人的冤魂，有的被它吃了，剩下的零零散散都在這附近，現在鬼氣都沒了，它們也就沒有了去處。”

這些靈體如果沒有強烈的怨氣，我也很難感受得到它們的存在，我半擡著頭，看著這個將近180公分的男人，微挑起眉毛，問：“你能感受到它們？”

他往屋子左邊的草叢裏指了指：“那裏就有好幾個。”然後又往屋檐下指了指：“這裏也有好幾個。”說完又指了好幾個地方：“這些地方全都有。”

聽到他這樣說，程笑阿綠還有我都在窗戶邊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我和阿綠是完全看不到的，但是同為鬼魂的程笑卻是看見了：“的確是有，哎呀，多麽幹凈的靈魂，看得我都想吃一吃。”

我低著頭沈吟，片刻，說：“這樣幹凈的靈魂，一般都有鬼差拘留，我們來安置也不合適。”

築昭點頭：“我明白，天地六界都有各自的規矩，我知道有一條路可以通往地府，如果引導他們前去，也就不算插手鬼界的秩序。”

“我們的夏老板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我笑著收起靈劍，雙手揣進衣服包裏，說：“你這樣說，那必定是有需要我們出力的地方了？”

築昭一點被抓包的窘迫都沒有，特別淡定地回答我：“需要至少三個靈力高強的人打開這條路。”

我來回看了看這裏的四個人，指了指阿綠：“正好三個。程笑不算。”

“餵餵餵！我怎麽就不算！”程笑不高興地抱怨，可是細想也的確是這麽回事，不管築昭到底有什麽秘密，這段時間以來突飛猛進的靈力修為是大家都清楚的。

於是我們一群人，由著築昭帶路，找了個陰暗的角落，催動靈力打開通往地府的門，築昭對著周圍我們看不到的靈體交代了幾句，便把道路讓出來，這時我才看到條道路上出現的一個又一個的腳印，緩緩地，走進那漆黑的通道裏，一旁的阿綠也低呼出聲：“哎呀！我看到了，那些腳印！”

一直到腳印都消失了，黑色的通道也關閉了，築昭才回過頭來看著我和阿綠，說：“他們說謝謝你們。”

我和阿綠相視一笑，並沒有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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