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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薄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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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寧床前的地板上鋪了好大一塊白色的長毛地毯。

“我就在這兒,你好好睡。”

顧寧坐起來,無語地看著楚軒,“孤男寡女,避嫌啊哥哥,不懂?”

“你?我?避嫌?”楚軒看她一眼,十分自然地把史努比擺好,關掉臺燈,躺下去拉好被子,閉上眼睛,好像兩個人還是小時候,中間隔著的那段光陰全都不存在。

四喜少爺聽見異動,探頭半瞇著眼打量床下的楚軒,估量了一會兒,覺得他躺的地方比自己矮出一大截,應該是不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才把下巴重新擱回到爪子上。

顧寧在黑暗中坐了半天,終於躺倒,望了一會兒天花板,翻身悄悄轉到楚軒的方向。楚軒閉著眼睛,躺得端端正正,看起來坦坦蕩蕩。

沒關系,他過幾天就走了。顧寧心中默念,閉眼裝睡。裝了沒有三分鐘,就真的睡沈了。

顧寧的呼吸慢慢和緩均勻起來時,楚軒睜開眼睛。

顧寧趴在床沿上,一張小臉就在楚軒面前。借著窗外透進來的路燈的光線,楚軒用目光把自己在心裏無數次描摹過的眉眼、鼻子和嘴巴認真仔細地描畫了一遍。

她還是那個樣子,一點都沒變。

風中搖晃的樹影映在窗簾上,黑乎乎一片。楚軒瞥了一眼窗外,哼了一聲,重新閉上眼睛。

顧寧起床時,楚軒已經走了。床前的地毯鋪得整整齊齊,地毯的邊緣與床沿絕對平行,史努比趴在疊好的被子上。

顧寧光著腳跑進他的房間,行李箱還在。

浴室裏多了一整套他的東西,電動牙刷正在充電,他順便把顧寧的也充上了。兩人用的居然是同一款,一粉一白,並排站在一起。

地板明顯用蒸汽拖把拖過,光可鑒人,綠植都澆過了,貓糧加了貓砂也換了,少爺在沙發上睡得正歡,窩在一條毛茸茸軟乎乎的小毯子裏。

小公寓裏莫名其妙有種女主人終於回來了的感覺。

顧寧摸摸少爺的腦門,背上包離開家。

寧合堂在一個老華人區。小山租了個臨街的二樓。這裏以前是港人來澳國時落腳的地方,現在時代變了,滿街人說的都是普通話和滬語。

小樓是一八七幾年建的,外立面極老,和其他兩層的小樓連在一起,擠擠挨挨的一排,左邊賣燒臘,玻璃櫥裏吊著一只只油光鋥亮的燒鴨,右邊賣滬上小吃,一盤盤青團熏魚和烤麩。樓下是回國禮品店,裏面一排排擺著各式UGG和包裝漂亮卻來路不明的保健品。

禮品店旁邊是狹窄的樓梯,走上去迎面就是寧合堂嶄新的招牌,掛在老舊斑駁的墻面上,極其不搭。

顧寧樓梯才走了一半,就聽到小山和人說話的聲音。

這是什麽好日子?今天店裏竟然有客戶?

顧寧推開門,裏面地方狹窄,小山偏偏又在裏面塞了極大的辦公桌。為了省錢,沒安空調,臨街的窗戶開著,舊吊扇在頭上緩緩旋轉,吱嘎作響。

小山對面坐著個微微發福的太太,衣著精致,妝畫得毫不含糊,卻愁眉不展,眼眶通紅。

顧寧和她打過招呼,坐下細聽。

這位太太姓王,和丈夫都是香港人,兩個人移居澳國多年,做華人的冷凍食品生意,這些年澳國華人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好,生意大了,丈夫的心思就活泛了,前不久和王太攤牌,外面有了人,鬧著要離婚。

王太病急亂投醫,把S市大大小小的命理玄學公司問了個遍,占蔔求卦,只求轉運,連剛開張的寧合堂都沒放過。

王太好不容易逮到人,倒豆子一樣訴苦,居然一點也沒嫌棄坐在大辦公桌後面的小山一點大師風範都沒有。

小山上面穿著件印花大體恤,下面是條色彩奔放的夏威夷風大褲衩,腳上趿著人字拖,一身都是廉價超市的貨色,加起來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塊錢。

但是小山一身陽光少年的朝氣,眼神明亮,神情中透著認真,午夜節目主持人一樣溫柔地問王太,“王太太,那你們結婚這麽多年,有孩子嗎?”

王太抹抹眼睛,“有個女兒,剛高考完,成績特別好,馬上要去墨城M大讀醫。”說起女兒,哭腫的眼睛熠熠發光。

顧寧好奇,“你女兒怎麽說?”

王太哽咽著回答,“她說:讓他滾。”

顧寧忍不住想笑,努力繃住臉。

王太和小山繼續聊天。原來她本身家境不錯,當初做生意的本錢就是王太出的,現在自己在澳國和香港都小有資產,養自己和女兒全不成問題。

王太的訴苦告一段落,喝茶喘口氣時,顧寧問小山,“有沒有硬幣,要三個一樣的。”

小山在錢包和抽屜裏摸了半天,終於搜出三枚小小的金色兩元硬幣。

顧寧對王太說,“我幫你蔔一卦,測測吉兇。”

顧寧問了王太的姓名住址和生日時辰,雙手合起三枚硬幣,心中默禱,把手一放。兩枚硬幣乖乖躺平,只有第三枚滴溜溜轉了幾圈,才朝字的一邊躺倒。

在倒下去的前一瞬,忽然像是被誰一撥,硬生生朝另外一個方向扭過去,由字變成了頭像。

顧寧擡起頭看看四周。

那個膽大包天的東西還在。

顧寧輕輕說,“你再搗亂,我就把你切成一段一段的給少爺拌飯。”

樓道裏忽然吹過一陣風,寧合堂的舊木頭門被風吹開,居然開一段停一下,開一段又停一下,發出嘎嘎的三聲響。

好像有人在發出嘲笑的聲音,“哈——哈——哈——”

顧寧:“……”

顧寧再投第二次,這次倒好,三枚硬幣幹凈利落地一起被翻了個面。

顧寧投第三次時,沒等硬幣轉完,忽然雙手一攏,把硬幣遮住,手挪開時,硬幣已經好好地躺倒了。

第四五六次如法炮制,終於把六次順利投完。

顧寧擡起頭,“王太太,你這卦兇中帶吉,配上你的八字看,竟然是一副好卦。”

“得此卦者,現時時運不佳,與其強求,不如順其自然。此卦大利訴訟,先阻滯,後順利。王太太,我覺得你可以去找個好律師,開始打離婚官司了。”顧寧想想,又補充,“還有,這一卦大利西北方,秋後回港,必然亨通如意。”

王太在澳國這些年,重心一直都放在老公和女兒身上,每天都在圍著老公孩子團團轉,因此老公一要離婚,就慌了手腳。

其實長久以來,王太也未必不是被家庭束縛得死死的。聽顧寧一席話,忽然覺得離婚也沒什麽不好。女兒已經長大了,父母親戚朋友都在香港,想想真要回港的話,竟然覺得海闊天空。

只是對面這個小姑娘年紀不大,一副學生打扮,不知說的可不可信。

顧寧看看她,冷靜道,“王太太,你從小父母慈愛,家境富裕,天真爛漫,難免識人不明,二十一歲就遇到王先生,一見鐘情,不顧父母反對,放棄學業,三個月閃婚,婚後半年就懷孕,孩子才一歲大,王先生就攛掇你變現名下資產,帶你移民澳國,不過是覺得這樣容易操控你而已。生意剛有點起色,他就一直出軌,這一次只不過是小三急著上位,鬧大了,擺上了臺面。這樣的人,你何必抓住不放?”

這些細節王太剛才統統都沒說過,顧寧竟然說得分毫不差。

王太楞了好久,長出了一口氣,站起來,從皮夾裏抽出一疊百元大鈔,遞給小山。

小山楞了楞,“給多了,開張打折,蔔卦問事只要五十。”

王太笑道,“不多。顧小姐別嫌少。”

顧寧答,“謝謝王太太。你還要去找人蔔卦?對面街還有一家測字的。”

王太拎起挎包笑答,“我去找離婚律師。”

王太告辭後,小山坐在轉椅上左右扭動了兩下,目光卻定在顧寧身上不動,半晌忽然問,“顧寧,你其實是在忽悠人對吧?”

“不是。”顧寧泡了杯茶,“卦象上真的是那麽說的。”

小山狐疑,“人家算命的,不是都不願意拆散別人的姻緣,都是勸和不勸離嗎?”

顧寧眨巴眨巴眼睛,“我是在勸和啊。她這次回港,桃花正旺,前面有大好姻緣等著她呢。”

小山把手裏的鈔票點了幾遍,塞進錢箱,忽然打開電腦。

“你幹嘛?”

小山在網頁上狂點,“我找找有沒有銅錢,乾隆通寶什麽的,給你買幾個。人家來蔔卦問事,咱們滿錢包找硬幣,這也太不像話了。”

顧寧默了默,“靈的話隨便一個鋼镚都靈,不靈的話你把乾隆爺本人請出來也沒用。”

小山好奇,“顧寧,你蔔卦到底有多靈?”

“這個不一定。事兒越簡單,變數越少,就越準,”顧寧想了想,“就像試卷上的問題,已經有了唯一正確答案這種,最容易算。以前高中的時候,數學周考都是選擇題,我自己做只能對六成,勉強及格,可是要是給我三個硬幣,我差不多能拿滿分。”

小山張口結舌,“那你何必還要自己做,考試時口袋裏揣著錢不就完了?”

“我不敢,考試的時候扔錢太招眼了。”顧寧蔫了,“這麽幹過兩次之後,我一考好,數學老師就當著全班的面問我:顧寧,你這又是扔硬幣扔出來的吧?”

小山想了想,突然激動,“顧寧,那你能不能算出今天的彩票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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