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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極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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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豬在院壩裏堆著,黑黢黢的毛間凝固著血絲,尖頭尖腦,恐怖萬分,在場的孩子們靠太近,膽小點的大人們也偷偷摸摸地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除了野豬,還有野雞兔子,百多斤肉,明年年底都吃不完吧,陸建國蹲著身,拍了拍血淋淋的豬頭,問薛花花賣不賣,他買兩斤嘗嘗鮮。

“陸建國,你吃還要花錢買啊,這頭豬少說上百斤,擱以前是家家戶戶均分的呢。”

交頭接耳的人群裏,不知誰家老婆子說了句,場面突然寂靜,孩子們跟著閉上了嘴,周圍靜得針落可聞,就剩下揮鋤頭的聲音。

劉雲芳和陸楊媳婦她們站著,旁邊的人不時抵她胳膊,慫恿她說話,劉雲芳心頭煩躁,不耐煩地推攘回去,“想吃肉就掏錢買,推我幹啥,滾開點。”

在隊上,有段時間她和薛花花關系挺不錯的,有吃的兩家會分享,跟親姐妹差不多,這兩年是越來越不行了,看見薛花花就渾身不舒坦,胸悶像壓著塊石頭似的,像找薛花花吵架,自己又不是對手,打又打不贏,反正怎麽看薛花花怎麽不痛快。

陸老漢說自己是嫉妒心作祟,她不承認,她生的兒子個個能幹孝順,孫子孫女也多,她嫉妒薛花花幹啥啊。

這會看著地上的野豬,胸口郁結更甚,她哼了哼,趾高氣揚的說了句‘野豬有什麽好吃的’就回去了,堅決不想在薛花花面前露出眼饞羨慕的表情來。

走了兩步,她回眸喊,“老大媳婦,看稀奇也看了,不走幹嘛,等著人家喊你吃午飯啊。”

野豬再大,她們也是能看不能吃的,她有錢,要吃自己去公社買,不向誰低聲下氣。

陸楊媳婦擡了擡腳,遲疑幾秒,腳收了回去,“媽,你先回去,我看會。”

無論什麽事,村裏人都愛湊熱鬧,況且是殺豬這樣的大事,陸楊媳婦站著沒動,她身邊的老婆子推了推她,壓低聲音說,“要我說啊,見者有份,豬肉該大家夥均分,都是同個村的,有像薛花花這樣做人的嗎?”分土地前,陸建國是說了些政策的事,但情況不同,野豬多大,哪能和野雞兔子比,陸建國只說在山裏逮到的野雞兔子不用拿出來分,沒說野豬啊,她給陸楊媳婦使眼色,陸楊媳婦不接話,老婆子沒辦法,歪頭和旁邊媳婦說去了。

其實,在場的人嘴上不說,都盼著能分到點肉,然而不想做出頭的人,你推我兩下,我推你兩下,磨磨蹭蹭的等著人開口。

薛花花從竈房端著鐵鍋出來,對她們的小動作視而不見,回答陸建國的話,“都是鄉裏鄉親的,你要買我肯定賣的。”

擱下鍋,她回竈房舀水,馬水根熟稔的去幫忙,“水缸裏的水就留著吧,我去井裏挑兩桶回來。”

陸楊和陸建國幫著殺豬匠打下手,做了個架子,把野豬吊上去,眼瞅著殺豬匠躍躍欲試動刀了,有人憋不住了,問陸楊,“陸楊啊,野豬是在山裏逮到的,山是生產隊的,不說分多少斤,總得分點肉給咱吧?”有人開了頭,接話的就多了,“是啊是啊,野雞兔子就算了,野豬肉咱得分點。”

陸楊蹲旁邊沖洗木盆,臉色相當難看,“山是集體的,能從山裏逮到什麽就各憑本事,照你們的說法,山是大家的,豬肉得均分,你們去其他生產隊的山裏砍柴割豬草,人家可有攔著你們要瓜分你們的勞動成果?”往年做什麽都和工分掛鉤均分是沒辦法,現在時代不同了。

“那怎麽能一樣。”

有人小聲反駁,“柴火不是肉啊。”

陸楊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身,目光直勾勾盯著說話的人,直到對方低下頭,他才收回了視線,“山在那杵著,要吃肉自己去山裏找,你們想什麽我清楚,不就眼紅建勳逮到野豬了嗎,自己沒本事整天唧唧歪歪背後說閑話,有這個心酸別人,不如想想怎麽讓別人也酸你。”

陸楊說話直白,完全不給人留面子,像這樣的事,但凡他性格軟點,將來會有更多矛盾爭吵,沒準地裏的雜草別人都碰不得,碰了就均分。

哪兒來的道理。

陸建國在旁不吭聲,見陸楊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無比慶幸自己撂下隊長的擔子,村裏的人長舌婦多,工作不好做,到他這個歲數說不定哪天被氣死了都不知道,瞧瞧陸楊陰沈沈的臉,雖說不厚道,他仍想笑,笑自己聰明,早看清了人性貪婪的本質。

陸楊畢竟是隊長,再覺得他的話不對也要給他面子,不敢和他明著唱反調,便把目光聚到了從頭到尾忙前忙後沒怎麽說話的薛花花身上,“花花啊,這麽多肉你們得吃到啥時候啊,大家在村裏住了幾十年來了,有好吃的也給我們分點唄。”

光明正大的不要臉類型。

薛花花坐在矮凳子上,彎腰看著竈眼裏的火,泥是濕的,滲透了雪,柴在裏邊燃得很慢,聽到對方厚顏無恥的話,她噗嗤聲笑了,“住了幾十年就把肉分給你,人家房間那麽多也沒見得分兩間出來啊,陸楊話說得很明白了,山在那,想吃肉自己去找唄,我家人多,再多的肉都吃得完。”

薛花花已經想好怎麽處理肉了。

送些給親戚朋友,肥肉熬成油,肥瘦相間的灌香腸做臘肉,排骨做成臘排,年後德文他們讀書帶些去學校吃,剩下留著自己吃,有肉不自己留著,腦袋被門縫夾了才送人呢。

“呵呵。”

那人尬笑了兩聲,“花花,我覺得你變了。”

薛花花冷笑了聲,火鉗擡起竈眼裏的柴火,朝裏吹了幾口氣,煙霧亂竄,她急忙躲開,大聲說,“土地都分給個人,知青們跟著回城,咱國家的政策都變了,我能不變嗎,倒是你,你覺得自己沒變化的話就把土地分出來啊,讓陸楊給你算工分,多好?”說話陰陽怪氣誰不會啊,薛花花擡眸,語帶嘲諷,“只想著往兜裏撈好處是沒用的,勤快的鳥兒有蟲吃,別整天盯著雞毛蒜皮的事算來算去。”

薛花花記得,她們在豬場搶得特別起勁,生怕動作慢了啥也撈不著,好幾個人還掉進糞坑去了。

幾十歲的人,丟人丟到家了,弄得其他生產隊本來今天殺豬的,隊長怕遇到同樣的情況,臨時改主意要把豬場的豬食消耗完才殺,還不丟臉嗎?薛花花擠兌得對方啞口無言,倒是有心思活絡些的人問薛花花能不能買兩斤肉,薛花花答應了陸建國,其餘全部拒絕,知根知底的人,薛花花聽聲音就猜得到她們打什麽主意,不過對方客客氣氣的,她不好捅破那層紙,說道,“昨晚我和老四他還說呢,這豬肉做成香腸臘肉,明年他們帶走吃,五兄妹每人幾斤就沒剩多少了,再給彩芝妹妹們分點,咱家自己留的也不多,再賣給你們就更沒剩的了。”

在場嚷嚷著喊買的人,多是想賒賬,臉皮薄的將來會給錢,臉皮厚的吃了你的肉沒準還嫌卡牙縫了,要錢的話是想都別想的,吃了虧還惹了身騷,薛花花才不幹呢。

殺豬匠是老手了,速度麻溜,依照薛花花的要求,每塊肉不大不小,差不多3斤左右,完了沒啥事,順便把野雞兔子處理了,薛花花喜歡內臟,雞腸雞肝全留著,場面有些血腥,有人嫌薛花花寒磣,肉多得吃不完,還清洗臟兮兮的內臟幹什麽,節省得太過了。

豬肉,野雞,兔子,還有兩只黃鼠狼,裝了差不多兩籮筐,每塊肉在盆裏洗過後,薛花花就用草繩把肉串起來,吊到堂屋的竹竿上,幹幹凈凈的肉,有肥有瘦,看得好多人眼饞,奈何薛花花不送又不賣,站到差不多中午,看薛花花沒有留她們吃飯的意思,個個牙酸的回去了。

剩下陸建國,陸楊,馬水根和殺豬匠。

薛花花是趁著不註意偷偷和陸建國陸楊說的,喊他們留下來吃午飯。

陸建勳醒來外邊已聽不到嘈雜的說話聲了,倒是有嘩嘩嘩的水聲,他穿上鞋子出去,陸建國和陸楊蹲在院壩外洗大腸,陸建國澆水,陸楊翻腸子,而薛花花在竈臺前忙活,他喊了聲媽,朝竈房走了兩步,地面濕噠噠的,有些黏腳,薛花花讓他出去,別在竈房轉悠,“桌上有吃的,肚子餓就吃點,你建國叔他們忙著,不累的話就幫著打下手。”

蘇小眉坐在竈眼邊生火,而趙彩芝給陸建勳洗衣服去了,家裏每個人都忙,陸建勳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好樣的,好久沒有酸痛的感覺了,野豬真的不好弄。

他舀冷水沖了把臉,抓起角落的鏟子,把院壩被人踩得臟兮兮的雪鏟了,問陸建國他們啥時候來的,迷迷糊糊聽到有許多說話聲,他太困了,也就沒起來。

“聽說你逮到頭野豬,我趕緊跑來看看,活這麽大,光聽別人說野豬肉多好吃,自己還沒吃過呢,我跟你媽說了,賣兩斤給我。”

陸建國單身撐著膝蓋,彎著腰,瓢裏的水像流水似的沖著陸楊的手,大腸這玩意,臟不說,吃起來總覺得有股怪味,有年他看薛花花在溪邊洗這玩意,以為很好吃,回家讓他媳婦弄了點來吃,混著菜煮的,難吃死了,連著菜都有股怪味,之後他就堅決不吃了。

陸建勳拉了個背簍裝雪,笑著說,“我媽哪兒好意思收你的錢啊,你要吃拎塊回家就是了啊。”

陸建勳是了解薛花花的,人情世故特別好,羅夢瑩寄零食來,她會分給豬場所有人吃,不像劉雲芳,裝進兜連糖紙都看不到她的。

“那不行,說了買就是買。”

陸建國清楚薛花花的為人,但他不給錢的話村裏肯定有閑言碎語,長舌婦們惹不起,還是給錢算了。

陸建勳好笑,“你要給錢就給錢吧,這年頭,誰還和錢過不去啊,對了陸楊哥,聽說你做隊長了,昨天我看你說話,表情老神氣了。”

陸楊被誇得不好意思,他哪兒算神氣,都是被逼的,你好言好語和他們說,他們根本不會聽你的,得裝作很兇的樣子,大家才會安靜,隊長的工作不好做,他算理解陸建國為什麽不做了,他都有點堅持不下去了。

“神氣什麽啊,比你差遠了,聽說你在部隊是個小官了,咋樣,比在生產隊是不是強多了。”

村裏人不懂部隊職位,只知道陸建勳比剛去厲害得多,是個官了,手底下管著人呢。

陸建勳撇嘴,“強啥強,還不是那樣。”

去之前鬥志昂揚春風得意,去了才知沒想象的美好,日子苦著呢,動不動就挨處分受懲罰,要不是覺得回家沒面子,他都想偷偷跑回來種地算了,部隊的人,性子直得很,道理都懶得和你講,直接動手打,贏的人就是老子。

他去部隊兩天就跟人幹了架,半個月挨了兩個處分,這還是他打架打贏了的,沒贏的處分比他嚴重多了。

都是些丟人的事,陸建勳不想提,“在哪兒都是為了吃飽飯有力氣幹活,你們養家,我們守衛國家,大同小異,沒什麽差別。”

這話從陸建勳嘴裏說出來,別說陸楊,包括陸建國都忍不住多看了他眼,他以為陸建勳回來會滿世界吹噓自己在部隊的光榮事跡呢,不成想如此謙虛,陸建國問他,“有沒有去打仗?”“沒有。”

陸建勳不想承認那次和敵軍交戰是打仗,幾下功夫就把對方制服了,沒什麽技術含量,部隊說他立了功,他自己沒什麽感覺,和想象中與日本鬼子鬥智鬥勇的情節差太多了,不過他看得明白,“不打仗多好啊,國家安穩,人民安居樂業,要打仗的話,吃苦受累的還是咱普通老百姓。”

這是陸建勳最大的感受,國家不富裕,部隊要自己開荒種地,打起仗的話,前線糧食不夠,百姓在後邊會更累更慘。

陸建國連連點頭,看陸建勳的眼光有點不同了,能說出這番話,說明陸建勳真的成長了,他又問陸建勳,“那你說還會打仗不?”也不是想問什麽,就想聽聽陸建勳怎麽說。

“這不好說,國家有需要咱就沖,打不打仗得聽從國家指揮,但看國際形勢,應該沒什麽戰爭了。”

邊境偶爾有不太平,和前幾年比真的好太多,而且國家實行包產到戶,土地分給農民,接下來幾年是大力發展農村經濟的時候,至少會平靜好幾年。

國家慢慢強大,周圍的小國哪兒還敢冒犯。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這麽認為的。”

陸建國是男人,平時喜歡和人聊些政治大事,說起打仗,有人說肯定會繼續打,巴拉巴拉說了大通自己的看法,陸建國覺得不會了,這幾年國內局勢還算穩定,政策也越來越好,真有戰爭的話,不可能沒半點蛛絲馬跡,陸建國又問了陸建勳幾個問題,陸建勳的回答有理有據,聽得陸建國連連點頭,不時和陸楊說,“看吧,我說得對吧,國家穩定,收覆香港臺灣是早晚的事。”

馬水根挑著水回來,猛地陸建勳沒認出他,以為是陸建國親戚啥的,打了聲招呼對方就進了竈房,聽薛花花和他說話陸建勳才回過神,要不是劉華仙鬧事,薛花花沒準就和馬水根結婚了,他記得介紹他兩認識的隔壁生產隊隊長媳婦,初春時節,天還很冷來著,她來找薛花花說這事,兩人屋後說的這事,他覺得好奇,偷偷跟出去聽她們說啥,就聽到對方給薛花花介紹對象。

最初薛花花是拒絕的,說這把年紀了,結婚讓人笑話,對方頭上戴著頂草帽,聲音有些粗,她勸他媽,“別人要笑讓他們笑好了,過日子的是你們。”

“還是算了吧,德文他們都結婚了,我都做奶奶的人了…”“就這樣你才多要為他們打算打算,你家德文好是好,就沒醒事,幹活不踏實,明文耳根子又軟,把媳婦娘家貼得緊,不為這個家著想,至於紅英她們,年紀小擔不起事,這麽多張嘴巴吃飯,養家的重擔就靠你撐哪兒撐得起來,找個伴兒幫你分擔多輕松啊,馬水根沒兒沒女,你倆要是結了婚,不說別的,為了他以後老了有口飯吃他也會掏心掏肺對德文他們好,況且他又是勞強戶,多的是糧食,他幫著你養孩子,總好過你自己累死累活啊……”陸建勳聽得不爽,想沖過去罵對方來著,活不幹,跑過來拆散他們的家,他有爸爸的,憑什麽喊別的男人叫爸爸。

他躲在拐角,剛擡起腳,就看到他媽低頭揉了揉眼睛,雖然沒看清楚,但他知道他媽在哭。

“人家的糧食也是人家自己掙的,我哪兒好拖家帶口的吃白食,再說德文他們也不會答應。”

“他們有啥理由拒絕啊,你嫁過去,他們跟著搬過去,有人給他們吃有人給他們穿,他們巴不得呢,這事你好好想想,要我說啊,馬水根是真的不錯,他沒兒沒女我才介紹給你,有兒有女的話我提都不會提。”

他媽低著頭,沒出聲,許久,對方急著回家,臨走前勸薛花花別太要強,好好考慮考慮這事。

人走後,他看到他媽在樹下站了很久,他很著急,想過去喊她別答應,他心裏總覺得他媽要是再嫁人他爸爸就換人了,他不想換爸爸,哪怕他死了,他把這件事偷偷和陸紅英說了,陸紅英反應和薛花花差不多,有點呆楞,不斷哀聲嘆氣,半晌懨懨地說,“再結婚也不錯,多個人幹活,她不用那麽累。”

他心裏仍很排斥,幾天都悶悶不樂的,直到劉華仙上門鬧事,陸德文和陸明文畏畏縮縮不敢出頭,他才恍然明白那人和陸紅英話裏的意思,人再多有什麽用,沒個擔得起事的,就只有白白受人欺負的事,家裏沒人逃得掉。

他突然就懂那句‘他沒兒沒女我才介紹給你’的意思,是說給薛花花的聽的,讓薛花花相信馬水根真心真意對待他們。

或許不是喜歡,僅僅是想找個人共同組個家,哪怕自己垮下,對方也能幫扶自己撐住這個家。

那天後,他就再不排斥他媽再結婚的事了,但他媽自己想明白了,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嫁誰都是拖累人家,身體好起來後,他媽開始訓練大哥他們幹重活,安排規劃任務……這個家,就是從那件事轉變的,變得越來越好,他們也越來越有出息。

他媽說,靠別人遠遠不如靠自己,自己強大才是最強的。

時隔幾年再看到馬水根,陸建勳心情有點覆雜,記得在部隊時,陸紅英和他聊家裏的事,免不了提起馬水根,陸紅英越來越支持薛花花再婚,尤其他們都讀書後,家裏沒個說話的人,西西和東東又還小,再找個伴,遇事起碼有人商量。

不僅陸紅英,陸德文他們對這件事都沒意見。

他直直望著馬水根,陸建國註意到他的目光,假裝咳嗽了聲,“怎麽了,馬叔你不認識了?”馬水根和薛花花不是那種關系,普通朋友而已,村裏長舌婦愛亂說,他怕陸建勳聽了什麽,小聲解釋,“你媽心地好,馬水根養孩子沒經驗,你媽經常教他,你別誤會了。”

說著,起身看外邊雪地玩的小順,向陸建勳介紹,“小順是馬水根孫子,他爸媽不要他了,就跟著馬水根的。”

這事陸建勳聽陸紅英說起過,他歪頭看了眼馬水根,水桶裏的水倒進水缸後,他把水桶擱到角落裏,然後就去柴篷抱柴,好像自己家門似的,他問陸建國,“他經常來我家?”“不止他經常來,我和陸楊也經常來。”

陸建國拍了下他腦袋,防止他胡思亂想,“你媽每天在豬場忙到傍晚,回到家要挑水劈柴,陸楊經常幫著挑水。”

“小明跟著嬸子,我當大伯的挑水是應該的,陸明走之前托我幫著點,我不能不管啊。”

陸楊臉上掛著笑,“再說了,嬸子養豬對生產隊有功,我做隊長的……”“行了行了,咯裏吧嗦的,我以前咋沒發現你話這麽多呢。”

陸建國露出嫌棄的嘴臉,彎腰從桶裏舀了瓢水,催陸楊動作快點,別慢吞吞的到吃飯都沒清洗出來。

從隊裏拿回來的肥腸沒吃完,薛花花先把肥腸過了遍開水,準備做幹煸肥腸,肥腸血旺,姜絲豬肝,炒雞雜,燒排骨,涼拌豬頭肉,豆豉回鍋肉,再煮個白菜素肉湯,大碗大碗的肉,擺滿了桌子,沒來得及買酒,薛花花讓大家將就著吃。

薛花花廚藝好,鬥碗裝的肉,每碗被吃得精光,湯也喝得幹幹凈凈。

薛花花給陸建國他們每人拿了塊肉,肥瘦相間,陸建國要給錢,薛花花笑他,“和你開玩笑的你以為是真的呢,村裏人多,有些話我也不好說,拿著吧。”

薛花花不是吝嗇的人,主要是村裏人嫉妒的嘴臉太難看,薛花花不想和他們打交道,讓陸建國統一口徑,別說漏嘴了。

即使她不在意村裏人說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犯不著給自己找麻煩。

見著肉而吃不著,村裏人的心情可想而知,離開薛花花家,路上大家夥就議論開了,說薛花花小氣吝嗇,陸楊和陸建國被鬼迷了心竅竟偏心她不顧他們的感受,上百斤的豬肉,在其他生產隊肯定是均分的。

“人家兒女是大學生看不起咱是應當的,你們有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好像我們是餓死鬼投胎盯著她家肉不放似的,像防賊似的防著咱,肉殺完就鎖進堂屋,看眼會少兩斤啊。”

李明霞歪著嘴,回頭朝薛花花家方向吐了口痰,露出氣憤不已的神情。

其他人附和她,“看見了看見了,我們好說話就是了,換作別的生產隊,進去搶也會把肉搶出來分了,我說買她兩斤肉,她還不賣,還不是怕我拿不出錢,什麽人哪,還記得咱隊上的羅知青不,她看人家家裏有錢,慫恿紅英巴結人家,人家回城後,又巴著陸明媳婦,看誰能幫她就巴著誰…”眾人紛紛說著薛花花壞話,有個年輕漢子聽不過去了,“人薛嬸子也沒做錯啥啊,兒女都考上了大學,建勳在也部隊混出了頭,昨天你們在豬場搶柴搶糞的,薛嬸子半點沒摻和,等你們走後還把豬場掃得幹幹凈凈的……”“好啊,你是說我不好是不是?”李明霞看自己兒子和自己唱反調拆自己的臺,瞬間怒了。

“媽,我沒說你不好,站的高度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生產隊的東西薛嬸子不爭不搶,不意味著會把自己東西讓出來,真羨慕薛嬸子家有野豬,自己去山裏找就是了,誰逮到是誰的,用不著多羨慕薛嬸子。”

說話的是媛媛爸,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薛花花做錯了什麽,自家的肉沒拿出分就該被人閑言碎語嗎?丟下這話,他埋頭就走,害怕慢了半步李明霞又和他吵。

被兒子當眾教訓,李明霞老臉丟盡了,回到家就拿媛媛生氣,哪兒知道媛媛壓根不理她,看她走進院壩就拉著她爸朝外邊走,話都不和她說,李明霞氣得跺腳,只得去罵自家漢子,結果又惹來嫌棄。

“老四說得對,野豬是人家憑本事弄到的,你說句話人家就得分給你啊,公社幹部都沒這個資格,李明霞,你最近和誰湊堆啊,我覺得你越來越潑辣了,咱村的劉雲芳好不容易消停了,你是想做她接班人呢。”

前後被父子兩嫌棄,李明霞氣得想撞墻,午飯都沒做就回屋睡覺了,誰喊她都不答應。

薛花花不知道為了她媛媛家還鬧了場,吃了飯,趙彩芝和蘇小眉在竈房洗碗,天兒不錯,薛花花把堂屋的豬肉掛出來晾著,問趙彩芝有沒有打聽到誰要去趙彩蓮趙彩萍那邊的,順便捎個口信。

“沒呢,待會我去村裏問問。”

“托信最麻煩了,要不咱去你妹妹家看看?你們這的地形和我婆家完全不同,正好我有機會到處走走。”

蘇小眉在旁邊聽著,給趙彩芝出主意,薛花花覺得可行,“你去那邊轉轉也好,把西西她們也帶著,估計哪天回來,我好煮飯。”

趙彩芝走了1年了,去趙彩蓮家串串門也好,順便可以去趙彩萍家,親姐妹,多走走沒壞處。

以前家裏窮,走哪兒自己捎禮拿不出來不說,對方也窮,好好招待客人後自家就過得更難,所以姐妹間走親戚不怎麽留飯,留飯也不留宿,如今不同了,條件好點,留宿也沒多少影響,她找了個小背簍,給趙彩蓮趙彩萍各拿了3塊肉,又裝了兩包糖。

聽說走親戚,東東蹦得老高,拉著小明就回房間要換上趙彩芝給他們買的新衣服,兩人穿得跟過年似的,鞋子是陸建勳買的皮靴,踩在雪上咯滋咯滋的,趙彩芝被東東弄得哭笑不得,想想也行,和薛花花說,“我們後天回來,今天去彩萍家,明天去彩蓮家。”

看西西不進屋換衣服,東東死拽著他進門,“四叔說了,衣服鞋子不穿,等腳長了就穿不了了,哥哥,你趕緊換上啊。”

蘇小眉是趙彩芝同學,照理說走親戚跟著去不太好,小明畢竟還小沒什麽,但蘇小眉就有點……蘇小眉像個沒事人似的要跟著,還慫恿趙彩芝去借自行車騎著去,班裏有個男生家是本市市裏的,好多人問他借自行車,蘇小眉就是那時學會的,她想騎自行車出門。

“咱人多,你騎車在前邊也找不著路,不如走路吧,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

陸建國很寶貝他的自行車,借出去弄壞了的話賠不起,趙彩芝沒理會蘇小眉微微不愉的嘴,喊西西穿上鞋子就走了。

經過村裏時,免不得又惹來很多議論,可以說,陸建勳他們是全村最先穿皮靴的人,連小孩子都有。

不得不承認,薛花花家的條件真的比他們好太多了。

或許他們早就意識到薛花花家條件是村裏最好的,羞於承認罷了,畢竟以前她家啥情況村裏人有目共睹,短短幾年,兒女爭氣去城裏讀書,小兒子在部隊做官,而他們呢,還在地裏刨食,揪著芝麻大點事吵得你死我活。

他們覺得,再過幾年,薛花花家的條件會更好……家裏只剩下陸建勳和薛花花,趁著薛花花刷盆和桶,陸建勳湊到她身邊,問她和馬水根的事,薛花花睇他眼,陸建勳笑得心虛,“西西說馬叔人挺不錯的,小順也聽話,媽,你要是想……”“想你個大頭鬼,我看你久了沒挨打皮又癢了是不是,把柴篷的柴抱出來挽了。”

薛花花要有那方面的心思早就和馬水根好了,況且她看馬水根也沒那個心思,兩人心情差不多,只想照顧好孩子,別的什麽都不想。

陸建勳站直,乖乖敬了個軍禮,嗖的下跑進了柴篷。

快過年了,家家戶戶沒多少事,都圍著家找活幹,在薛花花家看了野豬後,幾個婦女嘀嘀咕咕商量通,午飯後拿著鐮刀上了山,陸楊回到家,他媳婦背著背簍準備跟著去,他叫住她,“後山哪兒有什麽野豬,真以為建勳的野豬是在後山找的呢。”

“我去山裏轉轉,撿著幾個蛋回來也好。”

見陸楊手裏提著肉,她皺了下眉,“家裏不是有肉嗎?夠吃了,你咋花錢買呢。”

她記得薛花花說賣給陸建國兩斤,下意識的以為陸楊的肉是花錢買的,她又問,“多少錢一斤?”肉用草繩子串好了,陸楊掛在屋檐的欄桿下,小聲說,“嬸子送的,你出去別說漏嘴了,晚上喊爸媽老二他們都來家裏吃飯,咱打牙祭。”

薛花花還要送他肥腸的,他沒要,拿了塊肉就行了,人不能太貪。

“誒,成,我這就給爸媽說去。”

不花錢的肉,沒人不喜歡。

薛花花和陸建勳把柴篷沒碼的柴抱出來重新整理,對村裏婦女成群結隊上山的情況並不知情,倒是陸建勳聽到山裏有聲音,和薛花花說,“她們肯定找野豬去了,媽,忘記和你說了,昨天還撿著幾個野雞蛋,我拿不了,藏在山裏了,等天黑後我去拿啊。”

雞蛋易碎,他要扛野豬,沒手拿,就地吃掉吧,又舍不得,想帶回家煎來全家吃,所以他刨了個坑埋著,上邊堆了個大大的雪球,很容易就找到了。

“要去現在就去,天黑你看得見啊?”陸建勳想說看不見打火把就行了,但看薛花花專心挽著柴,粗糙的手和幹枯的柴火差不多,他頓了頓,“成,我現在就去拿回來,晚上咱吃雞蛋餅行不?”好多年沒吃過薛花花攤的雞蛋餅了,想想就流口水。

“回來在自留地掰窩白菜回來,晚上咱吃簡單點。”

趙彩芝她們走親戚傍晚肯定回不來的,就她和陸建勳兩人,隨便吃點什麽就好了。

陸建勳誒了聲,拍掉身上的灰,從房間提了個籃子挎在手上,走路吊兒郎當的,薛花花看得直搖頭,陸建國見到蘇小眉以為是陸建勳對象,誇陸建勳有眼光,就陸建勳這晃悠悠的性格,不知會找個啥樣的姑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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