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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極品婆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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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爺子抿著唇笑了笑,陸建勳深以為然的點頭,像他們這種人,祖祖輩輩就是跟莊稼打交道的,不種莊稼心裏反倒不踏實。

沒多久,張順他們做完了題目,得知三兄弟的成績,幾人瞠目,不敢相信三兄弟能考滿分,焦急地翻開三兄弟的試卷檢查,卷面臟兮兮的,墨漬哪兒都有,認真看答題的步驟和答案,確實找不出什麽毛病,過程和細節寫得清清楚楚,沒有任何省略的步驟,陸建勳挨著張順,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張順同志,是不是寫的字很醜啊?”

“不醜。”

“不可能。”他粗略的瞄了幾眼張順他們的試卷,卷面幹凈整潔,寫的字比課本上的還好看,他舉手在空中刷刷刷比劃了幾下字給張順看,問張順,“你們寫的字咋這麽好看啊?”

“從七歲就開始寫字了。”張順低著頭,認真望著自己不會做的兩道題,陸建勳和陸德文陸明文的算法不同,步驟更為簡略,令人茅塞頓開,仿佛這道題是再簡單不過的題目了,他咋就沒寫對,瞬間懊惱不已,“建勳同志,你咋想到這麽做的啊?”

陸建勳湊過去看了眼,並未覺得有什麽,“看見題目就想到了,咋的了?”陸建勳做作業從沒想過為什麽這麽做,就他而言,答題是爭分奪秒的搶時間,哪兒有空想其他的,提筆直接寫就對了,至於知識點,全是學過的,融會貫通就能找到突破的辦法。

“沒什麽。”張順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的聰明是天生的,哪怕他從七歲就上學讀書接受教育,成績比不上陸建勳就是比不上。

不一會兒,所有人的分數都出來了,毫無意外,三兄弟是成績最好的,幾位老爺子大肆褒獎了番三兄弟,誇得三兄弟面露忐忑,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麽陷阱等著他們似的,尤其陸德文,他的感覺非常強烈,以他懵題的經驗來看,絕對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果不其然,輪番讚美後,劉書記轉移了話題,問他,“你們的歷史地理學得好,想不想學習其他課程?”

猝不及防的話題驚得陸明文和陸建勳楞在當場,陸德文心有準備,忙不疊表明自己看法,“不用不用,我媽說了,通過掃盲考試就算取得成功,用不著學習其他。”對劉書記嘴裏其他課程,陸德文條件反射的想到羅夢瑩掉糞坑的俄語書,外國人的語言,學起來會要他老命的,況且學會了也沒地方說,總不能堆著幫大爺們唧唧歪歪說俄語吧,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陸明文和陸建勳反應過來,也紛紛搖頭表示拒絕。

高中課程就夠折騰的,多添門課程就多門考試,達不到70分的話會扣錢,踏踏實實學薛花花規定的課程就好,何必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呢。

人要懂得知足,目前的情況他們很滿意了。

“人生要有目標,你們是讀書的好料子,止步於文科的話可惜了,要我說啊,挑理科的課程學,學完了再學兩門外語……”

陸德文臉上的笑僵硬得不行,“不用了吧,我們還是以種莊稼為主,這幾年耽誤很多活兒,往後得努力補回來才行。”要不是他們掃盲開銷大,家裏早攢好多錢了,眼看著高中課程剩下兩本了,他才不想繼續下苦功夫。

掃盲聽著簡單,操作起來不容易,最近兩年,他們都是起早貪黑的幹活學習,很多時候睡著了嘴巴裏還嘟噥著課文,做夢都是在考試,有機會脫離這種狀態他高興還來不及,可不想倒退回去。

總而言之,三兄弟對新課程極為排斥,說什麽都不想再學習。

這話讓張老頭略有遺憾,他以前是搞科研的,主要接觸物理方面的知識,以三兄弟的聰明,學物理的話會有很大的天賦,沒準將來能為國家做出點貢獻,然而三兄弟拒絕到這個份兒上,他不好死纏著不放,嘆氣道,“你們不學物理的話可惜了。”

陸德文訕訕笑了笑,物理是什麽,他聽都沒聽過。

隨著陸明他們的到來,院子裏很是熱鬧,吃了午飯聊會兒天差不多都傍晚了,陸明洗了碗筷趕緊張羅晚飯,陸德文他們幫他的忙,寧肯在竈房打轉也不想和幾位老人聊天,什麽前線打仗武器裝備落後會吃虧,國家缺少那方面的人才,該多派人出國學習,引進先進技術……盡是他們不太懂的話題,陸建勳問陸明,“以前你來老爺子也聊這些嗎?”

離他的生活好像太遙遠了,聽得他打瞌睡,比上歷史課還無聊。

陸明手裏揮著鏟子,熱中午的冷菜,回道,“以前爺爺不愛聊這個,約莫看到你們激起了心底的熱情吧。”院子裏從沒像今天熱鬧過,以前來都是死氣沈沈的,大人小孩話不多,回家就關門閉戶,說話壓著嗓子,不像生產隊,人人都扯著大嗓門吆喝,老遠都聽得見,比起生產隊的喧鬧,農場靜悄悄的,人走路都沒腳步聲的那種。

說實話,他不太習慣,還是覺得生產隊的氣氛更舒服。

陸建勳低頭看腳上的草鞋,納悶,“還有這種說法?”

陸明嗯了聲,翻炒幾下鍋裏的冷菜,隨後鏟進碗裏,又把另外一碗冷菜倒進鍋裏翻炒,滋滋滋的聲響充斥著整個竈房。

幾位老人興致很高,飯桌上挨著挨著傳酒喝,鬥碗裝的酒,喝一口傳給旁邊人,輪到陸德文,他想也沒想的傳下去,陸明文傳給陸建勳,陸建勳傳給陸明,李老爺子費解,“你們不喝酒?專門留著招待你們的,嘗口吧。”

“李爺爺,你們喝,我們吃飯就是了。”他們不愛喝酒,薛花花也不讓,家裏本就窮,要是再沾酒變成酒鬼,家裏更揭不開鍋了。

李老爺子皺了皺眉,“咋了,是不是你媽不讓喝,沒關系,今天心情好,喝兩口不礙事的。”也就晚上才敢肆無忌憚的喝兩口,白天哪兒敢喝,得保持清醒的幹活呢。

“對啊,我媽不讓,酒是老人家喝的,我媽說了,輪到我們當爺爺才能喝酒。”陸建勳在旁邊插話,“酒貴得很,年紀輕輕沈迷煙酒會把家裏吃窮的。”他們給陸明幾兄弟建房子的時候薛花花就耳提面命警告過了,飯桌上不準喝酒,別人遞煙也不準接,煙酒那玩意,能不沾就別沾,否則以後會後悔的。

陸明清楚三兄弟的情況,他抿了小口把酒碗遞給張老頭,“爺爺,你別勸了,他們真不喝酒,我搬家的時候請他們喝他們都沒喝。”

李老爺子有點詫異,農場旁邊有個生產隊,偶爾會串串門,就他所知,生產隊的人辦紅白喜事,離不開的就是酒以及下酒菜,無論年輕人還是老人,飯桌上就愛喝兩口,為什麽男女分開坐,就是為了男人們好喝酒。

三兄弟滴酒不沾,倒是出乎李老爺子的意料,他看三人說起薛花花臉上滿是自豪,以他們的年紀,少有崇拜爹媽的,他像他們這種年紀,最愛跟家裏人頂嘴了,一時生出些感慨,“你媽給你們興的規矩倒是多,聽你媽的話是對的。”

陸建勳毫不猶豫的點頭,他媽是為他們好,家裏好不容易攢點糧食,真要拿去換酒喝的話,用不著多久,就和趙家差不多窮了,糧食不夠吃,整天靠坑蒙拐騙過日子,整個生產隊就沒有不討厭趙家的,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趙家人則是見縫插針,能騙兩個人絕對不騙一個人。

飯桌上,李老爺子再次考驗三兄弟的功課,然而不是書本上的知識,而是問他們對時事政治,國家局勢的看法,三兄弟支支吾吾老半天才憋出句幾個詞,磕磕巴巴沒有自己的觀點,李老爺子皺眉,“除了讀書,你們還要擴展視野有自己主張……”

“除了學習就是種地,沒咋了解過外邊世界,李爺爺,你問的咱聽都沒聽說過……”頂多了解以前打仗的情形,還是聽生產隊的老人說的,而國家局勢如何他們真不太了解,軍隊,政府,單位,都是陌生的詞匯。

“外邊的情況也要多了解了解,對你們將來有好處。”他始終覺得,國家要想發展,人才是不可或缺的,沒準哪一天,三兄弟學的知識就派上用場了,那時候不懂局勢的話,會碰很多釘子的,“國家正在起步階段,眼光要放長遠些,如果哪天國家需要你們,你們總要走出去的。”

陸德文鄭重其事的點頭,“好。”

李老爺子和他們講了許多自己知道的國家大事,從緊張的國際關系到國內□□煉鋼活動,李老爺子半是感慨半是嘆息,陸德文三兄弟聽得津津有味,他們在生產隊,從來是隊長說什麽他們做什麽,壓根沒有過多了解幹部領導的方針政策,猛地聽李老爺子說起,幾人似乎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纏著李老爺子問東問西,直到半夜都舍不得去睡覺……

李老爺子耐心好,三兄弟問什麽他答什麽,說話幽默風趣,惹得三兄弟大笑不止,說到幾個著名的戰役,三兄弟熱血沸騰,咬牙切齒罵鬼子不是人,陸建勳摩拳擦掌的要去參軍。

漆黑的房間裏,李老爺子的聲音透著多年不曾有過的激動,“你們心懷愛國熱忱,要是參軍的話,不久的將來定會大有作為,雪梅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想參軍,我始終反對,甚至還送他出國,後來想想,當年要是順了他的意思,他便不會遭遇那些不高興的事兒……”以致於最後連命都沒了。

回想兒子兒媳死的場面,李老爺子面露悲慟,無數的黑夜裏,他想到兒子滿懷熱忱欲參軍的表情就愧疚不已……

“軍隊制度嚴明,以你們的背景,努力拼搏幾年,往上爬機會還是有的。”他是真希望三兄弟能參軍,留在生產隊,只會漸漸消磨掉心中的熱情和希望,年輕人,機會還有很多,不該止步不前,“你們相信,你為國家做了什麽,國家會回饋你們什麽,你們付出的汗水熱血,有朝一日都會有回報。”

這句話,是他年輕時自己父親說過的話,他也教育過自己兒子,隨著兒子兒媳去世,他自責過,對國家絕望過,埋怨過,時隔多年,他在三兄弟身上又看到充滿幹勁往前沖的精神,突然就想起這句話來。

“軍隊訓練會累嗎,如果不過關是不是沒飯吃啊……”陸建勳關心這個話題。

李老爺子回過神,忍俊不禁,“不會,比在生產隊幹活輕松多了,周圍都是你的戰友,你們相互鼓勵相互督促,非常好玩。”

陸建勳松了口氣,有飯吃比什麽都強,他抵了抵陸明文,後者開口,“打仗的時候不會開槍怎麽辦?”

“軍隊有專門的人會教你們如何開槍,兩次就學會了。”李老爺子大致明白三兄弟擔心的是什麽,專門挑好聽的話說,從軍隊的衣服到食堂,講得仔仔細細,他由衷的希望三個人出去看看外邊的世界,開拓視野,對自己人生有幫助,以三兄弟的心性,不該拘束在生產隊。

不得不說,陸建勳的確心動了,哪個男人不希望保家衛國?他憧憬李老爺子說的報效國家,去前線打仗的生活,回到生產隊後,當兵的欲望更加強烈,再聽生產隊的老人聊紅軍和日本鬼子打仗的事情,他身臨其境似的,晚上做夢盡是和鬼子鬥智鬥勇的事情,連續多日後,他抑制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和薛花花如實說了自己的想法。

“媽,聽說軍人有補助,軍隊管吃住,我要是當兵的話,每個月都給你拿錢回來,你想買啥就買啥……”李老爺子說過,軍隊的條件比紅軍長征好多了,有專門的食堂,每年還發衣服和鞋子,努力升上去的話,穿軍靴都是可能的,比生產隊的情況好多了,最最重要的是,他們三兄弟如果去當兵的話,家裏就少三張嘴吃飯,能節省下來很多糧食,他覺得當兵是非常明智的選擇了。

私底下他和陸明文商量過了,要去的話他們兄弟兩一塊去,有時間的話還能互相學習,爭取把高三的課程學完,以免過年回家被陸紅英趕超了。

見薛花花目不轉睛望著自己,陸建勳頓了頓,繼續道,“媽,你放心,哪怕去了軍隊我們也會繼續學習的,過年回家你出題考我們,要是不行,你直接把試卷寄到軍隊來,我和二哥做了題後給你寄回來。”他清楚薛花花的底線在哪兒,什麽事情都比不過掃盲重要,他要不把事情表達清楚,沒準薛花花以為他是偷懶躲到軍隊去的。

薛花花在清掃房間,馬上過年了,裏裏外外都要打掃幹凈,陸德文將掃把綁在竹竿上掃房梁和墻上的灰塵,她則清掃房間裏的櫃子,聞言,她定定地註視陸建勳幾秒,從農場回來後,陸建勳的心就有點飄了,有事沒事愛問陸建國打仗的事情,還問許多關於參軍的細節,她用腳趾想都想得到他心裏想什麽。

“你為什麽想參軍?”薛花花語氣緩和,因為寒冷而略有僵硬的面部表情漸漸放松下來。

見狀,陸建勳覺得有戲,認真道,“我想守衛我們的國家,為國家做貢獻,李老爺子說,像我們這種年紀正是奮鬥的好時候,恰好前線需要人,我們該挺身而出好才是,李老爺子說了,以我們三兄弟的聰明,走出生產隊會有大作為的……”

薛花花抿唇笑了,反問陸建勳,“以你們三兄弟的聰明?說這種話你不覺得臉紅啊?”

陸建勳羞赧,“額,我們在農場考試考得最好,李老爺子誇我們能幹來著,媽,你覺得當兵怎麽樣?”

薛花花實話實說,“軍人守護國家和人民的安全,你真要去當兵媽不反對。”

聽到這,陸建勳一陣狂喜,誰知薛花花話鋒一轉,“但是,你還是好好想想,年底若還想參軍,明年就去。”無論如何,薛花花都要守著他們完成高三的課程,以後是當兵還是參加高考可以慢慢商量,“今年的任務是高三課程,有什麽心思都往後壓壓。”

究竟是逞一時沖動還是心有堅持,一年的時間夠他們思考了。

得了讚同的陸建勳狂喜不已,“好呢,明年,明年我就當兵去。”想象自己穿上軍裝雄赳赳氣昂昂回生產隊的情形,陸建勳笑得花枝亂顫,急忙去隔壁房間找陸明文說明情況,“二哥,二哥,媽答應我們當兵了,今年把高三課程學完,明年春天就去。”

擦櫃子的陸明文楞了楞,“真的?那我也去。”

因為想早日完成高三的課程,兄弟兩格外認真,李雪梅不在,他們自己看書做題,羅夢瑩留下的作業,農場早先寄來的試卷,幾兄妹完全沒有因為過年就懈怠,相反越發用功,相較陸建勳和陸明文對當兵高漲的態度,陸德文則較為冷淡,上了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情勢,他寧肯平平安安的待在生產隊幹活,周周吃雞蛋打牙祭的生活他就滿足了,不想那種轟轟烈烈的生活。

對此,陸建勳鄙視不已,“大哥,你是男子漢,家裏的頂梁柱,性格咋這麽懦弱,你沒聽李老爺子說啊,咱去了軍隊肯定會受到領導重視,要知道,咱也算高中文化了,軍隊像咱這種文化程度的人會有優待的,咱三兄弟作伴多好?”

無論陸建勳怎麽解釋,陸德文就是不想去當兵,他反駁陸建勳,“我性格像咱爸,膽小,之前劉華仙帶人上門就把我嚇得到處跑,要是跟敵人打仗,我估計只有乖乖送人頭的份兒,當兵我是堅決不去的,再說了,我們要是都走了,家裏沒個男人,有人欺負咱媽怎麽辦?”說完,他似乎意識到哪兒不對勁,薛花花是什麽人?從來只有她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她的份兒,想到此,他立馬改了說法,“咱媽要是不舒服,咱們都不在她身邊怎麽辦,還有三妹,到年紀她要結婚嫁人,咱當哥哥的總要在她背後撐腰,我想好了,就在家裏,哪兒也不去。”

他始終覺得李老爺子慫恿他們參軍不是啥好事,否則咋不推薦陸明去?不過這種想法不好和陸建勳說,否則陸建勳會以為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反正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去的。

“你說的也是。”陸建勳想了想陸德文話裏的意思,家裏沒個男人的確不好,別以為薛花花現在厲害,以後老了走不動了怎麽辦?陸紅英要嫁人,夫家若知道她娘家沒兄弟,欺負她怎麽辦,陸建勳嘆了口氣,“成,你就在家守著吧,我每個月會寄錢回來的。”

本以為有陸明文作伴,誰知陸明文聽了陸德文的說法後也打退堂鼓了,試想,他進縣裏都惶惶不安,真要去陌生的軍隊,恐怕更適應不了,陸明文思考再三,打消了當兵的念頭,他沒有陸建勳的膽量和勇氣,去軍隊就是拖後腿的事情,與其那樣,不如不去呢。

他和陸建勳說明原因,氣得陸建勳跺腳,“有我罩著你怕什麽,誰敢欺負你我保證替你收拾他,再說了,媽都不反對,你就不能膽子大點,你和大哥咋都是這個德行啊。”

陸明文嘿嘿笑,“我和大哥像咱爸,你和三妹像咱媽,不一樣,建勳,你真想去就去吧,二哥答應你,無論你啥時候回家都有糧食吃。”

陸建勳翻了個白眼,氣沖沖回房間生悶氣去了,因為陸明文不肯陪他,陸建勳好多天沒和陸明文說話,薛花花看在眼裏,並沒從中調解,倒是有天趙家人上門,陸建勳叫陸明文趕緊回家喊薛花花,兄弟兩才打破了僵持。

陸建勳對趙家人印象不好,哪怕他沒去趙家村但聽了太多趙家人的事情了,趙家人在他眼裏就是騙子,專門騙糧食的,大年初二陸德文和趙彩芝背了糧食回去,才兩天時間,全家拖家帶口的都來了,想著他們飯量,陸建勳就不待見他們,要不是知青房的人見過趙家人進來知會他們,趙家人沒準就悄無聲息跑去他們家了,家裏就薛花花和兩個孩子在,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如果動起手來,他媽吃虧了怎麽辦。

陸德文收起桌上的課本和筆,匆匆忙和知青房的人道別,“上午估計學不了了,我們先回去,爭取下午再來啊。”

知青房有兩個女知青是高中學歷的,昨天從城裏回來後主動提出給他們講課,本著三人行,必有我師的態度,薛花花讓他們今天到知青房學習,過兩天李雪梅就回來了,到時候再去陸明家,陸德文沒料到,剛到知青房才兩小時呢,趙家人就偷偷摸摸進村了。

劉萌萌站在外邊檐廊上,斜著眼睛看向桌前坐著的兩個女知青,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別以為她看不出兩人的目的,是想巴結好幾兄妹下半年回城念大學呢,陸家在生產隊地位高,巴結好幾兄妹就是巴結好薛花花,而薛花花在陸建國面前說得上話,薛花花要推薦她們的話,工農兵大學生的名額妥妥的到手了。

回趟家腦筋就轉過彎了,肯定是家裏人給出的主意。她哼了哼,轉頭望向風風火火跑出去的陸明文,眼裏鄙夷更甚。

陸明文在岔口遇到趙家人,趙東良見過陸明文兩三次,沒什麽印象,聽趙成剛喊明文他才想起眼前的男人是他女婿的弟弟,臉上堆著笑打招呼,“明文哪,你是從知青房出來啊,聽說你們是文化人了,文化人和文化人才聊得到一塊哪……”

陸明文皮笑肉不笑的打量他們兩眼,除了羅秀鳳背著個小背簍,全家人都打空手來的,陸明文心底的戒備放松了些,“趙叔,你們咋過來了?”以往兩家是不怎麽走動的,即使走動也是趙家人過來要糧,猛地趙家人全部過來,陸明文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好久沒見過西西奶奶了,想著難得過年時間多,找她說會話,她在家吧?”說話的是羅秀鳳,她年紀比薛花花大幾歲,不過看上去比薛花花要顯年輕,薛花花操勞的事情多,看上去非常顯老,也就近兩年在養豬場才輕松點,然而還是顯老。

一對比,陸明文心裏就不是滋味了,他媽累死累活的幹,飯卻舍不得吃,哪怕大年三十吃頓好的,肉都是夾給他們吃,自己碗裏只有一小片,哪兒像羅秀鳳過得好。

“在家忙呢,我先回去跟我媽媽說說啊。”說著,他拔腿就往家跑。

路面堆積了薄薄的雪,有點打滑,正月初幾是走親戚串門的日子,家家戶戶的院壩裏都坐著人,陸明文顧不得和他們打招呼,埋著頭風風火火跑回了家,哪怕過年,薛花花也是不得清閑的,她忙著搓草繩,雖然不讓他們搓,她自己卻是搓的,陸明文走進院壩,跺了跺腳上的雪泥,“媽,大嫂娘家人來了,你快把你房間的門關上。”

胡亂的刮幹凈鞋底,他沖進竈房,碗櫃裏的豬油,竈臺上懸掛的臘肉,通通裝進筲箕,要是可能的話,他連壇子裏的米都想收起來,薛花花看他動作麻溜的端著筲箕出來,皺眉道,“他們來就來,你藏什麽藏,咱家的糧食和肉都是光明正大得來的,有什麽好藏的?”

“媽,大嫂娘家人全來了,全來了……”在全字上,他特意咬重的音,沖著趙家人能吃的性格,幾塊肉估計不夠他們塞牙縫的,全家老小忙活整年才分到的肉,他能不在意嗎?

薛花花無語,“全來又咋滴……”薛花花自認為對趙家人沒有任何虧欠,逢年過節,但凡陸德文他們過去都裝了糧食,薛花花不信他們敢動手搶。

陸明文沒薛花花心大,能收的全收進薛花花房間,竈臺上的鹽巴和醬油都收了起來,包括裝米的壇子都挪到門背後藏著了,只恨自己沒長四只手,否則連柴火都要抱進柴篷藏起來不可。

他剛把薛花花房間的門鎖上出來,趙家人就進了院壩,陸明文伸手揪了把大腿,聲音尖銳的喊道,“嬸子來了啊,快進來坐,我給你們拿凳子。”掉頭進堂屋,喊屋裏的西西和東東,“西西呢,你外公外婆給你拿好吃的來了,快出去喊人。”

正月裏走親戚,再窮的人家都會捎點禮,甭管趙家目的是啥,該有的禮數應該不會差太多,看東東握著燒焦的樹枝在墻上亂塗亂畫,他上前拎著他肩膀往外邊推,“東東快出去,外公外婆買好吃的來了,速度快點,小心被幾個表哥給吃了。”

聽說有吃的,東東扔了手裏的樹枝就往外邊跑,嘴裏脆生生的喊,“外婆,外婆,我要吃糖。”

年前羅夢瑩送的糖家裏還有,薛花花用菜刀切成四四方方的大小裹起來,兄弟兩表現好的時候才能吃,故而聽說有吃的,東東下意識的認為是糖,“外婆,外婆……”屁顛屁顛的跑向院壩,然而尷尬的事情發生了,他認不出誰是他外婆,他好像沒見過他外婆呢,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掉頭跑回去,“二叔,二叔……”

西西不慌不忙的走出去,指著背背簍的婦女,“那是外婆。”

東東回眸看了眼,隨即喜滋滋的跑過去,抱著羅秀鳳膝蓋,仰頭望著她,“外婆,外婆,東東要吃糖,甜!”

羅秀鳳尷尬的笑了笑,彎腰抱起東東,假裝沒聽見東東的話,朝趙東良說道,“東東都這麽大了,記得我上次過來他才幾個月大呢,外婆的乖孫哦,長得外婆都不認識了。”邊說話邊親東東臉頰,東東擡手擋在中間,不住的嚷著要糖吃,薛花花搓完手裏的繩子才起身,喚東東,“你先下來讓外婆歇會兒,快下來,幫奶奶收拾繩子。”

搓好的草繩要用稻草串起來掛在墻上,要不然的話空氣濕潤草繩受潮會朽,朽了就換不了錢了,薛花花和東東解釋過,因此聽薛花花喊他,東東掙脫羅秀鳳的懷抱就咚咚咚跑了過去,聽話的撿地上的草繩,羅秀鳳借此教育身邊的孫子,“看看東東弟弟多聽話,哪兒像你們。”

陸明文左右手夾了四根長凳子出來,趙家人坐下後,羅秀鳳從背簍裏掏出兩件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叫西西,“西西過來,這是你二表哥穿過的,你試試合不合適。”家裏要靠別人送糧食生活,她哪兒舍得給西西他們買糖,出門前手忙腳亂隨手抓了兩件孫子的衣服就來了,沒準備禮。

西西慢慢的走過去,羅秀鳳捏著衣服的肩膀,在西西後背比劃了兩下,松了口氣似的說道,“好像大了穿不了,沒關系,外婆給你留著,等你再長高點的時候穿啊,西西,你咋不來外婆家玩呢,外婆可想你了。”

西西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看外邊陸德文他們回來,微笑的跑過去,“爸爸,爸爸,外婆他們來了。”

不知什麽原因,陸德文和趙彩芝去趙家從來不肯帶孩子,東東快三歲了,連趙家方向在哪兒都不清楚,西西小時候去過,但也記不住了,陸德文彎腰抱起兒子,向院壩裏的人一一打招呼,羅秀鳳笑容滿面道,“你們是從哪兒回來呢,沒走親戚?”

陸德文是有姑姑舅舅的,因為種種原因,很多年不走動了,除了趙家,他們哪兒都不去,倒是留了很多時間出來學習,陸德文放下西西,“沒有,天天要學習,沒有空串門。”陸德文已經不怕趙家人了,相反,趙家人在他面前顯得格外友好,常常是他板著臉。

趙彩芝喊了聲爸媽,趙東良鼻子立馬紅了,顫抖著肩膀,好像快哭出來似的,“彩芝啊,爸媽沒出息啊,這下只有你能救我們了啊……”趙東良在親家女婿面前會拘謹,在趙彩芝面前則完全沒有任何局促,張嘴就把來意說明了,左右離不開兩個字:借糧。

借的糧食不是自家吃,而是還債的。

“彩芝,家裏的情況你也清楚,要養活大家子人不容易啊,你們初二送的糧食全讓人搶了,就這樣,咱家還欠著幾十斤糧食呢,對方說了,初八前不把糧食還完,要派人打你哥哥他們哪。”趙東良絲毫不覺得人前哭是件丟臉的事,說著說著就抹淚,扯自己的衣服叫趙彩芝看他瘦成啥樣子了。

“彩芝,爸聽你的話不到處騙人了,德文說得對,有糧食就多吃點,沒糧食就少吃點,我和你媽商量過了,今年起,全家開始餓肚子,不到餓暈的程度不吃飯,哪怕吃飯也不像以前狼吞虎咽敞開肚子吃,而是有控制的按計劃來,每人小半碗飯,把胃餓瘦,慢慢的就能騰點糧食出來了。”趙東良哭得老淚縱橫,整個院壩都充斥著他的聲音,陸德文懶得聽,徑直走向薛花花,“媽,建勳說下午再去學習,有沒有啥事要我做的?”

薛花花指了指草繩,“把草繩串起來,我去看看早上的冷飯剩下多少。”趙家人都來了,總不能不給他們飯吃,早上的冷飯在鍋裏沒有舀出來,趙家人來的話肯定不夠,薛花花把冷飯舀出來,洗了鍋,準備再煮點飯,陸明文看薛花花在竈房忙活,心頭急了,匆匆忙趕進屋,小聲道,“媽,你煮飯幹什麽,不會要留他們吃午飯吧?”

趙東良說話他就在旁邊聽著,說是會慢慢減小飯量,誰知是不是說謊,真拿得出行動的話,趙家就不是今天這樣了,他拉住薛花花,眼神透過窗戶望著外邊,羅秀鳳斜著頭,看似沒什麽,實則偷偷註意著這邊,陸明文叫薛花花看,“媽,你看,人家就是打秋風來的,咱家糧食自己吃都不夠,憑啥給他們吃啊,媽,別煮飯啊。”

“畢竟是你大嫂娘家人,不煮飯像什麽話?”薛花花沒有責備陸明文,只是不認可他的做法,“先禮後兵的道理你忘記了?”無論趙家人怎麽樣,對趙彩芝這個兒媳婦薛花花是喜歡的,看在趙彩芝的份上也不該冷著臉。

陸明文心頭不舒服,“大嫂好得沒話說,她爸媽他們……”陸明文怕被院壩裏的人聽見,壓著聲說,“他們到處冒充是咱的親戚騙人的事情你忘記了?”陸明文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比趙家人還不要臉的,招搖撞騙,逮著人就騙是誰誰誰的親戚,伺機打秋風騙糧食,因此,有幾戶人家專門到生產隊找過薛花花,說是看在薛花花的面子上才借糧食的,就趙家那種親戚,誰要誰丟臉。

薛花花瞄了眼外邊,眼神掃過長凳上不安的羅秀鳳,“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你大哥的老丈人你別出面,傳出去別人會笑話你的,你叫三妹進來幫我燒火。”薛花花揭開壇子,舀了半碗米,陸明文眉頭稍微舒展開來,又提醒薛花花,“你房間的門別打開,有米給他們吃夠意思的了,我再去弄點紅薯來。”

知道薛花花不是真把他們當親戚,陸明文心安不少,趙家就是個窟窿,多少糧食填進去都無濟於事,作為親戚,他們夠仁至義盡了,換作他,估計早老死不相往來了。

薛花花煮了鍋紅薯稀飯,又揉面攤了點餅,見竈房裏冒煙,羅秀鳳笑得嘴巴咧開了縫,親家長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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